第85章(1 / 1)

玉露凝棠 一枝嫩柳 3128 字 7个月前

二房全然没有想到方幼眠会这样突然冷脸, 回复她,愣住了。

毕竟方幼眠在众人的眼中,一直都是谨小慎微的, 话少不说, 即便是开了口也十分的讨好平和。

虽说前些时日在老太太那头讥了几句, 也不是讥, 就是回了嘴, 但她回嘴的次数, 到底一只手数得过来,其余对着长辈们, 可还是都是恭恭敬敬的。

她骤然冷然下来,还真叫人不知怎么不应对。

三房跟在身边一直观察着, 在心中庆幸自己没贸然开口,这方幼眠果真是不好对付了。

又忍不住在心中暗暗挑眉, 瞧二房这上赶着的样子,被落脸了罢。

幸而当初没叫她家昭哥儿娶了这么一个女人, 红颜祸水, 生不出来就算了,还把家里搅得家宅不宁。

迷惑住了喻凛,老太太和崔氏都被她给辖治住了,可不是厉害。

二房还在找话周全,这时候方家嫡母站了出来,“怎么跟二夫人说话的,真实越发没个礼仪规矩了!”

喻凛是大都督, 又是喻家家主, 位高权重的, 他的主意, 自己个做不得,面前也说不上话。

可在方幼眠这个小贱人面前还需战战兢兢?

方幼眠看了看她的嫡母,心里忍不住冷笑。

虽是如此,到底给了她一个脸,毕竟是方家的体面,她头上还冠着一个方姓,不好当着喻家人扯破谈私。

说是给脸,方幼眠也只是默不作声,没开腔了而已。

她不说话,二房和三房对视一眼,面上越发尴尬。

到底是在人家的地盘上,二房审时度势,低了声音,“幼眠啊,到底是做过几年的一家子亲戚,就算你与凛哥儿和离了,也别夫人夫人的叫,便依着之前,喊婶婶吧。”

“我的身份微贱,从前便高攀不上夫人们,如今更不敢攀亲了,里里外外还是要依着章程来,免得嫡母又说我没规矩了。”

她这话一石二鸟,说得漂亮,不仅仅是打二三房的脸,便是连方才方家嫡母说她的话也给堵了回去。

方家嫡母或许不明白,二房三房心里可是门清,从前喻家的人最喜欢议论的就是方幼眠的出身,说她命好,有福气入喻家门叫她们一句婶婶。

没想到今日还能被这样打回来,求着人家喊嫂嫂,人家反倒不乐意了。

三房有点待不下去,拽着二房眼神往外使,示意走人。

谁知道二房不甘心。

可又找不到话,只好站起来请了辞,说下次再来。

方幼眠没送两人出去,只喊了婆子。

二三房一出门去,三房就忍不住骂,“二嫂嫂也是,为何非要来受这个晦气?”

“离了这个,凛哥儿说不定还会有别人呢,何必上赶着。”自个丢脸就是了,还要带着她一起吃奚落,真实让人窝火。

“三弟妹长着眼睛,心一点都不透亮。”

“二嫂嫂说什么?”三房被讥讽了,脸当下有点拉了下来。

二房想跟她解释,喻老太太都被请出去了,喻凛这分明是认准了方家女,若是能够把人给请回来,日后定然能够跟喻凛要一些好处。

最重要的是,方幼眠生不出来,将来家主的位置指不定落到谁的手上呢。

况且她还和崔氏不对付,方幼眠要是回去管家,谁还要受崔氏的窝囊气。

三房是猪油蒙了心,看不透这一层,二房也不跟她计较了,便说道,“走吧回去。”

心里打定了主意,过些时日她再来。

适才方家嫡母不还留下了么,她指定会好生劝劝方幼眠的。

却说这一边,喻家两房的夫人走后,方家的嫡母吃了一盏茶,站起来四下打量她的宅子。

她留心到,方幼眠这所宅子里的物件乍眼一看之下清简朴素,细看可都是名贵紫檀木做的,不单是紫檀木,还有沉香木,黄梨木...

方幼眠就静声看着她的嫡母像个孔雀似的,趾高气昂在她家中走来走去,看来看去。

等看够了,她这位嫡母转过来,对着她说道,“我方才过来的时候见你的宅子还有空院落,不如明儿让你哥哥带着嫂嫂搬过来罢,一家子好歹有个照应。”

虽说方幼眠这里伺候的人少,就两个丫鬟并一个婆子,看着手脚很是麻溜。

况且方幼眠贴了一个大都督,手上必然有银钱,到时候她必然会采买人进来。

“嫡母还真是会打算盘,不过我可记不得我有什么哥哥。”人走了之后,方幼眠没打算再忍她。

“你说什么?”方家嫡母显然没想到她会公然回绝,话甚至说得还有些难听。

“字面的意思,您要是没有听清楚,我可以再说一遍。”她平静看着对方,并不回避。

也正是因为这一眼,令方家嫡母心中无端微生些许忌惮。

不过,她很快又反应过来了,就算是翅膀长硬了一些,还不是她手底下长起来的姑娘。

再有些斤两,还不是个丫头片子,真能飞出她的手掌心不成?

“哼,你如今是厉害了,找到了靠山,腰板也硬了,什么话都不忌讳。”方家嫡母怪吁一声。

“什么靠山,我与喻家已经和离,此后再没瓜葛,嫡母还是慎言为好,要知道京城之地,天子脚下,可不容人胡编乱造。”

“况且,嫡母不是说了么,我不算方家的人,生死与方家无关,如今又来找我做什么?”

“你这个小贱人!还敢和我顶嘴,没有我费尽心思把你嫁到这边来,能有你今日的舒坦日子?没有我帮你照拂你那弟弟妹妹,他们两个能够活到现在?哦,你飞黄腾达就不认亲不认戚了?”

相对于方家嫡母的气急败坏,方幼眠风轻云淡,语气也很平和。

“嫡母若是要计较细算,我们不如上公堂说得更明了些,也能有个见证,免得你来我往掰扯不清,浪费口舌。”

提到去府衙,方家嫡母稍微噤声了。

方幼眠继续提醒敲打她道,“这些年我给嫡母的银钱,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此外,妹妹用药开支弟弟进学束脩也是我一直在出资,请人伺候亦或是穿衣用膳,嫡母果真出过一个子么?”

“我心里有一本账,手里也有一本账,嫡母如今撕破脸面来我这里闹,可不要怪我下您的面子。”

“你...”方家嫡母被她气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她没想到方幼眠这个小贱人,竟然敢和她那么刚着来,巧言令色好生厉害,果真是在喻家学到本事了,甚至说是要入官府,她也不怕丢人现眼。

眼下是在京城,即便她和喻凛和离了,还是很得脸,况且方闻洲入了官场,真闹上去,谁输谁赢都说不准呢。

“好啊,真以为我管制不了你了是吧?”

“我告诉你,即便你已经脱身出去,你那弟弟妹妹始终是落在我们方家名户上的,得罪我,想清楚两人的下场没有?”

方幼眠看重她的弟弟妹妹,用这两人来挟持她,不怕她不听话。

她早就知道嫡母会捏人把柄,方幼眠淡笑,“嫡母还不清楚吧,上前月,闻洲和缇儿的籍户已经挪出了方家。”

“你说什么?”方家嫡母大惊失色。

“您可以找户部的人看看,两人的籍户有没有挂在方家的名头之下?”

“是你做的?”没想到这个小贱人居然如此深谋远虑。

“是。”方幼眠淡声。

“好啊。”方家嫡母气得不行。

缓了一会,她又冷笑道,“即便你把两人的籍户给挪了出去,可别忘了,你亲娘的牌位还摆在方家,得罪了我,让她滚出方家的族谱宗祠。”

“如此,幼眠还真是要多谢您了。”她还是很淡然。

“你连你亲娘的牌位族谱都不在乎了?”

“在不在乎,嫡母试一试不就知道了。”方幼眠不怕她的挟持。

她这一生,自从而立懂事后,可以说一直在帮姨娘收拾烂摊子,做到如今也够了。

若姨娘真被挪出了方家的族谱,牌位也被丢出去,那她重新给她捡回来立牌入户就是了。

方幼眠把她每一条对付人的路子都给堵了回来,方家嫡母还真是拿她没办法了,气得吹胡子瞪眼。

“京中米粮价贵,脱离了喻家,自然是要多省着点,女儿就不留您吃饭了。”她径直下了逐客令。

方家嫡母气盛无比,最后也只能带着丫鬟拂袖而去,一路上也不忘记骂骂咧咧的。

方幼眠听见了也装聋,不曾理会。

打发了这三个人之后,转头见到躲在门后的方时缇。

她走过去问她好些没有,怎么起来了?

方时缇说道,“适才醒的。”是被这边的吵闹声给惊醒的,她过来一看,见到凶神恶煞的方家嫡母,一时不敢露面出声。

“饿了吗?”方幼眠揉揉她的脑袋。

“有一些...”

方幼眠叫她去梳洗,随后又叫婆子上早膳来。

这一顿早膳吃得方时缇忧心忡忡,她问到方幼眠嫡母还会不会来?

她很害怕方家的嫡母,凶神恶煞,话也难听。

“或许会。”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

“阿姐不怕吗?”方时缇看着她好淡然,适才方幼眠一个人对付三个女人,左右周旋来去,一一把人对付赶走,方时缇觉得她真厉害。

“以前怕,现在不怕了。”她要是一直怕,怎么活得出来。

“真希望我有朝一日能跟阿姐一般厉害。”她约莫这辈子都比不上阿姐了。

“阿姐还羡慕你呢。”方幼眠给她夹菜,让她多吃点。

方时缇的身子虽然好了,可气色跟寻常人比起来还是差了许多,人也瘦弱。

“对了,阿姐,你和姐夫果真和离了么?”方才她都听到了。

“嗯。”方幼眠淡声。

“为什么啊?”方时缇很不理解,“姐夫这样好,阿姐为什么要和离?”

“他的确是很好,只不过结一门亲事不只是两个人的事情,况且这门姻缘,一开始就是个阴差阳错的,如今结束了,对彼此都好...”

方幼眠明白她好奇,斟酌跟她说了几句。

“啊?”方时缇听得一头雾水。

她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方幼眠执意要和离,喻家来了人都劝不回去。

不过,方才她躲在后面,看着喻家那两位夫人比起嫡母也是个不相上下的人物,不好相与。

“好了,用膳罢。”方幼眠叫她吃着。

她看着方时缇,问起她,“缇儿想许人家了么?”

“许....”说到这个,她的脸不免红了起来,脑中闪过一抹人影,用膳的速度也慢了一些。

他说过,等过些时日缓和了与他父亲的关系,过了家里的门路就上门来提亲......

他也是京城的高门子弟,不知道阿姐会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缇儿有心仪的儿郎了?”见她羞赧,面色红红的,方幼眠挑眉追问。

“没有。”方时缇答得很快。

“那就是害羞了?”方幼眠笑,“若你有想许人的心思,长姐为你张罗。”

“我...”她不知道怎么跟方幼眠说起心里的那个人,只含糊道,“过些时日罢。”

探得妹妹的口风还是想许人,方幼眠颔首,寻思这些时日留意一些门户,如今弟弟也有了功名,妹妹的亲事也算是有了些门户的依仗。

说起方闻洲,他却是个执拗的,说什么都不肯结亲,方幼眠听了,无奈归无奈,好笑是好笑,到底没有逼迫他,随他自己高兴便是。

用过了早膳,听她又想出去,还邀约她一起,方幼眠摇了摇头,让她自己去,不厌其烦嘱咐了许多,听她应下才放她出去。

人走没多久,方幼眠困倦便歇息去了。

这样舒坦的日子,当真悠闲,幸而她手上还有些许银钱,足够她休息一阵子了。

她是预备睡许久的,只是婆子又来喊,说有客人。

方幼眠睡眼惺忪,问她什么客人?

怎么又有客人来,跟在喻家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说是您的友人,是位年轻的姑娘,还有一名男子。”

“年轻姑娘?”

男子?方幼眠定了定神,眉头皱起又松开。

莫不是...

她连忙起身,迅速梳洗,随后出去,定睛一看,可不是吕沁宜。

“幼眠!”对方见她也欣喜,扑上来抱着她。

方幼眠没有等到她的信,没想到等到她这个人。

“你怎么来了?”

吕沁宜嬉笑着,“我可不是一个人来的。”

方幼眠这才注意到吕迟叙。

方才婆子也提到了他,可她一心想着吕沁宜,就给忘记了。

“吕大哥。”

“幼眠妹妹,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啊。”吕迟叙看着她淡笑。

方幼眠颔首,回以淡笑,“别来无恙。”

吕迟叙看着她,“……”

“好了,我们快进去罢。”她避开他的目光,邀约两人进门,让婆子去上茶水来。

吕迟叙跟在两人后面,视线始终凝在右边烟青色裙衫的姑娘身上。

没想到在有生之年,她竟然还会和离,他竟然还有这样的机会,“......”

方幼眠问吕沁宜怎么突然上京来了?

“还不是因为我阿兄的事。”

“吕大哥什么事?”方幼眠往后看了一眼,撞入男人视线。

“捐官的事啊。”吕沁宜说这句话的时候朝着她挤眉弄眼。

她正要张口道她阿兄实际上是听到她和离的消息上京来的。可还没说出口呢,就被自家兄长给喊住了,“沁宜。”

回头对上自家兄长的目光,吕沁宜把到嘴边的话给憋了回去。

也是,急不得,慢慢来么。

“上一次吕大哥还没有捐到官么?”她似乎听方闻洲说过些。

“嗯。”吕迟叙点头,“除此之外,京中铺子出了一些事情,故而又来跑一趟了。”

吕沁宜在旁边听着挑眉,阿兄上一次便是找的捐官的借口上京来,见到了想见的人就回去了。

如今还是用同样的借口上京,真真是....痴情一片,希望这一次他能够得偿所愿,抱得美人归吧。

到了正厅坐下,吕沁宜又仔仔细细过问了方幼眠和离一事,听到她果真是和离了,她欣喜万分,“为祝贺你脱离苦海,今夜咱们出去吃酒贺一贺?”

若是放在之前,方幼眠定然不能去,如今凡事能够自己做主,她浅笑着点头,“好啊。”

“太棒了!”吕沁宜欢呼。

吕迟叙见自己妹妹毛躁样子,忍不住摇了摇头。

他在旁边说不上什么话,多是两个姑娘叽叽喳喳。

方才进京,落脚的事情还没有安顿,吕沁宜嚷嚷着要过来找方幼眠,眼下马车东西全都在门口,便提出先去操持一番。

方幼眠没有留人,点头让他自去。

吕沁宜道,“阿兄顺带把酒楼定了吧?待会我和幼眠直接过去。”

“好。”吕迟叙点头。

“不如就醉江月?”吕家银钱多,跟醉江月也有交集,能占位置。

“好啊。”吕沁宜忙不迭点头,“上一次我还没有尝到醉江月的酒水呢。”

等吕迟叙离开,吕沁宜和方幼眠聊得越发欢快了。

方幼眠还没问呢,吕沁宜便告知她吕迟叙这次回去依着她母亲的话,相看了不少的姑娘。

对方都是精挑细选的,可他始终兴致缺缺,礼数倒是尽到了,可始终不冷不热,后来干脆面也不见了,总推脱人。

“把我母亲气得不行。”

“对了,京中铺子虽遇事,可到底不大,阿兄跟我进京,一来是想躲母亲的唠叨,二来么....”

她又朝着方幼眠挤眉弄眼,“你可别给我装傻啊。”

方幼眠垂睫,“我此生是不想再谈姻缘了。”

她目前就想自己清清静静的过个安生,恣意自在。

“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你可不要当机立断。”

方幼眠还要再说,吕沁宜却打断她,“好啦好啦,不说这个,我与你讲,过些时日小陆大人或也要进京了。”

“为何?”

“你在京竟不知道么,陛下病重,但凡州郡都要派人前来跟前祈福听差遣的,况且若有不测,太子登基,也好参祝登基大典事宜。”

“原来如此。”方幼眠唔了一声。

“......”

临近晚膳时分,方闻洲派人来传话,说他忙碌暂时不得回来了,不止如此,方时缇也同样没回来,叫小丫鬟归来报了信。

算着时辰快要去醉江月,跟在吕迟叙身侧的小厮正巧驱赶马车过来接两人。

友人许久未见,欣喜愉悦。

方幼眠一时不察就吃了不少酒,约莫太久不喝,醉江月的酒水前味淡,后味大,吕沁宜倒下没多久,她竟然也有些晕了。

想起身去小解,缓一缓。

出来的时候一个踉跄,险些绊住了门槛,幸而吕迟叙手疾眼快扶住了她。

“幼眠妹妹小心。”

她回稳身子,微歪着脑袋对着男人笑,软着声音。

“…多谢吕大哥。”

两人不曾察觉,这一幕被不远处匆匆赶来,长身玉立于木楼梯转角的男人尽收眼底。

见到两人攥握到一处的手腕,他本就冷然的脸色越发覆上了一层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