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1 / 1)

玉露凝棠 一枝嫩柳 2868 字 7个月前

喻凛甚至以为他听错了, 什么叫做已经拿到了户部的和离书,什么叫做日后不要再来打搅,什么叫做桥归桥路归路。

这些个字眼, 分开来看, 他都清楚,可一整合起来,怎么就不明白了。

喻凛心中疑问万分,到底怎么回事?

想找方幼眠问个清楚,可眼下时辰已经很晚了,且做事不宜冲动,于是他闭眼沉下气, 温声询问婆子, “她已经歇下了么?”

婆子点头,“姑娘已经歇下了。”

方幼眠歇是歇下了, 睡没睡着,她就不确定了。

“那劳烦您照顾好她。”喻凛留下这么一句话,得到了婆子的颔首之后离开。

等出了巷子, 他脸上的阴郁才渐渐显现出来。

明明白日里还好好的, 就在家里与他说,让他兀自去忙, 若说是方幼眠气恼他最近公事忙碌, 要与他玩笑,也不会在这么晚给他吃一个闭门羹,况且她从来善解人意, 不会如此胡闹撒泼。

喻凛回去喻家的路上, 叫来跟着她的侍卫仔细盘查。

听到侍卫说今日下午方幼眠还驱使他们去寻找方时缇, 并没有什么异常。

“逢春院?”喻凛重复了这句话。

逢春院是京城世家公子小姐最喜欢去的地方之一, 上一次长公主的女儿与宁王的儿子就是在这里产生了龃龉,而后闹到兴武大街,不可开交。

说是跟秦嘉善一道去的,可秦嘉善这些时日多在宫内侍疾啊?

不过,喻凛只跟她打了一个照面,也说不准她有没有出宫去,毕竟不是时时见着。

“是。”侍卫们答道。

“时缇小姐吃了一些酒,少夫人的脸色不大好看。”侍卫又补充了一句。

喻凛淡嗯。

即便是因为方时缇不听话吃了一些酒,方幼眠生气,也还是不至于迁怒到他的身上,她从来不允连坐的罪名到人头上,何至于此迁怒他?

听人说,女子来癸水的那几日,因为身上不舒坦,心绪也不大好。

可仔细算下来她癸水的时日也不在这些时候...况且昨日才与她亲密过,说到这个,是因为他当时太用力了么?

喻凛看书仔细,又研究得比较透彻,主要是方幼眠羞赧,问她愉悦快活否,她又不肯说。

喻凛是想取悦她,叫她开心,她既然不肯说,那他就只能细细观察她的反应了,看样子还是愉悦快活的。

当时她明明愉悦,可却叫他停下,喻凛知道戳中了她的舒坦,并没有依言停下,反而越发用力,后面她...的确是舒坦了。

大汗淋漓,里里外外皆流了雨水。

是因为这个么?

倘若真是因为这个的,倒是情有可原。

中间为何又牵扯上什么过了户部的和离书?她即便是生气,到底不可能用这个来开玩笑,他都不知情,谁给她弄的户部的和离书?

思及此,喻凛蓦然拽住马缰绳。

想到了他和方幼眠的这场亲事,当初他也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了姻缘。

至于背后的始作俑者。

是....祖母。

这件事情即便是崔氏和喻将军都做不到,若是祖母...

若方幼眠手上真的有户部的和离书,那只有一个可能,是祖母给她的。

喻凛冷呵了一声,长腿夹碰马肚,赶马回喻家。

千岭等侍卫连忙跟上。

喻老太太方才躺下没有多久,分明已经吃了些许安神的药丸,始终无法入眠。

宁妈妈撩起幔帐问她要不要燃安神香?

喻老太太正要说不用,忽而之间,外面有小丫鬟闯进来,说是大公子拜访。

喻老太太霎时间心里一咯噔,眉头皱起不说,神色也变得些许微妙。

眼下这么晚了,喻凛突然过来。

想必是为了和离书一事,他已经知道了么?

宁妈妈见喻老太太心绪不好,试探询问,“奴婢去跟大公子说您已经歇下了,请他明日再来?”

眼下喻老太太也不知怎么面对她这个孙儿,主要是心绪乱,没想好措辞,便点头让宁妈妈去回绝搪塞,可当宁妈妈点头走了出去,她又反悔将人叫住。

撑着手爬了起来,“罢了。”这件事情拖到明日也是要说的,“你让他进来罢。”

不多时,她那出色的长孙,携裹着一身寒煞气进来了,玉面冷然无比,一双眼眸凝盯过来,看着十足渗人。

见状,喻老太太越发后悔不应当那么利落干脆答允了方幼眠和离。

“夜深了凛哥儿不去歇息,到祖母这边有什么事?”喻老太太先开口问他。

喻凛一言不发,自打一进门便眸色幽深盯着喻老太太,不到小一刻钟的功夫,看得喻老太太心中起毛。

看来他就是知道了,遂以来这里发难。

喻老太太看向宁妈妈,后者会意将里面伺候的下人给带了下去,很快便上了一盏茶来,试着替喻老太太规劝,企图缓和祖孙两人之间的关系。

“大公子您尝尝这茶,是您喜欢的雪山涧,老太太特地让人找来的,原本说明日着人给玉棠阁送去呢。”

喻凛看着热气氤氲的茶水,伸手端抬起,他不喝,就是晃荡着茶水。

这茶水虽说不满,可到底也是超半盏了,修长的手指端着茶盏晃荡,茶水随着他晃动的动作而晃动,每次都漾起来挨近了盏子的边沿,又荡回去。

令看的人只觉有惊无险,因为茶水烫热,若是掌控不好力道,但凡超一点点便会溢出来。

他冷冷一笑,“祖母到底是疼惜孙儿,还是在折磨孙儿?”

“什么?”喻老太太听明白他的话茬,却不敢点破。

她上一次试图用长辈的威严压制喻凛,却被他下了脸面,这一次倒是没有轻举妄动了。

“祖母,有些糊涂,装一次就够了。”喻凛说完这句话,重重搁下了茶盏,喻老太太今日本就心绪不稳,径直被他吓到了。

看着喻凛冷意横生的脸,觉得自己丢了长辈的场子,沉下神色,“到底什么事?”

“什么事?”喻凛转过来,他又笑了。

不过,笑比不笑还要渗人,“祖母做的好事,还要孙儿提醒您不成?”

喻老太太想说多大点的事,不就是...

可她不敢开口,喻凛只身前来,威势比上一次还要浓重,让人感觉他随时会将碧波斋给掀翻了,只不过顾忌着她是整长辈,这才迟迟没有动手。

喻老太太甚至在想,不如就将脏水泼到方幼眠的身上,总归是她执意要和离。

念头一出,倒是没顾念太久,喻老太太道,“深更半夜来质问你的祖母,怎么不去问问方氏呢?”

“谁挑的头,自然要找谁。”

喻凛这句话把喻老太太给实打实气笑了,他敢说心里没有一丝偏颇?

不去找方氏,是不敢面对,还是怕惹她生气?

怕是后者罢?这些时日她也算是看明白了,他这个长孙看着方幼眠,活像是心尖宝一般,捧在手里怕飞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如今人的确是飞走了,他不去责问她为何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离开,到底什么地方不满意?

这就来找帮她离开的人了?

这说到底,谁才是源头。喻老太太知道自个的确是源头,可方氏就能脱身干净?

“凛哥儿,你宠爱她实在太过了。”话不曾说尽就被喻凛打断,“祖母上了年岁,放着好好的身子不去保养,整日里折腾孙儿的房中事,搅得孙儿不得安宁...”

忽而他话锋一转,“看来,上一次是孙儿太过于心慈手软了,没能让祖母长个好的教训。”

“放肆!”听到教训两个字,喻老太太再忍不住,勃然大怒。

“你如今身居高位,得圣上看中,翅膀硬了是吗?”竟然敢来训长辈的话,还敢提教训。“竟然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出手对付你的祖母。”

“她不是无关紧要的女人。”喻凛淡声纠正。

“况且是您为老不尊在先。”喻凛的话茬亦没有留半点情面,怼得喻老太太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孙儿如今的作为,是您一手造就。”

喻老太太被喻凛的气势给镇压住了,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到话茬要应对。

等她回过神来,欲要辩驳反压喻凛的气势,他已经不与她说了,站了起来,喊一声来人。

旋即,喻老太太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往外看去,是喻凛身边的侍卫,包围了碧波斋。

“祖母身子不适,合该静养,明日便送祖母去心禅寺,不得有误。”

什么?喻老太太神色大变。

喻凛这是要软禁她么?

说什么静养。

“大胆!”喻老太太要叫住他,可喻凛已经不听她说,抬脚便离开了碧波斋。

喻老太太气得连连咳嗽不止,宁妈妈连忙带人进来给她拍背顺气。

可喻老太太还是喘不匀气息,吃了一颗保心丹照旧不管用,没有办法,宁妈妈只能去找郎中。

这一找郎中,把喻家几房歇息的人都给吵醒了。

喻凛到玉棠阁的时候,正巧闻到了室内熏染的梨香,他的脚步一顿,视线扫向里面,敏锐发觉到她的一些细微东西不见了。

雯歌上前问,大公子可要沐浴,又说起方幼眠今日去了宅子那边没有回来。

喻凛默不作声,“……”

后面有侍卫跑进来传话,说是老太太气晕了,几房的人都起来了,正去外面找郎中。

喻凛听了不曾理会,也不过去。

雯歌等小丫鬟即刻便察觉到了不对劲,低着头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吭声。

后面还是千岭示意她们退下去,别在这里干杵着,小丫鬟们这才忙不迭退到了外院。

“大人,夜已经深了,您明日还有公务...”喻凛站了许久,他的目光一直凝看着熏香炉子,视线转也不转。

“明日去替我告假。”喻凛讲了一句。

千岭颔首,“...是。”少夫人的事情拖着不解决,大人也没有心思去忙朝堂的公务。

“那老太太那边....”眼下外面可是闹呢。

“不用管,明日即便祖母还是晕着,也找人拿软轿把她给抬到心禅寺,郎中备好,随时给她看着身子就是了。”

喻老太太的身体,喻凛问过太医了,他十分清楚好不好。

深夜里大张旗鼓找郎中,惊动几房的人都去看她,不就是想要用全家的名声来压制他么?

那就让她看看,他是否会留情退让。

当夜里,喻凛留在玉棠阁坐了一晚上,彻夜未眠。

翌日一早,他手下的人便去碧波斋请人了,可老太太不动,甚至叫了喻将军和崔氏在旁边留守,二三房的人也在,众人一头雾水,此刻气氛僵持,随从没有办法来给他汇报。

喻凛听罢,简单梳洗了一番,随后过去碧波斋。

他到的时候,正在说话的众人不自觉静下声来,下意识看着他走进来。

喻凛面无表情,眸色冷淡。

在场的亲长谁都不敢开口,众人虽然不清楚里面的内情底里,却听到了一些风声。

加上方幼眠昨日离开,就没有回来了……

这时候若是贸贸然开口,岂不是用草棍去戳老虎的鼻子眼么。

方家嫡母也过来了,她没想到喻凛收起温润,竟然这样吓人,就像是来索命的活阎王。

他身上也没有穿官服,只是一身月白色的锦袍,却比蜀地那些个大人下临都要气势骇人,纵然她有心开口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也不敢张嘴了。

最后还是喻将军问,“凛哥儿出什么事了?”

“父亲,这件事情您最好不要插手。”他虽然应了声音,却没有给喻将军面子。

崔氏看了喻将军一眼。

喻将军察觉到了喻凛的怒火,沉顿片刻,还是张口又问了一句,“听人说,你要将母亲送到心禅寺去休养?这....”

“怎么这样突然,你祖母昨日病情加重,唯恐下不来榻。”

“祖母不必下榻,儿子自然会让人着软轿抬着她去,保管路上受不了一点颠簸,就连郎中也会随身侍奉,不会出一点差错。”

喻老太太一听这话,心瞬间沉入谷底。

她没有想到,喻凛居然要把她送到寺庙当中软禁。

不过就是一封和离书而已。

“凛...”喻将军还要再说话,崔氏拽了拽他,朝他挤眉弄眼摇头。

喻凛略过了崔氏一眼,后者被他的眼神吓到,默不作声。

“凛哥儿,要不等婆母好一些再...”二房试探问道。

“心禅寺宽敞,二婶婶要陪祖母去吗?”喻凛似笑非笑。

“呵呵...家中事多忙碌,还是算了罢,也是害怕叨扰了婆母清修。”二房连忙改了改口。

方家嫡母.插.不上嘴,还是在旁边干站着。

喻老太太原本还指望她能说一两句话,宁妈妈也给方家嫡母递了好几次眼神,她明明意会了却不曾理会。

最后,喻老太太还是被人给抬进了软轿当中。

那轿子周围都是喻凛的亲卫,谁都不敢贸然靠近。

“劳烦宁妈妈带人收拾祖母的细软。”喻凛话是客气,语调当中的不容置喙令人寒蝉四起。

“是...”已经到了这个份上,宁妈妈哪里还敢耽误,怕场面维持久了尴尬,她连忙带人去收拾东西。

喻老太太气得不轻,可昨日闹出这样的阵仗都没办法令喻凛回心转意,如今软轿就在喻府门口停留,她若是闹,岂不是让外人看笑话么?

所以她只能兀自生气,却不能做什么。

很快,小半柱香的功夫,宁妈妈便已经收拾好了,喻凛挥手让人把她送出去,随后郎中也坐上了软轿,由着喻凛的人送去心禅寺。

碧波斋里众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喻凛视线扫过众人,最后停留在崔氏的身上。

他就这样看着她也不说话,崔氏不自觉噎下一口沫,她解释道,“凛哥儿,你、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你母亲我可是什么都不知道。”她是知道了一些,却没掺和。

说实话,她是想坐山观虎斗来着,没想到她这个色令智昏的儿子,为了方家女,直接把老太太送走给软禁了起来。

这可真是了不得。

就连喻将军去劝都被驳了回来,崔氏庆幸她这些时日忙碌,没有参与老太太的计划。

不过,老太太可真是厉害,就跟之前一样,悄无声息成亲,又悄无声息和离。

这下子好了,令她碍眼的方家女走了,镇压她的老太太也走了...

“不知道最好。”喻凛淡声。

他又阴恻恻喊了一声母亲,崔氏听着他的声音都有些害怕,“怎、怎的了。”

“此次的事情,你最好是看在眼里也放到心上,否则...瀛京里的寺庙可多着呢。”

他警告的话语不言而喻,崔氏听出来,若是她再生事,便将她也如同老太太一般,送到寺庙里面去“休养”。

不单是崔氏,就连周遭几房的人也听明白了。

因为他不单是警告崔氏,也是警告其余几房的人,方才说到寺庙的时候,视线又一次掠过了众人。

“凛哥儿放心,呵呵呵....”

二房第一个表态,“你在外面忙碌,家中定然不会再出这样的事令你烦心。”

方家嫡母不好掺和,还闷着声。

“母亲呢?”喻凛要她的准话,沉声问。

崔氏对她这个儿子本来也是怕的,都被这样问了,她还敢说什么,“...知道了。”

喻凛没有再过多停留,径直迈步离开。

留下喻家的亲长们,“......”

方幼眠等到婆子的报信,很晚才睡着,只是她没有想到,才醒过来没有多久,还在梳洗。

外面婆子传信,“姑娘,那...位大人又来求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