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这个拿出来干嘛?”
黎菁在陆训开抽屉的时候就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了, 看着他把东西一样样摆在她面前,她心头控制不住的悸跳,注意到他捏在手里的软毛牙刷, 她从他身上坐了起来, 脸一霎涨红像熟透的粉桃。
会用到这牙刷, 纯粹是个意外。
这几天他们回来得都晚, 她白天又没停过, 中午那点休息时间她都在外面跑, 她以前工作强度没这么大,突然这样忙得脚不沾地,还接连几天这样,她多少有些吃不消, 晚上洗漱过后或者泡完澡,她就开始昏昏欲睡, 钻他怀里没多久就睡着了。
她晚上睡觉不老实, 抱着他的时候她总是手脚不听使唤一个劲儿瞎拱, 现在还养成了个坏毛病喜欢啃他。
前天晚上也不知道什么回事,她睡着睡着人调换了个方向,还啃了他不该啃的地方。
然后, 把他啃醒了。
他也真的坏啊。
捞起她就开始折腾。
第二天早上太累了, 她实在起不来,他也不知道喊她,让她一下睡过了头, 然后去东福培训就迟到了。
这几天何震朔正在纠正员工迟到的问题, 效果不太好, 有些人总会习惯性的迟到那么两分钟。
她这当老板的迟到, 倒是给树立成了典型。
她不止当着大家的面大声的背了量贩的企业理念各种, 还当面做了番自我检讨,真正体现了量贩的规章所有人都不可以违反的坚决性。
当时她检讨完,脸上的臊热半天没能下去。
那被所有人盯着的难堪尴尬,她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再想到后面给员工开培训,何震朔可能还要把她拉出来讲一讲......她都想咬舌头。
她心里懊恼得不行,对造成她迟到的始作俑者她自然也恼了。
所以昨晚她回来,她哄着人玩游戏,拿着他几条不常用的领带,就把他手脚呈大字的绑在了大床的几根床柱子上。
然后当着他面慢吞吞的解扣子,用红纱做裙子,在他面前跳舞。
她看着他如墨黑眸深暗染红,开始出言哄她,哑着声音各种喊她。
她心里感觉欢愉极了,身子越发柔软,难耐了就去蹭蹭他,感受他那一下急促起来的呼吸,身上绷紧的肌肉线条。
她还拿头发丝去挠他。
扫过他耳,脖子......
只可惜,这个人他不怕痒!
她折腾半天,反而把他折腾得面不改色,专注的欣赏起她,似乎想看看她还打算怎么玩。
实在太可气了,分明平时他稍微剐蹭一下她身上软肉,她都反应很大,怎么对他就没效果了。
她不信邪,打算找个和羽毛一样的东西试试,但她翻遍了她的小饰品盒子也没找到,最后在抽屉里看到一把没拆封用的软毛小牙刷。
那是她在乌市小商品市场买回来的,当时是想拿回来对比家里百货大楼买的那些,买了好些把,她都拆开用了,不比百货大楼里买的差,甚至更软,不会伤牙周。
她还给家里拿了好些,这一把是剩下的,酒红色的牙刷柄,白色的软毛,特别细丝柔软。
她都拿手上了,就想着试试咯。
但不知道他是太会隐忍,还是真不怕痒,她拿牙刷挠他,他也只盯着她闷声笑,眼里都是玩味,先前那短暂为她热出汗的失控都没了,气定神闲的,看得气人。
她不信邪,又趴过去啃他脖子,咬他,吸他。
他倒是闷哼出了声,只是下一秒,他又哑着嗓子充满愉悦的喊道她:
“乖乖,宝贝,老婆,用点儿劲儿。”
“......”
简直气人,她看一眼他,不信治不了他,于是她又在他面前跳起舞来。
学舞的人,很会利用手里头的一切工具,她把酒红色的牙刷当绸子,当玫瑰花含在嘴上,又捏着它轻轻扫过她微微张合的嘴唇,脖颈,锁骨。
然后她便看见他眼眸一寸寸的又深了下去,眸光随着她的一举一动转动,她最开始不确定他这样具体是因为看她跳舞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
但当她看着他手臂肌肉绷起,试着去挣脱领带,她晃动着舞姿,手指捏着牙刷一点点的往锁骨下,停在某处故意在他面前猫儿叫了声,他克制不住的眼更红了,整个肌肉线条再次鼓了起来,她忽然明白了,他的某种小爱好。
他喜欢她跳舞,更喜欢她捏着东西故意勾缠他的样子,能让他兴奋得血脉贲张。
到底怕玩出问题,她看他额上的汗密密一层,眼睛越发红,她还是趴过去安抚了他。
抱过他头。
给他吃。
也亲了他。
只是她玩得有些累了,没一会儿趴他身上睡着了,早上是被他咬着耳朵喊醒的。
她脑袋晕乎乎的爬起来,才发现她绑了他一晚上。
感觉有点儿玩大了。
早上给他解绑后,她一直跟在他屁股后面转悠,怕他生气。
他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真生气,看她靠过去他也由着她。
她追着他进厨房,从侧面抱着他腰,问他是不是生气了。
他也不说,只似笑非笑的盯着她,把她盯得不自在了,他搁下搅面条的筷子贴近她耳边说了句话。
听得她石化在了当场,怔怔的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强辩道:“有吗?我不知道!”
对上他笑眸,她脸胀红得已经被烤熟了。
他笑得更厉害:“可惜我拿不出证据,早上干掉了,不过晚上可以再试试。”
“......”
她以为他说笑的,结果他真的又拿了出来。
这也太羞耻了!
“我,我那个今天有点累的,跳不动了,先前我回来也去练过二十分钟基本功了。”黎菁瞄着他手里的牙刷,眼神闪躲道。
她的生活还是相对自律的,至少跳舞这块,不管她多忙,每天总要找个时间段压压腿,练练基本功。
不然就前晚他那个折腾劲儿,整得她那么涨,她昨天哪里能恢复得过来,晚上还跳舞了。
“你昨晚没睡好吧......”
“我睡得挺好。”
没让她继续把话讲下去,他手捏着牙刷,把她衬衫衣领挑得更开了些,细白柔软的毛羽沿着她细锁骨一点点轻轻的扫。
像白羽毛挠在心尖儿上,黎菁身子颤了颤,手臂上的细小汗毛都竖立了起来,她赶紧抓住了他手:“老公,痒。”
她没有很用力,他还是停下了动作,也没收回手,细白的毛丝还贴在她锁骨上,酒红色的塑料柄映得她肌肤白到透,他看一眼,再抬眸凝向她,“早上不是说了晚上再试试?”
“老婆,你不想吗?昨晚你.....”陆训意有所指的盯着她视线下移。
“我没有。”
黎菁不承认,她紧夹了下腿,又伸手拉了拉搭在他们身上的海棠红金丝绒被子往身上裹。
空调一回来就开了,知道她怕冷,他们家最近两边窗户都紧闭着,还把金丝绒的厚窗帘给拉了上,屋子里不冷,陆训甚至有些热。
她趴坐在他身上,自然也不会多冷,她这样倒显得她心虚胆怯了一样。
她抿抿唇轻轻嗓子,故作镇定的看向他:“你还想被绑啊?”
陆训盯着她勾起唇轻笑:“我想看你跳舞,不想被绑。”
“那你这是?”
黎菁眼睛觑向他摊在面前的一系列东西。
“你跳舞不需要一两件小工具?”陆训笑凝着她。
他打什么主意太明显了,不过她昨晚把他折腾得那么狠,哄一哄他也不是不行。
黎菁抿了抿唇角,眼睛看着他伸手拿起了面前的眼镜。
抽屉里眼镜最多,这是昨晚她兴起给他戴过的,长方形带金丝边框的款式,男女都可以戴。
她打开盒子,拿起眼镜戴上。镜片昨晚弄花了,早上没有清理,上面带着明显的花痕,看人有些糊。
至于这花些痕......
黎菁脑子里接连闪过一些画面,她耳根隐隐发起烫。
“好看吗?”她抬手把散在一侧脸颊的发顺去耳后,轻抬起下巴作淡定的问道他。
陆训收回被她放开的手,捏着牙刷看向她。
她脸偏娇丽的精致,穿着他的白衬衫更清妩,这时候眼镜戴上,又给她添上几分文雅,不是一般好看,至少轻而易举抓住了他所有心神视线。
只是这副眼镜......她昨晚困顿得眼里直泛水汽,估计已经模糊了记不太清楚,他却印象深刻。
他眼眸深谙下来,唇角轻勾起,回道她:“好看。”
嗓音透着三分哑,又似含过一把砂砾洒在心上,酥酥的,带着耳朵尖都痒了痒。
黎菁抿着的唇角又上翘起一点弧度。
片刻,她又忍着笑从他面前拿过她昨晚用过的大红纱巾,瞥着他一眼不眨的视线,她捏着纱巾抬起手指尖轻轻开了一颗衬衫扣子。
扣子沿着扣眼轻轻崩开,陆训静默盯着她,黑眸又凝暗了些。
黎菁像无知无觉,捏着一点衣襟边往边缘带,细白手指尖在上面轻轻刮蹭,微挺胸口红唇一张又问他:“还继续吗?”
当然。
陆训毫不犹豫心里回,面上却不显,紧盯着她不动。
他不回,不上钩,黎菁脸热着,有些不好意思再继续了。
昨天晚上那是她实在太恼了,才那么大胆的玩儿,今晚莫名有些羞耻。
她手指尖顿在那儿犹豫,陆训却不给她迟疑的机会,他大掌掌过她腰往身前一带,另一只手按着她后颈轻咬一口她颈边的软肉,含过她耳朵尖低低一声:
“宝贝,老公帮你。”
昨晚被压抑了一夜的男人,今天在办公室里签文件研究图纸,眼前都是那副披着红纱的曼妙身子。
这次逮住了怎么再舍得放过。
宽松的白衬衫怂起一团,他大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那节雪白的颈子,一口一口贪婪的吃,吞咽。
黎菁身体像过电一样控制不住发软,她试着往他身上缩,躲着。
被他察觉,他又掰开她捧过她脸颊秘密的吻,带着些微力道的咬着她,让她控制不住的叫出来。
十二月,夜里深,霜雾起来,外面院里的花树上打满了白霜。
空调风吹着的屋子里却暖意融融,暖灯开一盏,灯影照耀间,大床在不停晃动。
暖室氤氲里只听见一声声求饶似的猫儿叫。
还有那一声声老公。
床头的玩偶娃娃又被堆叠起来,很快随着大床的晃动被推搡开。
——
黎菁到底为她忘记给人解绑付出了一个不小的代价。
一晚上不停的被捞起,掰开,最后都弯折劈叉了。
幸好她从小学跳舞,不然她肯定要被他练废了。
唯一庆幸的是时间早,不住疯闹之后还是睡足了七个小时,不至于像前天早上那样怎么也爬不起来,最后迟到。
不过没迟到她也不好受,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她嗓子疼,肚子更胀,腰也酸,还腿麻。
好在第二天培训主要讲产品材质,贵的便宜的区别,实用性哪个更高,超性价比怎么挑选,这些都主要听听就行,不需要跟着喊口号,不算累。
何震朔培训人真的很有一套,这群大姐的进步十分明显,从原来培训总是迟到,上课回答问题一通瞎回,问材质一通蒙,到现在她们已经能够分得清,培训室里摆着的产品具体品类,还能说出一些产品里贵的便宜的区别。
学会这些之后,接下来的日子,何震朔都把重心放到了教销售技巧,和跟单这块儿。
这是最难培训的一块儿。
大姐们这些年已经习惯了爱看看爱买买,不买别摸,摸了不买骂不死你的卖法,要让她们改变自己的习惯,认同顾客是上帝的观念,实在是太难。
何震朔培训了两天,就发现这些大姐表面配合着应嗯嗯,是,实际一个个都敷衍着。
不知不觉她们又和第一天刚进到这间培训室那会儿一个模样表现了。
一大早上,何震朔口水说干了,下面一个个小动作不断,抠手指甲,偷偷说小话,背过人翻白眼,除了当初在伊美诗接受过培训的小袁,其他人没一个在听。
何震朔耐心都有些耗尽,给大家十分钟讨论的时间,他去了走道上抽烟。
大姐们看他出去,一个个立马松散下来,伸长胳膊伸懒腰的,打哈欠的,还有几个偷偷觑她一眼和旁边说起小话来:
“诶,你说这个何经理,卖过几块钱的东西了?”
“培训的那些销售技巧是个什么东西,还迎客语?你好,欢迎光临?”
“哎哟,别扭死了!这宁城我就没见哪家这么卖东西的。”
“可不是,你说这量贩真这么开下去,不会和供销大楼一样倒闭吧?”
“嘘,黎老板在后面呢。”
黎菁听着她们的小话,看一眼手上她写满笔记的本子,沉吟一刻,她把本子和笔收进包里,出去找了何震朔。
“何经理,我需要出去一趟,请半小时假。”
何震朔这会儿心情很糟糕,他以前在港城不是没碰到过油条,那群人仗着有工会撑腰也不好管理,但她们只要受到的教训够了,态度好起来,服务这块儿完全没有问题。
不像这群大姐什么也不会,还阳奉阴违,根本不听。
何震朔开始怀疑自己这些天起早摸黑的折腾值不值得。
听到黎菁的声音,他扭头看向她,注意到她背在肩头的包,显然已经确定好要出去了,他眉心拢起,捏着烟喊道她:“黎小姐。”
他这声喊明显想说什么事,黎菁也大概能猜到,她紧了紧捏着包带的手,笑一下,“嗯,怎么了?何经理你说,”
何震朔看着她脸上的笑,顿一瞬,他转开了头:“没什么,你要办什么事去吧,这里我一个人应付得来。”
“好,我很快回来。”
黎菁看他一眼,捏着包带转身快步往饭店外面走,一直走到大门口,冷风一吹,她脚步才微微顿下,很快又抬脚下了台阶。
这些天陆训那边忙,除了早上开车送她,下午都是叫超子过来接她,知道她最近到处跑,他直接让超子跟着她上班了。
今天她没打算各处跑,就让超子去供销大楼那边帮她二哥他们弄装修了,正好那边缺人手。
也不白帮,还要开份小工工资的。
本来不给工资,老板娘吩咐,超子也要帮忙做,多一份工资,超子更乐意了,一大早送完她就去了供销大楼那边。
出来没车,等公交车太慢,她赶时间等不了,拦了个的士去供销大楼那边。
这群大姐的问题不是那么好解决,特殊问题特殊对待,光靠培训室里不行,还得带她们亲自去体验,有对比的体验。
车子停在供销大楼附近,黎菁去找了原来给她介绍房子的大妈们,离开的时候她手里拎了一大麻袋旧衣裳,太重了,她实在扛不动,只能拖着麻袋去供销大楼那边,想让超子送一趟她。
黎志军对妹妹的大楼很在意,这段时间他一直领着手底下的人加班加点的干,不过十来天,供销大楼外面已经变了个模样。
原来灰扑扑掉墙皮的墙重新刷白了,顶上还涂了各色涂料,成了一栋漂亮带着特色的大楼,这一片里这栋楼最亮眼,远远就能看见。
黎菁站在路口看着,先前在培训室里的那点低沉情绪突然就散了。
就像这栋大楼一样,不好只是一时的,培训室那边也会好起来,有番新面貌。
黎菁鼓励一番自己,想着大楼这边多一个人帮忙能够早一天完工,她改变主意没再去叫超子。
宁城的士不多,她去站牌等了会儿没等到,直接坐的电车回东福。
电车在东福外面一条街停下,黎菁把大麻袋拖下车,抬手看了眼时间,已经超过和何震朔约好的时间。
想到何震朔时间观念强,她赶紧拽着大麻袋一路小跑。
跑到大门口她实在没力气了,没办法把东西拎上台阶,她喘口气进去让一个店员出来帮她抬了下。
而这会儿的培训室里,正处于冰火不相容的僵化状态。
何震朔双手叉腰站在讲桌前一脸沉色的看着下面,底下一个大姐正在不服气的说:
“我说错什么了?你去看看现在宁城哪一家是这么做生意的?”
“我们是卖东西的,又不是陪脸卖笑的,干嘛要那么低声下气!”
“......你管服务态度好叫低声下气?”
何震朔沉气功夫一向稳,听到这话到底忍耐不住。
“何经理,我回来了。”
门口,黎菁吃力的拖着大麻袋喊了声。
“你来帮我下,东西太重了,我拎不动。”
何震朔听到声音忙走出去,见黎菁拖着个半人高的大麻袋,一头披散的羊毛卷凌乱开遮了她大半张脸,肩头的湛蓝色包包滑到小臂上顾不得扶,一副狼狈的样子,他微皱一下眉,赶紧过去帮忙。
一大麻袋东西,近百斤的份量,他第一次力气没拿够,险些出丑没拎起来,他不由问了句:
“怎么这么重,里面装的什么?”
“衣裳。”
黎菁回他一声,看他脸色不好,她犹豫片刻,和他商量道:“何经理你能把后面两小时的培训时间给我吗?”
何震朔脸色微顿:“你用来做什么?”
黎菁没瞒他:“我想试试我的办法。”
在何震朔和一群大姐之间,黎菁肯定选择何震朔。
不止因为他是何珍的人,也因为他专业,她这段时间外面跑,偶尔会路过中山路,到那边她总会去顾如开的伊美诗转转逛逛。
顾如的店上下两层,是那一块儿最大的一家店,也是如今那边最热闹的一家店,里面营业员总共配置了八个,她们也是两班倒,里面的店员非常热情激情。
她一进去就能感觉到那股热情又不让人反感突兀的氛围,让她控制不住的想买,这一个月,她的衣柜整个更换了一遍,几乎一半以上都是伊美诗的衣服。
她们用的销售导语,接待方式就是何震朔培训给这些大姐的内容。
所以,错的不是何震朔,而是观念还没有得到转变的大姐们。
但这么多天过去,她也不想大家的心血白费,前面这些大姐们也认真了的,她们也想留下来,所以,她想再给她们一次机会。
“何经理,大姐她们心直口快,心是不坏的,她们前些日子的表现你也看到了,她们想留下来,所以,我想再试试,最后一次。”
“如果不行,我愿意再掏一次钱,我们另外招人,现在刚出学校的小姑娘也很多,她们什么都不会,可能更容易接受这些培训指导。”
何震朔看向黎菁,他先前他在外面抽烟,就想和黎菁说这个事情,但他看她笑得勉强,潋滟一双眼里更透着忐忑,像是在说不要说。
他以为她没办法接受,没办法接受自己做错了决定,还没开始就亏掉了一笔钱。
没想到她已经做好了打算,他对她的了解还是不够。
“我这几天正好累了,想歇息两个小时,后面半天就你负责吧。”何震朔说一声,拎起麻布袋进了培训室。
培训室又和菜市场差不多了,进到里面就感觉到吵吵嚷嚷的。
大姐们看到他们进来,说话声音倒是停了,只是一个个蔫头耷脑,没什么精神气。
黎菁也不觉得意外,人对自己不赞同的东西就会消极反抗。
“这些天大家都累了,后面两个多小时我们不上课了。”看一圈坐着的大姐们,黎菁说道。
黎菁说得突然,下面坐着的大姐都愣了愣,临近几个还各自看了看。
“不上课了?意思是我们可以回去了?”先前那个和何震朔顶的大姐靠坐在位置上问道。
这段时间黎菁已经把供销大楼这些大姐情况性子都摸透了。
这个顶撞人的大姐,黎菁也不陌生,她叫李彩霞,原来负责供销大楼里的烟酒柜台,相对固执的一个人,也不太能接受新鲜东西。
黎菁抬眼看她一眼,道:“彩霞姐你要是累了的话回去歇息也没关系。”
“……累倒是不累,我就是觉得这课上得没有必要。”
李彩霞看出来黎菁不高兴了,她坐在位置上屁股挪了挪,不自然道。
“我们这些人在供销大楼都上了一二十年班了,卖东西怎么卖还不清楚嘛?”
李彩霞的话说出来,边上一个大姐忍不住附和道:
“确实是这样,我们都当了十几年二十年售货员了,别的不会,卖东西还是可以。”
有一个附和的,就有第二个,虽然这些天大家相处得还不错,这些大姐因为待遇好也很想留下来,但涉及到她们卖东西这个,她们都觉得自己经验老道,在这儿听课简直是侮辱了她们。
何震朔看着这群人,有些维持不住男性风度,他一度想说,傻瓜式赶客式的销售没有谁不会。
但如果这话他说出来,估计这些人能当场和他干起来,他手伸进口袋摸出烟盒就想出去,瞥着黎菁,他又忍了忍。
黎菁神色不变,她安静等这些大姐把话说完,才道:
“我和何经理都不怀疑大家卖东西这块儿,只是销售方法也分许多种,有传统模式的让顾客自选,也有何经理给大家说的新销售方法。”
“每个单位都有自己的一套运营方式和特色,我们给大家培训销售技巧讲销售导语,不是因为你们不会卖东西,而是我们量贩需要有量贩的特色。”
黎菁说完,看大家没再说话,从包里拿出一沓钱来。
“接下来两个小时,我们不上课,来做个游戏。”
坐着的大姐们看黎菁掏出这么一沓钱,都愣了愣,洪姐和娟姐先忍不住好奇:
“游戏?什么游戏?”
“很简单的一个小游戏。”
“我想在一百买一只腕表,一条项链和一件男士大衣,还要在中山路上的伊美诗买一件漂亮的大衣,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内,谁能够去替我把伊美诗的大衣买回来,再一百的腕表,项链或者男士大衣买回来其中一件,她今天就可以在东福打包一道最好的菜回家。”
黎菁说着,从麻袋里把她好不容易带回来的衣裳拿出来一套:
“我这里有些旧衣裳,想要参加游戏的人拿去换上。”
“只要买回来了,就有一道大菜?”
东福的菜色味道绝佳,是外面小饭店比不上的味道,尤其大菜这块儿,外面少见,拿回家成了桌上最受欢迎被哄抢着吃的食物。
只是每天的高分只有那么一个,大家都争着抢着,想拿到一道免费大菜并不那么容易,黎菁的话出来,这些天得到高分的几个大姐听到黎菁的话都亮了。
只是看着黎菁从麻布袋里拿出来的灰朴朴带补丁的衣裳,又有人脸色一僵,犹豫起来。
“一定要穿这衣裳去买?”
“是,必须穿着这些衣裳去买,这些衣裳都是干净的,只是旧一些,补丁多一些。大家可以放心穿。”
黎菁肯定一声,又似不经意的看向大姐们:
“这个事不能作弊,如果作弊了,就算东西买回来,得到大菜的机会也要被去取消掉。”
“现在想参加游戏的人在我这儿来领衣裳。”
黎菁说完,从麻布袋里把一件件衣裳往外掏放在桌上,大冬天都是些厚棉袄,厚毛衣,很快堆满了桌子。
底下的大姐们看着一堆打满补丁的旧衣裳犹豫,她们在供销大楼上班,日子不算多好,这种大块补丁的衣裳却没穿过。
娟姐先前得到过一次大菜机会,那天她把大菜打包带回家,一家人都吃得满嘴油光,家里娃更捧着吃撑的肚子说,这菜也太好吃太香了,妈妈也太厉害了,上班还能得到奖励,要是每天都有就好了。
最近几天她下班,人还没进巷子,就听到娃喊她的声音,在她手里看不到大菜,别提多失落了,娟姐这两天都卯足了劲想拿到大菜,所以先前的销售技巧课,她虽然也不算多乐意听,还是挺配合。
现在只需要跑个腿,去买两件东西就能拿到大菜,她干嘛不去,不就是穿补丁衣裳嘛,她穿。
心里想到,娟姐第一个站了起来:“我去,菁菁老板,我去替你买。”
“衣裳给我吧,你放心,我肯定不会作弊。”娟姐几步走到了黎菁面前,一脸堆笑的道。
黎菁弯了弯唇,把衣裳和买其中两件东西大概需要的钱交给她,又说了句:
“娟姐可以打车去,回来得最早的前面五个人可以再加一道菜,打车费也给报销的。”
“这么好!行呀,行呀,没问题呀!”
娟姐听到这话脸上笑得更开,她接过钱,赶紧去换衣裳了。
没到饭点,边上就有空包间,娟姐换好衣裳还特地过来让黎菁看了一眼才走。
有了娟姐带头,后面洪姐也紧跟了上,小袁还没拿到过打包大菜的机会,她想了想东福的菜色,又想了想家里还没吃过什么好东西的奶奶,也上来了。
大家看她们三个动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很快都起了身,黎菁带回来的几十件衣裳两分钟后分完。
没一会儿,培训室里空了下来。
“你想做什么?”看着空荡荡的培训室,何震朔问道黎菁。
黎菁微微一笑:“不干嘛,就是让她们感受下鼻孔朝天看人的售货员和周到备至的售货员差别。”
“何经理你电话借我一下,我打两个电话。”
何震朔看她一眼,把大哥大给了她。
黎菁伸手接过,摸出电话来给一百的夏经理打了个电话,让他帮忙找了下腕表柜台,二楼男士衣裳柜台的大姐和珠宝柜台的小姑娘,之后又给顾如那边打了个电话去。
两个小时,说快不快,说慢不慢。
黎菁去大堂拿了一包瓜子,坐在培训室里一边嗑一边等,何震朔看她这么悠闲,拉着凳子坐在了她边上,黎菁顺手抓了把瓜子递给他。
何震朔低头看一眼递到面前来的捧在手心的一小堆瓜子,迟疑一瞬,他伸手接过跟着嗑起来,一边嗑一边禁不住勾了勾唇角。
他活了三十年,还没这么悠闲的坐在一个地方安静的嗑瓜子过。
垃圾袋里堆满瓜子皮,一包瓜子嗑完,喝了一杯茶,陆陆续续就有人回来了,娟姐第一个去,也是第一个回来的。
黎菁要的腕表和衣裳都给买了回来,她手里头还另外拎了两个伊美诗袋子。
黎菁有些诧异的看向她:“娟姐,我只需要一件大衣。”
“是一件,是一件,只买了一件,菁菁老板你说过的嘛,我知道的。”娟姐立马道。
“那你这是?”黎菁看着她手里另外的手提袋。
“这个,这个是我自己买的……那个伊美诗店员太热心了,给我拿了好些衣裳试穿,我穿着都很合身,不买不太好。”
娟姐有些不好意思,她们在这儿接受培训也是有基本工资的,算是上班时间,量贩有规定上班时间不能做自己的事,现在她在这个时间买了自己的东西被老板抓包,她总感觉有些心虚。
“菁菁老板,不好意思呀,不过我没有耽搁事情,不算在上班时间做自己的事情吧?”
“没关系,娟姐,两个小时本来就是给大家休息的时间,顺便做个小游戏,你也不算耽误上班时间。”
黎菁闻言莞尔一声,随即又看了眼她手里的几个大袋子:“娟姐买了这么多,看来伊美诗的衣裳很和你心意了。”
“合合合,主要是店员好!”
娟姐听到这话,立即笑应道,想起什么,她又道:
“菁菁你不知道,我今天差点在一百和人吵起来,那个卖首饰的小姑娘啊,真是可气的嘞,我让她给我看一眼,她非说我碰坏了赔不起,我看一眼怎么就碰坏了!?”
黎菁作讶然一声:“是吗?不过珠宝柜台,东西贵重,出现这样的情况倒是不奇怪?”
娟姐摆了摆手:“不奇怪什么呀,就是狗眼看人低,看我穿得破,以为我买不起了,腕表那边也一个样,还是我把你给的钱拍柜台上了,她才给我拿了表。”
“竟然这样?我都不知道,我先前一直在一百买东西,没碰到过这样的情况。”
“那是看你穿的好有气质,觉得你买得起!”
娟姐说起一百一肚子气,她薅起袖子一个劲儿说,黎菁就在边上听着,时不时响应她一声。
没多久,洪姐小袁也回来了,洪姐也是和娟姐差不多情况,回来后一通说一百的服务态度不好,小袁没说什么,但她想到一百也不是多高兴。
黎菁先前特地说过可以打的士去一百和中山路,这个钱也给大家报销。
但有些人出去得慢没有抢到的士坐,想着反正前五轮不到了,为了把打车费省下来,就去坐的电车,回来得也相对晚。
黎菁一点不意外,她之所以说可以打的士,前五还能加菜,本来也是为了岔开她们到一百的时间。
为了让伊美诗那边有个缓冲时间,她还拜托了一百的大姐们和珠宝柜台的小姑娘,让她们帮忙拖延一群人离开一百的时间。
不过成群结队这个问题是避免不了的。
这也不要紧,只要一百那边能够应付得来,把白眼翻上天,让这群人气着就行。
看人都回来了,黎菁把她们买回来的东西都看了遍,伊美诗的都是大衣,这些去伊美诗的大姐们,手里或多或少都拎着一两个袋子,一百这边,买回来的有腕表,有项链,也有男士外套。
带去的钱都花得差不多了,只有小袁节省,给她挑了条最便宜的项链,剩回来一笔钱。
其余的,有一分没剩的,也有只剩了几块的,几十块的。
十八个人,她今天一万多块出去了,这要是还不行,那她这个大楼真的就买亏了。
黎菁看着堆满地的东西,她轻吸口气,转头看向底下一群大姐们,笑一下问了她们:
“东西都买回来了,我看大家手里基本上都拎着伊美诗的袋子,看来伊美诗的衣裳很得大家喜欢。”
“那我想问一下大家,伊美诗的服务和一百的服务哪家更好,哪家让大家更有想买东西的欲望?”
坐着的大姐们没有吭声,连最开始不服气的李彩霞也不吭声了。
如果她们先前还不知道黎菁做这个游戏的目的,但当她们在一百遭到为难和嘲笑,去伊美诗又受到了如沐春风的待遇,还有她们说的和何经理讲课一样的销售导语,她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最让人脸上火辣的是,一百那几个店员鼻孔朝天的态度,和她们以前是一个样的。
先前黎菁什么都没反驳她们,却用了更直观的法子揭她们的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