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上三更。

一只手出现在马匹边上的草丛，似乎还想要摸索什么。

而且看起来对方已经蹲伏已久，动作小心翼翼，生怕惊动了坐在火堆旁的二人。

伊安可不认为这种鬼鬼祟祟的行为会是什么善意的举动。

几乎是第一时间，伊安便叫醒薇丽丝特。

“别睡了。”

伊安托起薇丽丝特，后者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还未回过神来，便听到耳边的小声命令。

“朝那来上一发火球。”

薇丽丝特揉了揉眼睛，视线一片朦胧，她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但身体几乎是下意识遵从伊安的命令。

右手抬起，没有任何咒语，一发不大不小的火球出现在薇丽丝特掌心，丝毫不给机会。

火球“嗖”地一声射出，直奔那只手所在的草丛。

或许是透过草丛看到了朝他袭来的火球，那只手的主人显然开始惊慌失措。

“啊啊啊——”

伴随着惊慌叫喊，一道人影立马往边上躲开。

他的速度倒是挺快。

火球迅速将他原先所在的草丛燃尽，在夜风中迅速蔓延，照亮了周围的一片区域。

炙热的火焰只是波及到他的外衣。

听到叫唤声，薇丽丝特顿时清醒了不少。

马匹被突然的袭击吓得惊慌失措，想要逃跑，却被绳子限制在了火焰燃烧的那片区域，只能不安地嘶鸣着。

伊安定睛看向晃动的方向，从人影的高度来看，没比他高多少，大概率也是个未成年的小孩。

“出来！否则，下一次的火球可不会打偏。”伊安冷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那道人影似乎想要逃跑，却被伊安的喝斥吓得不敢动弹。

“别别别，术士老爷，饶命啊！”

“我就是路过，求你们大人有大量，不要杀我……”

声音略带稚嫩，伊安更加确定了，对方就是一个未成年的小孩子。

随着草丛晃动，一道近一米六的身影从中出现。

一盘燃烧的火焰将他整个人照亮。

少年乌黑的眼睛略带胆怯，裹着棕褐色麻布斗篷的肩胛骨突兀地支棱着。

麻裤腿下露出沾满泥浆的赤足，脚踝处捆着旧皮绳——据说奥匹克人的母亲都会在孩子满月时，为他们系上这样的皮绳，象征护佑平安。

随着动作掀起时，少年露出腰间裹着碎布的短匕首，显然不是什么无害的路人。

“你是什么人？”

伊安的声音带着警惕。

半夜出现，并且携带武器的人，他可不相信对方能是什么好人。

况且从他方才的行径来看，或许是想从马匹上偷走什么，又或者就是冲着他们的马匹来的。

“我是这附近的猎户，和我爷爷住在山里。”

“猎户会在大晚上出来？”

“因为看见树林里有火光和浓烟，所以我才过来看看情况……”

少年说话时，眼神漂浮不定。

这种低劣漏洞百出的话术，可骗不了伊安。

伊安懒得再听他胡扯，直接拔出腰间的短刀，冷冷地说道：“算了，还是自己动手更加方便。”

与其从这人口中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倒不如直接处理掉他，得到他的记忆。

如此更加省事。

见伊安拿着短刀向他靠近，少年脸上的神色明显变得慌乱。

他刚想反抗，却见伊安身后的薇丽丝特，她的手中是一枚随时待发的火球，火焰的光芒映照在她的脸上，显得格外冷酷。

“大人，别，不要，我承认……”

少年看着眼前比他还小的男孩，也能察觉伊安的右腿不便。

但他可不敢动弹。

在看到火球之后，他就知道自己惹上了自己不能得罪的人物，他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

一名魔法术士可以随时要了他的小命。

少年余光瞟了眼正牵着马匹的比他还矮小的女孩。

人不可貌相，谁能想到就这般大小的孩子能使用魔法呢！

“大人，我不该觊觎你们的马匹的，可是如果我再不上缴值钱的货，黑老大会杀了我的！”

“黑老大？是‘马匪’吗？”

伊安有些好奇。

在他得到的记忆中，森陲领往西的很大一片区域都处于未开放的状态，应该没什么人才对。

少年见伊安停下，松了一口气。

“不是‘马匪’，是一群山贼，他们就住在往着走不到五公里的山腰那。”

随着少年指向，在那的东南方向却是有一座山。

并且确实隐约可见一丝丝微弱的火光，若是不仔细看，这么远的距离压根不会发现。

“山贼们都在那山的北面，守着一条要道，从过往的商队手里收一些过路费。”

少年顿了顿，继续问道。

“大人，你们是外地来的吧？”

“从森陲领来的？”

伊安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他的说法。

其实伊安可以直接杀掉这个小孩，不过见他还算识相，倒是摒弃了这个想法。

毕竟杀死人后，接受记忆那段时间对他来说还是比较痛苦的，那是一种来自精神上的压力。

所以非必要时候，伊安还是想尽量不用自己动手。

提到山贼，伊安打量着眼前少年的穿着。

“所以，你是山贼的人？”

“不不不，我也是被逼无奈。”

“我以前确实是村子上的猎户，从小就一直跟着我爷爷打猎，但自从一次在山里猎野兔，我和爷爷被山贼们抓住，他们要我定时上缴足够的猎物，否则就会杀掉我……”

“你没想过逃跑？”

少年有些错愕，眼中透露着无奈。

“我爷爷还在山贼营地里面，给那群家伙干活。”

“如果我逃了，他们就会杀掉我爷爷。”

“难道你就没想过上报给城里的护卫或者教廷的人？”伊安说道。

“这……”

看少年这眼神，伊安就知道，上报了估计也没用，相反，这极有可能给自己招惹不少事端。

如果愿意派兵清剿这群山贼的话，也不至于让他们一直猖獗到现在。

或许他们与这群山贼还有着某种交易。

“之后的路得稍稍绕道。”

伊安在心里想着。

不过很快他便问出了目前最关键的问题。

伊安倒不屑于少年的说辞，“所以，这么晚了，你该不会是简简单单地打猎吧？”

“不不不，我一开始真的只是想猎一些野味，因为后天就要上缴猎物，如果我拿不出40斤肉，他们会杀了我的！”

“所以我才想着来林子里碰碰运气，或许能找到一两只没有成年的豺狼。”

“只是后来，我看到了火光，然后一路找来，就碰到了你们，本来想着如果能偷一匹马上缴的话，或许山贼们会放了我和爷爷。”

“事情我大概清楚了，但你妄图偷走我的马匹，按理来说我不应该留你。”

见少年脸色愈发铁青，伊安才接着说道。

“如果你能好好回答我接下来的问题，我可以考虑放你一马。”

“您，您问……”

“你知道塞内加尔城怎么走吗？”

少年顿了顿，有些口吃。

“我……我不太记得，我几乎一直呆在村子里，没有去过……”

还未说完，伊安便有些失望地打断他的话，朝身后的薇丽丝特喊道。

“害……可惜。”

“薇丽丝特，杀了他。”

薇丽丝特有些犹豫，“伊安，他看起来挺……挺可怜……哦，好，好的！”

在被伊安瞪了一眼后，薇丽丝特连忙改口。

可是她从未杀过人，而现在却让他她杀一个没比自己大多少的小孩。

这实在是下不去手。

而趁着这个空隙，少年连忙说道：

“大人，术士姐姐，求你们不要杀我，村子上肯定有人知道怎么去，我，我可以带你们去村子上！”

听到这话，薇丽丝特用试探的眼神看向伊安。

“伊安……这？”

无奈，在思索片刻后，伊安点了点头。

算是同意了薇丽丝特的请求。

但薇丽丝特的举动让他心中有些不悦——在这个世界上，同情心往往会成为致命的弱点。

“行，既然如此，那你就带我们去村子上。”伊安说道。

对于这个少年的话，伊安没有一句是相信的。

从他的语言上，伊安只听出了谎话连篇。

想着之后还需要一直带着薇丽丝特，所以他决定，得让薇丽丝特吃点‘同情’他人的苦头。

他可不想一路上都有个拖他后腿的家伙。

或许得给她一些适当的特训。

当然，如果这人说的都是真话，那再好不过。

但若是敢骗他，那就真得让薇丽丝特亲手沾点血。

想着。

他的手心悄悄出现拇指大小的精灵，趁着少年不注意，令精灵进入寄生在少年体内。

“既然如此，那今晚我们就不休息了，直接去村子。”

“你带路。”伊安看向少年，用命令的语气说道。

“好嘞！”

……

夜风轻拂，月光笼罩着这片幽深树林。

马蹄声在林间小道上回荡，显得格外清晰。

路上，伊安与薇丽丝特骑在马上，而少年则在前面牵着缰绳。

他的身影在月光下拉得很长，偶尔回头瞥一眼伊安和薇丽丝特，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

“对了，你叫什么？”伊安问道。

“优利尔，大人。”

或许是受到伊安上位者的语气影响，优利尔下意识地用了敬称，称呼他为大人。

他的语气中带着恭敬，仿佛伊安真的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

事实上，伊安或许还比他要小一些。

月光被盘根错节的古木切割成银箔碎片，马蹄碾过腐殖层时发出黏腻的声响。

左侧三指宽的树瘤裂开琥珀色的内芯，藤蔓绞碎月光编织成带刺的囚笼。

走了将近二十分钟，却依然没有见到有人存在的踪迹。

“还有多远？”伊安问道。

“快了快了。”

优利尔说着，“就在前面。”

虽然优利尔一再保证村子就在前面，但伊安心中的疑虑却越来越深。

小道的路并不算宽，但足够两人并排走。

接着月色，伊安观察周围的环境。

这并不像是有人常来的地方，但是周围时隐时现的木制栅栏，证明了这里并不是他想象那般无人问津。

至少以前是有过人的。

又过了十来分钟，终于，在小道的尽头，伊安看见了两个举着火把的人。

“我们到了！”优利尔说着。

但伊安很是怀疑……大晚上的，普通的村落会有人守夜？

“优利尔？”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其中一位‘村民’问道。

“才一天，东西就搞到了？”

优利尔笑着和他们打招呼。

“还没有，还没有……只是路上碰到了一位术士小姐，还有、嗯，还有她的同伴！”

“术士？同伴？”

两位村民举着长枪，打量着坐在马上的伊安与薇丽丝特。

“两个小孩？”

“没错，他们想要去塞内加尔城，所以想来村子上问问路。”

“而且现在天色也晚了，我带他们去我家休息休息。”

“外人入住？等我去问问老……村长。”

说着，一位‘村民’便急急忙忙朝村里跑去。

剩下一个则留在这看着他们，似乎实在警惕，又或者是为了防止伊安跑掉。

“……”

伊安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们交流，也不插嘴，只是一味地放出傀儡精灵。

运气极好的，一只傀儡精灵直接附身在周围树上的一只麻雀，紧接着它载着数只傀儡精灵进入村落。

伊安操控着它观察整个村落的样貌。

月光穿透针叶林的间隙，在青苔斑驳的石板路上织出银鳞。

木屋外墙的龟裂纹路被照得纤毫毕现。

村子的房屋并不多，只有大大小小40来座，而且这些房屋看上去有些老旧荒废，很难想象，正常的居民会住在这里。

整个村落给他的感觉更像是已经遗弃许久，结果突然有人进入其中住下。

这绝对不像是优利尔所说的村落那般，长久有人居住的村子可不会像这样破败冷清。

麻雀在各个房屋窗户边上起落，里面绝大多数的房屋都是空着的，只有少数房屋有人居住。

没等多久，‘村民’便折返回来。

他的身后跟着一群人。

不过，他们佩戴者刀剑，武器，这可不是普通村民招待客人该有的待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