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斯缓缓拍了两下手, “非常准确，祂们制定了‘规则’，即使祂们的本体已经脱离了暗域, 前往其他的位面，但那些规则仍在生效——”
苏柒颔首, “所以仍然会出现受选者, 这些人也能在完成某些目标时被赐福, 得到异能量。”
“你知道, 很多人并没有通过考验，当他们与异能量深度结合时，他们失去了意志和人格, 最终成为暗域的一部分。”
在A级进阶S级时，这种事故出现的几率是最大的, 而且并没有任何手段能百分百避免其发生。
许多人因此失踪或者记载死亡，事实上都是被暗域吞噬了。
苏柒早就听说过，她也曾在风险须知上签字, 因此知道自己进入裂隙后, 稍有差池就是万劫不复。
但她还是这么做了。
“……听起来我还是幸运的。”
苏柒喃喃道, “或者说我们都是吧。”
她走到露台边缘，趴在栏杆上, 俯瞰着下方的繁华夜色。
在层楼叠厦间, 数不清的空轨和接桥错落相交，五彩斑斓的虚拟投影, 闪闪烁烁的指示灯, 汇聚成无数道璀璨的光河, 刺穿了稀薄的夜雾。
“……说起来, 菲特尔这样的地方, 居然还有昼夜交替。”
苏柒一手支着下巴，懒懒地说道：“我以为你会让它像是首都星的某些城市一样，人造阳光杜绝黑夜降临之类的……”
身边的金发男人沉吟一声，“嗯，首先，我不是市长，这事不是我决定的。”
“市长不是也听你的吗。”
“严格来说，我对这个并没有什么想法，从超级智脑们大同小异的演算结果来看，都是各有利弊的，所以我不打算去干涉了，再说，科恩才是喜欢对他们发号施令的人。”
苏柒忍耐再三，还是没忍住，“真的？我感觉他看上去是那种……瞧不上大多数人、所以打心里不愿和他们有过多交集的类型。”
莱斯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那双琥珀色的眼眸里多了几分笑意。
“嗯，显然看上去你比我更了解我的双胞胎兄弟，只可惜你说对了一半，他心里或许是这么想的，但是政客嘛，只要他愿意，他可以非常讨人喜欢，不然你以为他的支持率是怎么来的？”
“你们买来的？”
“哦，”莱斯微微扬眉，“我不意外，很多人都这么想。”
“咳，”苏柒若无其事地转开了话题，“不……而且我下一句就想问你，他是不是轮回之手的成员？”
莱斯颇有深意地看着她，“你觉得呢？”
“这也太难猜了——”
她嘴上推脱着，却是迅速思忖起来。
苏柒见过本人，只要去深度感知其体内的异能量分布走向和运转方式，就能大致推断第一能力是哪种类型的。
但当时那种场面，她不会肆无忌惮这么做，一旦被人发现是非常非常失礼的。
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这行为比透视衣服看裸体还要过分多了。
毕竟裸体只是裸体，但异能量会暴露许多东西，有些可能是极力隐藏的秘密。
“……毕竟我没见过他。”
苏柒眨眨眼，“你想让我猜的话，或许可以多给我一点信息？”
莱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所以我只是个幌子，对吧？”
“？”
“你和帕米尔说你想和我们约会，其实你只是对科恩感兴趣。”
他慢条斯理地说着，末了又状似难过地叹了口气，“我不得不说这有点令人伤心。”
苏柒：“……”
她才不相信这老狐狸真的会难过。
苏柒：“所以今晚就是这样了吗，上一刻我们在议论暗域里的神以及成为特级异能者的风险代价，而现在的主题是我到底想和哪个人约会。”
转念一想，取决于国会议员和弗森星区首富的身份，大多数人可能还真的会对后面这个话题更感兴趣。
“嗯，你提醒我了，既然你正式进入了组织，我会给你开放数据库，你可以在里面寻找你想要的任何信息——”
莱斯好像才想起这件事，“抱歉，亲爱的，我享受和你聊天，否则我必然会第一时间提出这个的。”
苏柒无奈地打开光脑，顺口询问，“……所以现在轮回之手是什么情况，像密教那样，一个上级对应好几个下属？”
“哦，除了几个核心成员掌控着试炼任务的安排之外，也没有更多的分级和关系了，没有人能命令你。”
他又解释了一下，表示密教的情况也差不多，只是他们的对外任务主要是杀人，所以根据目标的实力层层分派给不同的执行者。
但无论是哪边，不想做任务可以摆烂，只是大部分人为了获得赐福的异能量，都会主动去做的。
“我好奇什么人会被狄希斯选中。”
苏柒陷入了沉思，“上次见面时你说杀死密教成员，有可能获得湮灭之印。”
“如果你想问为什么威廉姆斯先生没有得到印记，我想我大概可以猜到几分，我见过与他类似的人。”
“嗯，”苏柒轻咳一声，“……其实我不完全是为了诺亚问的，但是请继续。”
在她提起诺亚的名字时，莱斯眼中的笑意深了几分，“或许是因为他并没有明确杀戮的意图。”
苏柒试图理解这句话，“你的意思是，在他杀人的时候，他想的不是我要杀人，而是类似‘我要解决这件事’‘我不想和这个人说话了因为这让我难受’，杀掉某个人只是他解决问题的手段？”
莱斯不置可否，“显然你比我更了解他，所以我只是提出一个方向。”
苏柒不禁回忆起自己取得湮灭之印的时候。
那个耍猴的密教成员，在与其面对面之前，她心里已经推演出无数种可能的情况，在见到对方之后，脑海中的所有计划都是围绕着杀死对方进行的。
“我们杀人也是为了解决问题——”
莱斯慢悠悠地说，“狄希斯认可为了杀戮而杀戮的举动，也认可为了达成某个目的——包括自保而产生的杀戮。”
苏柒颔首，“我大概明白了。”
于是他们谈起了下一个任务，原先她要负责追踪并解决极乐星的杀手，但这是作为晋升正式成员的试炼。
如今她杀死了主教坦雅，已经成为组织成员，那么另一个晋升试炼就交给别的非正式成员去完成了。
“所以我要作为正式成员接一个新任务？”
“……你可以自由选择，接或者不接，接的话，也是从几个任务里面选一个。”
莱斯伸出手，掌心上方浮现出投影，里面悬浮着一个半身全息人像。
“这是新任的大主教之一。”
影像里的青年男人，灰发褐眼，容貌娟秀，瞧上去斯斯文文的，乍看很像个研究人员。
苏柒冷笑一声，“叶桓？”
莱斯颔首，“他做得很隐蔽，前不久我们才完全确认，他杀死了一个SSS级异能者。”
苏柒状似平静地抬起头，“隐蔽？杀死SSS级异能者的动静必然很大——还是他有本事让人悄无声息死掉的？”
莱斯深深看了她一眼，“算是惊天动地，大半个人造星球被炸毁了，我说的隐蔽，指的是从表面上看像自杀，而旁人很难将他和这件事联想到一起。”
他说着举手示意她看光脑，“相关资料可以在数据库里找到，你搜一下人名就好了。”
苏柒面无表情地照做。
在某位前辈的指引下，她很快接入了轮回之手的内部网络，找到了需要特殊身份认证才能授权查阅的数据库。
各种资料分类繁多但很清晰，在对往生密教成员的记录档案库里，赫然出现了一些熟悉的面孔。
苏柒看了一眼，顿时瞳孔地震。
她死死盯着其中一张资料卡，“……你确定吗？”
在缩小的全息影像里，红发男人微微侧过头，英俊面容上带着些许戾气，像是已经感觉到镜头的光顾。
“……韩怿也是被狄希斯选中的人？”
苏柒努力让自己听起来没那么咬牙切齿。
“而且……这上面写的是，他没有刻意杀过轮回之手的成员或者任何克里特的赐福者，你们怎么能确定？”
莱斯沉默了一下，手边闪烁的投影窗口消失了。
他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掌，掌心里再次浮现出湮灭之印，“我来告诉你。”
苏柒将那些窗口推到一边，皱眉看着他，对上那双清凌如蜜酒的琥珀色眼眸，脑中翻腾的思绪渐渐沉淀下来。
她抬起手，指尖缓缓落入对方的掌心，触摸着那烙印在皮肤上的漆黑圆环。
下一秒，他的手腕一翻，从上而下扣住她的手，将相较娇小的手掌和纤细的五指都笼入手中。
他的掌心贴着她的手背，一种森冷刺骨的寒意，在两人皮肤相触之处扩散开来。
苏柒感受到的却远不止温度变化。
还有异能量。
莱斯体内的异能量十分平稳，不仅与身体深度结合，其运转方式也完全是一种很难被归类的自然状态。
很多人在深度睡眠里都未必能达到，更别提在清醒状态下，身体会自行调节，让异能量保持最适合发动第一能力的状态。
但是，此时此刻——
厚重丰沛的、宛如深海般磅礴的异能量，就在她的感知范围内翻腾涌动。
苏柒辨析出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气息。
它非常微弱，隐藏在异能量中，几乎与其融为一体。
“……狄希斯赐福的异能量，”她喃喃开口，“你也杀过轮回之手的成员吗。”
“不是成员。”莱斯低头看着她，“那只是一个符合条件的人，她的治愈能力是用她的家人练习出来的。”
手掌相接的皮肤传递着冷意，无形的寒流在血脉间蔓延席卷。
他微微抬起手，放开了桎梏。
两人的印记在同时发亮，那图案黑线的边缘晕染开来，不断颤抖着，如同燃烧的火环。
苏柒仰起脸，“这就是印记共鸣……？”
那股异能量的气息也变得浓烈。
“这是共鸣的一种。”
莱斯慢慢握住她的手腕，食指圈起纤巧的腕骨，拇指重叠着将之环住，虎口完全贴合上来。
他的动作都是不紧不慢的，偏偏又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思，“你还留着威廉姆斯先生的能力吗？”
苏柒抿唇，“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笑了一声，“这样更好，那接下来就交给本能吧。”
话音未落，苏柒心里升起一种强烈的危机感。
尖锐浓烈的杀气和敌意汹涌而来，完全将她笼罩在内——
这一前一后，对她而言几乎是同时发生的。
她能感受到对方体内的异能量变化，千万次战斗本能，让她能迅速解析这些信息，然后做出应对。
因此在杀意袭来时，她已经条件反射般回击了。
皮肤、血管、肌肉、骨骼都在力场中被扭曲——
被异能量强化过无数次的组织血肉，在这一刻悉数被撕裂卷碎。
她的手掌切开他的肋骨，从侧面直直插入了心脏，奔涌的力量沿着血管的脉络瞬间席卷至对方全身。
血花满天爆开。
苏柒眼中顿时被一片鲜红填满，“……靠！”
前一秒活生生的人，后一秒已经化作露台上的满地血污。
然而，也只是眨眼间，周遭的血迹和碎屑很快汇聚在一起，迅速拼凑出人身的轮廓。
甚至连织物碎片都合拢成衣服。
金发男人重新站在了她的面前，伸手整理着领口，看上去仍是一派矜持贵气，沉稳持重的姿态。
他微微侧过脸，“只是让你感受一下。”
浑然看不出几秒钟前炸成一地碎片的样子。
苏柒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你总是这样吗？”
在她十多年的职业生涯里，赛场上也好，赛场外也好，真实或虚拟的杀戮数不胜数。
然而从没有哪一次，会给她如此诡异和意外的感觉。
苏柒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手背上的印记战栗着，黑线变得越发粗重，圆环宛如着燃的烙铁。
一大团扭曲的漆黑烈焰在洁白皮肤上雀跃。
她已经感受到死神的“恩赐”，那异能量沿着印记贯入体内，作为杀死一个强大的克里特眷顾者的奖赏。
尽管对方会复活——
但有一瞬间，她确实完完全全杀死了他。
否则后面发生的事也不能被称作复活，顶多是治疗了。
“就为了让我感受到狄希斯赐福的这种异能量？好吧，它的确和那种暗域里烂大街的异能量不一样——”
甚至说比那更为高级，这种力量很稳定，和身体结合更快，更不容易让人因为脑部结构被破坏而陷入疯狂。
“但你也用不着死一次吧？”
苏柒头疼地说道，“你可以再找个符合条件的人渣，就像你刚才举例的那样。”
莱斯点了点头，“确实，但那不如这样更直接，而且你的时间也很宝贵，你接下来还有其他安排——”
“我又不急着去验证这一点，好吧，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让我感受这种异能量的特殊之处——”
轮回之手的成员们，就是用这种方式，去验证韩怿身上有多少赐福而来的异能量。
显然并不多。
可能只有那么一点，而那是他杀死某个人渣时获得的，恰好那个人渣也是创生之神的赐福者而已。
“好吧，我知道他不算是那种……”
对那些主动挑衅让他厌恶的人，韩怿可能是你犯我一尺我还你一丈的状态。
但他好像确实不会主动招惹别人，更别提伤害无辜的人了。
苏柒没有将这些话说出来。
“所以你放心了？”
莱斯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琥珀色的眼眸里笑意氤氲。
“无论如何，他应该和你想的那件事没有关系，另外，我让你亲身体会，不止是为了这个，也是想顺便教会你用印记共鸣，还记得刚刚的感觉吗？”
苏柒点头，“……你产生的杀意？”
“嗯，那是另一种共鸣，我用湮灭之印确定你身上怀有轮回之手的印记。”
苏柒懂了，“密教成员确认轮回之手成员的身份，就是依靠这个，或者这是方法之一，对吧？”
他微笑起来，“是的。”
“好，”苏柒神情复杂，“……幸好你当了老板而不是老师。”
他刚刚可是假装要杀她！
还说什么本能之类的话，在她面临这种杀机时，自然是战斗本能作祟，毕竟她本来也没百分百相信他。
否则也会抑制一下。
但他引起了她的反击之后，却没有再出手，而是任由她将他杀了，甚至还在身体受损后顺势自爆。
苏柒没好气地说，“否则每年可能会吓死几个学生，毕竟把你这种人杀了，后面的麻烦可大了。”
“抱歉。”
莱斯忍俊不禁，伸手拉住了她，将她的手掌按在自己胸口，
“别被吓到，我还活着，无论怎样，你都不需要负责——”
他的掌心笼罩了她的手背，这次没有了冷意，皮肤相贴时也没有明显温差，反倒是让人感觉自然许多。
苏柒一手被迫撑在他胸口，掌心起伏的胸膛结实有力，隔着正装挺括的布料，手指间肌肉的轮廓鲜明清晰。
“……你摸起来和看起来不太一样。”
她鬼使神差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