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剑第九瞳闭合的刹那,薛轨听见浪涛声中混着齿轮咬合的声响。甲板缝隙渗出的不再是黑水,而是粘稠的银白色流体。这些液体在月光下自行凝聚成发条装置,细小的青铜齿轮沿着他的靴底攀爬,在脚踝处咬出环状血痕。
“叮——“
船舱深处传来打更声,可音色分明是骨锤敲击人肋。薛轨的龙化左臂突然痉挛,鳞片逆翻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镇海决》刻文。那些文字正在渗血,血珠滴落时竟在银液表面蚀刻出微缩海图——标记的正是他苏醒前看到的归墟坐标。
当薛轨用剑尖挑起血珠时,整艘船突然倾斜四十五度。所有物体都违背重力倒向右侧,包括从他伤口飘出的血珠。在失衡的瞬间,他瞥见桅杆顶端的瞭望台里,坐着个正在纺织鲛绡的模糊身影。
“母亲?“薛轨刚迈步就被银液凝成的锁链缠住。那些液体锁链表面浮现出星图纹路,每颗星辰都是转动的眼球。他挥剑斩断锁链时,飞溅的银液在空中凝结成青铜面具,面具内侧刻着神龙卫的传承密文。
船舱门突然洞开,腥风裹着诵经声撞上面门。薛轨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他看见自己留在舱内的影子正在分裂增殖——七个黑影摆出北斗阵型,每个影子的脖颈都套着青铜项圈。
“薛大人何不进来叙旧?“多吉的声音从影子方阵中央传来。当薛轨踏进舱门时,地板上突然睁开无数复眼,瞳孔里映照着他不同时期的死亡场景。最左侧的眼球突然爆裂,钻出条长满人牙的触须扎向他眉心。
龙化左臂自主格挡,触须的利齿在鳞片上刮出火星。薛轨趁机斩断触须,断裂处喷出的却不是血,而是发霉的《金刚经》残页。那些经文碎片在空中自燃,青烟聚合成多吉的半透明身躯。
“你斩不断因果链。“烟雾多吉的六瓣瞳孔旋转如风车,“从你继承应龙血那刻起...“他突然被船舱深处射出的锁链贯穿,铁链尽头连接着正在融化的血肉方碑。薛轨的符剑突然滚烫,剑柄处传来父亲的声音:“刺他膻中穴!“
剑锋穿透烟雾的刹那,整艘船发出龙骨断裂的哀鸣。薛轨脚下的甲板突然透明化,露出底层舱室内骇人的景象——九具青铜棺呈莲花阵排列,棺盖缝隙伸出水晶脐带,全部连接着中央那具浸泡在血池中的龙首人身像。
“原来这才是渡厄舟...“薛轨的龙鳞开始逆向生长,刺入血肉的疼痛让他半跪在地。血池突然沸腾,龙首像的眼皮颤动,露出底下星空般的瞳孔。当第一道星光投射到薛轨身上时,他胸口逆时胎记突然灼烧,在皮肤表面烙出青铜面具的轮廓。
船舱墙壁渗出黑色原油,那些粘稠液体凝聚成二十个戴面具的祭司幻影。他们手中骨笛吹奏的曲调,正是薛轨在记忆回廊里听过的安魂曲变奏。符剑突然挣脱掌控,悬浮在血池上方旋转,剑身浮现出母亲被献祭时的场景。
“轨儿,剜出你的心。“血池里的龙首像突然开口,声音与父亲临终前重合,“那里面藏着...“话音未落,整具雕像突然爆裂,钻出上万条缠绕星光的触须。薛轨的左臂完全龙化,青黑鳞甲覆盖全身,却在心口位置裂开缝隙——一颗跳动的星核正在皮下发光。
多吉的狂笑从四面八方涌来,船舱开始极速腐化。薛轨在剧痛中撕开胸甲,用龙爪刺入心口。当指尖触到星核时,两千个时空的记忆同时炸开——他看到自己每个前世都跪在相同位置,手握星核刺入龙首像天灵盖。
“这才是...镇海决的真谛...“薛轨嘶吼着捏碎星核。强光吞没视野前,他看见二十个青铜面具同时碎裂,父亲的虚影在血池上方微微颔首。符剑九瞳尽碎,剑身化作流光融入他胸口的胎记。
船舱地板塌陷成漩涡,薛轨坠落时看见渡厄舟残骸正在重组。腐烂的船板变成苍白骨骼,风帆化作伸展的龙翼,九具青铜棺椁拼接成巨大的机械心脏
当薛轨再次恢复意识时,正漂浮在平静的海面上。朝阳将云层染成血肉般的红色,不远处有艘渔船正在撒网。他摸向心口,那里嵌着块冰冷的齿轮,齿与夜空中消失的青铜月相完全吻合。
渔网捞起他时,老渔民惊叫着后退。薛轨望向水中倒影,发现自己左半身布满青铜鳞片,右眼变成了流转星图的竖瞳。当他试图说话时,喉间发出的却是带着金属颤音的龙吟。
船舱底层,被渔网缠住的符剑残骸突然抖动。最后一块碎片上,母亲的面容在锈迹中一闪而逝。
与此同时,另一个世界,四川铜陵伏牛山深处。
青铜棺表面突然浮现的暗纹像血管般蠕动,林夏的手指被某种无形力量吸附在冰冷的金属表面。她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血液正沿着那些花纹逆向流动,在棺盖上勾勒出一朵妖异的曼陀罗。
“小林!“陈教授的惊呼仿佛隔着水幕传来。整个青铜殿开始高频震颤,那些刻在墙壁上的符咒接连亮起幽蓝光芒。林夏看到自己映在棺盖上的倒影突然眨了眨眼——那个倒影竟扬起与自己惊慌表情完全不符的诡秘微笑。
刺目红光从曼陀罗中心炸开时,林夏感觉自己被拽进漩涡。无数记忆碎片在眼前飞掠:燃烧的祭坛、戴着黄金面具的祭司、被铁链锁在青铜柱上尖叫的少女......当她重重摔在潮湿的石板上时,青铜棺特有的金属腥味已经变成了浓重的血腥气。
“欢迎来到镜像之间。“清冷的女声在头顶响起。林夏抬头看见另一个自己正俯视着她——那人穿着缀满玉片的玄色祭袍,发间垂落的青铜铃铛随着动作发出空灵回响。最诡异的是她的眼睛,左瞳是琥珀色,右眼却泛着妖异的金红。
“你...你是谁?“林夏踉跄着后退,后背抵上冰冷的青铜墙壁。地面突然亮起蛛网般的血色纹路,那些在现实世界呈现暗金色的符咒,在这里全部变成了凝固的鲜血。
镜中人抬起右手,林夏立刻感到脖颈传来灼痛。她摸到皮肤下凸起的纹路——正是棺盖上那朵曼陀罗的形状。“我是三千年前主持建造这座青铜殿的大祭司。“镜中人的指尖划过林夏颈间血印,“而你,是第三十九个被选中的容器。“
整座青铜殿突然剧烈摇晃,穹顶传来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林夏看到原本悬吊青铜棺的十二根锁链正在渗血,那些暗红液体顺着墙壁符咒汇入地面血网。镜中人的祭袍无风自动,发间铃铛响成密集的雨点。
“当血网注满整个阵法,现实与镜像就会彻底重叠。“大祭司的黄金面具在血光中浮动,“你的同伴们正在外面拼命想打开青铜棺——他们每撬动一次棺椁,就是在加速这个进程。“
林夏突然想起进入地宫前看到的卫星云图,整座山体的轮廓分明是放大万倍的曼陀罗花纹。她颤抖着摸到背包里的激光测距仪,对着穹顶按下开关。仪器显示他们此刻竟位于地下七百米——这远远超出了之前勘测的深度。
“你以为这里是地底?“大祭司突然轻笑,黄金面具裂开细缝,露出与林夏一模一样的下半张脸,“这是用三千活祭品的魂魄构筑的夹层空间,你们现代人称之为...量子纠缠态?“
血网已经蔓延到林夏脚边,那些符咒像有生命般缠绕住她的脚踝。她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指甲开始变成青灰色,耳边响起无数人的呓语。背包里的考古日志自动翻开,泛黄的纸页上浮现出用血写就的陌生文字。
“住手!“陈教授的吼声穿透空间屏障。现实世界传来爆破声,青铜棺盖被炸开一道缝隙。林夏看到镜中空间突然出现裂痕,大祭司的黄金面具应声碎裂——那张脸除了妖异的双瞳,竟与她分毫不差。
“记住,当血月完全笼罩青铜殿...“大祭司的声音开始扭曲,整个空间像被打碎的镜子般崩裂。林夏在意识消散前最后看到的,是对方掌心浮现的曼陀罗烙印——与她颈间的印记完美契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