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初霁，一轮圆月高挂。
波澜壮阔的白云江两畔灯火俱黯。
深邃广阔的江面下，一条丈许长的黑色青须鲶缓缓游动，嘴巴里鼓鼓囊囊。
正是江寒。
一连十天，他都在夜深人静时化成青须鲶，到深水区捞鱼。
每日都有两三千文的渔获。
待到凌晨，则天不亮便第一个来到渔市，趁着行人稀少，将手中渔获快速出手。
为的就是尽量避免他人注意。
毕竟作为一个揭不开锅的穷小子，突然跟财神爷附体一样，天天都从白云江里捞上来上千文。
一天两天还行，日日如此，难保别人不会多想。
好在那些从县城里来渔市采买渔获的店小二，都没几个认识他。
加之江寒手上好鱼多，出手极快。
等日头升起，渔市里行人渐多的时候，江寒手上已经只剩下些不起眼的小鱼。
拢共卖个一两百文左右。
别人问起，江寒也只说这便是自己起早贪黑的全部收成。
不敢多露半点财。
才能担保不让他人生疑。
不过饶是如此，这样的收入依旧让他在东市掀起一波小小的风浪。
毕竟每天一两百文，在渔市里里已经是顶层的收入。
普通渔家有这进账，妥妥脱贫致富奔小康了。
沿河上下几十里，谁不知道在芦苇荡旁茅草屋里住着的少年江寒，乃是个吃百家饭长大的贫寒孤儿。
家里光景，烂包得不成样。
也就幸亏他孑然一身，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要是再有个弟弟妹妹在后头赘着，那是真不知道该咋活。
这样一个苦命少年，凭着家里那艘破破烂烂的乌篷船和一手打渔技艺。
如今竟打拼到日入两百文，天天都吃得起肉！
委实令人艳羡！
还听说这小子打渔极为勤快，前些日子，甚至冒着大雪去江上打渔。
如此看来，少年能有如此成就，当归功于自身努力。
说明啥？老天不饿勤快人！
哪怕是咱们这些满江风浪中辛苦讨饭的底层人，靠着勤快努力，一样能富得起来，翻得了身！
如今的江寒行在大街上，耳畔便时常传来这样的赞许。
“只可惜这个世界，没有靠脸吃饭的产业链。”
嘴里含着数条大鱼，江寒一边向着自家乌篷船游去，一边暗暗自嘲。
“否则就我眼下这个穷乡僻壤里努力奋斗的纯真少年人设。
再配上这张清秀面孔，营销营销，说不定还真能小火一波，赚个温饱不愁。”
真真是生不逢时也！
正想着，脑海又传来一声脆生生的“娘！”
“娘，右边有只大个儿的鱼！”
依偎在江寒下巴下方，跟着他一起游动的小白，略带些邀功地道：
“咱们不去捉吗？”
十几天相处，小白和江寒也已经变得十分亲近。
小东西十分粘人，无论下河还是岸上，都喜欢偎在江寒身边。
更重要的是，江寒发现，小白在水中的感知能力，堪称逆天。
几十丈外的水草如何摇摆，不用眼睛看，都能一清二楚。
也就是碍于江寒时常在旁边护着，才没有冲过来动手。
小白则会通过意念，将感知到的宝货都告诉江寒。
是故，江寒这些天靠着与小白意念相通，捞上来不少好货。
此时江寒顺着小白所说方向看了一眼，随即笑道：
“那是大头鳙，头大肉少，不值几个钱。”
“咱们今日渔获已经够数，准备赶快上岸去集市卖鱼了。”
“好叭。”
小白有些失落，它紧紧贴着江寒的下巴游动了一会儿，又小心翼翼地小声问道：
“娘，你嫌弃我吗？”
江寒一愣，随即用意念道：“哪里……好端端地，怎么会这样想？”
“那为什么不叫我见人呀？”
小白可怜兮兮地问。
碍于小白不俗的“身价”，江寒在岸上的时候，只能让它待在胸口的衣袋里，不能见光。
一天到晚，只有在河里捕鱼的这几个时辰，能出来自由活动。
而小白正在幼年期，按理讲正是好奇跳脱的时候。
这样的生活，确实是有些委屈了。
“外边歹人多……容易把你抓走。”
江寒安慰道：“现在先委屈一点，等咱们生活好些，混出点名堂，便让你盘在我肩头，出去好好见见天光！”
现在身份低下，实力低微，不得不谨小慎微。
只能先委屈下了。
“嗯……”小白很懂事地道：“我会好好听话的。”
它莹白的身子轻轻扭动，和江寒贴得更近了。
“不过话说回来……如今已攒了不少灵气，这七十二变，可以试着再进一步了……”
江寒心神沉入丹田，只见里边白色灵气丝丝缕缕，在丹田内来回飘荡。
十天时间过去，小白已经反哺了十缕灵气给他。
可以再开一变了！
将满嘴的渔获吐到船上，思量一会儿，江寒去河底叼了块坚硬鹅卵石上船。
变化成人，将之放在手心。
【鹅卵石】
【可以十缕灵气祭炼，开启七十二变之‘磐石变’】
【磐石变：世间凡称石者皆可变，大小随心，但无法超过你所见之最大，所见之最小】
【开启之后，可获得特性‘磐石’】
【磐石：身体发肤，坚若磐石；身强体健，气血浑厚，置身寒风滚水中，亦如磐石无转移】
掌中灵气冒出，鹅卵石渐渐消解。
那股玄之又玄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可以变！
不过，江寒此时并没有急于尝试。
因为他能感觉到，此时自己的身体，也在发生巨变！
条条大筋不断扭动，错位，然后生长，浑身气血蒸腾，热力迸发。
数九寒天，竟使得江寒浑身燥热不已！
脱了外头的棉衣，只见一双裸露在外的臂膀，皮肤白里透红，肌肉渐次隆起。
过了好半晌，身体的变化终于平复下来。
“这副膀子，明显比之前壮了好多！”
江寒屈起胳膊，按了按隆起的肌肉，果真硬如磐石！
动手试了一试，往日需要双手合力才能在岸边拖动的乌篷船，如今竟随随便便单手拉动，举重若轻。
“这一把子力气，少说也有个一两百斤了！”
如此气力，差不多已是普通人中的顶尖。
同时对付两三个寻常大汉，不成问题。
除此之外，江寒此时光着膀子站在寒风之中，竟然全无冷意！
仿佛身体里有个旺盛火炉，烤得人全身暖和。
“这‘磐石’似乎并不仅仅单纯地增加力气，而是在于身体素质上的提升！”
江寒心中一喜：“增加的是我的本钱！就好比大树壮根，江河拓源。将来踏入武道，路还能越走越宽！”
这就是‘身强体健，气血浑厚’么！
“只是不知，这‘身体发肤，坚若磐石’又作何解？”
难道真是防御力惊人，皮肤筋肉，硬如磐石？
想了一会儿，江寒回到草屋，用案板上的锋利菜刀，在胳臂上轻轻一割。
并无痛感，连个伤痕也无。
心里有了把握，江寒狠下心，用力向下猛地一划！
只留下一道白印！
“果真如此！”
江寒放下菜刀，振奋不已。
“不过，也不能太过乐观。”
片刻之后，江寒平复心情，收拢脸上喜色。
这可是玄幻世界，按陈叔所说，二境武夫，便有千百斤气力，足可开山裂石。
自己如今这点斤两，对上普通人，应该能稳胜。
但要真遇见厉害的武夫，照样得歇菜。
“今日这笼鱼一卖，拜武生的银子便差不多了……”
将小白装进怀里，江寒提着一笼鱼，顶着微露晨曦，大踏步往渔市而去。
快速将几条好鱼出手，江寒方才放松下来，悠然地坐在自己摊位上。
不经意间，瞥见路边萎靡地坐着的几个汉子，江寒眉头微皱。
这几个汉子，有些面生，不像附近的本地人。
再往四周张望一番，方才发现街边上坐了许多生面孔。
壮年汉子和老弱妇孺皆有，神色都极为困顿。
有的还拖家带口，背着包袱，像是逃难来的。
“这……”
江寒眉头微皱，这是哪儿的人又遭了什么天灾人祸？
由于身份低微，加上住的极为偏僻，因此江寒的消息，一直都不甚灵通。
“这大过年的，却给逼到逃难，真是……”
抬眼瞥见个肩膀上搭汗巾的伙计，江寒便从背后拉住，问道：
“阿三儿，那路边坐的是怎么回事儿？大过年的，怎么搞这一出？”
这伙计名叫张三五，大伙都唤他阿三。
这小子在渔栏里帮工，跟周边十几里的渔民打交道，在这一片消息很灵。
阿三往路边看了一眼，随即苦笑道：“江小哥，你还不晓得么？
是这……腊月二十的时候，青鱼村上头那座坝叫河水给冲垮了，这个你晓得不？”
“这个我知道。”
江寒点点头，阿三说的坝，正是十天前陈叔给他通知的那座。
“不过，咱上游不是有两座坝吗？相去十几里，垮的是上边那个，下头不还有一座坝在拦着？”
阿三苦笑一声，将肩上那条汗巾换了一搭：
“那也得拦得住才行啊！”
“年前上游就在涨水，上头那座坝垮了以后，下头的水位更是猛猛涨！”
“加上这几天天气放晴，雪水融化，那白鱼村附近的水位，涨得都停不住！
下头那座水坝的门阀，也不知怎地毁坏了，上头的水一直泄不出来！”
“白云村那段的水，昨天傍晚都快漫过河堤了！”
“白云村里谁还敢在家里睡，邻县和本县县城不让随便进出，周围又只有咱们这遭儿地势高一些，他们就沿着河往咱们这边来了。
天一亮，还要往更远处逃哩！”
说到这里，阿三拍拍江寒肩膀：
“江小哥，我劝一句，你把手上这几条鱼卖完，也赶紧回去收拾收拾东西！”
“咱们这边地势也高不了多少，万一河堤垮了，白鱼村头一个遭难，紧跟着就是咱们！”
“到时候水一来，跑都跑不及！”
“好好好，多谢提醒。”
江寒笑了笑，恰逢远处有人在招呼张三五，后者便跟江寒笑了笑，紧跟着抱拳道：
“呦，那边人在喊我，我先去忙了，江小哥你自己看顾着！”
言罢，便自顾自忙去了。
江寒却望着周遭一圈神情苦涩的难民，面露沉思。
灵鱼变在身，他对于所谓洪水，并无半点惧怕。
不过，河水上涨，泄洪阀毁坏，大坝垮塌……这一连串巧合，听着像是天灾。
但是，有没有一丝可能……是人祸？
赈灾款，救济银……这些款项，能动手脚的地方可太多了！
正思忖间，又传来一声招呼。
“呦，这不是江兄弟么？”
一抬眼，正是十日不见的杨二。
“江兄弟近来可好？”
他领着几个泼皮，双手笼在袖筒里，朝着江寒笑呵呵地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