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西园惠进入家门,南悠真往回走。
拐角处,月岛香澄跃出,拉住南悠真的手,并肩而行。
她一直跟着南悠真,南悠真早通过月牙手链发觉了这一点。
虽然不愿承认,但有着她这个强大的怪异跟随,南悠真心中踏实许多,也是知道她在,南悠真才放心去了地藏庙。
“那个和尚是不是有问题?”他问。
从地藏庙离开时,他感觉身后有什么在看他,但他转头,后面的道路上除了那地藏和尚,什么也没有。
“它的脑袋动了下,是在看我,当时我躲在悠真前面。”月岛香澄边走边甩动手臂,拉着少年的手甩得高高的,像调皮的孩子。
“有危险?”
“应该没有,没感觉到恶意。”
少女扭头,促狭地笑:“悠真害怕吗?我晚上可以陪你睡哦。”
“好。”南悠真点点头。
“哇,居然这么爽快地答应了!”月岛香澄戳戳少年的肩膀,“我不记得悠真是这么胆小的人,是不是想趁机对我做什么?我可是才出生几天的小婴儿!”
“让你待在身边,我也放心点。”南悠真回答。
“是要监视我吗?居然是这么冷冰冰的理由!”月岛香澄鼓起脸,“不过不可以呢,悠真家有点可怕,我过去的话,会维持不住悠真最最最最喜欢的人形。”
有点可怕?南悠真琢磨这句话。
“还是说,”少女的脸贴到南悠真的面前,“不是人形的我,悠真也可以?”
南悠真按住她的额头,推开她的脸。
南家的宅子就在她的身后。
月岛香澄跃到相反的方向:“到啦,我就不进去了,悠真晚上可以出来找我哦!对了,记得我的御守,不然我只能把头发重新塞回去了。”
说完,她轻盈地向着自己家跳去。
南家是一栋二层小楼,外形简约但不单调,据说出自某个小有名气的建筑设计师之手,对方是父亲的朋友。
小楼建起前,这里是母亲家的祖宅。祖宅有地上部分,也有地下部分,设计师只动了地上,地下未变。
月岛香澄说的‘有点可怕’,指的应该是地下。
在这个家里,会维持不住人形吗?南悠真揉揉额头,他根本没想到这一点,之前那团星之彩久久不能变成月岛香澄的样子,会不会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他思索着,走进房屋,踏入浴室。
水冲去了汗与疲惫,他推开毛玻璃,走入浴室外间,洗手台上空空如也,他忘了拿换洗衣服。
父亲出差去了,家里只有他一人,他没有多想,用毛巾擦干身体,走出浴室。
阳台吹入的风抚过他裸露的皮肤,有些凉,有些舒适。
他穿过客厅,从沙发上的红白人影身旁经过,进入卧室。
等等,那红白人影是怎么回事?
南悠真退回客厅,看向沙发。
穿着巫女服的美丽女性正襟危坐,饮着一杯茶。她向南悠真点点头,算打了招呼,目光大大方方,扫过少年的躯体,在中间处稍稍停顿。
窗外传来一声嘹亮的鹰啸,女人竖起了大拇指。
你还点评上了!
卧室门关得响亮,南悠真扶额长叹,谁能料到她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
穿好衣服,整理好心情,他推开卧室门。
“慈姐怎么来了?”他从厨房端出仙贝,放在茶几上。
女人名叫清水慈,是后山神社的巫女,月岛香澄的葬礼正是她主持的,多亏她没有反对,南悠真才能阻拦月岛香澄下葬。
后山神社世代是百目鬼家的产业。南悠真的母亲喜欢民俗传说,去京都念了大学,又和南悠真的父亲,一个考古学者结了婚,全年东跑西跑,几乎不在村子里居住,根本无法打理神社。
好在外祖母早看出母亲志不在此,从远亲里挑了一个女孩,也就是清水慈,带在身边教导,继承了神社。
尽管没有血缘和法理上的关系,但在情感上,清水慈就是外祖母的女儿,母亲的妹妹,南悠真的小姨。
南悠真唤她慈姐。
后山神社没有随着村子搬迁,还在旧址,虽不远,但山路难行,就是脚力好的,也要半天才能到达。
从南悠真有记忆起,清水慈一直一个人住在神社,与山林鸟居为伴,除了祭典和村里有事,从不下山。
兴许是后山神社里待久了,清水慈不可避免地被那幽静的神社侵染。
她的面容像山林一般清冷,又像鸟居一般华丽,几套不同的巫女服就是她全部的衣裳,艳丽的红与素净的白成了她的底色,她从不懈怠,说话、起坐,都带着仪式般的肃穆。
村民因此格外敬重她。
若说月岛香澄像舞台上又唱又跳,活泼可爱的小偶像,清水慈就是常在大河剧里出演皇后,母仪天下的大明星。
不过这份威仪在家人面前,总要打些折扣。
比如刚刚的大拇指。
“能见到你下山,真是稀奇。”南悠真坐在她身旁,“哪家出了事?”
“不是婚葬,也不是搬迁。”清水慈捏起一片仙贝,小小咬一口,饮下自己泡的绿茶。
一举一动,优雅得体,连仙贝的咬痕都很好看。
南悠真想,这套动作拍下来,可以高价卖给礼仪学校当教程。
“那是发生了什么?”他翻了翻记忆,有了猜测。
“听说月岛家的女儿复活了。”清水慈扭头看南悠真,“我来瞧一瞧。”
“瞧过了吗?”南悠真捏起仙贝,学她小小地咬,很不痛快,一口咬下半片,舒畅多了。
他并不担忧,和西园惠不一样,清水慈看不见。
“还没看。”清水慈摇摇头。
天已黑了,家家户户都在用餐,不适合拜访——这是常人会考虑的。
清水慈不是常人。她从不理会这些社交礼节,说要去看月岛香澄,就要立即看到,便是少女在如厕,她也要打开门瞧一瞧。
她先来悠真这里,只是因为想先看看少年。
“过会儿去瞧。”她轻轻咬着仙贝,像一只磨牙的仓鼠。
南悠真曾统计过,这样一片仙贝,清水慈要吃三分钟,误差在十五秒以内。当然,如果中间找她说话,要减去说话时间。
“那些东西真的存在吗?人真的能看到什么吗?”他无聊地扯出话题。
和西园惠一样,南悠真也隐藏了自己看得见的事,连父亲都不知晓。
他装做好奇问清水慈。他以前也问过,清水慈都没有回答他。
这次,清水慈没有扯开话题。
她罕见地啃了一大块仙贝,脸颊微微鼓起,咽下后回答:“存在,有的人可以看到,我看不到。”
“那你去看什么?”南悠真哑然。
“我看不到,夜依姬大人看得到。”清水慈从怀中取出一块小小的石头。
夜依姬是后山神社供奉的神明,祂的尊名只有百目鬼家的人,以及被选入神社工作的幸运儿可以念诵。
南悠真眨了眨眼,盯着那块大拇指大的石头,他感到一阵安宁,这份安宁反而给了他惊吓。一块普通的石头不该给人安宁的感受!
“这是神之磐座,是去年仪式上,夜依姬大人凭依的媒介,留有祂的神力。”清水慈介绍说。
“我以前怎么没见过!”南悠真感到不妙。
“神社上的石头,都有可能成为神之磐座,很难找到,所以很稀少。”清水慈慢慢解释,“而且,如果不想继承神社的话,还是距离这些神物远些为好。”
“现在告诉悠真,是因为后山最近有些不对劲。收好这个,在这个家无事,出门一定要随身携带。”清水慈拉起南悠真的手,将神石放在他的手心。
她咬下最后一口仙贝,饮下最后一口茶,站起身,往门外去。
“你去哪!”南悠真抓住巫女服的袖子,拉住清水慈。
清水慈猝不及防,被拉得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我去看看月岛香澄。”她转过身,疑惑地看少年。
她早就说过,要去看月岛香澄。
“有了这个,就能看到那些东西?”南悠真举起神石,寻求确凿的证据,“村子里有什么地方有那些东西?”
“神之磐座只能护身,想要看到,得搭配符咒或别的神物。”
清水慈顿了顿,犹豫片刻,说:“村尾的地藏庙里有一只,那是佛教神明的残身,没有危险。”
她拉了拉巫女服的袖子,示意少年放开,她该去看月岛香澄了。
南悠真怎么可能让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