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怪？”月岛香澄从前方座椅处探出脸。

西园惠的身子僵住了，紧紧抱住南悠真的手臂。南悠真可以感觉到上臂柔软而富有弹性的压迫。

“啊哈哈，不好意思吓到你了。”月岛香澄摸摸后脑勺，露出带着歉意的笑。

西园惠低着头，不发一言。

月岛香澄讨了个没趣，尴尬地双手合十，向西园惠道歉：“因为撞到了脑袋，所以有些事情记不得了，有什么我忽略的事，小惠直接和我说。”

车厢不大，月岛香澄是全车人目光的焦点，所有人都在看两人。

“喂，不管西园你有什么事，不理月岛也太过分了！”山下凉太皱眉。

“没事哈哈哈。”月岛香澄打圆场。

月岛香澄开朗漂亮，与村中大部分孩子交好，西园惠虽也美丽，但这份美丽被她藏在刘海和镜框下，只有南悠真在内的廖廖几人清楚知道她的魅力。她气质阴沉，不喜社交，在村子里的存在感很低。

车上的学生们本就哀怜死而复生的月岛香澄，纷纷为月岛香澄说话。

“月岛可是刚从奈何桥回来！”

“西园不欢迎你，我们欢迎，月岛来我们这边坐。”

西园一郎张了张嘴，想帮妹妹说话又不知能说什么。若是男生，他早将拳头挥了过去，可说话的不少是女生。

西园惠抱着南悠真手臂的力道又重了些，急促的心跳透过胸膛，撞在少年的手臂上。

南悠真可以感觉到她的战栗。

“差不多到出发的时候了。”他开口道。

“没错没错，大家坐稳了！”

西园一郎猛踩油门，不少学生撞了脑袋，再没心思去管月岛香澄，恼怒地骂莽撞的司机。

月岛香澄没有坐到邀请自己的女生们中去，而是在西园惠和南悠真的前排坐下。她看着窗外的景色，不时发起话题，瞥向后排的两人。

一如往常，又——如同监视。

西园惠一直低着头，南悠真和山下凉太普通地接过月岛香澄的话题。

农田、飞鸟、路过的猫狗……，‘月岛香澄’的话语和神情都和南悠真记忆中的一样，他的精神渐渐放松，西园惠的目光却越来越紧张。

“对了，悠真，我的项链在你那里吧？”月岛香澄问道。

“嗯。”南悠真顿了顿，取出一段红绳，红绳上串着一枚红色的勾玉。

勾玉项链系上了少女优雅的颈项，红玉垂在她的胸前，在她洁白肌肤的映衬下格外剔透，像一团闪光的血。

月岛香澄捏着红玉观赏一阵，塞进领子里，向南悠真憨笑。

御崎市一共有六所高中，四所公立，两所私立，巴士上二十多个学生分属不同的学校。

御崎一高不是最近的那一座，但是是南悠真就学的那一座，巴士首先前往了御崎一高。

刹车刚刚踩下，巴士尚未停稳，西园惠急匆匆起身，拉着南悠真的衣摆，拖他下车。

她不敢放开少年，不敢让少年与‘月岛香澄’在一起。她确信那不是月岛香澄！

她不知道，让那‘月岛香澄’变成月岛香澄的，正是自己担忧的少年。

月岛香澄又一次拦住了她。

“小惠理理我嘛。”月岛香澄露出可怜兮兮的神情，抱住西园惠的手臂，轻轻摇晃。

月岛香澄的这一招从未失手过，无论是母亲、南悠真还是西园惠，都会快速败在她可爱的面容和哀求的目光下。

但她不是月岛香澄，她甚至不是人类。

这个世界有着祂们这些伪物，自然也有能分辨真伪的人。

在西园惠眼中，朝自己贴来的不是一个少女，而是一个没有脸的人形怪物。脖颈上的面部没有五官，一片漆黑，如同深不见底的洞穴，又如同张开的巨口，要将自己吞下！

她恐惧得颤抖，用力挣脱了那怪物的手臂。

月岛香澄被她的力道拉扯倒地，车厢里响起惊呼。

“西园，你做什么！”学生们指责西园惠。

“小惠！”西园一郎欲言又止。

他早知道妹妹喜欢南悠真，能理解妹妹不喜欢月岛香澄，但这样也太过了。

“西园，你到底怎么了？有事不能说出来吗！”山下凉太拦在西园惠面前。

西园惠咬住嘴唇，目光迟疑片刻，瞥过南悠真，化作坚定，要开口说出‘月岛香澄’的秘密。

南悠真握住了西园惠的手掌，打断了她。

“有什么事放学再说。”南悠真说。

这句话既是对西园惠说的，也是对山下凉太说的。

西园惠却不愿停口。

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一定要提醒所有人，尤其是悠真。

她盯着月岛香澄：“你不是……”

“惠！”南悠真打断了她的话。

“你没发现吗？你看不见吗？”西园惠紧握南悠真的手臂，双眸困惑又动摇。

她不理解，南悠真本该看得见，那是伪装成月岛香澄的怪物！为何要像对待月岛香澄一样对待一个伪物！

是的，南悠真也看得见。他看得比西园惠更真切，在他眼中，‘月岛香澄’是一团人形的彩光。

不只视觉，他还能听到、闻到‘月岛香澄’的异常。

但不同于西园惠，他可以关闭这份‘灵觉’，忽略‘月岛香澄’身上的异常，让祂像真正的月岛香澄。

南悠真本期盼，以西园惠并不突出的‘灵视’，会看不到‘月岛香澄’的异常。

就算能看见，以少女的性格，本该沉默应对！

他想不通，一向会忽略这些怪异的西园惠，为何与‘月岛香澄’针锋相对。

在他的计划中，这几天的目标是观察‘月岛香澄’，确定祂属于哪一类怪谈，是否相对无害，是否伪装完美，是否能完成自己的愿望……

现在还不能让‘月岛香澄’暴露。

“看得见什么？”

学生们疑惑，西园一郎的脸白了。

西园惠一直隐藏着自己的能力，只有南悠真和月岛香澄清楚她的‘灵视’，西园一郎作为她的哥哥，隐隐猜到一些，但不能确定。

“有什么事回去再说。”南悠真搂住少女的腰。

这亲密的举动打乱了西园惠的思维，少女顺从地低下头。

“有话现在就说清楚！”山下凉太喊。他是个直性子，好打抱不平，这本是他的优点，此时却成了麻烦。

“凉太！”南悠真制止他。

山下凉太不听，盯着西园惠：“给月岛道歉！”

西园惠扭过头。

“你是在嫉妒月岛吗！你别以为没人知道，那天晚上我看到你进了悠真……”

南悠真的手掌捂住了山下凉太的嘴，将他重重压在车窗上，巴士颤了颤，玻璃发出刺耳的声音，刺痛所有人的耳膜，车厢里一片寂静。

同村的少年少女们惊愕地看着四人。

四人本是村里友谊的楷模，互帮互助，从不争吵，所有人都羡慕四人的关系，今天却如此分裂。

山下凉太的话没有说完，学生们不明真相，西园惠却已知道他要说什么。

她跑出了巴士。

南悠真松开了手。山下凉太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面色惨白。

“你们没事吧？”月岛香澄走到南悠真身旁，怯怯地问。

她面带愧疚，仿佛自己才是罪魁祸首。

南悠真不知道这份愧疚是真是假。若论罪魁祸首，应该是他自己。可这场预料外的冲突，是否有‘月岛香澄’的作用？四人从未吵成这样过，这是否是‘月岛香澄’散发的诅咒？

“没事。”他拍了拍山下凉太的肩膀，走下巴士。

得早点确定‘月岛香澄’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