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在公门，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现如今司吏告老。
底下三个书办自然人人奋勇。
哪怕他们不愿，底下人也要推着他们向前。
毕竟。
你不上。
我怎么上？
陈凡亦如此。
王俊峰上位，自己做事自然方便很多。
上不去……
有两百两银子做底，就算是猪，周围都能笼络大批人马。
到了那个时候，自己在学宫照样过的舒服。
当然，这事要被旁人知晓，搞不好要笑破肚皮。
就连王俊峰本人也有种天上掉馅饼的想法。
司吏看似风光。
实则没多少油水。
有这两百两都能做个富家翁了。
不过账不是这样算的。
武朝如今文贵武贱。
学宫教化一地，拥有很大发言权。
比如各个家族子弟要读书，都绕不过县学学宫。
个个都要交好。
哪怕上面做主的是教谕，训导，根本轮不到司吏，但依然属于核心圈。
再者还有一点。
武朝遵循的是流官制度。
知县不得本地为官，最多三任就要调走。
这是为了防止上下勾结，腐化一地。
吏则不同。
既是本地人，还能干一辈子。
许多吏，其实比知县活的都要滋润。
所以民间向来有“铁打的吏，流水的官”的说法。
更有夸张的，知县上任首先要做的不是结交当地豪强，乡绅，而是得巴结这些寻常他们嘴里的“贱吏”。
旁人或许觉得倒反天罡，实情就是如此。
教谕、训导不入流，可留任。
但具体很多杂务同样离不开吏。
因而，司吏这个职务的含金量就凸显出来了。
当然，职务是职务，人是人。
能不能坐稳，还得靠自己的实力。
就比如陈凡今日得到的几个虚职，文吏、采买、校卫、书办，听听就好，谁会当回事？
搞不好别人还要暗笑，人傻钱多，就算让你跑断腿，让你做事，那不还是妥妥的水娃？
可倘若自身实力强，能压服人，那么就又是一说了。
比如校卫，能不能抓贼稽盗？
比如采买，你家大梁，适合学宫做立柱，卖是不卖？
虚假的知县，芝麻绿豆大小的官。
真正的知县，当地太上皇。
知县如此。
谁说吏不是这般？
“这……”
“是个吃人的世界。”
陈凡立在庭街前，吁了口气。
原以为这辈子老婆孩子热炕头，最是惬意不过。
哪怕当个赘婿，也能舒舒服服。
可几日下来，秦家死了多少人？
甚至就连自己也曾亲手打死过人。
他就明白，自己应该，也必须做出改变。
世情如虎，你不杀虎，虎就要吃你。
他不想被吃。
那只好硬起心肠来。
要不然，何至于非得登擂，打生打死？
陈凡侧身，看向不远处一片宅院，眸光清冷。
他知道那边是另一名文书，李学东的值房。
学宫三名文书。
王俊峰喜好读书。
李学东则喜欢打马吊，终日带着帮文吏，在值房赌斗。
还有个文书，外面和人开了个书铺，又养了个小的，日子过的蜜里调油，学宫都不怎么来。
但司吏告老，最可能上位的却不是王俊峰，而是后两个。
因为王俊峰能力不足，内部考察从来都是中等，另两个则是上佳。
钱能通神。
得了陈凡资助，王俊峰办事能力提升了不少。
仅仅两日，陈凡面前就多了几套新衣，几块竹牌。
文吏、采买、校卫、书办，各一。
陈凡并没有置换新衣，取了四块竹牌，挂在腰侧，随后就出了门。
距离秦家比斗大会已经过去五天时间。
可内部斗争不仅没能平息，反而益发白热化。
不止秦烈几个儿子斗的厉害。
金华本家也派了许多人过来。
双方各自又呼朋引伴，这些人或有交情，或有宿怨，参杂一起，沸反盈天，跟过年似的。
热热闹闹中，唯有长房一脉，显得凄凄惨惨，冷冷清清。
以至于底下人，外出做事，头都抬不起来。
“别家的长房，强势绝顶。”
“秦家的长房，全是废物。”
“看看，一个二个，旁系都要蹬鼻子上脸了。”
“倒反天罡都没这么离谱。”
秦家这场热闹，全城都在吃瓜。
觉得秦家属实离谱。
很多人感慨，眼看他人起高楼，眼看高楼塌了。
怎么也想不通，烈火烹油，如日中天的秦家，这才几年功夫，怎么就成这个样子了。
也有明白的，分说了几句：“秦家内部关系复杂，又有金华本家插手，再加上以往海上厮杀，结的仇怨，不乱才怪。”
“也是秦烈强项，手腕强硬，才勉强维持住这么个局面。”
“要不然万千产业早被人吃干抹净了。”
“就是秦家几个儿子闹到这步田地……”
这人将将说了一句，就被同伴拦住：“嘘，不要命了，楼上可坐着头吃人的老虎。”
正说呢，几人远远地就看到，秦虎带着一帮人走下楼，顿时个个噤若寒蝉。
“我还以为你会一辈子躲在学宫。”
“没想到还敢露面。”秦虎盯着陈凡道。
陈凡在擂台上打赢了自己手下王彦，让自己面上无光。
还输掉了许多产业。
更不要提，陈凡还是长房女婿。
这些事，无论哪一桩，哪一件，都足够秦虎出手收拾他。
只是没想到，陈凡反应很快，打赢就跑，还躲进了学宫。
这让秦虎憋了一肚子气，却没处发泄。
朝廷的归朝廷。
江湖的归江湖。
陈凡躲学宫还真没办法派人去做事。
除非秦虎打算造反。
当然打死陈凡，还牵扯不到造反的程度。
但后续处理起来会很麻烦。
因而就连金华那边的本家都没吭声，只说需要用另外的手段。
原以为陈凡会一直躲着，没想到今天居然冒了出来，还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这是挑衅呢还是挑衅呢？
眼看秦虎眼神越来越危险。
陈凡视若无睹，依旧大刀金马端坐着：“躲？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为朝廷中人，哪里去不得，为何要躲？”
“倒是你们。”
“持刀拿剑，围堵左右。”
“怎么？莫非要造反？”
陈凡眼神一张，虚空生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