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哥, 你妈妈今天真来啊?”
月闻江起跳投篮,睨着对方道:“你老打听我妈妈干什么?”
季修同摸摸鼻子, 似是而非道:“大明星谁不好奇啊。”
月闻江看了眼手表,起身朝外走。
季修同不解道:“干嘛去啊?”
月闻江步伐不减,匆匆道:“去接我妈妈。”
季修同也看了看时间,如堕五里雾中,喊道:“九点开始,现在还不到七点你……江哥?江哥?”
月闻江上了十二年学, 好巧不巧每当他学校有什么活动时,月栖意总是在剧组。
寥寥几次不在剧组,却是身体又闹罢工, 病得下不来床,月闻江的家长会都是管家洪叔来开的——甚至连月闻江本人都不来, 他要留在家里守着妈妈。
天可怜见,他高三时学校要举办百年校庆, 总算赶上月栖意休假且没生病。
月栖意一下车, 便见月闻江杵在校门口。
十八岁的青年,没什么悬念地窜到了一米九。
已经度过了生长速度的高峰期, 但月栖意觉得月闻江身高似乎并未定型, 仍在以微弱幅度继续长高。
遥想当年捡到的那只小狼崽子,月栖意其实有些适应不了月闻江现在这高大魁伟的模样。
……这也太高了。
同时月闻江也望见了他, 立即大步向他奔来。
“妈妈!”
月栖意一时不察便被抱了个满怀, 月闻江身形宽阔、跟梁啸川一样死沉死沉,大脑袋压得月栖意肩膀痛。
好在考虑到避免人群骚动, 月栖意选择自学校最偏的门入校, 倒不会有太多人看见月闻江这打了鸡血的模样。
他回抱了下, 然而月闻江压上来便不肯松手, 于是他益发怀念小狼崽子,至少小狼崽子不会像一座巍巍高山一样沉。
月栖意勉力道:“闻江……可以了,松手。”
月闻江万般不舍,但他骨子里对妈妈有种奴性——纵然月栖意声线温柔、语气轻细,但偏生是这种温柔似有千钧之力,捆住了他所有不驯的戾气,让月栖意的话就如同指令,而令行禁止是月闻江面对月栖意的本能。
两人一同进学校。
月闻江成年后便与祝双姮协议解除了收养关系,这下在法律上他连月栖意的表弟都不是了,两个人真真切切成了毫无关系的人。
月栖意骨相如此优越,是上天都偏爱他、求着他不让他衰老,现下的模样状态与刚满二十岁时几乎无任何区别。
说他是月闻江的朋友甚至妹妹……都比说他是月闻江的妈妈更有说服力。
私人行程,粉丝并不知晓,可月闻江的同校师生几乎全晓得月栖意今天可能会来。
当下月栖意果真出现在校内,这可是现象级的巨星,这辈子未必有第二次近距离亲眼看见的机会——路上老师同学家长无一不心痒,但都碍于月闻江那恶狠狠的架势而不敢上前,只隔着安全距离以余光悄悄观察。
路过篮球场,季修同仿佛屏蔽了月闻江的杀气,自来熟地跑上前,张口即坚定道:“老婆!”
月栖意:“……”
月闻江:“?”
他眯了眯眼,阴恻恻道:“你刚叫什么?”
季修同被他看得寒毛一凛,但仍梗着脖子道:“我管你叫哥,你管我叫爸,咱们各论各的……别说我了,我妈还是老婆的大姐姐粉呢,我还没出生的时候,我妈就看《梦生河》给我当胎教,我从幼儿园到现在,每年生日愿望都说要娶老婆当老婆……我们全家都特支持。”
这一声声乱七八糟的“老婆”听得月闻江眼神越发凶光毕露,季修同还在不怕死地挑衅道:“他们还问我老婆结婚了怎么办,我说我就等老婆离婚,他们全夸我有志气呢。”
月栖意:“……”
月闻江看他的目光直如看一个死人。
“用《梦生河》当胎教。”月闻江重复了一遍。
“是啊,”季修同理所当然道,“我出生之后也看过少说几十遍了吧。”
月闻江目光益发森冷,道:“那第二十三分钟四十八秒那一段……”
季修同无端扭捏起来,嗫嚅道:“好好地,看电影也、也不能跳过吧……”
月栖意自己都不晓得这个第多少分钟是什么,不由道:“这个时间点怎么了?”
月闻江脸比锅底黑:“……”
季修同这个狗东西不声不响看了几十遍他妈妈洗澡,还是月栖意十五岁的时候……
“江哥你看看那播放量,再想想当年的票房,目的不纯的有多少,你难道不知道有的男的把这一段……”季修同梗着脖子道,“你先把那些人拾掇了吧。”
言罢,季修同殷勤向月栖意道:“老婆……”
月闻江嗓音如浸寒冰:“你再叫一声老婆试试。”
季修同:“……”
他不得已改口道:“意意……”
月闻江:“你敢叫他意意?”
季修同:“姐姐……”
“姐姐也不行。”
“栖意……”
“也不行。”
季修同移开视线,声音从牙缝里冒出来:“妈妈……”
月闻江:“什么?!”
季修同火冒三丈道:“那你说叫什么!”
月闻江面无表情道:“叫他月老师。”
……月老师就月老师吧,季修同笑道:“月老师。”
这小子语气怎么这么令人不爽,月闻江:“……不行,你闭嘴,不准和我妈妈说话。”
季修同:“……”
你去死。
月栖意:“……”
他岔开话题道:“闻江,你现在已经是‘江哥’了吗?那不是特别威风。”
以月闻江现在的个头,月栖意得稍稍仰脸跟他说话。
他登时涨红脸,挠挠后脑勺道:“哪儿威风了,都他们瞎喊的。”
季修同:“……”
现在这个摇尾巴的是谁,是他认识三年的那个狗脾气刺儿头?
他强行打断道:“老婆,我能要张你的签名吗……群里那些傻丨逼看见肯定嫉妒死了。”
月栖意不解道:“什么群?”
季修同咳嗽了声,蓦地有些赧然道:“梦男群。”
月栖意:“……”
月栖意并不知晓,十年前不知道哪个大神特地为他开发了一款梦男APP,如今已成为月栖意大多数男粉手机里最常访问的APP。
其中一项功能便是用户点击聊天后,系统自动将用户分配群聊,并且每满710人便再自动创建一个新群,而第一个入群的人自动成为群主。
月闻江眯起眼,问道:“你在几号群?”
月栖意:“?”
月闻江这么说……不就意味着,他也在……
季修同提起来便不爽道:“72号……列表更新到70号的时候我天天看人数,到快满员的时候我一秒刷新十次,结果70号一满,下一秒71号就满了,这些人都开挂了吧!”
171、271、371……都同理,总之一排到带71的就会秒满,也不知道都谁进去了。
月闻江不屑道:“你什么老头手速。”
季修同不服气道:“你进去了,你清高,你了不起,你怎么没当上群主。”
月闻江忽然面色不善,道:“……群主有病。”
“……”月栖意的直觉在此刻灵光一现,踌躇道,“这个71号的群主,不会是……”
月闻江黑着脸点了点头。
月栖意:“……”
梁啸川怎么还会抢这种?
“你们认识群主?”季修同一头雾水道,“我也听说71号群挺怪的,好像从建群开始一直全体禁言,都快十年了。”
月栖意:“……”
“现在都快二十万个群了,每个手机号只能加一个,”季修同有点惊叹,又有点面对无数情敌的酸溜溜道,“老婆,你有上亿个梦男。”
月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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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庆主会场略显无聊,校领导讲话与歌舞表演都催人欲睡。
月闻江与月栖意坐在靠近礼堂后门的位置,月栖意手腕一动,朝旁边望去,与月闻江碰了个眼神。
月闻江便拽着他袖口悄悄起身,二人无声离开。
校内布置了用于拍照留念的旗帜、展示牌、等身相框等,几条主干道上都有志愿者学生在组织小游戏、分发纪念品或引路。
月闻江担心再有十个百个季修同冒出来,因此特地带月栖意走了条僻静的小径。
五月中旬,赤日炎炎似火烧,月闻江担心日头晒得妈妈皮肤不舒服,故而一路都与月栖意走在树荫里。
有些路段阴凉面积不够,月栖意靠里,仍能避开日晒,月闻江便觉得自己纵使晒成黑炭也无所谓,兀自在外侧顶着大太阳。
途经一座实验楼,月闻江步伐蓦然一顿。
与此同时月栖意也察觉到了不远处异样的响动,两个人不约而同地躲到旁边的侧柏树后。
不晓得是如何血气方刚的小情侣,白日里便忍不住避开人群出来亲热。
十余年前月栖意也在这里读高中,如此情形年年相似,甚或有时候他和梁啸川情况也与之类似……
只是梁啸川不会带他翘课,更会选择隐蔽到万无一失的位置——他啃月栖意颈项时占有欲会达到丧心病狂的程度,假如有第三人在场他会想杀人。
在发生无关自己的亲热时,小猫不太会感到羞赧。
作为演员,强大的生活观察力本就是必备素养,他不仅不会遵循非礼勿视的观念,还要认真观察那对少男少女的肢体动作——如同上课做笔记一般。
若非他眼睛不好用,那两人的眼神他也要一并观察。
小情侣并无胆量真正越雷池一步,只是黏糊了十几分钟便匆匆离开。
月栖意收回视线,一偏头只见月闻江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月栖意:“……怎么了?”
两人继续向校门口走,月闻江十分在意道:“妈妈,你高中那会儿姓梁的也这么啃你吗?”
月栖意澄清道:“高中的时候我们又没有谈恋爱。”
“姓梁的”此时正在校门口,守在车边上等着接老婆回家。
月闻江晚上还有晚自习,月栖意得在校门口同他分开。
月栖意迈出校门,正要低身上车,一回身发现月闻江仍在原地望着他。
从长相来看,如今的月闻江身上几乎找不到一点当年他捡到的小崽子的痕迹。
但从眼神来看仍然可以,甚至他的神情好似从未变过,永远沉默且专注。
月栖意念及以往,禁不住双眼一弯。
月闻江一见妈妈对他笑,立时触发了摇尾巴开关,直接跑出来想跟月栖意挨在一起。
但梁啸川只在月栖意一步之遥,干脆利落将月栖意抱起来送进车里,上车关门一气呵成。
“都长成大男人了,”梁啸川一壁给月栖意系安全带,一壁道,“总得学会跟你保持距离了吧。”
这臭小子马上要上大学了,届时空闲时间只多不少,且不出意外他不会出市读大学。
梁啸川筹划着,得与祝双姮商议给他上点强度,毕竟祝双姮也不满月闻江离月栖意太近。
月栖意不解道:“我还没有说会提前走,你怎么现在就在学校外面等?”
“哥哪放心你跟那小子在一块儿,”梁啸川道,“万一他突然发病把你抢走了藏起来怎么办。”
他这占有欲与神经质从无减退的迹象,月栖意早已放弃说服他,只躺好等着梁啸川给自己盖毯子。
他抬起双臂意思是这里不盖,方便在车上看剧本。
但梁啸川将他两条手臂也压下去,而后将他整个人裹成了蚕宝宝,严肃道:“最近老眼睛疼,车里光线不好,不给看了。”
月栖意抗议道:“那是因为……”
“因为什么?”
是因为梁啸川委实太能弄了,月栖意不得已时会用眼睛不舒服为借口让他消停会儿。
不舒服的确有,只是没有那样频繁。
但他现下不能直言,否则之后哪怕想个新理由出来,梁啸川也要半信半疑。
是以月栖意只能放弃看剧本,窝进座位里补个觉。
大抵是最近体力消耗太甚,他这一觉十分安宁,连到地方、停车、下车、上楼都一无所觉,直到……
颈侧触感湿湿热热还痒,月栖意迷迷糊糊间伸手去推,话语里睡意沉沉:“纳海,你别舔了……”
对方果然动作一停,耳畔传来恶狠狠阴森森的询问:“纳海是谁?”
月栖意:“……”
他上部戏是在内蒙草原拍摄的,纳海是剧组的牧羊犬,尽管是动物,但也是演员。
这位同事每每趁夜溜进月栖意的毡帐,对着他脸颊颈项便是一通狂舔。
月栖意缓缓张开眼睛,如实道:“是一条狗……唔!”
梁啸川腰腹一沉,月栖意酸得绷紧足尖,艰难道:“这才几……”
与几点无关。
老婆身上沾了其他雄性的气味,梁啸川整个人都在应激状态,恨不能释放大量荷尔蒙把月栖意全身每根头发丝、每个角落都覆盖住。
月栖意紧闭上眼,抓着他结实的背脊,整个人泛若浪潮汹涌中一叶不系之舟,又像飒飒西风里一只薄薄瑟瑟的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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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闻江到家时已是十点半以后。
一上三楼走廊他便嗅到了熟悉的气味。
——低温微湿的风吹起松软新雪,雪下埋了枝柔软细腻如肌肤的白梅,就是这样的气味。
这气味出现的规律不可捉摸,有时在白日,有时在夜里,有时隔几日才出现,有时则连续出现几天。
有时,从早到晚都有。
他从小便能嗅到,小时候他不懂,但后来……
主卧门开,梁啸川出来,与月闻江视线一碰便兀自错开,打算下楼去给月栖意弄点吃的。
错身而过的瞬间,月闻江骤然开口:“你们刚做了。”
梁啸川步伐一停。
他渐渐眯起眼,缓缓道:“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