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贞景元三十年,东都,大理寺。
此时正值深秋,秋风萧瑟,街边树上泛黄的叶子也随风飘落。
皎洁的月光穿过窗户洒在一个房子的地面上,真如白霜一般,有一股冷意。
林桐睁开眼睛,只见自己跪在一具男子尸体面前。
“我靠!”
恐惧产生的生理反应让他的身子连连朝后退。
好一阵,林桐才明白,他穿越了,通过回忆原来宿主的记忆,他才知道,这里是大贞国大理寺下辖的缝尸房。
原主身前是一个孤儿,无依无靠,少时在东都街市上当乞丐,去年被官府的人带到这里做了缝尸人。
何谓缝尸人?
这世上有些人因为触罪受罚,例如斩首的,腰斩的,又如死者生前遭了祸事,摔烂了身子的,山林里让虎豹咬损了的,皆要让缝尸人将身子缝个完全,哪怕是缺了胳膊少了腿,也要用木头或者红泥塑一个给安上,这一行事,最忌讳一个死无全尸。
也不知道是谁定的规矩,总之一代一代传下来,一定要问,就是不把尸体缝全,就不吉利,要么招来祸秧,要么邪祟缠身。
林桐定了定心神,环视自己所处的这个简陋的小屋子。
一个冷榻,一张五尺见方的桌子,对面是一张案几,案几上放着一个铜香炉,那香炉前挂着一副画像。
只看这画像上是一个豹头环眼,铁面虬鬓,相貌奇异的神仙,林桐瞬间就明白,这香炉前祭拜的应该是钟馗。
钟馗在民间的传说中是专司打鬼驱邪,有些人家还在家里挂着钟馗的画像来赐福镇宅。
要知道,这缝尸人干的的都是间接和阴间打交道的工作,那些直接打上交道的人轻则精神失常,重则上路黄泉。
所以凡是像这种活,要么找一个联络人来搭关系,你看像那给亡人超度的僧人,通过念经,搭上了佛祖的关系,消除执念业力和因果,送往西天极乐世界,还有那做法的道士,也是一样,画符念诀,这是借天力来办事。
要么就请神到家,好生祭拜,要求财,就请财神,出海的就拜妈祖,要姻缘的,就找月老……
就缝尸人这样的工作,你说请些和尚在你跟前,他们念经,你缝尸,这不现实,缝尸天天有,人家也不能天天在这给你陪着,人还要回去参悟佛法呢,请道士?你可不知道那些牛鼻子老道清高的和啥是的。
但也有个人在这压着呀,不然天天在这缝尸,心里不瘆得慌。这不,钟馗就请来了,这钟馗专是驱魔降鬼的呀,有了这尊大神在这,心里多少有个底。
再说这案几上的香炉里点的三柱香,也是有讲究的,不光是说:钟馗爷爷,我给您说一声,我要缝尸了,您帮忙看着点……
这香还有示意的作用。这人最怕什么?就怕三长两短。而这香炉里的香如果是一起燃尽,那没事,放心干。但如果出现一短两长或者两短一长的,那就麻烦了,这就在提醒你,今天这活有风险,而且还是红色风险警示。
但做了这份工作,不管怎样,该缝还得缝,你说有风险不干,由不得你,大理寺的人可没有同情心,你不干,他不干,咋办?送走两个缝尸人就有人干了。
谁都不想被提前送走,毕竟是有风险,又不是必死无疑,也有死里逃生的人,人生嘛,就是带着侥幸活过来的。
林桐心中也是郁闷,为什么别重生穿越,不是修仙就是炼体,人生过的那叫一个精彩,他怎么重生过来接了一个这样晦气的活,但好在他生来心态就很稳,加之他在前世的世界很喜欢读书,看了很多心灵鸡汤,所以他觉得,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人生,只要不放弃,还是有奔头的。
再说了,来都来了。既来之则安之嘛。
林桐一边安慰自己一边穿针引线,开始缝这躺在地上冰冷的尸体。
这男子约摸四五十岁的样子,尸体从腰部斩开,上身一件破烂不堪的白卦,白卦烧焦处显出肉身上的烙印,可以想见此人身前遭受了什么样的酷刑。
林桐一边感叹,一边将尸体的上身和下身凑到一起,便于缝补。
飞针引线之间,林桐已经将这男子尸体的前身缝好,他少做休息了一会儿,便将尸体翻了个身,准备缝后身,只见这后身不知道被什么鞭子抽过,皮开肉绽,烙印连连,那叫一个惨不忍睹。
将这男尸缝好后,已是卯时,林桐第一次缝尸体,虽然借着前主的经验,但还是生疏,不过好在天亮前就将尸体缝完了。
说这世上的事总有两面,而这两面统称为阴阳,阳当指白天,阴当指夜里,白天阳气旺盛,通常是活人走动,夜里阳退阴生,就是阴祟之物活动的时候。
所以,这缝尸的活据传下来的规矩,只能晚上干,不管缝的怎么样,天一亮就要收手,没缝完,也得等下个夜里缝。
林桐心中暗暗叫苦,想到前世打工做牛马,生死两班倒,还有组长盯着干,到这还干上长夜班的活了,最难的是别说说话的人,就连一个骂他的人也没有。
尸体缝好后,林桐将尸体翻了过来,给他简单整理了一下仪容。
这时,眼前景物如水波般荡起一层层涟漪,漫天的黄表阴钞如雪花般落下,坟冢如山峦一般连绵,接着,黄表阴钞慢慢淡去,一个庙宇伫立在坟冢上,庙宇是黄墙红木门,紧闭的门上挂着一块扁:往生庙。
正在林桐纳闷之间,红木门自己向两边推开来,视野接着转进了庙宇,只见这庙宇内,并没有炉鼎和案几,主位上也没有供奉神明,墙上只有一面青灰的石壁,表面坑坑洼洼,也是有些年份。
只见这石壁开始显现画面,画面中的主人公正是躺在林桐身前这男子的。
原来,这男子名叫左安健,生前在一个南方小城并江当公务员,这并江城虽小,但却是产盐的重镇,左安健就在这里的盐使司里做账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