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野感觉——就是她, 只有她枪法那么准，从那么远的地方可以一点失误都没有的打中。

而且短发，扎起时有很多碎发, 怕热, 背后濡湿一片，嘴里咬着冰棒, 一只手还举起, 挡着明艳的太阳。

特征很像。

肯定是她吧。

江野朝小道走，想再确认一下, 没行几步听到身后店老板的哀嚎声。

他脚步止住, 回头看向被压在巨大招牌下的店老板等人。

店老板这么抠门，肯定舍不得用什么太好的材料做门头，只是想让生意好一点，招牌更显眼，所以做的很大，但不是很重，只有横竖几根钢管, 和前面一排排的木头重, 再加上压在底下的人多，都没死, 不过仅靠他们自己的力量爬出来或者扛起招牌出来是不可能的，只能等待救援。

在贫民窟，基本所有公用资源都被占用, 因为这里每天都有无数人受伤、死去。

他们这点事压根请不来公用资源, 要排队, 自己人又都在底下压着, 剩下几个服务员从店里出来。

靠他们也是抬不起来的, 而且江野拦在那些人身前，不让动。

其他人瞧见了，知道他的意思，跟着挡在四周，只让看热闹，就不让抬。

有路过的人说闲话，“什么仇什么怨哦，小伙子不要太狠。”

江野瞪了他一眼。

那个人立马噤声。

江野算是知道了，大部分人都是欺软怕硬的，你强他们就软，你软他们就强。

他们软磨硬泡在这里坐了那么久，都没有要到尾款，但那个人——

她只是强硬地开了两枪就帮他们搞定了，现在这些人在他们手里，还不是任他们宰割。

店老板人在招牌下，被压得吐血，只好哀求道：“我错了我错了，求你们救我们出来。”

没有人理他。

开店多年，他也算人老成精，十分懂得人情世故，知道他们想要听的是什么，但舍不得，好几千呢。

他是将老店搬去新店，因为老店离新店远，还搬了家。

一家七八口的东西，再加上酒店的桌子椅子食材等物，要跑好几趟。

本来依照他的意思，想让他的员工们帮忙，但他的员工们都知道他的德行，不愿意，除非另开工资。

那么多人至少也要多开小几千出去。

后来他听朋友说，可以找搬家公司，事后就说弄坏了东西，不仅不用给钱，还能让他们赔钱。

有免费的当然不可能用收费的，于是他起了心思，付了定金之后把人约上门，搬完家开始算账，结果这些人也拗，要不到钱就拦在门口挡着他们做生意。

一下午下来也让他损失不少，他气不过就鬼迷心窍想要动手，没想到遭殃的反而是自己。

人在别人手里，不得不低头，“钱我结给你们，我这就转账。”

他看到那些人脸色稍好了一些，当着他们的面把钱转给他们老板后，那些人面色更显松动，想去搬招牌，但那个一直沉默寡言，浑身劲瘦看起来就力量强劲的丑小子拦住了他们。

“先给老板打电话确认一下。”

其他人愣了一下，很快心领神会，捅了捅他的后背，嘻笑道：“还是你会。”

店老板吐血，这该死的坏小子，还拿乔上了。

他狠狠瞪向那个坏小子，但也仅限于此，不敢再做些什么。

一来人在人家手里，二来这个小子跟别人不太一样。

刚刚他就在忌惮这个小子，他有个朋友是学格斗的，曾经告诉过他，要欺负就欺负软蛋，可千万别招惹那些下盘稳的，那些才是练家子。

他要做的事不地道，当然一早就开始观察这些人，发现里面就他一个肯实干，其他人都争着抢着去抬轻的东西，只有他，没有心眼似的，碰到什么抬什么。

一个人单手就能举起一把重达几百斤的桌子，还能顺便拎两个板凳。

别人几个人抬都摇摇晃晃的，他一个人轻轻松松扛在肩上，稳稳进了店，二三楼爬下来面不改色气都不喘一下。

下盘极其稳当，他不习武不清楚他们之间的等级，也能看得出来，这小子可以一个打十个他朋友。

所以面对他的时候多少是有些怂的，结果发现这个小子不吭不响的，七八成是那种需要钱不敢惹事的。

他之前遇到过这种人，不到万不得已这种人不会动武，所以才开始肆无忌惮，结果这小子不知道哪吃错了药，又突然开始声张了。

他出头，自己也只能认栽。

店老板苦苦道：“我再给你们一人一点小费，辛苦了。”

他话说完就抬手想把钱转给面前的丑小子，丑小子拒绝了，让开身形让他转给别人。

江野的临时端脑无法开户，没办法转钱。

事后他们再分也是一样的。

店老板多转了他们一千块，他们才将招牌往旁边抬去，但没完全弄走，怕店老板出来后反悔，还要拿棍子揍他们，然后说他们坑他钱。

只抬了一半，还有腿压在下面，这个程度也足够他们自己出来，他们还有几个店员在外面，而且围观的人也不少，看他们自己机不机灵，能不能说服路人救自己。

反正江野走了，其他人也跟着，到了小巷子后开始分钱，和之前一样，张虎拿钱，一千块，十六个人其中老人十一个，五个新人，老人拿八，新人拿二。

张虎特意问了一句，“都没意见吧。”

江野和上次一样，握紧了拳头。

他又一次想起了刚刚，他们好说歹说和那个店老板纠缠了许久，不仅没有拿到钱，反而还被当成叫花子一样驱赶，对方甚至招呼人要打他们，但那个人仅仅两枪。

两枪就将那伙人搞定。

或许是今天弟弟打电话过来说自己成为了木系异能者，可以一下子种出好多果子。

拍视频给他看过，只一下子手心里的红果就破开皮肉发出芽来，芽很快长大，抽出根枝，没多久上面结出一颗又一颗的新鲜红果。

和他早上买回来的一对比，个头差了小半不说，也水灵的许多。

木系异能者种出的果子可以供到上城，一颗就是几百块钱，他弟弟那一颗小树上挂的，可以卖出几千块。

给了他很大的底气。

也有可能是有人活成了他想活的样子，他羡慕妒忌，难得任性了一下。

江野伸出手，一把捏住了张虎的腕骨。

张虎脸上本来带着笑，一下子收敛，又过了一会儿，浮现出痛苦的神色，整张脸也微微涨红。

他皮肉抖动，勉强自己笑了笑，“开玩笑的，其实你干得最多，最勤快，我早就看在眼里，我跟老板是亲戚，替他做主了，从此以后你就是老人，咱们十二个人分八，他们四个分二。”

江野手还是不松。

张虎皮肉抖动地更加厉害，小声凑到他耳边问，“你想怎么分？”

江野：“平分。”

张虎松了一口气，“那就平分，今天江野是功臣，没有他，就没有这笔钱，所以听他的。”

最后钱还是按照他的意思平分了，但分了钱后，江野并没有走，张虎问他，“大爷，你还想干什么？”

江野：“把之前差我的补回来。”

张虎眉头蹙了蹙，挺不情愿的，但综合利弊之后还是让身边的十来个人凑钱，把私底下赚的外块差他的补给了他，有一千多，虽然十来个人平摊，也不少，把他心疼坏了。

江野走后他怒骂了一句，“抽什么风啊。”

其他人附和，“就是。”

也有人出坏主意，“要不然干脆把他挤走吧，虎哥不是老板亲戚吗？跟老板说说，这小子不适合干这个，叫老板把他开了。”

那个人眯着眼，一脸坏相。

平时他也老这么出主意，一般情况下张虎都会同意，但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没听到赞同不说，脑袋上反而被人抽了一下。

张虎大骂他，“开了他，他的活指望你干啊。”

张虎只是喜欢听好话，不是蠢，平时这几个小子干活情况他看在眼里，身边有一个是一个都是拈轻怕重的玩意儿，指望他们好好工作，还不如指望母猪上树。

真正好好干活的只有江野一个人而已，有时候认真的程度他这种老扒皮看了都汗颜，想提点提点他可以适当偷点懒，但又怕他变得跟身边这帮偷奸耍滑的人一个样，也就没有说。

这也是他同意补钱给那小子的原因之一。

那小子是实干的，一个人能当两三个人使，补点钱给人家是应当的。

——

角落里，一道贼眉鼠眼的身影趴在拐角处，看到了江野私底下要钱的全过程，也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江野在人多的时候落了虎哥面子，但一点事没有不说，私底下还要回了一千多块钱，虎哥更是没说他半点不是，并且骂了出主意要开他的人。

一千多块钱呢，再加上没有半点后果。

他也走过去，学着江野的模样，挺直腰杆，一把抓住虎哥的手腕道：“虎哥，也把我的那份补给我呗。”

张虎愣了一下，片刻后指着他道：“打他。”

怎么什么人都以为自己能跟江野比，他之所以退钱给江野，不仅因为那小子实干，还因为他被捏住手腕的时候一点都挣脱不了，整个被他控着。

那小子加重力道，他就疼的厉害，骨头断了一样，那小子收敛力道，他才能松一口气。

现在这个小子——

张虎感受着腕骨上的力道。

给他挠痒痒呢。

他反手就是一拳，给现在这个小子揍的嗷嗷直叫，嚎了半天才哽咽着停下。

*

七点多，江野走在熟悉的小巷子里，驻扎在一家卖水果的店门口，挑选摆在最显眼位置上的果子。

和平时不一样，往常他会尽量在折扣的果子里选最好的，挑挑拣拣许久，有时候质量太烂，宁愿花原价买，也不要差的，今天专门挑烂果子，坏果子。

有些果子黑了一小块，或者半边因为压在下面发软，店家要么切掉半个做原切，要么贴个标签遮住坏的部分欺瞒新顾客，当然，像他这样的老顾客是骗不了的。

在上过不知道多少次当之后，他现在只掂量一下果子就知道质量怎么样。

老板也不敢欺骗他，因为他是会为了一颗果子找回来要替换的人。

老板看他选了一兜子烂的，人多，不好说话，特意咳嗽了声提醒他，怕他买回去之后再过来换掉，没必要多此一举。

江野不为所动，烂果子还每样都至少选了一个，挑完告诉老板，“便宜一点。”

老板打开兜子一看，一颗果子在兜子里滚动，正好露出烂的那面，也没好意思说不行，只保证道：“放心吧，给你的都是最低价。”

虽然是最低价，不过他这次选的多，一称重，127块钱。

老板不舍得抹零，只在摊位上又拿了一颗塞.进去，边跟他结账，边问：“你们那边今天怎么回事，说什么物业，会搞到我们这边吗？”

说话间他挥动手里的扇子，将落在果子上的苍蝇赶走。

果子顶上还挂着几个会转动的绳子，是用来赶苍蝇的，但效果甚微。

卖菜卖水果的，本来就容易遭蚊子苍蝇，又有一些没素质的，到处乱扔垃圾，整个小巷子里乱糟糟的。

他每天都要多花时间把门面前面的路给打扫了，一天扫几十遍，因为总有楼上的住户往下面丢。

骂过，上去干过架，还是丢，还不好抓是谁，总是去错人家，遭人家骂，也不知道真的去错了，还是丢了不承认，好不容易花钱安装了监控，第二天就被人打烂。

如果有物业管理的话，他是愿意掏钱的，中午从那边路过，瞧见那边现状的人不少，大家回来商讨过，都觉得可行，就是不知道来不来这边。

听说是从幸福小区开始的，这小子就住幸福小区，所以他打听问问。

“什么物业？”江野边拎老板手里的袋子，边问。

老板一看他这个样子就知道他刚回来，还没从那边经过，暂时不知道那边的情况，他挥挥手打发道：“明天再说。”

明天应该就知道了。

江野也没有在意，继续提着一兜子水果往家的方向赶，惦记着小的说的木系异能，步伐多少快了一些，走到小道尽头，拐个弯，整个人一愣。

一街之隔而已，像两个世界一样，刚刚的小道脏兮兮、乱糟糟的，墙上、地上到处都是小孩子的涂鸦和乱抹乱画，路边全是削掉的腐烂果肉，蚊虫苍蝇满天飞。

这边墙上路上都干干净净，隔一段路还有个大垃圾桶，垃圾居然都规规矩矩的丢在垃圾桶内。

脚下的地砖没有油腻黏粘，空气没有腐臭的味道，甚至散发消毒水的气息，大概也因此吧，蚊虫都不爱来这边，这边清爽到他有一种走错地方，去了内城的感觉。

他听人说，内城就是这么干净整齐。

这……

这就是老板说的变故吧？

什么物业？

他很快找到源头，贴在不远处的墙上，他凑过去看了看，据说这个物业会接手附近，管理附近，不让小偷小摸的人过来这边，每天巡逻抓乱丢垃圾的人，如果遇到抢劫、或者不公平的事，这个物业也会管。

大晚上嚷嚷物业甚至会过去揍嚷嚷的人。

在他不在的时候，这个物业已经实施了小半天，效果显著，这明显的差异，叫他都产生一种想法。

让这个物业来我们幸福小区吧，幸福小区很乱，他每天出门都要担心弟弟。

他看到上面说，物业还会负责保护居民，如果居民遇到危险，可以打物业的电话，物业三分钟之内没有到，还可以打电话举报物业。

举报电话是他们老大的。

这……

这是真的吗？

他持怀疑态度，感觉这个物业太良心了，有诈。

可是——

他又退回去看了看刚刚走过的肮脏小道，再看看这边干净的，感觉好像又不像有假的样子。

人家确实在做实事。

他想了想，将这张物业告示拍了下来。

虽然不太相信天上掉馅饼，但这个馅饼实在太诱人，他还是记在了心里。

江野继续往前走，越是接近幸福小区，发现路边越干净，他们那个拿不出手的楼道和环境现在有一种焕然一新的感觉。

甚至可疑地有一股子清香。

像是用了什么清洁剂，清洁剂可不便宜，这么大面积使用，听起来就有些不现实的感觉。

谁会花这么大功夫搞这个？

江野上了楼，站在门口要拿钥匙开门的时候，不知道是里面明亮的灯光提醒了他，还是本能使然，他脑中莫名冒出一个人来。

那个女Alpha。

感觉她会是花这么多时间和精力浪费在这上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