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丛话音一落, 所有人就都看向了姜眠,就连一直处在癫狂状态的宋佳妮都停止了抖动,目光阴森冰冷。
尽管姜眠的情绪感知一向不敏锐, 但也切切实实地感受到其他人在怀疑他。
对此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就像他的邻居们只要家里发生了不好的事,就会怀疑是被他这个不吉利的“煞星”给咒了,甚至还三番五次要求他搬走, 导致他有段时间一直在搬家。
姜眠从不因此生气,因为他知道自己和别人不一样,而那些人也只是害怕罢了。
虽然已经习惯了, 但现在是在玩游戏,既然他们怀疑他,那他就解释好了。
“现场太干净了, 不是一个人能做到的。”姜眠不紧不慢地说,“齐雪房间的地板上有泥土, 并且我在管家身上、还有他的房间门口, 都闻到过泥土的味道。”
李丛眉峰往上一挑,不可置信道:“你的意思……第二个人是……管家?”
姜眠没回答他, 自顾回忆着:“我那天问他斧头是用来做什么的,他说‘花园里以前有颗树, 主人不喜欢,这是用来砍树的斧头’。”他喃喃着重复,“砍树的斧头……”
他想弄明白, 管家说的是字面意义上的树, 还是代指其他的什么?
比如……人。
这一轮推理下来, 姜眠成了最大的怀疑对象。
其一, 他的母亲疑似在见过齐雪后失踪, 他认为母亲的失踪甚至是死亡与齐雪有关,出于为母报仇而杀害齐雪。
其二,他认为现场有第二个人,并且暗示那个人是管家,这想法实在太过疯狂。
如果第二人真的是管家,据大家这几天的观察,管家对姜眠的态度明显与其他人不同。
最重要的一点,游戏刚开始时,其他人都是客人,而姜眠却是仆人。他们的身份是对立的,那就更能说明他嫌疑重大了。
结束后一行人离开餐厅,姜眠独自一人来到二楼。
他在柯睿和宋佳妮的房间里都没有找到尸体,那么应该是在三楼。
于是他又迅速地爬上楼,果然在走廊上看到了身首异处的柯睿。柯睿头朝楼梯的位置,面朝下躺在地上,看他手脚的姿势应该是在逃跑时被追上,斧头砍下了他的头颅,地板和墙面满是暗红色血痕,和于泓的死法一样。
姜眠面不改色地绕开尸体,进入齐雪的卧室。
无头尸体依旧静悄悄地躺在床上,床边那把斧头淬了新血,层层叠叠的血垢愈发腥气逼人。
密码箱翻倒在地上,姜眠猜柯睿应该是想打开箱子,但不小心弄出了动静,吵醒了“沉睡”的画家,故而招来了杀身之祸。
姜眠盘腿坐在地毯上,抱着密码箱又研究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法打开。
六位数的密码,会是什么呢?
姜眠放弃了,在屋子里搜了一圈,没发现新增的线索。离开房间时正好遇上来搜证的其他人,李丛看到他,表情不太自然地和他打了个招呼。
“嗨。”
姜眠友好地弯起眼睛:“你好。”
李丛走上前来,抿唇:“柯睿死了。”
“嗯。”姜眠点头,“我知道。”
尸体大家都已经看到了,柯睿怎么死的各人心里也有数,但能肯定的是,宋佳妮和柯睿这对苦命鸳鸯一个疯一个死,凶手大概率不是他们。
那么就只剩下四个人了。
男仆姜眠,钢琴家焦雨晴,富二代李丛,以及书画经纪人辛文浩。
“你有找到什么新线索吗?”李丛朝姜眠身后的卧室扬了扬下颌。
姜眠如实说:“没有哦。”
辛文浩和焦雨晴要继续进卧室搜查,李丛再次犹豫,还是跟上了姜眠。
“抱歉。”
姜眠不明所以,扭过头奇怪地看着李丛:“为什么道歉?”
李丛低着头没看他,也不知是心虚还是愧疚,小声道:“我不是故意卖你,只是基于目前的证据,你嫌疑确实最大。”
姜眠了然,不以为意地拍了拍李丛的肩膀:“这很正常,不用道歉。”
李丛抬眸,望见少年毫无阴霾的笑容,他心头微松,也不由露出个浅笑:“话虽如此,你在我这里嫌疑依然很大。”
“所以……你是凶手吗?”他拱了下姜眠肩膀,故作轻松问。
姜眠沉吟片刻,认真道:“我觉得……应该不是我。”
什么叫应该?李丛忍俊不禁,“那你觉得是谁?”
姜眠摇了摇头:“在没找到确切证据之前,我没有办法说明谁是凶手。”
李丛若有所思地颔首,“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想再去他们几个的房间看看。”
姜眠指的“他们”,是已经死去了的那几个人。
他先去了柯睿的房间,但没找到新线索,接下来又去了赵影房间,除了那张进账异常的存折外,还找到了一个老式小灵通。姜眠耐心地翻看了她近半年的通讯记录,终于发现了她与姜女士联系的短讯,邀请她做肖像画模特。
而这位姜女士,毋庸置疑是男仆的妈妈。
所以就像焦雨晴说的那样,他的“妈妈”作为模特来到这里,并且大概率已经死去了。
姜眠忽然想起了在柯睿房里看过的录像带,幼年齐雪哭着剖开小狗的身体……
“你不解剖它,怎么知道它身体是什么结构?又怎么还能画好画?”
姜眠呼吸微滞,所以……
那棵被砍掉的树……不会指的就是妈妈吧?
可是齐雪为什么要伤害他的妈妈?
因为男仆的妈妈,和她妈妈很像吗?
对了,录像里齐父一直强调“妈妈不要你了”,在他的虐待施压下齐雪患上了精神病,甚至憎恨自己的母亲?连带着对像她妈妈的人恨屋及乌?
可是齐雪又为什么会死?她被谁杀了?
太多太多的问题萦绕在姜眠心头,他面色凝重地走向了于泓的房间。
于泓死后,大家默认他不是凶手,就没怎么来过他房间了。姜眠仔仔细细地又翻找了一遍,在一件外套的夹层里找到了一份病例。
病情诊断:酒精过敏。
于泓酒精过敏,跟案情有什么关系?
酒……姜眠回忆起宴会上的场景,齐雪盛装出席,敬了大家一杯酒后就以身体不适为由回了房间。
敬酒,酒。
于泓酒精过敏,应该不会喝酒。
那么如果有人把药下在酒里呢?
脑中闪过一道白光,姜眠眨了眨眼,他可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他转身就出了房间。
“哎!”李丛摸不着头脑,见他来去如风,快速跟上他:“你发现什么了?”
“还不确定。”姜眠隐晦地说,路过焦雨晴房间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
从一开始到现在,关于焦雨晴的线索都很少,是因为她本来就没有嫌疑,还是说藏得太深?
姜眠走进了焦雨晴的房间。
房间不大,布置得很典雅清新,由于焦雨晴是个小有名气的钢琴家,她房间里有许多相与之关的东西,比如琴谱、钢琴模型、演出行程单等等。
姜眠拿出了掘地三尺般的架势,里里外外翻了个底朝天,就连床都差点被他拆了,终于在床板夹缝里找到了一张照片。
“这你都能找到?!”李丛叹为观止,一般人压根想不到那里还能藏东西,也难怪他们之前一直没发现。而且就算能想到,也没谁像姜眠这样,一身使不完的牛劲。
是一张合照,边角泛黄,塑封膜微微卷曲,显然已经上了年头。
照片里是两个年纪不大的小女孩,姜眠一眼就认出了幼年齐雪,而另一个年龄看起来更小一些的女孩……长得和齐雪有几分相似。
翻过背面,钢笔字清隽秀气,写着:小雪和小雨。
小雪和小雨……
雨?焦雨晴?!
姜眠抬眸,正好对上李丛视线,李丛惊讶地张着嘴:“她们是姐妹?”
这时候楼下钟声响起,两人回过神来,该去餐厅了。
姜眠拔腿就跑,路过他自个儿房间时留神瞥了眼,那门已经破碎得不成样子,跟几块烂木板没什么区别,再来一晚估计就顶不住了。
到了餐厅,歪脖树管家阴恻恻的盯着他,姜眠对他的视线差不多免疫了,只当视而不见,坐下就开始干饭。
这一轮的推理依旧围绕在姜眠身上,焦雨晴和辛文浩从他房间里搜出了一张手绘图纸,画的是这座房子的布局,并且在好几个地方标注了星号,其中就包括齐雪的房间。
“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画这个图是为了摸清楚方位布局,好实施你的杀人计划?”焦雨晴问。
姜眠淡定地用餐巾擦了擦嘴巴:“不,我只是想找妈妈。”
辛文浩扶了扶眼镜:“你已经找到了妈妈,但她已经死了,你觉得是齐雪害死了她,所以杀了齐雪。”
姜眠略一思索,还是摇头:“我没有杀齐雪。”
接下来不管两人怎么诘问,他都是一副“不知道、不清楚、不是我”的油盐不进的态度,众人都有点拿他没辙。
时间快到了,姜眠看向焦雨晴,冷不丁问:“雨晴姐,我可以看看你的项链吗?”
焦雨晴微微一怔,下意识抬手抚在心口,随即她突然反应过来,眸底不着痕迹地闪过些许懊恼。
人潜意识的反应是做不了假的,这时候想矢口否认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硬着头皮认了。
焦雨晴紧紧地攥着衣领,须臾又渐渐放松,若无其事地说:“嗯。”
她微低下头,两手绕到颈后,把项链摘下来交到了姜眠手里。
项链和齐雪那条一模一样,金色的细链,下方坠着心形吊坠,打开后同样嵌着那位卷发美人的照片。
姜眠把项链还给她,笑容单纯无害:“齐雪也有条一样的项链呢,你们是姐妹吗?”
焦雨晴神情依然镇定:“是。”
“对了,你房间里还有你们小时候的合照。”姜眠托腮,卷长的眼睫轻轻眨动:“所以你的名字,应该是……齐雨?”
“没错。”焦雨晴瞥他一眼,昂了昂下颌:“我们是亲姐妹,齐雪是我的姐姐,只不过我们很小的时候就分开了。”
“为什么会分开?”
“因为我们的父母离婚了,齐盛是个变态,一直虐待我们的母亲。母亲实在受不了,费尽千辛万苦才成功摆脱他,离开的时候母亲带走了我,所以我就和姐姐分开了,直到去年我们才相遇。”
李丛一直处于惊讶中,此刻福至心灵:“你们留下齐雪一个人,齐盛把精力集中到齐雪身上,齐雪常年受虐,所以精神才异常!”
焦雨晴垂下眸子:“我们也没有办法……”
“但你为什么要杀齐雪?”李丛又问。
“我没杀齐雪。”焦雨晴眼眶发红,脸色却是苍白,反问:“我为什么要杀她?”
李丛绞尽脑汁想动机:“因为……你想得到遗产?”
齐盛虽然变态,但非常有钱,同为女儿的焦雨晴、即齐雨有同等继承权。如果齐雪也死了,那么作为血亲妹妹,是否也能够获得姐姐的遗产?
闻言焦雨晴冷笑一声:“别把我想得那么浅薄。”
姜眠观察着焦雨晴,忽然问道:“你爱你的母亲吗?”
焦雨晴被问得一愣,随即她脸上出现了非常复杂的表情,若要形容的话,像是爱恨交织……以至于面部肌肉都微微扭曲。
“爱,但我更恨她……”
姜眠微微蹙眉,直觉她作为妹妹、获得了母亲全部爱意的人,不应该是这样的表现。
这一轮的推理结束,案情不仅没有明朗,反而朝着更错综复杂的方向发展了。
“你知道焦雨晴也有项链?”李丛跟着姜眠,“怎么不早说!”
这几天焦雨晴一直穿带领的裙子,脖子下面遮得很严实,压根看不出来她有没有佩戴饰品。
姜眠一脸无辜:“我不知道啊。”
李丛:“啊?”
随即他迅速反应过来,姜眠是在诈焦雨晴。
姜眠看到了焦雨晴和齐雪的合照,推出她们应该是亲姐妹,联系上在齐雪卧室找到的项链,推测作为姐妹的焦雨晴也有条同样的项链。
高明的是,他用项链来引出照片,这样一来就更有说服力了。
而且他开口的契机也很妙,当时焦雨晴正和辛文浩小声交流,注意力不在这边,就这么毫无防备地被诈了出来。
李丛砸吧了下嘴,感情这小子是个白里黑的芝麻馅汤圆!
旋即他又想起来,刚才应该让大家都搜身的,说不定还能找到什么“意外惊喜”!
但现在散都散了,还是等中午吃饭的时候再提议搜身吧。
姜眠打算上楼,脚都抬起来了,又撤了回来。
李丛:“怎么了?”
“我想去管家的房间看看。”
李丛“嘶”了声:“怎么去?”
除了用餐时间外,他们基本上都看不到管家,那多半是在房间里呆着。
姜眠想了想:“你能帮我把他引开一段时间吗?”
李丛瞪大眼睛,“引开?”
“嗯。”姜眠说,“你还算是客人,客人有什么需求,管家应该都会满足的吧?”
李丛苦恼地挠了挠头:“我试试吧。”
两人简单地商定了下对策,由李丛去敲门,然后请管家去楼上帮他修马桶,姜眠趁机进入管家房间查探。
李丛心惊胆战地去敲门了,姜眠躲在后面观察。
事情意料之外地顺利,眼见两人一起上了楼,姜眠蹑手蹑脚地走到管家门前。
门虚掩着一推就开,进门后鼻腔里涌进浓重的泥土腥气,姜眠眯着眼睛环视一圈,房间比他的大,布置得过于简单整洁,就显得空旷。
脚底下有异物感,他低头看去,是一小堆泥土。
整间屋子的地板上都散落着黑色的泥土,甚至还交错着许多逶迤爬痕,像有条大虫子在里面爬来爬去。
管家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姜眠头皮微麻,怕留下脚印,小心地避开那些小土堆。
时间有限,他迅速地翻找。
抽屉里有一大串钥匙,其中一把用红色颜料特别标注了出来,姜眠取下那把钥匙揣进兜里,又在床头柜底下发现了一小瓶粉红色的药。
瓶身上写着迷魂散,可溶于水,液体呈淡粉色,作用也是让人昏睡。
粉色?红酒!
姜眠心脏咚咚直跳,他想的没错,第二份药放在了酒里,于泓酒精过敏没喝酒,因此他当天晚上没睡着。
但还有谁没喝呢?
桌面上还有本工作日志,姜眠一目十行地翻看,里面是管家的工作记录。
宴会安排、客人名录、菜品清单……
等等,怎么还记了男仆的?
10月3日,上班睡觉,扣除工资50元。
10月4日,私自离岗,扣除工资50元。
10月6日,偷吃,扣除工资50元。
……
10月27日,打碎餐具,扣除工资50元。
……
姜眠一路看下去,感觉自己头顶的血条在迅速下跌,脑中响起“叮叮叮”爆金币的声音。
-50,-50,-50,-50……
最后他一合计,本月工资-250!
这跟自费打工有什么区别?
太过分啦!
姜眠是真的有点生气了,现实世界就算了,怎么游戏里也要扣工资?!
还-250,他感受到了来自管家满满的恶意!
恶狠狠地把工作日志放回去,但一想到现在人为刀俎我为咸鱼肉,他刚支棱起来的小火花很快就蔫吧下去了。
惹到他,可算是踢到棉花啦!
“真是不好意思啊,最近拉屎太多,把马桶给堵了。”李丛边下楼边扯着喉咙大声说,还做作地咳了两声,夸张道:“主要是您做饭太好吃了!”
姜眠听到了声音,知道这是李丛在提醒自己,于是偷摸着把门开了个缝。
管家房间正好在视野盲区,从楼梯上看不到,姜眠确认不会迎面撞上人,闪身出门隐入了大厅沙发背后。
等管家回房,门轻声合上,他又做贼似的出来,和另一边心虚的李丛接上了头。
“找到什么了吗?”李丛压低声音问。
姜眠示意他上楼:“上去再说。”
两人迅速跑上楼,躲进了李丛的房间。
姜眠先拿出那把做了红色标记钥匙:“这是在管家抽屉里找到的。”
李丛接过去,翻来覆去地看:“这是哪里的钥匙?”
姜眠也不知道,目前为止几乎所有房间他们都去看过了,三楼是齐雪的卧室、书房以及画室,二楼是玩家们的房间。至于一楼,除了大厅、餐厅以及管家房间外,暂时还没发现需要用到钥匙的地方。
回想那一大串钥匙,姜眠觉得管家一定有所有房间的钥匙。
“还有这个。”姜眠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纸包,小心地展开,里面有些粉色的粉末。他怕管家发现,没敢将整瓶药带出来,所以就只偷偷倒了点出来。
李丛:“这是什么?”
“迷魂散。”姜眠解释,“功效是让人睡着。”
李丛惊讶地张大嘴巴:“你是说……那晚管家也下了药?!”
“大概率。”姜眠点头,“药在酒里,于泓酒精过敏,所以没喝酒。”
李丛脑中乱成了一团浆糊,欲言又止。
姜眠没注意他的表情,嫌弃地皱了皱鼻子:“而且管家房间里有好多泥土,很臭。齐雪房间的地板上也有泥土……”
李丛捋了捋,如果管家也下了药,并且那晚也在房间里,那、那么……他是在作为谁的帮凶?
他视线落在姜眠脸上,少年此刻依旧淡然冷静,似乎没意识到自己此时正处于危险境地。
“你……也喝酒了吗?”李丛问姜眠。
姜眠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甚至还因为偷喝酒被管家扣了50块工资……
李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好,我知道了。”又想起什么,他说:“要不我们先互相搜下身,其他人等午餐的时候再搜。”
姜眠:“好啊。”
与此同时,隔壁,辛文浩房间。
辛文浩站在马桶前,拿出藏好的重要信件。
没错,他就是“X”。
他当了齐雪5年的经纪人,但因着齐雪脾气古怪又恃才傲物,不屑于参加那些大型拍卖会,导致他失去了许多次赚大钱的机会,所以他才铤而走险搞阴阳合同,从中赚取差价。
闹成这样的局面是他不想看到的,尤其齐雪还想要退圈不再画画,还打算把他送进监狱,他不想坐以待毙。所以他联系了于泓,设计了一场杀人计划,临到头来他居然莫名其妙地睡着了。
可齐雪还是死了,凶手就在他们之间,无论人是不是他杀的,有了焦雨晴的例子,等到中午或许会有搜身环节,他得处理掉这些可能会把他送上审判台的东西。
毕竟只要被投为凶手,就会被处决,他要确保万无一失。
辛文浩面无表情地把信撕成碎片,扔进马桶里,按下了冲水键。
旋转的流水带走了所有痕迹,他深深吸了口气,搓了搓僵硬的脸颊,换上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转身走出了房间。
很快就到了中午,李丛果然提议搜身。
但让他失望的是,大家身上并没有什么指向性证据。
辛文浩喉结滚动了下,正要开口,就听管家冷笑了声。
“你们中竟然有人毁灭证据,必须付出代价!”
话音刚落,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辛文浩只见冷光一闪,随即手上一凉,锋利的餐刀穿透他手背,将他的左手钉在了餐桌上。
辛文浩盯着自己的左手愣了半秒,鲜红的血不断涌出,染红了白色的餐布,疼痛姗姗来迟。
他张大嘴巴,脸颊肌肉因痛楚而剧烈抽搐,好半天才发出痛苦的哀嚎。
“啊!”
管家面带笑意地欣赏着他的痛苦,随即握住刀柄,慢条斯理地将餐刀拔了出来。
这对辛文浩来说不吝于二次伤害,他捂着左手,痛得浑身都在发抖,脸色惨白至极。
“啊……啊!”
他痛苦地呻/吟,旁边的焦雨晴眼疾手快地将餐布裹在他手上,试图为他止血。
宋佳妮看着这一幕,脸上又露出诡异的笑容:“嗬嗬……嗬嗬嗬……”
李丛看得生理性幻痛,无意识地也捂住了自己的左手,余光瞥向姜眠,那小子还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
由于这个插曲,餐厅里兵荒马乱了一阵,辛文浩手上包着厚厚的餐布,血色渗了出来,虚弱地靠在椅子上。
李丛抿唇,虽然有些不忍心,但有些问题还是要搞清楚:“你毁掉了什么证据?”
辛文浩苍白干燥的嘴唇动了动,气若游丝地说:“一封信。”
“什么信?”
辛文浩抬眸盯住李丛,镜片底下的眼神有种风雨欲来的疯狂:“我就是X。”
李丛眉峰微扬,但因为从一开始就猜想李丛是X,所以也没有太过惊讶。
“你为什么要毁掉信?”他又问。
“因为那封信详细地记录了我和于泓的杀人计划,我们就是想杀死齐雪。”
李丛呼吸一滞:“你是凶手?!”
辛文浩笑容奇异:“不,我不是。”
“如果我是凶手,管家当着你们的面这样惩罚我,相当于翻牌底给你们看,那不是太便宜你们了?”
李丛一寻思,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只有心虚的人才会毁证据,管家惩罚辛文浩,等于堂而皇之地告诉所有人辛文浩有问题,跟考试老师漏题有什么区别?管家巴不得他们所有人死,不可能那么好心。
但按照这里的游戏规则,或许毁灭证据属于违规,的确应该受到惩罚,无论那人是否为凶手。
而且……他们正高度怀疑管家是帮凶,万一他们这对管仆真的是共犯,管家这一行为或许是在为姜眠打掩护,将焦点转移到辛文浩身上。
李丛脑子都快转出火花来了,凶手到底是谁啊?
辛文浩看出了李丛的纠结,眼睛眯起,视线在各人间流转,意味深长地说:“有的人装疯卖傻,有的人装傻充愣,有的人被耍得团团转,真是好精彩的一场戏。”
李丛直觉他在说自己被耍,装疯的是宋佳妮,而装傻的人是姜眠……
姜眠,太奇怪了。
这顿饭没吃出个什么来,又该搜证了,楼上几乎被翻遍了,于是都留在了一楼。
姜眠微仰起头,看着墙上那副画,圣洁的女神和渴望母爱的少女,是不是齐雪内心的欲望写照?
她爱母亲,又恨她抛下自己,然后找到与母亲相像的人,在她身上释放这些爱与恨?
之所以要遮住脸,是掩耳盗铃,不想看到与母亲截然不同的脸,还是怕看见她眸中的憎恨与恐惧?
姜眠不得其解,转过身看向画对面的书架墙。
各色各样的书籍摆得满满当当,粗略估计起码上千本,大家之前也零星翻过,但没有找到线索。
姜眠走上前,随手拿起一本书,耐心地翻看起来。
他一页一页地翻,看得非常认真,李丛嘴角微抽:“这么多本书,看得过来吗?”
姜眠竖起手指,比了个“嘘”的动作。
李丛讨了个没趣,他也没心思找什么线索了,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时间缓缓流逝,大厅里安静非常,只有翻书时轻微的“沙沙”书。
姜眠又翻过一页,视线一扫,看见一段用红笔画出来的句子——
【让我成为你吧,世间的蓝天、白云、花朵,本该属于我……】
他微微蹙眉,无声默念:让我成为你?
抬头去看李丛,发现那人已经睡着了。
姜眠走过去,正要叫醒李丛,突然钟声响起。
咚——咚——咚——咚——
李丛猛地惊醒,从沙发上弹跳起来,他扭头去看时间,已经下午6点,天马上就要黑了。
“卧槽,赶紧上楼!”
姜眠跟在他身后,两人前后脚上楼,刚到二楼,谁知李丛突然停了下来,姜眠差点一头撞在他背上。
“怎么了?”
李丛声音发抖:“草……”
姜眠越过他往前看,就见走廊中央,站着一位身着黑色长裙、头披白纱的女人,赫然就是画中的那位。
灯光很应景地闪了闪,那女人瞬间就到了他们面前。
这就是挖掉赵影眼睛的第三只鬼?!
李丛心提到了嗓子眼,腿肚子控制不住地发抖,正犹豫要不要立刻转身下楼,就见姜眠朝着女人迎了上去。
姜眠毫不犹豫地拥住她:“妈妈。”
“我找到你了。”
李丛:“?”
女人似乎僵住了,须臾,她缓缓地抬起了青白僵硬的手臂,同样抱住了姜眠。
她白色头纱上,眼睛的位置逐渐晕出鲜红色,像是无声涌出的血泪。
李丛心脏狂跳,大气不敢出。
尽管这一幕很诡异,但不知为何,他竟莫名感受到了一种奇异的悲伤。
忽然,怀中冰凉的躯体散去,姜眠抱了个空。
李丛用力地眨了好几下眼,走廊上空空如也,没了?
“这……”李丛吓得嗓子都哑了,他清了清嗓,但看着姜眠若有所思的侧脸,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要不,我们今天就到这里吧,回房好好休息?”
姜眠:“好。”
两人各回各家,姜眠来到自己门口,蹲下身检查那扇破破烂烂的门,地上除了木屑以外,果然还有一些泥土。
但这门……他为难地瞅着那个大洞,估计没法再顶一晚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先进去再说。
他推开门,顿时就愣住了。
那幅画,出现在了他的房间里。画中人在看他,隔着白纱影影绰绰。
姜眠并不害怕,缓步走到了画前。
画中人的眼睛,似乎也随着他的走近动了动。
姜眠看了看画,又看了看门板上的大洞,目光流转间,一个想法在他脑海中成形。
他扬起唇角,几乎是撒娇的语气:“妈妈,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白纱后的眼睛眨了眨。
姜眠当她同意了,笑容愈发温和无害,转身就出了门,径直走向柯睿的房间。
他跟超市扫货似的,拿走了收音机和扩音喇叭。回到房间后,他拿开枕头,将收音机靠放在床头,扩音喇叭挨着收音机,然后又抱起画板,平放在床上。
还差点东西,他环视一圈,目光锁定在衣柜上。
姜眠从衣柜里腾出个衣架,衣架是一字形的,他比了比,宽窄刚好。
他将衣架多余的东西掰掉,只留下细长的横杆,一头压在画板下,另一头放在收音机“播放”键上。
角度不是很好控制,他尝试了好几次,反复确认,终于完成了这个简陋的小机关。
姜眠把枕头放在画板上,又盖上被子。关了灯后,暗淡光线里,与人躺在床上睡觉无异。
做完这些后,他趴在床边,对着画板轻声说:“如果没成功,你要帮我哦。”
等了两秒,喇叭发出“滋滋”声,姜眠知道这是她答应了,于是乖巧地说了句“晚安”,就丝滑地钻进了床底下。
夜,渐渐深了。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姜眠在朦胧睡意里,看到了门板下透进来的影子。
来了。
咔嚓……咔嚓……咔嚓……
门板剧烈晃动了一会儿,被啃噬出了一个足以通人的大洞,所有声音都消失了,一切又都恢复了平静。
但这沉寂并未持续多久,门外黑影谨慎地等待,确认房里的人已经睡熟,便迫不及待地从那洞里爬了进来。
他,或者说是它,身上仍旧穿着管家的职业套装,黑色的燕尾西服,雪白的衬衣以及精致的领结。明明长着人类的四肢,但身体却匍匐在地面上,软体动物般蜿蜒爬行。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那是衣服摩擦地面发出的声音,逐渐靠近床边。
它爬上床尾,蛇立般立起上半身,贪婪地盯视着隆起的人形。
它已经许久没品尝到这样美味了,尽管多次在这猎物身上遭遇滑铁卢,甚至还有一丝古怪的熟悉感,但这些都不要紧。
今晚总算可以美餐一顿了,它伸出黑色的长舌,垂涎地卷了卷唇角。
它缓缓地垂下身去,张开的嘴巴一直裂到了耳后,细密的利齿整齐地排列在黑色牙床上,足以撕碎任何猎物。
掀开被子的瞬间,它看也没看,张大嘴迅速地咬了下去。
下一瞬,它咬到了一个非常柔软的东西,又因上下牙咬合力度太大,震得他牙床发麻。
它怔了怔,“呸”的吐掉嘴里的东西,发现竟然是一团棉花!
而躺在床上的,并不是他日思夜想的小蛋糕,而是个该死的棉花枕头!
管家气愤极了,猛地把枕头撕碎。
然而在黑暗里,他感到“床板”轻微地下沉,接着只听“咔哒”一声轻响,有什么东西被按动了,触发了一系列连锁反应,随即床头传来一道响亮的——
“嗯mua!”
管家:“?”
“嘻唰唰嘻唰唰嘻唰唰ohoh……”
“嘻唰唰嘻唰唰嘻唰唰ohoh……”
收音机和扩音喇叭的音量都开到了最大,双重加持下,震耳欲聋的乐声划破静夜,几乎响彻了整栋房子。
管家手忙脚乱地寻找声音来源,而就在这时,又一道阴影投了进来。它回过头,就见那具循声而来的无头尸立在门口,身体僵硬地一扭,接着扬起斧头砍了过来……
李丛是在一种宛如过年般的热闹声中醒来的,他有点懵,睁着眼睛躺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不是在做梦。
“请你拿了我的给我送回来……”
李丛眨了下眼。
“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
李丛犹豫了下,还是起身,小心地打开了门。
欢快搞怪的乐声回荡在走廊上,听着像是从姜眠房间传出来的,他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走近。
姜眠的房间敞着门,诡异的一幕映入眼帘,他瞬间清醒,唰地瞪大了眼睛。
他竟然看到,管家和画家在互砍!
不,是画家在疯狂地砍杀管家,而管家则用那把长且锋利的餐刀,一下又一下地捅刺画家的身体。
“你我好像划拳般恋爱……”
他们伴着音乐节奏你来我往,黑色粘液从管家身体断口处涌出,喷溅得到处都是。而餐刀每次都精准地刺入,抽离时带起一泼猩红的血。
黑红交错,二者遍体鳞伤,一时竟分不出胜负。
“嘻唰唰嘻唰唰……”
歌声愈发喜庆高亢,衬得这场景滑稽又诡异,李丛吓傻了,双腿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而少年垂眸立在战局之外,颊边斑斑血点将他精致无害的脸笼上一层邪异的妖冶,身旁是那黑裙白纱的恶灵。
或许是感受到李丛的目光,少年与恶灵,一齐缓慢地转过脸来。
少年抬眸,视线相接的那一瞬,李丛脑中轰的一声,呼吸停滞,心悸到几乎瘫倒在地。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可怕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