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弥拉攥着那只手一点点往外拽，从草丛里拉出一具……森白的骸骨架子。

加弥拉：！

对方似乎也受到不小的惊吓，空旷的眼窝睁得大大的。

天使跟半人高的小骷髅四目相对，双方都很呆。

僵尸管家走了过来，小骷髅立刻躲到他身后，眼睛还时不时偷瞄加弥拉。

看着猫猫探头的小骷髅，加弥拉动了一下唇，“它……”

僵尸管家解释，“它是古堡的男仆。”

加弥拉倒吸了一口气，“这么小的男仆？”

僵尸管家：“是的，您也知道厄尔斯特大人品行一般。”

加弥拉看小骷髅的目光不自觉怜爱，“不过，它不是一具骸骨吗？”

僵尸管家：“是的，您也知道厄尔斯特大人从不付薪酬，大人用魔法复活了骷髅们，做他免费的劳力。”

加弥拉：“骷髅……们？”

僵尸管家：“它的父母也是古堡的仆人。”

加弥拉小声咕哝：“厄尔斯特怎么听起来很像反派？”

僵尸管家：“毫无疑问，大人是的。”

加弥拉：……

小骷髅拽着管家的衣摆，从身后探出半截滑溜溜的脑袋。

加弥拉冲它弯了弯眼睛，递过去一朵漂亮的蘑菇。

小骷髅咻的一下，脑袋又收了回去，徒手挖出一个地洞，跑走了。

加弥拉甚至能看清它逃走的路线——潮湿的泥地里一拱一拱的，几秒钟的工夫就犁出好几米，很快没入杂草丛里不见了。

僵尸管家：“它喜欢在土里待着。”

加弥拉：看出来了……

如果不是厄尔斯特，小骷髅应该一辈子安详地待在土里。

加弥拉现在都不想给厄尔斯特加天使这个后缀了，因为他真的是太坏了！

-

午饭是加弥拉做的，他烤了蜂蜜面包，还煮了奶酪蘑菇汤。

似乎嗅到了香味，一颗光秃秃的脑袋趴在门框上，探着头朝餐厅里看。

加弥拉发现了小骷髅头，招手示意它进来。

小骷髅把脑袋收了回去，片刻后又探了过来，眼巴巴看着加弥拉。

加弥拉问僵尸管家，“它用吃东西吗？”

“厄尔斯特大人之所以唤醒它们，是因为它们不用进食。”

僵尸管家这么说，但小骷髅却直勾勾盯着加弥拉碗里的蘑菇汤。

加弥拉盛了一碗蘑菇汤，朝小骷髅的方向推了推。

触及到加弥拉的视线，小骷髅猛地缩回脖子，消失在门口。

加弥拉没有勉强它，低头喝了一口汤，转头问僵尸管家咸淡怎么样。

“很好。”

管家拿着银勺，手指青白，血管紫红，僵硬且优雅地用着餐。

他们交谈的时候，餐桌下面伸出一只森白的骷髅小手，紧接着又探出半颗脑袋。

加弥拉假装没发现，低头继续喝蘑菇汤。

小骷髅扒着桌角左右看了一眼，见没人关注到它，它慢慢靠近那碗蘑菇汤，然后喝了一口。

似乎觉得好喝，它端起碗将蘑菇汤咕噜咕噜喝完了，骨头像泡了水似的，泛着水润的光泽。

加弥拉正想问它要不要再来一碗，就听见哇的一声。

小骷髅吐了，不过吐出来的不是汤，而是一堆细小的骨头渣。

加弥拉吓了一下，忙问：“怎么了，是汤有问题吗？”

小骷髅的骨头全部都在打颤，像是被这碗汤伤得不轻。

僵尸管家说，“没问题。”

加弥拉担心地看着小骷髅，“……那它怎么吐了？”

僵尸管家：“因为好喝到吐。”

话音刚落，僵尸管家也找地方去吐了。

加弥拉：……

管家跟小骷髅是喝了汤吐的，加弥拉怀疑自己不小心采了毒蘑菇，他没敢再喝汤。

剩下的大半锅蘑菇汤被管家端去给厄尔斯特。

体型庞大的恶龙一口炫儿了蘑菇汤，连带着锅也吞了。

僵尸管家面无表情道：“您真是饥不择食。”

牙缝都没填满的魔王颇为嫌弃，“这口锅为什么不是黄金的？”

僵尸管家冰冷道：“因为所有的金器都被您卷到了巢穴里。”

魔王没理会这句吐槽，问了问加弥拉的行踪。

僵尸管家：“天使在开垦后花园。”

魔王：“后花园是哪儿，他离开古堡了？”

僵尸管家为知识贫瘠魔王大人注解：“后花园是您古堡的后面，那原本是一个漂亮的花园，但您占领古堡后，它就变成杂草与害虫的栖息地。”

“他在那里开垦什么？”

“种粮食。”

魔王嗤了一声：“天使果然喜欢瞎折腾。”

僵尸管家应和道：“是的，天使很勤劳，不像您好吃懒惰。”

天使圣器曾预言，魔王厄尔斯特将在统治魔族的第十年发动灭世战争。

因此在魔王失去消息的三年时间里，无论是恶魔，还是天使都以为他在秘密策划灭世之战。

实际上，穷了几百年的魔王在乍富后，守财属性大爆发，压根不愿意离开自己的金窝一步。

魔王尾巴拍打了一下，整座金山都在震颤：“你这是在讽刺我？”

僵尸管家不卑不亢：“您想多了。”

魔王：“你要清楚谁是你的主人。”

僵尸管家：“是您，无耻邪恶的厄尔斯特大人！”

“知道就好。”魔王冷哼了一声，然后接着问：“魔镜呢？它查到天使来古堡的秘密吗？”

僵尸管家：“我没有见到它。”

魔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僵尸管家：“见到魔镜，我会向它转告您的愤怒。”

魔王将自己埋进金银堆成的窝里，不耐烦地挥了挥羽翼。

僵尸管家微微躬身，直到他离开，魔王也没因为吃了天使煮的汤有任何不良反应。

啧，果然皮糙肉厚。

-

魔镜用小翅膀飞了整整一天，终于远离了阿卡姆城。

夕阳沉落，夜幕降临。

疲惫的魔镜停下来，它将树杈上的蝙蝠们驱赶走，然后霸占了整个树杈休息。

有一只蝙蝠不甘心地盘被抢，趁着魔镜休息，飞过来送了魔镜一坨……大自然的馈赠。

霸道如魔镜呼扇着自己的小翅膀，怒追了蝙蝠几千米。

蝙蝠累的羽翼都要变薄了，还是没能摆脱魔镜，眼看就要被追上，它正想认爹求饶时，魔镜突然调转方向飞走了。

蝙蝠：？

魔镜惊恐至极，它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拖拽着朝阿卡姆城飞去。

这股力量来自魔王厄尔斯特。

不是地下龙巢的厄尔斯特，而是魔镜体内的厄尔斯特——那段被封印的记忆。

记忆里的厄尔斯特好像有了自主的意识，它操纵着魔镜回到了古堡。

魔镜以诡异的姿势闯入二楼客房时，天使正在沉睡。

-

加弥拉又看见那扇红色的大门，他伸手把门推开了。

还是那片森林，一个头发赤红，眼睛灿黄的少年坐在树梢上，看到加弥拉，从树上跳了下来。

少年倨傲地问，“你怎么又来了？”

不是您把人家叫来的！

化成蝙蝠的魔镜躲在树丛里，吐槽声振聋发聩。

然而这一切天使并不知情，他同样感到困惑。

“我也不知道。”加弥拉如实说，“眼前突然出现一个门，我推开就来到了这里。”

龙似乎很不满意这个回答，把脸转了过去。

加弥拉看着身体明显抽条的少年很是惊奇，“你长高了？”

龙鼻腔发出一个重重的哼声，“两年过去了，我当然长高了！”

两年？

加弥拉愣了一下，他们昨天不是刚见过，怎么过了两年？

龙背对着加弥拉踢了一下树干，别扭道：“既然你来了，那我就告诉你一件事，我要离开了。”

加弥拉问，“去哪儿？”

还没有想好的龙哽了一下：“……那你别管，反正我要离开这里。好了，我说完，你走吧。”

魔镜：？

不是，从千里之外把它拽回来，就是为了跟天使说这么几句话？

大人，您没事吧！

“谁在哪儿！”龙敏锐地察觉到第三种生物，朝魔镜躲藏的方向看来。

魔镜吓得缩成一团。

厄尔斯特给这段记忆下了魔咒，要不是跟着加弥拉，它永远都不能进来。

好在这个时候的厄尔斯特年纪尚幼，不像现在这么强大，趁着他没完全发现自己，魔镜赶紧离开了。

-

隔天一早，加弥拉吃过早饭继续开垦后花园。

昨天他把荆棘丛清理干净了，马上就要到播种的季节，他想种一些果蔬跟粮食。

播种之前要犁地，疏松泥土，以便植物的根茎得到充足的空气和养分。

听说加弥拉要松土，僵尸管家把小骷髅派了过来。

它简直是犁地界的小天才，一个猛子扎进了土层里，像条入水的游鱼，在泥土里欢快地畅游。

犁一行地，小骷髅就会探一次头。

得到加弥拉肯定的眼神后，埋进土里继续犁，然后再探头，再犁，再探头……

没一会儿小骷髅就把松土这项艰巨的工作完成了，得到加弥拉一个摸头杀，它又害羞地钻进土里跑走了。

魔镜躲在房间，暗中观察加弥拉。

它直觉天使跟小厄尔斯特大人关系不一般，但大厄尔斯特大人明显是想杀了天使。

如果它把小厄尔斯特大人与天使交好的消息告诉大厄尔斯特大人，对方会不会原谅它没探查出天使来阿卡姆城的目的？

魔镜能照出人心底最隐秘的心事，哪怕是天使，它照样能探查到。

但加弥拉好像不是一般的天使，魔镜“看”不到它在想什么。

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大厄尔斯特大人，要不要？

魔镜纠结了一整天，感觉哪个选项都得死。

到了晚上，魔镜再次被小厄尔斯特的力量吸进加弥拉的房间，它眼睁睁看着加弥拉又进了厄尔斯特的记忆。

还让不让我活了！

魔镜悲愤的呐喊。

厄尔斯特把记忆封存在魔镜这里，是因为足够安全，谁能想到在加弥拉面前，世上最安全的地方漏成了筛子。

这次加弥拉推开那扇门，看到的不再是森林，而是一间脏污逼仄的黑屋子。

杂草堆里躺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穿着褴褛的衣衫，满身血污。

看着那头火红的长发，加弥拉心里有一个不太好的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