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朝难得睡了个好觉, 早上起来，除了色调简单的房间，落地窗外落进来的阳光，还有扑面而来的饭香, 以及外边咚咚的敲门声。

他坐在床头, 眯着眼醒一会儿神, 抓着头发出去, 皱眉看门口杵的人：“昨天你送我回来的……有事？”

陆星乔站门口，微微偏头, 垂眼看他，一手拎牛奶外卖，一手拿刚买的冒水珠的青菜，表情淡定，像看不见他杀人的表情。

见他开门，伸手把牛奶递过来, 还问他：“买了饭, 先吃点，晚上我做，想吃什么？”

什么玩意就晚上？

叶朝皱眉, 觉得莫名其妙，接过奶, 余光扫了眼门外灿烂的天光，顿一下，又抓起手机看了眼表, 才发现已经下午两点了。

“……”他昨晚什么时候睡的, 怎么睡的, 莫名其妙。

叶朝绷着脸, 不自觉舔一口左边尖牙，顿一下，然后说：“不吃，我晚上有事。”

他把脸挪开，低头吸了一口牛奶，不想多说。

结果没眼色的人非但没走，还在旁边追问：“什么事？”

见叶朝绷着脸没理，陆星乔拎了拎手里的菜，顿了下，语气淡淡，又问：“我能去么？”

“……”

叶朝转头，面无表情看他，想说去什么去，我去跳海你去不去，眼珠动一下，没当傻逼。

他深呼吸一口气，冷冷道：“给人当孙子，你也去？”

“去。”陆星乔点头。

他神色淡淡，想了想，低头扫了眼手里的菜，说：“那我先放冰箱，回来吃。”

顿一下，他离开前偏头又问：“晚上去了还说我是你的人？”

“……”

“……”

神特么还是我的人。叶朝服了，面无表情看着他，吸了口奶，扭头走了。

洗漱完，又被叫到餐厅吃饭，叶朝低头尝了口陆星乔外卖点的粥，觉得味道一般，喝起来寡淡无味。

然而喝下去，微微痉挛的胃瞬间得到缓解，叶朝抿唇，扫了眼光线灿烂的客厅，又别开眼，不适的皱了下眉。

“怎么了？”陆星乔坐他旁边，一直盯着他看，见他表情不对，放下勺子过来，低头看他的脸色。

停一下，他问：“哪里疼？”

“……”叶朝皱眉，看他一眼，抿唇指沙发上扔的外套，以及外套口袋里微凸的药瓶。

他之前吃饭常年不固定，时不时胃疼，要想不疼，基本含着药片过日子。

昨天太忙，喝的太多，今天什么都没吃，不小心忘了。

陆星乔看他一眼，转身拿他扔沙发上的外套，从里面摸出药瓶。

他低头看着药瓶上的名字，沉默片刻，转身接水。

接完水，过来喂人吃了药，没再出声，而是拿着药瓶靠沙发上，眼皮微垂，坐了很久，沉默的像块石刻雕塑。

后边吃完药的叶朝回了几个电话。

陆星乔这个房子没人住，但装修很舒服，餐厅在侧面，客厅里一整片落地窗，拉开窗帘，在燕城川流不息的车流上方，夏日光线悠长。

叶朝吞了药，远程处理几件公司的事，又没人打扰，难得舒服，开始觉得昏昏欲睡。

他站起来，慢吞吞挪到客厅，踢了踢沙发上的陆星乔，让人给他让个位置，自己坐沙发上，打开电视随便放个节目，听声音闭目养神。

听着听着，他几乎又睡过去。

没睡一会儿，又听耳边传来叮叮咣咣的动静。

叶朝睁眼，不耐烦偏头，想问陆星乔干什么。

见男人抱一个大盒子，正低头挑挑拣拣，见他看过去，眼皮轻抬，说：“别睡，晚上又头疼，玩游戏吗？”

他抬手，把膝盖上的箱子拿起来，给叶朝看里面的东西。

“……”叶朝皱眉，伸头看了眼，发现都是些陈旧的游戏光盘，五六年前还流行，现在谁玩这个。

叶朝兴趣缺缺，随手拿过来看了眼，发现是他高中走之前没来得及破记录的那个。

叶朝：“。”

叶朝：“玩。”

陆星乔点头，连上手柄，两人联机打了半个下午，打的酣畅淋漓，叶朝突然发现，高中时对游戏没什么兴趣的陆星乔一点儿不拖后腿。

他高中时是那种很标准的好学生，没逃过课，没打过架，当然也不会放学去网吧打游戏。

“分数应该还行。”一局打完，叶朝放下手柄，往后靠着，懒洋洋评价。

陆星乔说：“嗯。”

没人说话，室内一片寂静。

直到花哨的结算提示音响起，叶朝眼皮微掀，看屏幕上一行数字。

发现当年迟迟过不去的关卡，原来这么简单。

像年轻时翻山越岭觉得过不去的坎，回头看看，也不过如此。

叶朝顿一下，放下手柄，在窗玻璃折出的悠长的光线里，偏头看陆星乔，神情平静，眼珠颜色浅淡。

这一秒，他终于承认，此去经年，面对故人，原来也没那么难。

-

晚上八点，颐洲国际酒店一片灯火通明。

人多，陆星乔先去停车，叶朝拿着资料，迎着风站门口等他。

晚上要见的人是国内某高校的研究团队，教授是业界大拿，性子很倔，软硬不吃，唯独对学生好，叶朝干脆顺着他学生搭上线。

他之前资料泄露，前期成果几乎废了，让唐理沈辰抢先一步，但这一行更新迭代极快，前期好，不代表往后一直都好。

叶朝听说傻逼们也有跟这位教授合作的打算，但转念一想，他自己有团队有创新点，经验比两个冒牌货不知道强多少，没道理那名教授合作的不是他。

因此，即使被坑一把，叶朝也不觉得他会这么一败涂地，早晚让傻逼吃他的吐出来。

晚上有风，把江边湖面上波澜吹得皱起。

颐洲靠在江边，富丽堂皇，头顶的灯光华丽繁复，令人目眩神迷。

江上是热闹的游船，不断有声音传过来，叶朝迎风而立，头发被风吹的飞起，他抬眼，视线扫向江面，又扫向台阶下大片的黑夜里。

酒店门口很多人，车流不断往来，人声嘈杂，十分热闹，叶朝正等着人，无聊间一抬头，看见几个人交谈着，笑着朝门口走过来。

为首的沈辰脸色苍白，穿一身白衬衣，跟身边人交谈着，旁边是表情心不在焉的唐理。

叶朝杵在门口，淡淡扫过去一眼，十分醒目，他们走过来，神情一变。

沈辰停住脚步，勉强勾了下唇，他走上来：“二哥，你怎么在这？”

唐理听见，眼神一动，微微抬头看过来。

他身边还站着一个戴眼镜的男生，面容青涩，没意识气氛紧绷，下意识拽了下手里的包，看着有点蒙：“沈学长，你们认识？”

他抬头，只看见台阶上面无表情的男人看过来，漫不经心扫他们一眼，眼珠颜色浅淡。

沈辰顿一下，点头道：“是我二哥，也研究新材料，今天可能……也是来拜见秦教授的。”

“哦哦哦。”男生点头，恍然大悟，“那今天好热闹啊。”

沈辰：“……”

沈辰没说话，笑了下，不想跟他说话。

他扭头，见叶朝没动的意思，淡声道：“那我们不打扰了。”

侧身的时候，又突然道：“二哥，这是秦教授的弟子，燕大的张林学弟。”

“对对。”张林跟在后边连连点头，眼神清澈。

沈辰淡声说：“秦教授团队今天在颐洲和一个国外团队开交流会，没认识人可能不好见，咱们家有点关系，要我帮你引荐吗？”

叶朝眼皮轻掀，看旁边通往停车场的路，懒得搭理他。

沈辰看着他，看他和叶柔细看下有几分相似的眉眼，指甲深深陷进肉里。

顿了顿，他笑一下：“二哥，你什么时候回家，爸妈身体近来不好，都很想你。”

叶朝还是没理他。

旁边路上走过来一个人，身形隐没在黑暗里，越过路边的灯光出来，身材挺拔，气质优越，眉眼冷峻。

他在门口的灯光下站定，脸色淡淡，抬眼见到叶朝，目光稍微柔和。

叶朝掀开眼皮看过去，见到他，这才动一下，抬腿过去，冷着脸抱怨：“去这么久？”

陆星乔点头，偏头看他：“人多，来晚了。”

他平静的阐述，只是很普通跟旁边站的叶朝说话，语气甚至平淡，连哄都没哄一句。

台阶下，唐理眼睁睁看着他们，嫉妒的眼珠都红了。

他看着这个男人无需费尽心思，伏低做小，就能得到叶朝全部目光。

而他旁边那个脾气极差，从来不给人好脸色，一言不合能把人往轮椅上打的人，听了他话，却没生气，只是眼珠微抬，不爽的“嗯”一声。

青年头发散乱戳在前额，凌乱，不驯。听话的样子戳的人眼睛疼。

唐理坐在轮椅上，突然起身，面无表情，手指紧攥着轮椅，眼珠死死盯两人并肩离开的方向。

等人走了，他旁边的沈辰顿一下，突然扭头看他，淡声问：“你很羡慕？”

唐理别开头，脸色阴沉：“我没有。”

-

叶朝压没理后边俩傻逼，带着陆星乔径直往酒店里边走。

叶朝约的人正等在大厅观景台旁，见他们过来，收了手机，笑眯眯走过来：“小叶总。”

青年二十五六，戴一副金丝边眼镜，眉眼散漫，眼底透着精明，是秦教授的关门大弟子。

他按下电梯，带人往里走，边走边说：“老师给了我十分钟，您看够吗？”

他顺手指了下楼上某一个包间，低声说：“等他们谈完……这两天想见老师的人太多了，我尽量争取，也只争取十分钟。”

叶朝听了，没露失望，平静点头：“挺好，谢了。”

“不客气。”青年弯了下眼睛，真情实感道，“忙不白帮，也是小叶总爽快，下回有事还找我。”

他一路跟着，把人带进提前开好的包间，却没进来，靠门口回了两条消息，笑了下，回自己老师包间去忙。

他一走，只有两个人的包间里安静下来，只剩下时不时的电话声。

等待时间转瞬而过，并不难熬。

叶朝靠座位上，其实没什么食欲，没理旁边精致的菜肴，有一搭没一搭玩手机，旁边陆星乔坐的安静，垂着眼，也不知道想什么。

耳边是空调徐徐的冷风，头顶的灯光亮如白昼。

估算着时间差不多，叶朝拿起旁边资料，正看着，金边眼镜突然推门进来：“小叶总，跟我来。”

叶朝点头，跟着站起来，偏头看一眼陆星乔，陆星乔看着他，喉结轻滚，跟着站起来。

一路顺着电梯上去，过去的时候，秦教授在的楼层已经有人站着了，包间门口，沈辰靠墙上，唐理坐他旁边，两人垂着眼不知道想什么。

门还关着，两人脸色都不太好看，像干了一架，旁边背着包的男生睁大眼，左看右看，不断挠头。

最后轻声问：“呃，你们……那还进去吗？”

他心有余悸看这两个包间里差点打起来的疯子，有点后悔带他们来这了。

走廊里，金边眼镜带着叶朝远远过来，他抬头看见，有点惊讶。

金边眼镜过来，挑眉看疯狂挠脸，左右为难的男生，忍不住问：“小师弟，你搁这站岗呢？”

“呃……师兄。”男生看着他，立刻乖乖的站好。

他抬头，小心翼翼看前边要笑不笑的金边眼镜，又偷偷覷一眼后边脸色难看的沈辰几人。

顿了下，压低声音偷偷说：“这是我朋友，见老师的。”

“哦。”金边眼镜毫不意外，点点头，又仰下脖子，突然问，“那你们站这干嘛，不进去吗？”

“……呃。”男生小心翼翼往后看了眼脸色难看的两个人，顿一下，小声说，“呃……师兄，要不你们先去？我们等会？”

正说着，后边的沈辰突然笑一下，他走过来：“等什么，一起进去？”

金边眼镜听了，抬眼看他，笑笑，也不说话，转头道，“小叶总，我们进去？”

叶朝眼皮微掀，没什么表情的点头。

他往前，路过沈辰的时候，沈辰看着他，突然说：“二哥，我那边已经投入生产了，而你只有概念雏形，你觉得今天秦教授会……”

他没说完。

包间门突然被推开，有人从里边出来，一个金发碧眼的卷毛，头发乱糟糟的，鼻尖通红，看见他们这一群人杵着，表情有点茫然。

他打了个喷嚏，飞快捂住鼻子，转头的一瞬间，他瞥见什么，余光一闪，眼睛一亮，扭头过来。

走廊里突然响起一道夸张的声音，卷着舌头，兴奋道：“boss……你怎么在这，你跟老师不是约的下周吗？”

“……”

“……”

金边眼镜稍微诧异，伸出手指，推了推镜框：“你们认识……哦，这就是跟我们谈的那个团队。”

“……”

叶朝面无表情，突然转头，盯陆星乔看：“你们认识？”

陆星乔顿一下，看着他凶巴巴的眼神，神情微顿，跟着压低声音：“不知道你见的他们，我约的下周。”

“……”

“……”

叶朝噎一下，冷着脸：“那你不早说？”

陆星乔看着他，沉默片刻：“说了。”

“……”

“……”

“什么时候。”

“昨天你睡之前。”

“……”

“……”

卷毛不明所以，但是十分热情，推开门，往里面叫了一声，没一会儿，呼啦一群人出来，请他们进去。

金边眼镜靠门口，噗嗤笑了一下，叶朝面无表情看他一眼。

他耸耸肩，外边，背着大包的男生小心翼翼问门口的人：“呃，沈师兄，他们好像都认识啊，那咱们还进去吗？”

沈辰淡淡看他一眼，再扫一眼旁边失魂落魄，眼珠直勾勾盯里边人的唐理，不吭声了。

他掀了掀眼皮，突然不笑了，转头道：“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