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转眼过去, 冰雪消融，楼下光秃秃的绿化带开始冒新芽，能窥见点以后的枝繁叶茂。

叶朝一觉睡醒, 旁边冰凉空荡，窗帘拉着, 屋子里漆黑一片。

上学期陆星乔参与了一个新项目, 下半学期变得很忙, 还要去外地交流, 他这次出去的时间长，叶朝干脆搬公寓住了几天。

昨天胡闹的晚，早上男朋友出发也没醒, 叶朝在床上坐了会儿，打开时间一看, 已经九点多了。

男朋友不在家，叶朝中午随便对付了点东西，回屋赶要交的作业, 任务重, 不知不觉忙了一下午。

夜幕降临, 南临不太干预学生外宿，但偶有例外, 到晚上九点, 叶朝正咬着面包，顺便点提交作业按钮, 手机“嗡”的一振, 有电话打进来。

室友江允鬼祟的声音传过来, 问：“兄弟, 你什么时候回来。”

问着问着, 又小声说：“我记得你今天回家了是吧？”

他说着，群里另一个室友同时给叶朝发过来一条消息。

『兄弟速回，学校不知道怎么了，离大谱，有老师突然过来宿舍查人头呢。』

叶朝合上电脑，抬头看了眼时间，站起来拿沙发上的外套，脸侧夹着手机说：“马上到。”

电话从那头挂断。

顺着早春的风从公寓赶回去的时候，叶朝两个室友正疯狂赶作业，江允坐椅靠上，拉着检查老师正唠。

男生宿舍各个通风报信，检查老师心知肚明，喝着水说：“行了，人到了吗？不是为难你们，主要是检查安全问题。”

前几天隔壁楼有人溜出去夜不归宿，结果喝醉了在学校里摔断了腿，这几天学校就加大力度在查这种情况。

江允赶紧站起来说：“到了到了老师，正上楼呢，没乱跑，就是回家拿东西，他家离的近。”

“嗯。”老师点头。

她抬头说：“如果偶尔一天先不说，要是长期在外边，得联系家里，一起去行政楼补外宿申请。”

她其实没信这个点还没到的学生是真老实回家了，拿着表格在一排学生信息上勾勾画画。

等找出缺失学生的，在上边勾了一下。

江允站在一边，听到补变态的外宿申请，脸一绿，紧接着想起他兄弟家情况，脸色又缓慢平静。

他点头：“应该的应该的，我们就是配合老师您的工作嘛。”

正说着，寝室门从外边推开，飘进来一阵微凉的风。

男生推门进来，估计路上跑了几步，头发有点乱，一身休闲装，眼珠很透，他走进来，露出底下帅气散漫的眉眼。

他抬胳膊关门，转身进来，一截手臂白皙清瘦。

江允摸摸下巴，就算第一千次见他兄弟，也得感慨一句帅。

他侧身挪开，检查老师抬头，例行公事问叶朝：“室友说回家了？”

她看破不戳破，看名单上学生家里的联系方式。

叶朝扫了眼后边挤眉弄眼的江允，点头道：“嗯，回家拿点东西。”

“嗯。”检查老师点头，笔一勾，又问，“学校这边要求联系家里告知相关情况，没问题吧？”

她一连查了几十个寝室，流程差不多，其实就是变相提醒，大学生自由度高，学校能做的也就这些。

宿舍的灯光很亮，有风缓缓吹着，把男生的额发从眼睛上吹起来。

“不介意。”叶朝点头，淡色的眼睛垂下，抿着唇过来，被身后路过的室友挤眉弄眼扯了下衣摆。

“……”

老师点头，拿出手机，又低头打开学生名单，发现名叫叶朝的这个学生信息上填了两个紧急联系人，一个父亲，一个哥哥。

查寝老师扫了眼母亲那栏，手指微顿，播了第一个，结果电话响了一会，自动挂了，上面显示忙。

顿一下，她又拨通第二个，一串忙音之后，这次有人接了，是一个低沉冷淡的男生声音：“你好。”

“你好。”查寝老师说，又例行公事问，“请问是叶朝同学的哥哥吗？我是他的老师。”

“嗯。”那头顿一下，似乎收拾了一下书本，有书页翻动停止的声音。

他应了一声，回复道：“是我，你好。”

“好的。”查寝老师说，“这边需要询问一些情况，请问叶朝同学最近是有在家里住的需求吗？”

学校新通知，要求外宿的学生统一补外宿证明。

电话那头的男生顿了下，才低声说：“嗯，他有点过敏。”

“有医院开的证明吗？”

“有。”

叶朝前几天在外面吃了个水果拼盘，结果回来身上起了密密麻麻的小红点，在家养了好几天才好。

陆星乔摇头，示意身旁看过来的人没事，然后抬手，翻出来诊断单发过去。

“好的。”查寝老师仔细辨认着诊断单，片刻后抬头，有点惊讶，没想到这回抓到个真的。

“好的，那这边还要告知家里，如果学生想要办理外宿的话，这边是需要满足一些条件。”

陆星乔在那头一一回复。

最后查寝的老师得到确定，她站起来，轻巧的把学生资料合起来抱在怀里。

她放下杯子，转头对叶朝说：“下周一之后带上资料来行政楼办理外宿。”

“……”

等老师推门出去，整个311宿舍顿时看过来。

江允揉了揉鼻尖，眼睛顿时红了，仰头：“我也想出去住，我每天都想我们家宝宝，我家宝宝也每天都在想我。”

另一个室友韩轩扭头，目光凉凉：“可我记得她不是跟闺蜜出去玩了，还让你没事别烦她么？”

“你懂什么！”江允怒气冲冲，“那她为什么不跟别人说，她就是爱我！”

“……”

叶朝眼皮一抽，当没听见，抓着手机，走到宿舍床边坐下。

陆星乔那边估计有事，两人今天消息还没发几条。

他这段时间一直忙，前天晚上回来，叶朝早上见他，一抬手，摸到他一身水汽，才知道他熬了大夜。

今天更是出发去江城，日夜颠倒。

『到了？』叶朝坐床边发消息。

停了两秒，手机振了下，有消息进来：『马上，还在车上，回宿舍了？』

『嗯。』

早春的温度有点凉，但宿舍里关着窗户，不受影响。

叶朝抬头，扫了眼窗外的树影。

手机又振了几下，他垂眼打开。

『晚上盖好被子，别贪凉。』

『知道。』

『早上给你订饭，吃什么？』

『随便。』

他发出消息，那头停了好一会儿，没人回复，宿舍外边，有风嗡嗡吹着叶子，吹的人心烦意燥。

叶朝抿唇，扔下手机，莫名有点燥，正打算起身喝水。

一个电话过来。

那头是窸窣的动静，伴随着轻微的键盘敲击声，陆星乔的声音低沉冷淡，在夜晚显得有点静。

他低声说：“回去带你去办外宿证明。”

“嗯。”

“还带你出去玩，上次说想去瑜江？”

“嗯。”

“怎么不说话？”

“不想说。”

“怎么不高兴……想我了？”

“……没有。”

“嗯。”陆星乔顿一下，声音沙哑，他突然说：“我有点。”

“……”出息，才刚走多久。

叶朝动了动眼皮，抓着手机低头，闷声不吭。

不知道过去多久。

他含糊应了声，涨红着脸爬上床，然后做了一晚上薄荷味的梦。

-

随着几场突如其来的雨，南临的本不高的温度持续变换。

连续几天的大雨，气温骤降，转眼又是晴天，阳光普照，让出门上课的大学生捉摸不透。

最高兴的是江允，他喜欢打游戏，但是菜，平时都抱女朋友大腿。

女朋友旅游，他屁颠屁颠来蹭叶朝的车。

夏明扬也在队里，几个人熟了，扛着枪，在那头笑出鹅叫：“兄弟，你这技术，怎么带女朋友玩。”

江允腼腆的挠头：“带不了，都是我女朋友带我。”

“……”

夏明扬顿时不笑了。

叶朝没心情参与他们，绷着脸，一枪爆掉一个人头，正准备换地方，旁边手机突然一振。

他顿一下，拿下耳机，抬手捞过手机，打开一看，发现里面一张图片。

乌漆嘛黑的夜景，一点昏黄的灯，看模样是他们公寓楼下。

陆星乔正坐在长椅上，随手拍张夜景，他曲着手，手指瘦长，骨节分明，里面拿一卷打印好的纸。

叶朝伸直腿，放大一看，招标同意书。

“……”叶朝抿唇，手指轻动。

他拨电话过去，随口问：“回来了？”

“嗯，回来了。”陆星乔说。

他坐在路灯下，声音在夜色里又冷又静，淡声说：“本来有个聚餐，但想你了，就没去。”

“……”

回就回，哪来这么多话。

叶朝挂了电话，别开眼，微微抿唇。

他推开鼠标，又坐直一点，忽然问：“今晚没查寝吧？”

桌边的三个人闻言，齐刷刷回头。

“……没人出事就没吧，不过你不是办外宿证明了？”

“……见谁啊？”

“……八点了，兄弟，你真的超爱！”

“……”

叶朝没理桌边三个人荡漾的笑，低头打字，问：『吃夜宵吗？』

过了会儿，那头回：『好。』

寝室楼下是晃动的树影，自动贩卖机巍然挺立，校园里路灯昏沉。

晚上八点，正是热闹时候，宿舍楼下灯光明亮，笑声不断，人潮涌动。

叶朝穿好衣服，抬步下楼，一出去，看到晃动的树荫底下站着个人。

男生站在树下，眉眼淡淡，穿着黑色冲锋衣，早春的风吹在他身上，仿佛和校园里昏黄的灯融为一体。

叶朝顿一下，朝他走过去，抬了抬眼皮，又扫了眼小区方向，皱眉：“你怎么在这？图片里不是在小区？”

陆星乔垂眼看他，没出声，忽然伸手，拇指很凉，按了下他眼皮。

“……”

不到九点，学校里人声还在吵闹。

叶朝抿唇，站在树旁，感觉手指被另一只微冰的手牵起来。

陆星乔看着他，黑沉的眸光落在他鼻梁上，忽然说：“刚过来，看见操场那边有活动，去看吗？”

操场上灯火通明，人声热闹，好像是有社团在举办义卖。

叶朝本来没什么兴趣，顿一下，莫名想到陆星乔出去这几天，没怎么落下过的想你了。

犹豫一下，点头：“走。”

两个男生并肩往前，手指微扣，谁也没松开。

明亮的灯光垂下来，将凌乱的额发和冷淡的五官映衬的相得益彰。

一路过去，除了热闹拥挤的人流，操场的摊位上还有很重的花香。

男生女生抱着淘来的东西，嘻嘻哈哈在跑道上闹着，最中间搭了舞台，动感的音乐时不时传出来。

在各色各样的灯光里，叶朝走到一个摊位前，低头看上边一排多肉。

他拎起一盆，微微偏头，想问旁边人要不要试着养花。

刚出声，两人突然被身后挤过来的人潮撞散，叶朝分开人流，微微抬眼，正往人群里找，鼻尖忽然一阵香。

有女生拎着一束饱满的花，正侧头看他，五官明艳，笑容很亮。

对方看他一会儿，轻咳一声，忽然摸出手机问：“同学，有女朋友吗？没有加个微信？”

叶朝顿了下，拎着多肉，眼皮微绷，下意识转头。

陆星乔还站摊位下，刚付过钱，眼珠沉静，安静的看过来。

然后视线缓缓下移，落在叶朝眼前的手机二维码上。

“……”

叶朝别开头，莫名有点不自在，顿了下，抿唇道：“有。”

他说：“有对象。”

操场上是漫天的人流，数不清的嘈杂声落在耳朵里。

叶朝手指微抬，绷着脸道：“对象……很好，很帅，对我好。”

他抿唇，原本想胡扯，声音却莫名流畅起来。

他说：“我们一起长大，我……从小就喜欢他……长大后追他，把他追到手，他喜欢我，我也是，只喜欢他。”

他从未向我索取，但长大后，我会自然而然的知道，我喜欢他。

女生眨眨眼，失望的收回手机：“青梅竹马啊，好吧。”

顿一下，又说：“那祝你们幸福哦。”

叶朝看着她的身影逐渐消失进密集的人流里，眼皮垂着，莫名的，有点难受。

因为某一瞬间，他心里不受控制冒出个奇怪念头，他竟然想，他跟陆星乔，或许本就该是这个样子。

从小认识，一起长大，一起过一辈子。

一辈子那么长，但他们有足够的时间，会自然而然知道，他们在喜欢对方。

叶朝睫毛轻动，过了几秒，垂在他身侧的手指忽然被人牵起来。

他偏头，看见陆星乔眉眼淡淡，指节微凉，他抬眼，落进对方黑沉的眼珠里。

叶朝不语，默不作声往前，旁边人跟着他一起，一声不吭，一直到远离人群的地方。

操场边缘有一片树，树影婆娑，晚上路灯不亮，只有天上一点儿月光。

叶朝一路都没有出声，直到停下来，沉默听耳边树叶轻响，听了一会儿，忽然伸手，掰着陆星乔下巴，不管不顾吻上去。

陆星乔伸手，手撑着他的脸颊，抬着他的下巴，抚摸他的头发。

任他在唇上又亲又咬，亲够了，才微微偏头，安抚的亲男朋友鼻梁，眼皮，最后细细密密磨他舌尖。

叶朝深呼吸一口气，跟陆星乔接吻，感觉胸口微胀。

他喘着气，仰起头，用力抓住陆星乔衣服，一只手蹭着粗糙树皮，抑制不住的喉结滚动。

他声音低哑，沉默很久，忽然开口，叫眼前人名字：“陆星乔。”

陆星乔“嗯”一声，抬起眼皮看他。

叶朝嘴唇湿红，抬着眼皮，眼珠透亮，他突然说：“你知道吗？”

“知道什么？”

“知道我爱你，重来千万次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