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1 / 1)

[红楼]贾璋传 惊鸦 2328 字 6个月前

贾珍听到父亲说出如此无情的话, 只觉肝胆俱裂。

他看着父亲:“您不能,您不能!”

贾敬却道:“你是老子,蓉儿是儿子, 所以你可以问都不问他一下就决定他的未来;如今我是老子, 你是儿子, 我就不能这么做吗?”

“别傻了, 珍儿, 玄真观里里外外都是我的人, 你逃不了。”

“乖乖写下让爵的表文, 你还能少吃些苦头。”

贾珍面色灰败地看着神色淡漠的父亲, 无力地点了点头。

从前他只听说过西府的政叔心狠, 逼死了儿子, 却没想到他父亲也是这样狠心的角色。

父亲能拿下他,就不会放过来升他们,想来是没人能来救他了。

若他冥顽不灵, 父亲真把他弄死了, 惊马、坠水,全都是现成的理由。

谁能想到贾敬会无缘无故地杀死亲生儿子呢?

蓉哥儿惯来是个没良心的, 若是能提前袭爵,只怕会欢喜疯了。

尤氏与他感情平平, 又生性胆小,大抵也不会追究他的死因。

若是蓉哥儿愿意给尤氏养老送终,只怕尤氏都不会为他的死哭上一哭哩。

想到这些,贾珍除了答应贾敬外, 又能怎么样呢?

于是贾珍的右手被贾敬解开——其他地方的绳子却是不能解的, 若是让他跑了, 岂不是鸡飞蛋打?

贾珍心不甘情不愿地写了让爵表文, 上面无非是想要侍奉在父亲左右玄修,因此让爵云云。

贾敬见了,哂笑了一声,他这儿子倒是把自己写成了个孝子呢。

他虽然觉得可笑,却也没多说什么,只在表文上用了印,又将之珍重地放到了盒子里。

正要叫人来把贾珍带走关起来,就听见那个叫竹石的小厮在门外道:“敬大老爷,珍大奶奶给您请的太医到了。”

贾珍的眼珠子转了转,他突然后悔自己屈服得这么快了。

他怎么忘了太医这一茬!

太医来了,父亲为了不在外人面前露出形迹,说不定会给他松绑呢?

到时候还不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太医到哪儿了?”

竹石道:“小的们知道大老爷这边的事还没办完,抬轿子的时候特意绕了远路,眼下太医老爷还没到呢。”

贾珍刚刚燃起的希望瞬间就被浇灭了。

贾敬也看到了贾珍脸色的变化。

他心里冷哼一声,这混账竟然还没彻底死心吗?

“你们进来,送你们珍大爷去厢房。”

竹石听了,立刻带着人进来,按照贾敬的吩咐押着挣扎不休且骂骂咧咧的贾珍离开了。

他们是贾璋的人,不是东府的人,和贾珍没有半点关系。

因为这些,纵然贾珍对他们百般威胁,他们也丝毫不为之所动。

竹石甚至把贾珍身上的绳子又捆紧了一些,才把人扔进了东厢房。

在东厢房大门落锁后,竹石几人才松了口气。

珍大爷被捉起来了,来升几人也都被绑起来了。

他们总算是把三爷和东府敬大老爷交代下来的事情办完了。

在贾珍被关押起来后,尤氏请来玄真观的太医乘轿抵达了真宫。

来者正是荣府常年供奉的太医王君效,因他年纪大了,到玄真观后被人请上轿子也没生出什么疑窦,只下轿时道:“贵府敬大老爷修道的地方可真够远的,竟坐了这么久的车。”

随侍在一旁的苏佐笑道:“辛苦太医老爷了,不过这山高水远之地,才正是适合清净玄修的所在呢!”

王君效听了,只觉这长随是个妙人。

但他这时候心里着急,也无心和苏佐闲话。

宁国府大奶奶派来的人把贾敬就要不好了,王君效也担心自己还没见到病人,病人就没了,

走进贾敬卧房,王君效就见到贾敬面如金纸、神情恹恹,俨然是病了。

可是这人虽然看起来病了,却也不像是要没了的架势啊?

许是宁府的人关心则乱,跟他传错话了吧?

他过去给贾敬把脉后,更是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这贾敬除了肝火旺些,还有些风寒外,并没什么大毛病。

贾敬咳了两声,对王君效道:“烦扰世叔走这一趟,其实我也没什么大毛病。昨儿晚上我还说了,不许回去和珍哥儿他们说起我病了,可底下人偏不听我的。”

“也不知道他们回去后胡吣了什么,竟让珍哥儿夫妻把你请来了,我实在是心中有愧啊!”

王君效听他这么说,忙劝道:“世侄说甚外道话?咱们也是几辈子的老亲了,贵府大爷、大奶奶着急请我来,也是他们的孝心,万望你不要怪他们才是。”

言罢,给贾敬开了药方,又和他探讨了一会儿黄老养生之道,这才回京去了。

王君效被贾敬的人送走了,新过来的人同样被贾敬扣了下来,贾珍也彻底失去了得救的希望。

贾敬也不理他,只让竹石等人伺候贾珍的一日三餐,还不许给贾珍松绑。

在贾蓉正式袭爵、一切尘埃落定前,贾敬是不会把贾珍放出来的。

翌日晨光熹微时,一辆极朴素的马车停在荣国府门口。

在道童的搀扶下,贾敬从车上走了下来。

他一下车,接到玄真观来信后就等在外头的贾璋和贾蓉就迎了上去,给他行礼。

贾敬让他们起来,问贾璋道:“和你们老太太说这件事了吗?”

贾璋轻轻地点了点头。

刚从玄真观回来时,贾璋担心走漏风声,并没跟祖母提及此事。

昨日贾珍上山步入贾敬之局,贾璋再无任何疑虑,当天晚上就去荣庆堂把这件事和贾母说了。

根据他的推断,贾珍大概率是要被敬大伯扣在玄真观的。

这也就意味着,宁府的事还需要老祖母帮忙。

毕竟贾敬他身份敏感,还要回山上看守贾珍,就算回京,也不能在京中停留太长时间。

别的不提,只说给贾蓉找媳妇的事情,最后大抵还是要由贾母操办。

贾母听到贾璋的禀告后,又是生气,又是心惊。

气是气贾珍明明拜托她帮贾蓉聘娶新妇,却又信不过她,自作主张,跑去和西宁王府勾缠。

惊是惊秦氏女的身份。

西宁太妃那老虔婆居然敢骗她,把废太子与娼家的私生女说做西宁郡王的外室女,其居心当真可诛!

贾母心里一阵后怕,直到听贾璋说他是怎样发觉不对,怎样去玄真观找他大伯;伯侄两人又是怎样定计,怎样哄贾珍上山后才松了口气。

“多亏我家璋哥儿警醒聪慧,你大伯做事也万分果断。”

贾母双手合十念佛道:“这都是佛祖保佑贾门,等这件事过去后,祖母定要去皇觉寺上香,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所以贾母是知道所有事情的,她还知道贾敬今天会从玄真观回京……

贾璋和贾蓉叔侄二人簇拥着贾敬,悄无声息地来到了空荡荡的荣庆堂——伺候的人自然是早都被贾母屏退了。

贾母坐在屋内,只见贾蓉掀开帘子,然后璋哥儿带着一个身穿鸦青色斗篷,头戴同色软巾兜的中年男子走近给她行礼。

是东府的敬儿。

这孩子这些年在山上修道,模样却没大变,只鬓边横生白发,脸上也多了许多皱纹,看着要比同龄人老一些。

想来也是愁苦所致。

贾敬心中也是感慨万分,婶母看起来还算硬朗,而他却早失去了父母双亲了。

婶母堂侄厮见后,就赶走了年幼的贾璋和贾蓉,关上门谈起了后续的事。

贾敬跟贾母说,他会把贾珍拘在山上,让贾蓉袭爵,又恳请贾母快点帮贾蓉定下一房媳妇。

至于贾珍与西宁王府的事情,他们权当不知道。

西宁王府都能偷偷设计贾珍,他们贾家自然也能翻脸不认人。

左右贾珍因为官位没有落袋为安,并没有给西宁王府任何信物。

若是西宁王府想要借此威逼,他就敢让贾珍直接暴毙。

到时候罪魁祸首一没,一切就死无罪证了。

至于西宁郡王会不会因此仇视贾家……

这件事根本不用在乎。

难道还要因为担心自家被仇视,就上义忠郡王的破船吗?

那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而贾母心里想的是想,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西宁王府这样算计他们,她以后要日夜祷告他们家没有好报。

当天贾敬就让贾蓉去礼部递贾珍的让爵折子。

贾母则把尤氏叫到了西府,通知她贾珍日后要去玄真观和贾敬一起修道了。

尤氏听到这个消息后,整个人如遭雷击,登时就晕了过去。

可是这件事贾母和贾敬的决定,并不是她一个晚辈媳妇所能改变的。

她哭也哭了,求也求了,贾母却只是摇头,告诉她这是贾敬的决定。

她一个隔房的堂婶,却是管不得的。

尤氏只得哭哭啼啼地回了东府。

她担心自己会一无所有,因为这个,她日日以泪洗面,惶惶不可终日。

直到皇帝允许贾蓉降等袭爵,袭承了从三品神威将军的爵位后,她才反应过来。

她好像完全没必要担心啊!

仔细想想,在贾珍去玄真观的这些日子里,她的耳根子难得地清净……

蓉哥儿待她这个继母虽有些冷淡,但面子上的事都很过得去。

甚至在袭爵后还给她每月涨了十两的分例哩。

而且在贾珍一去不回后,佩凤和携鸾两个通房丫头比她还慌,生怕自己日后没了着落,天天跑到自己跟前儿奉承。

或是捶腿,或是斟茶,有这样娇滴滴的美人伺候,尤氏心里也是很痛快的呀!

所以说贾珍去修道,貌似是一件好事?

没了聚众赌博、荤素不忌的贾珍,宁国府的空气都好像清新了许多。

贾母也飞快地给贾蓉选定了未婚妻。

她给贾蓉定下的媳妇是翊圣将军胡家的嫡次女。

在没有贾璋的时空里,贾蓉的续弦小胡氏就是这一族的女孩儿。

当然,胡将军的嫡次女与小胡氏的差距,大概和元春与后街贾家喜鸾姑娘之间的差距一般大。

眼下贾蓉袭了爵,又是头婚,所以他的未婚妻当然只能是胡将军的嫡亲女儿。

贾蓉摆脱了他不想要的婚事,又袭了爵,整个人都心满意足了。

就算胡氏不好,他也心甘。

不过贾蓉倒也没过上“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的浪荡生活。

为了让已经有点歪的小树贾蓉重新长直,贾敬特意请了严厉的夫子给贾蓉上课。

同时,为了防止日后贾蓉懒怠,威胁夫子,贾敬还把贾蓉和夫子塞到了贾璋那里去。

帮忙看孩子自然是有报酬的。

贾敬给贾璋的报酬是他没去玄真观前收藏的所有孤本,以及每年两千两银子的束脩。

贾璋眨了眨眼,痛快地答应了。

代代单传的独生子就是有钱,贾敬给他的报酬都是蒋先生束脩的两倍了。

当然,贾璋答应得这样痛快,主要还是他自己也担心贾蓉没人管束,最后长成第二个贾珍。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贾敬一求他,他就答应了。

在贾敬离京前,贾璋还跟他这位伯父提起了另一件事。

“还有一件事,也需要伯父去管才成。”

“咱们贾家的族学里乌烟瘴气的,看起来很不像话。去年琮哥儿上学,回来后哭诉学里找契兄弟、吃喝嫖赌混月例的人数不胜数,潜心向学的人却半个也无。我跟珍大哥提了这件事,他却让我不要多操心,还要带我出去听戏……”

“我也找了我们府里的两位老爷,我爹耐不过我缠磨,二叔对这件事也还算上心,两人都去找过六老太爷。可六老太爷他表面上把事情答应得好好的,暗地里却依旧故我。我也只得找了位年长的秀才同年来府里坐馆,教琮哥儿念书。”

“按理来说,族学合该是教导子弟上进的地方,现在却成了藏污纳垢、引着子弟学坏的所在,这事情已经到了非管不可的地步了。但侄儿和六老太爷辈分差得太多了,他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我也难为……”

贾敬看着贾璋那副为难的脸色,直接把这件事答应了下来。

西府的人面对贾代儒,最多就能在言语上警告;而他们东府的人乃族中宗长,却是能停了学里的银子的。

贾代儒不听他的,他就蠲免了学里的银子好了。

至于名声什么呢,他贾敬早就是没前程的人,还会在乎那个吗?

倒是璋哥儿蓉哥儿他们这些小的,却是承担不起气病乃至气死族中太爷的坏名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