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总不能是在喂蚊子吧?
余焕朝着手臂拍了一巴掌, 又狠劲挠挠脖子,已经被蚊子咬出一个小包起来,痒得难受。
人已经哄来了, 阿染也不藏着掖着, 一脸淡定:“试试能不能劫杀段元立。”
余焕:“?”
余焕:“??”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本能拔高声音:“你说什么?!”
阿染掏了掏耳朵。
许卓君让她问第二个问题, 阿染便问——我想知道丞相段元立今日会出现在哪里。
刀客阿染和侠客山庄的恩恩怨怨, 茶楼说书都要说一整天,如今内部悬赏令还挂着,可见双方恩怨。
她打听段元立,能是好事?
许卓君都惊呆了, 随即咽了咽口水:
“你如果想杀他,那我告诉你,没有任何可能;如果你想见他,我敢保证, 你出现在他面前, 百里不败和段元立身边的护卫就得杀了你;
“如果你只想远远看他一眼……那你守官道去, 段元立今天去了丞相府,傍晚会返回侠客山庄。”
许卓君说完, 那一言难尽的震惊表情, 与余焕此刻一模一样。
阿染皱眉:“你小声点,劫杀段元立,我说很清楚了。”
余焕:“……”
他站起来, 拔腿就走。
阿染突然伸出手,将他脑袋摁下去, 压低声音:“来了!”
余焕咬牙切齿, 从喉咙挤出一句:“你要作死, 带我干什么?”他没忘记压低声音,藏好自己。
阿染:“接应。”
万一待会儿被强留下,有余焕接应,逃走没问题。
余焕:“……”你也知道成功不了啊?
他内心泪流满面。
他错了,他从一开始就不该对这女人好奇,如果他不好奇,他也不会陷入此刻这种处境……
他明明知道这就是个疯子!
为什么不问明白再来呢?
余焕想给自己两巴掌,哭丧着一张脸,却收敛呼吸,将隐匿功夫拉满,同时不忘将围巾拉高,包住脸。
跟着阿染混的两大要素是“脸藏好”“跑快点”,如今又要加上第三条——提前备好棺材吧。
马蹄声响,一辆高头大马从衙门方向驶来,朝着侠客山庄去。
马车晃晃悠悠,周围是护卫马车的人,一身肃杀之气,全都是高手,单个或许排不上侠客山庄前三十,但这里有好几十个人,还有隐在暗处之人。
这些人联手,就可抵一支军队。
他们有最好的武器,最好的护甲,以及最专业的护卫能力。
阿染眯起眼睛,打量着向他们靠近的车队。
百丈、七十、五十、三十……
余焕惊呼与草丛融为一体,阿染同样如此,她甚至没有抬头看他们,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这支队伍就会立刻发现。
十丈、五、三……
阿染无声张嘴:二、一。
下一刻,她一跃而起,长刀抽出,漫天红霞照在蓝刀之上,闪动着诡异妖邪的光芒,而后狠狠劈出。
“咻——”
箭矢朝她射来,在她动的一瞬间,一个披着斗篷的身影立在马车之上,朝她射击。
是百里!
而同时,另一人不败长枪祭出,试图抵抗长刀,护卫们一半拱卫,另一半扑向阿染。
她只是轻轻一转身体,险险擦过箭矢,没有丝毫迟疑,在一刀砍下之后,紧接着便是第二刀,完全不逊于第一刀,发动全部内力,狠狠从另一个角度挥下的第二刀!
“砰——”
不败接住了第一刀,第二刀将马车砍得四分五裂,里面的人滚出来,两个护卫扑过去保护,却还是被刀气刮伤,喷出鲜血摔在地上。
同时,又是两箭射向阿染,不败也提着长枪进行反击。
阿染半空中旋转,一跃而起,无视一切攻击,再次朝着地上那人攻去,这是最好的时机!
余焕瞪圆了眼睛。
——这女人真是不要命!
“砰!”
“锵锵!”
她的动作太快,刀气刮了过去,那群高手们没有拦住,不败也晚了一瞬,长枪与长刀撞在一起。
就是晚的这一瞬,长刀之气已经砍向滚倒在地上的中年男人。
阿染是想要还姜家清白,但杀掉段元立再还也一样,甚至可能杀了段元立后,寻找真相没了阻拦,更加容易呢。
当然,她也知道这不容易……
果然,强行这一刀攻击,导致百里的箭矢有一根没能完全避开,钉入她的手臂,不败狠狠下压长枪。
而地上,即将被砍中的中年男人身体蜷曲,强大的缩骨功几乎将他变成一个幼童,堪堪避开,却也被刀气砍在身上,鲜血淋漓,整个人再次砸出去。
这根本不是段元立!
马车一旁,一个“护卫”动了动头盔,露出脸,与地上“中年男人”一模一样的脸,他留着一缕胡子,却极为风雅,像是文雅书生,而非叱咤朝堂的权臣。
这才是丞相,段元立。
“刀客阿染?”他神情平静,声音冷淡,“杀了她。”
阿染在心中啧一声。
果然,就知道段元立没这么好杀。
她一边试图避开箭矢,一边抵挡九曲钩镰枪一下又一下的攻击,刀与枪极致碰撞,不败每一下都打得她狠狠后退。
阿染眼神闪了闪,随即借着被不败击飞的瞬间,将一物狠狠抛起,长刀拍上去,砸向段元立。
她嘴角露出笑容,大喊:“帮我!”
余焕咬牙,将脸包好,提着软剑便冲上去,替阿染抵挡住破云箭,同时提着人就跑。
“嘭——”
身后马车旁,炸开。
百里也被连累,从马车上跌下去。
不败没追阿染他们,立刻折返接住百里,满脸焦急:“你没事吧?”
百里急道:“去看丞相!”
段元立已经被人搀扶起来,他受了伤站不稳,此刻捂着胸口面色难看。
阿染最后扔出的霹雳弹过于突然,而且找准了位置,若非身边人及时保护,以及贴身穿着的护甲,恐怕真要丢命。
但即便如此,此刻也伤势不轻。
段元立身体踉跄一下,盯着阿染消失的方向,沉着一张脸,吃下保命的药丸。
周围,所有人跪下请罪。
“是属下没保护好大人!”百里与不败跪在一起,面色难看。
第一次有人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伤到段元立,刀客阿染看起来已经穷途末路,却没想到一直藏着霹雳弹,就等一击必中。
她已经是第二次从他们眼前离开!
段元立深吸一口气,摆摆手让他们起来。
百里冷笑:“大人,箭矢上有离魂散,她活不下去。”
段元立皱眉:“常三娘说过此人似乎并不怕毒,她可能不会死。”
说完,他呛咳两声,擦掉唇边的血迹,沉声道:“发江湖追杀令,谁能杀刀客阿染,就能向侠客山庄提一个要求,任何要求。”
“是!”
不知为何,段元立突然想到刀客阿染扔出霹雳弹时那一笑……真是熟悉至极。
顿了顿,他吩咐:“重新查刀客阿染,重点查她的来历。”
-
另一边。
余焕夺命狂奔,阿染露出笑容。
她跟萧老板学的,做什么都要留一手,也要尽可能高看敌人,一开始全力一击,就没指望能伤到段元立,她的后手一直是霹雳弹。
之所以没用,是要确定段元立在哪儿。
果然,马车里面坐着的不是段元立,这个老狐狸连出个门都是藏着的,不给人下手机会。
诚然霹雳弹攻击范围极大,但核心攻击处的杀伤力不一般,段元立这一次,不死也伤。
余焕见没人追来才松了口气,将人扔在地上,气呼呼:“你真是找死,段元立是那么好杀的?”
阿染呛咳几声,捂着手臂坐起来,脸上还带着笑——
“我本来也没想一次成功,我杀不死他,找点麻烦总可以吧?”
没人能杀段元立,连能伤他的人也没有。
但现在,有了她刀客阿染。
杀不死他,也要狠狠伤他一顿。
“值得啊?”余焕盯着她手臂上的伤口,不理解。
阿染点头:“解气。”
她眉梢一挑:“等我从云中回来,还找他麻烦。”
杀不死,但她解气,就很高兴,也就值得。
余焕:“……”
他无语,段元立真是倒了血霉,招惹上这么个操作离奇,还一点也不怕死的家伙。
他见阿染掏出金疮药,便上前接过:“我来吧。”
撕开手臂,看到泛黑的伤口,余焕瞳孔一缩,死死盯着她:“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连天下至毒都不起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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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萧和青回了别院。
还没处理完手上的所有事情,黑玉便匆匆进来,一脸急切:“殿下,在刚刚,刀客阿染刺杀了丞相段元立!”
“什么!”萧和青一惊,腾地站起来,“她人呢?有没有被抓到?”
说完便要往外走。
黑玉喘息着,缓过这口气才忙摆手:“没有没有,我们的人说她丢了霹雳弹就跑,段元立受了伤,好像还挺严重的。”
萧和青停下脚步,这才长出一口气。
说是有事,原来竟是刺杀段元立,不过,她丢了霹雳弹就跑,应当目的是给段元立找麻烦。
黑玉脸上的震惊还没褪去,咽了咽口水:“阿染姑娘真是……格外胆大。”
萧和青揉了揉眉心,哪里是胆大,分明是胆大包天!
但好在,人没事。
想到此刻段元立的愤怒,萧和青又扬了扬唇角:“伤势严重?那也挺好,我还担心离京之后他会找麻烦,现在看来,应当是没空了。”
顿了顿,他再次皱眉。
阿染为什么对段元立这么大敌意?仅仅是因为之前的仇怨?
萧和青像是想到什么,吩咐:“将赵太医与仲神医请来,我有话问他们。”
“是。”白玉应下。
很快,两位赫赫有名神医便同时赶来。
仲神医疑惑:“殿下,莫不是受了伤?”要不然怎么会叫他们两个都来?
萧和青摇摇头。
他站起来,微微蹙眉:“孤找你们来,是有个问题想请教。”
“殿下但说无妨。”赵太医点头。
萧和青想了想,问道:“有没有可能,一个人四岁以前武学天赋平平,后来突然变得天赋异禀,年纪轻轻就已非常人所能及?”
他确定姜姑娘已经死了,但刀客阿染……
赵太医坚定摇头:“从未听过,天赋乃一个人根骨,是绝不可能更改的东西,若是能改,恐怕早已人尽皆知,处处是高手。”
他直接给出否定的答案。
仲神医同样摇头,非常肯定:“一个人或许能通过各种天材地宝,以及勤学苦练提升天赋,对武学融会贯通,但都十分有限。所以武学之道,有时候根骨比苦练更加重要,儿时平平,长大天赋异禀,绝无可能。”
萧和青微垂眼眸。
他想起少时习武,姜长平说过,姜家姑娘天赋平平,在武学之上恐怕走不长久,就不让她习武了。
他也听说,姜长安总是偷偷教小侄女习武,搞得一身伤,被嫂子和母亲追着打,上蹿下跳……
姜家姑娘是绝不可能有阿染的天赋,不到十八岁的天下第一刀,将修罗刀练到九成,已逼近顶峰,每一次战斗都更加强大。
况且……
他确定她已亡故,没有侥幸。
萧和青呛咳两声,随即摆摆手,让人送两位神医离开,坐了许久后踏入密室。
他点了香,朝着所有牌位三拜,而后将香插入香炉,目光一一扫过所有牌位,在“何九州”的牌位上停留一瞬。
最后,他的目光放在牌位上“阿染”二字。
想到自己之前的怀疑,萧和青轻笑一声。
盼她是你,又怕她是你,如今这样,倒也是刚刚好,刀客阿染,合该驰骋江湖,百岁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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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后。
马州淮乡靠海,云中是淮乡一座山,这山并不高,但常年被海边水汽缭绕,如在云中。
相较于已经炎热的京都,淮乡凉爽,只是刚刚靠近,便觉通体舒畅,浑身舒坦,虽有些潮湿,却并不难受。
阿染从马上一跃而下,看向淮乡门头。
高大的门头可见曾经繁华过,但有几年没人维护,在潮湿的地方被雨水侵蚀,有了落败感。
相较于乌镇,淮乡给人的第一印象是——冷清、颓败。
余焕跟着跳下来,嘟囔:“也不知道你跑这里来做什么?竟然还舍得租两匹马,骑马过来。”
阿染往里面走,背着刀,随口回道:“实话实说,我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他们要查云中门当年发生的事情,但云中门已经灭门,如今能不能找到线索也是难说。
至于租马,之前阿染受了伤还没好全,时间紧迫,也不是节约用钱的时候,余焕这家伙非要跟着,只得给他也租一匹,还得管他一路上饭钱。
余焕一愣:“啊?你也不知道?那你这么着急赶路?”
阿染:“萧老板在等着。”
余焕:“!”
他大惊:“他也在?你怎么不早说?!”
阿染还不了解他?
闻言面无表情:“那你现在可以回去了,马就在这里。”
余焕:“……”来都来了,肯定要看看他们搞什么幺蛾子,反正上次已经出现过。
皇帝即将过寿辰,萧和青这时候还跑出来,到底为什么?
想了想,余焕拨了拨自己的头发,又将脸围起来,只露出一双桃花眼,还嫌不够,把眼皮耷拉,完全就是另一个模样。
这时,阿染已经进了淮乡。
也不知道萧老板在哪儿,是已经来了还是在路上?
刚刚这样想着,就听到前面有动静,白玉的声音清晰:“喂喂喂,你们怎么可以这样?这不是强盗吗?!”
阿染眼睛一亮,快步过去。
萧和青、白玉、沐人九,以及一位不认识的黑衣女子正被人堵住路,旁边还有一擂台,上面站着一红衣女子。
阿染一愣,对眼前场景疑惑。
萧和青也看到她,立刻朝她颔首,露出笑容。
阿染快步过去,“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被堵了路,不让走。”萧和青解释一句,又看向阿染身后,挑眉,“这位是?”
余焕声音嘶哑低沉:“她刚认识的朋友。”
阿染扭头看他一眼,这回不扮演那个哑巴了?
余焕目不斜视。
他受够了上次想说话不能说,被人忽视的情形,这回打死不装哑巴。
萧和青眯起眼睛,意味深长:“我还当是阿染上次那位哑巴朋友,似乎有些相似?”
阿染:“上回那是余大,这回是余二。”
说完,她也不放在心上,好奇:“沐人九怎么也在,大内不忙?”
萧和青笑了,好看的眼眸深邃,眉梢微扬,“那就要多谢阿染姑娘,段元立受了伤,有人要浑水摸鱼找麻烦,段元立会很忙,所以,指挥使大人也就有空陪同。”
段元立这个位置,想要找他麻烦的人也有不少。
旁的不说,余江就蠢蠢欲动,如今受伤,倒是让京中局势浑起来,大内反而可以抽手。
沐人九没说话,只是对着阿染冷淡地点点头。
阿染对上他那张冷脸,龇龇牙,也没搭理他,又看向面前乱局。
白玉被人拉扯着,一脸抓狂:“我不去!”
阿染:“去什么?”
萧和青还没回答,前面媒婆便扬声道:“当然是比武招亲啊,快快,都上台,谁赢了这家女郎,便是这家夫婿!”
萧和青无奈:“我们刚到此处,便被他们围了起来,非让我们上去比武招亲。”
阿染:“?”
她一脸震惊:“这还能强迫?”
比武招亲,还能强迫人上去比?
“我不管,反正你们从这里过,就必须上一个高手,去与我家闺女比武!”一汉子带着一帮人死死堵着路,摆明了不配合不让道。
白玉狂摇头:“反正我不去。”
萧和青:“我不会武功。”
沐人九面无表情。
那女子摊摊手,表示她是女的,去不了。
萧和青低声道:“我把黑玉留在京都办事,这位是大内密探,双成,此行需探查十几年前的事情,所以沐人九带了她。”
阿染与她对视一眼,客气地点点头。
而此时,媒婆与汉子将目光移到余焕身上。
余焕狂摆手:“我也不去,我还没成亲呢,可不能干这种事儿。”
媒婆与汉子又看向阿染。
阿染:“??”
她摊手:“我倒是想打一架,但我是女的。”这姑娘非逼着别人和她打,恐怕是个高手,她倒是有兴趣,可人家是比武招亲。
话音落地,台上台下,新娘与媒婆、汉子异口同声——
“女的也行!”
说完,他们便将阿染推到台上。
阿染惊呆了。
萧和青等人也愣住。
阿染踉跄着站稳,那新娘却已经出手,手戴雷霆爪,尖锐锋利的金属爪牙抓向阿染,内功运转,动作凶猛。
阿染几乎是本能,一刀劈出去。
那新娘被击中,当场飞出擂台,砸在地上,只是一招,这位比武招亲的新娘就已落败。
现场瞬间安静下来。
随即,那汉子,也就是新郎父亲一喜,扬声道:“这位姑娘获胜,从今日起,你便是我家绣娘夫婿!”
新娘捂着胸口,趴在地上,抬头看向阿染,羞答答:
“官人!”
阿染:“…”
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