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他们今日刚到, 欲要进入佛度寺,佛度寺就出了人命?
怎会这么巧?
阿染也在旁边坐下,杏眼漆黑, 疑惑:“佛度寺经常出人命吗?”
“你这是什么话?”立刻有人反驳,“佛度寺是寺庙, 且不说有佛祖镇着, 便是寺内高僧就不会允许轻易出事!”
阿染了然,极小概率的事件。
“来一壶茶。”
余焕对小二道, 随即又凑过去:“婶子,你还知道什么吗?佛度寺谁死了?到底什么情况?”
“好嘞!”小二立刻提着茶壶过来,带着两个碗, 放下后却不着急倒茶, 反而伸出手, “十文钱。”
余焕对着阿染摊手。
阿染:“……”
她睨了余焕一眼, 从腰间摸出十文钱, 耳朵却认真听着对话。
那妇人摇头:“我也只知道佛度寺有人死了,大门已关,不让任何人进出。”
“那看来今日佛度寺的僧人不会下来。”
“也是,僧人遇害不是小事。”
……
点了两碗茶,余焕继续打听。
他天生会与人相处,很快便得到不少有用消息, 关于乌镇, 关于佛度寺。
乌镇因为佛度寺的存在, 比寻常城池都要过得平和, 佛度寺僧人不大下山打扰他们, 但采买一应托付给镇上百姓, 让许多家日子都好过起来。
至于施粥, 那是佛度寺很多年的传承。
小镇原本贫穷,哪怕依托于佛度寺也富不起来,佛度寺便开始施粥,让百姓不至于饿死。
美名流传,不少人来乌镇喝一碗佛度寺的粥、拜一拜佛度寺的佛,听说灵验的很,更多人便慕名而来。
人口来来往往,吃饭住宿采买,这也使得小镇逐渐富饶起来。
“我乌镇不敢说其他,绝没有鱼肉百姓的官员,欺压百姓的江湖门派!”
“对!”
“多少人来了我乌镇都不想走,比起那些官员以及打打杀杀的门派,佛门可是清净不少。”
“阿弥陀佛,感谢佛度寺。”
……
阿染心道,这倒是个好地方。
乌镇平和,除了佛度寺的山难上以外,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只昨日有僧人死了这唯一不同。
余焕问完,与阿染交换一个眼神。
先不管如何,得上佛度寺才能找到管永志,现在只希望死掉的人不是管永志。
应该……
没那么倒霉吧?
两人正要告辞,前方嘈杂声响起,两人诧异地抬头看过去。
紧接着便听到身边人惊喜的声音:“佛度寺僧人下山施粥了,看来山上已经没事。”
“老天保佑,阿弥陀佛。”有人双手合十,高兴佛度寺无事。
还有人招呼他们:“要不要去喝一碗佛度寺的粥?就算不喝,听一听僧人讲佛也是好的,佛度寺都是高僧。”
他们对佛度寺很推崇。
两人对视一眼,朝着那边走去。
施粥的棚子搭建牢固,常年使用,镇上的百姓也会自发修缮、打扫,倒是十分干净。
僧人开始熬粥,前面排起长队,一切井然有序。
“看来没什么大事。”余焕啧啧两声。
阿染却道:“不,还是有事,你看那僧人。”
余焕仔细看过去,眯起眼睛:“今日下山施粥的僧人都很年轻,而且眉眼间难掩惶惶不安……”
是了,还是不对。
之前在茶摊上打探的消息,每日僧人都会下山讲经,让人参拜金佛,这种事比较长脸,也需要有底蕴的高僧,所以,通常都不会这么年轻。
“看来佛度寺腾不出手,又想安普通百姓的心,所以施粥才会继续,但来的是年轻僧人,藏不住情绪。”余焕了然。
佛度寺不想百姓人心惶惶,便照常施粥,可终究还是露了痕迹。
阿染沉吟片刻,笃定道:“佛度寺出的事情不小,或者说,还没解决。”
余焕点点头。
正要开口,阿染抬脚过去。
余焕忙拉住她,惊讶:“你干嘛?这些小僧人知道什么,还不如直接上山啊。”
找普通百姓打听,是想从另一个角度看佛度寺,找佛度寺小僧人那不如直接上佛度寺。
阿染:“去喝粥。”
她揉了揉肚子,理直气壮:“饿了。”
余焕:“??”
他看看排着长队,大多面有饥色的普通百姓,以及一些混到吃不起饭的江湖人,又看看阿染,表情一言难尽。
——真的,活这么大,头回像个难民,只希望这黑历史以后不要被人知晓。
-
吃完饭,余焕一抹嘴,感叹:“这粥还挺好喝的。”
阿染已经喝了三碗,点头赞同。
两人都挺不要脸,真靠喝粥喝饱才放下碗,抬手道谢:“多谢。”
那小僧人一直偷瞄他们,闻言忙摆手:“不不,客气了,应该的。”
话音落地,两人已经消失。
围着等讲经的众人这才议论起来——
“天啦,一口气喝三碗,这得饿成什么样子?”
“太惨了,阿弥陀佛。”
“是混江湖的吧?”
“混成这样……估计武功也不怎么样。”
……
余焕一边上山一边感叹:“跟着你,真是开眼了,脸也丢没了。”
阿染头也不回:“脸?你有那东西?”
余焕摸了摸自己的脸,哼哼唧唧:“我长得这么英俊,怎么没有脸?”
阿染没搭理他。
对普通百姓而言十分难爬的高山,两人武功奇高,轻松便上了山。
长生山是周围最高的一座山,悬崖陡峭,难以翻越,千百年亦如此,故名长生。
半山腰便已被雾气笼罩,从极小的石路才能上山,但登顶后一片平地,视野开阔,风景美如画。
余焕也是第一次来,忍不住感叹:“是个好地方,怪不得佛度寺选这里修炼金不坏。”
阿染的无名山风景也很好,而且那些年天天被师父追着各山跑,对山景没什么兴趣,此刻心中只有目标。
她看着山门,快步而去,扣响大门。
然而,里面响起一道悠长声音——
“佛度寺近日闭寺,香客们还是过几日再来,阿弥陀佛。”
阿染扬声道:“我们是来办事,并非上香。”
“那也一样,过些日子再来,这两日不见客。”声音失去耐心,已渐渐远去,大门始终没有打开。
阿染皱眉,欲要硬闯。
余焕赶紧伸手拉住她,压低声音:“佛度寺不简单,金不坏可不好对付,你只是找人,没必要硬闯,要不等几天吧?”
阿染不想等。
佛度寺死了人,她总有一股不祥的预感,还是应当趁早进入比较好,但余焕的话也有道理。
于是,她低声道:“偷偷进去。”
余焕勾唇一笑。
两人“狼狈为奸”,自然知道对方打什么主意,当即假装离开,却是绕过树林,从侧面进。
而他们走后不久。
又有人敲门。
“都说了,这两日闭寺,不见外人!”里面的声音越发不耐烦。
门口几人对视一眼。
随即,打头那人神情沉静,取出一块令牌,声音从容道:“大内,奉旨协助乌镇衙门办案。”
里面安静了一会儿。
半晌,有人打开门,看了看令牌,又看看气度不凡的领头之人,沉着脸放一行人进去。
而此刻,阿染与余焕翻过佛度寺的黄色围墙。
起初两人并未将潜入佛度寺当成难题,毕竟,大内与侠客山庄防守的大理寺他们都进去了,还带走蒋毅,一个佛度寺算什么?
却没想到——
佛度寺真是给他们一个“惊喜”。
“这是怎么回事?!”阿染惊讶。
佛度寺和其他地方不同,翻过侧面围墙之后,是一片树林,这些树林和侠客山庄不同,它们不会动。
可明明是不会动的树林,怎么走来走去,还在原地?!
余焕眉头紧皱:“迷宫,是一种阵法,没想到佛度寺这里会设置迷宫,怪不得围墙这么低,不好进。”
他侧首问:“只能再等两天,等佛度寺开门。”
阿染闻言,并未退后,反而掂了掂手上的“今岁”,平静道:“砍吧。”
余焕:“……”
很好,不愧是你。
于是,他摸出软剑,两人开始砍树。
迷宫又如何?
砍了!
一个时辰后,身后砍出长长的一道条,迷宫也终于快到尽头,阿染能听到点别的声音了。
她闭上眼睛,只凭直觉走出迷宫。
余焕跟在她身后走出来,长出一口气,“这佛度寺真是——”
“啪!”
声音戛然而止。
面前,十八座金刚罗汉立着,佛面凶悍,随即,巨大的斧头、锤子,甚至还有弓箭,朝着他们齐射而来。
“砰!”
“锵锵!”
阿染猛地抬手,武器与武器相撞,金刚罗汉极为坚硬,今岁砍在上面只能留下浅浅的口子,没办法直接摧毁。
“何等宵小,竟敢闯我佛度寺?!”有人爆喝,随即,一道影子朝着他们飞奔而来。
余焕眼神一厉,猛地转身:“走!”
阿染皱眉,迟疑片刻,到底还是跟着离开。
等到一口气跑到山下,这才彻底甩开试图追上他们的家伙,隐隐的,能听到那人气急败坏的声音。
余焕呼出一口气,拍了拍胸口:“吓死我了。”
阿染有些疑惑:“跑什么?”
余焕微顿,随即茫然:“啊?”
是呀,他跑什么?
他咽了咽口水:“他追,我就跑了,你跑什么?”
阿染:“……我跟着你跑。”
两人对视一眼,突然沉默下来。
余焕假装不尴尬,辩解:“我们是来找人的,不宜得罪佛度寺,佛度寺名声在外,我们还是不要正面对上,能让佛度寺配合我们最好。”
阿染抬脚往前走。
余焕跟上去,挠挠头:“你怎么不说话?”
阿染头也不回:“你不是说没必要正面对上吗?去找山下佛度寺小僧人商量。”
守门的显然不想搭理他们。
又刚刚强闯被发现,估计不会给他们开门,那就只能去“哄”山下小僧人。
余焕眼睛一亮,明白了阿染的打算,立刻跟上。
小僧人在给外地香客以及当地信佛人讲经,之前嗑瓜子的大娘正好也在人群中,见到他们,立刻招手。
两人走过去。
大娘压低声音:“嘿嘿,上不了山吧?多少年了,真正能上山的香客不多,都在山腰拜一拜就下来听经。”
余焕顺着她的话点头:“是呀,大婶说得对,上不去,这山太陡了。”
“叫我张婶子就行。”她低声道,“不必都上去,佛祖会知晓你们的诚心,安安静静听经就够了。”
顿了顿,她问:“你们是求子?”
阿染:“……”
余焕:“……”
余焕眼珠子一转,憋笑:“是呀,成亲好久了,她怀不上,没得一点办法,只能求佛。”
阿染冷脸看他,余焕偷偷传递眼神:权宜之计,忍一忍!
张婶立刻道:“那是要诚心,就在乌镇多住几天吧,有没有地方住?可以住我家,多听经,平心静气,没准儿娘子就怀上了。”
乌镇信佛,都很热心肠。
而且日子过得平和,就比其他地方的人更乐于助人。
余焕正要点头,阿染突然道:“嗯,你认真听,或许能治一治你的毛病,就怀上了。”
众人:“!!!”
前面的人刷刷回头,全都看向余焕下半身,表情震惊,张婶子嘴巴大张,啊这……
余焕:“?”
阿染眼神:权宜之计。
余焕:“…………”
之后,没人说话,大抵怕伤着男人自尊,连张婶子都别扭地移开视线,认真听起经文。
佛香缭绕,很是好闻,僧人虽然年轻,倒确实也有几分功底,经书娓娓道来,听得……阿染都困了。
等到讲完,余焕脑袋一点,猛地清醒过来,睁了睁眼睛,眼神迷蒙:“结束了?”
阿染站起来,朝着前方僧人走去。
余焕赶紧跟上。
僧人正在收拾东西,将蒲团收起来,又把香炉等物收进棚子,一切井然有序。
余焕露出灿烂的笑容:“大师,你好。”
那僧人吓得忙摆手:“不敢当不敢当,我只是一小僧。”
他睁圆眼睛:“施主有何事?”
余焕客气道:“我们欲要进佛度寺找空相大师,可否带我们上去?”
僧人很是迟疑:“可是这几日不让——”
余焕打断他,一脸真挚:“我们真找他有事儿,是朝廷的事情,人命关天,真耽误不得,我们只是来见他一面,送了口信就走!”
僧人越发迟疑。
阿染说:“要不你通传一下,就说太子妃求见户部尚书管大人。”
僧人一愣。
余焕倒吸一口冷气。
——这身份都用上了,打着太子招牌行事,萧和青知道吗?!
僧人只得道:“那好吧,我替你们传这个口信给空相大师,明天再来转达大师的回话。”那毕竟是户部尚书,也不可能完全不理会朝堂。
阿染点点头,眼神明亮真挚,叮嘱:“一定要告诉我管大人的回信,我等着。”
僧人不好意思,忙点头承诺。
随后,僧人离开,他们在乌镇住下。
-
佛度寺。
有人硬闯,动静不小。
那追着阿染他们出去的僧人折返,愤怒道:“武功不差,可惜我没追上,估摸着就是行凶之人!”
上首方丈蹙眉:“悟怀,可看到是何人?”
“跑得太快了,没看清楚,只看到一男一女,武功极高,轻功极好,女人带着帷帽,个子不高,背影清瘦,男人也遮住了脸,但身材高大,都很年轻。”悟怀想了半天,这样说。
侧面,端坐的白衣男子身后一人动了动。
白衣男子给了他一个眼神,那人立刻保持冷静,没有任何动作。
方丈叹气:“让人去查一查,若真是行凶者,那便不能放过。”
“是!”
白衣男子端着茶盏,始终没说话。
是阿染?
还有一个人是谁?那总跟着她一起行动的男子?
白衣男子微微皱眉。
-
张婶子很热情,将他们带回了家,安置在客房,乌镇人生活幸福,常有外客来临,上不去山,就会住在山下,给些银两。
所以家家户户都有客房,遇到给不起钱的,由于佛讲“日行一善”,倒也都会好心收留。
等张婶子走后,余焕才凑过来,好奇问道:“你为什么让通传,万一管永志不愿意见你呢?太子可没有太子妃,管永志知晓。”
阿染躺到床上去,将被子扔给余焕,淡淡道——
“我只要管永志有回信。”
让人送口信给管永志,不管他拒绝还是同意,只要确定人还活着,一切就都好说。
佛度寺正好死了人……
阿染总担心会不会那么倒霉,就正好是管永志。
余焕龇牙:“凭什么你睡床上?要不我也——”
阿染摸到今岁。
余焕立刻铺好被子,躺上去,很快便呼吸绵长起来。
阿染也困了,睡过去。
乌镇的夜晚格外安宁,好像因为没有烦忧,所有人都睡得很踏实,连狗叫也无,安安静静。
但丑时,突然有了动静。
阿染倏的睁开眼睛,余焕同样坐了起来,两人在黑夜中对视一眼,又合上眼睛,重新躺下,阿染将刀挂在腰间。
一刻钟后,有人轻轻推开门,而后将阿染与余焕绑起来,绳子坚硬牢固,绑法熟练迅速。
两人呼吸绵长,似还在睡梦中。
几个人轻手轻脚将他们提到外面的架子车上,没有惊动乌镇百姓,他们也都睡得香甜。
阿染能察觉到不止他们二人,还有另外两人,一共四人躺在车上。
“够了吗?”
“够了,刚好四个,两个武功不好又穷困潦倒的江湖人,另外两个是普通人。”
“那走吧。”
阿染听着动静,没吱声,假装熟睡。
她能闻到淡淡的佛香味。
——或许,他们可以上山进寺了。
佛香实在太熟悉,傍晚听经时闻到过,只是不知道这些人抓他们做什么?
阿染安安静静,假装熟睡。
几个僧人却并未带他们走上山路,反而走到悬崖那一侧,将他们绑在车上,又将车绑在悬崖垂着的绳子上,动作熟练,井然有序。
随后,僧人吹响口哨。
上方有人回应。
阿染悄无声息睁开眼睛,看到那僧人走到旁边,在石壁上一阵鼓捣,石头竟然打开,露出一个巨大的轮子,轮子带着齿轮,上面绞着一根极粗的绳子。
是机关!
这佛度寺竟然有这样的机关,所谓的上山难,看来只是针对不知情者,对于知情者而言,上山可不难。
加之齿轮有些年岁,显然不是最近才有。
她思索间,两个僧人推动轮子,带着架子车直直往上,速度极快,而且十分稳当。
车上没有僧人,阿染睁着眼睛。
她有几分惊讶,赞道:倒是个好东西,极为巧思。
她收回视线,正好对上余焕的眼睛,再往旁边一看,另外一男一女同样睁着大大的眼睛,双目炯炯,满脸惊叹。
四人视线相对……
——真是巧了,没一个真睡的。
架子车很快上了山,山顶已有僧人声音响起:
“上来了!”
四人同时闭上眼睛,呼吸都变得绵长,一个比一个“睡得香”,堪称表演大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