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砚听到这话震了一下:
“男孩子?也就是说孙天磊很有可能模仿视频作案, 这最后一个受害人很可能是一个男孩子,又消息吗?”
林城往后面的椅背上一靠,撅起嘴顶着手里的笔,生无可恋地摇了摇头:
“没有啊, 你是不知道孙天磊这孙子有多能装, 就现在我们去从前学校走访的时候他都是老师眼里的好孩子, 懂礼貌,学习中上游, 再加上皮囊长得还不错,学生时代就像是那种阳光开朗大男孩儿, 谁他奶奶的知道, 皮子里面是这么个畜生。”
“那同学走访那里呢?也没消息?”
负责学生走访的许超一脸同款生无可恋:
“我真的怀疑这孙子是表演型人格,我去问了他高中和大学时期的寝室室友, 对他的评价几乎都是比较正面的,高中室友还着重强调了他这个人有侠气,仗义,大到不和别人同流合污地欺负郊区来的学生, 小到喜欢到经常主动帮室友打热水,听那么一说, 我都快以为孙天磊是个三好学生了。
大学室友评价也不错,唯一比较微词的地方就是当时他和女导员有点儿暧昧的事儿,不过这点儿小事儿在他们当初看来也不是啥不好的事儿, 毕竟年轻气盛,导员也没比他们当时大几岁,就是真谈了也没什么。”
林城一摊手:
“我们从知道第三个视频内容的时候就开始排查孙天磊在学校期间有可能侵犯的男生, 但愣是没有找到一个看起来和孙天磊又过节的人, 也是绝了。”
江砚也微微皱眉, 这案子真是越走越窄:
“对了,那天你不是说从他的聊天记录中调出来一个人吗?审的怎么样?”
林城一扬头:
“老张,你审的你说说吧。”
张宏是他们队里年纪最大的,也是一丛单身狗中唯一一个已婚男士,发际线已经严重后移,每天不是为案子殚精竭虑,就是为了他辅导他那上一年级的宝贝女儿夙兴夜寐,此刻他灌了一口被子里的浓茶出声:
“刘鹏伟,老油子,审了一晚上,吐出来的东西也没一点儿,他承认了和孙天磊认识,因为臭味儿相投,他说他和孙天磊来往纯是因为从他那能看到点儿片儿,毕竟网上的片子和现实中的还是不一样,他觉得看孙天磊的更刺激,也是个老.淫.虫。”
江砚的面上难掩对这种人的鄙夷:
“孙天磊不可能给他白看,他交换给孙天磊什么了?那γ-羟丁酸的衍生物是不是和他有关系?”
办公室的大屏幕中放出了昨晚张宏审讯刘鹏伟的画面,张宏也是同样的问题,审讯室中狭小的座椅里,坐着一个满身横肉纹身的人,他坐没坐相地直接摊在椅子里,斜着脑袋看着玻璃外面的张宏:
“阿sir,您可别什么都往我身上扣啊,那什么伽玛什么玩意的我听都没听说过,我现在就经营个麻将馆混口饭吃,现在也让你们给扫了,孙天磊那孙子死不死的真的和我没关系,杀了他对我有什么好处啊?”
“你说你是为了孙天磊手里的片子才和他走近的,但是孙天磊凭什么一直给你开他拍的东西,你不会要告诉我孙天磊是个活菩萨,喜欢给你们这样的人做慈善吧?”
刘鹏伟斜着身子,腿微微抖着,带着浑身的肉都跟着颤,被脸上的横肉挤的都快没地方的小眼睛中混沌又嘲讽:
“嗨,警官您是正常人,您用正常人的想法他能和孙天磊那种人对到一处吗?我告诉你,那孙子绝.逼有性.瘾,你说强.奸还拍视频,这TM是正常人干的事儿吗?但是他拍了,那他肯定不只为自己没事儿偷摸在被窝里欣赏啊,而且我敢肯定,这视频他肯定不止给我看了,不信你们自己查呀。”
画面再次定格在刘鹏伟的身上,林城冷哼一声:
“是个十足的老油子,对付警方有自己的一套,你稍不留神,就会顺着他的思路被带跑,他在有意识地回避他和孙天磊之间真正的联系,孙天磊能够和他保持这么长时间的‘共享视频’关系,他们两人肯定有我们不知道的联系。”
一旁的许超揉了揉眼睛:
“但是从目前看,刘鹏伟确实没有什么杀孙天磊的动机啊。”
江砚抬头,目光盯着视频画面上刘鹏伟的那张脸:
“未必没有动机,他的动机应该就是我们还没挖出来的东西,我总觉得孙天磊手中的药和刘鹏伟脱不开关系。”
林城站起身,振奋了一下精神:
“叫痕检,再重勘刘鹏伟家和麻将馆。”
江砚也跟着站起身来,林城防备地看向他:
“你干嘛?”
“和你们一块儿去现场。”
林城赶紧拉住他:
“你别闹,你刚出院,伤口前天刚拆线你现在就投身一线干警中啊?我们一线真的没有这么缺人。”
江砚不为所动,扫了一圈周围一个个盯着黑眼圈的人:
“我觉得你们挺缺的,我是不想你们还没破案就脑淤血倒在了办公室中。”
“你少咒我们,你们家沈主任呢?你这刚一出院就作妖,他也不管管你?”
林城祭出王牌,企图一招压制江法医,原以为会小媳妇模样一脸甜蜜的人,此刻面容崩的却更紧了,林队用那常年扫描犯罪嫌疑人的钛合金18k狗眼竟然在江砚这货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点儿难过和委屈?他下意识使劲儿揉了揉眼睛,果然人不能一直加班,会瞎。
“你等着,我这就给你们家沈主任打电话。”
说着林城就直接拿出了电话,却一把被江砚拦住了:
“别瞎打电话。”
林城凑近:
“说,是不是吵架了?哎,你说你们俩怎么天天生气,天天吵架,是不是你又惹人家了?”
江砚没理他,直接就往外面走,后面跟着气急败坏的林城:
“我说,你这个态度可不对啊,你惹人家生气了你赶紧去哄啊,你来单位刷什么存在感啊?我们堂堂南桥分局出外勤,难道还少你一个战损法医吗?”
就在江砚的步子马上就要踏出市局,上最近一个警车的时候,身后一个实习生徐乐乐立刻飞一样地跑了出来:
“林队,林队,杨村派出所警情,说是度假村附近的后山上发现了碎尸。”
徐乐乐是上个月刚来,遇到的最大的案子也就是这一次的8.25案,而且还没在现场,现在接到警情说是碎尸案,整个人都是又激动又紧张的样子。
江砚转身,黑沉沉的眸光一闪,随即落在了林城的身上,唇角一勾:
“看来堂堂南桥分局还是需要我这个战损法医。”
说完,转身就上了现勘的车,林城随后也和他钻进了同一个车里,这叫什么事儿啊?
后面的徐乐乐赶紧抓紧机会在后面那辆车关门之前挤了上去。
呼啸的三辆警用suv停在了杨村派出所通报的地点,现场已经拉上了警戒线,江砚下了车,从白大壮的手中接过了白手套,一旁派出所的小警察立刻帮他抬起了境界线。
杨村派出所所长黄副已经快步迎了上来,瞧着四十多岁,头发已经掉的差不多了。
“林队,江主任。”
“现场什么情况?”
“现场只有一条腿,是附近放羊的村民发现的,发现后就立刻报了警。”
黄副说着的时候就一脸的苦相,林城略显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碎尸案,算是恶性杀人案了,这黄副看年纪可能还能往上走走,但是辖区内出现这样的案子,实在是无妄之灾。
江砚扫了一眼附近的地形就立刻进了现场,虽然已经立秋了,但是津市的温度还是没有明显降下来,扑面而来的熟悉的高腐的味道,迎面就冲进了鼻腔。
白大壮看向江砚:
“师傅,你休息吧,我来就行。”
江砚倒是也不勉强,微微扬了一下下巴,地上的残肢已经被抬到了一块儿白布上,斩断的腿是从胯骨下面直接分离的,身上已经半块儿布都没了。
失血苍白的残肢上并没有形成太多的尸斑,但是因为天热腐败整条腿已经开始膨胀了,只是腿部不比腹部,气体并不是很多,相比上次的巨人观已经好看不少了。
只是残肢断口的位置已经爬满了尸体都好朋友,蛆了,密密麻麻,让人光是看着就头皮发麻。
白大壮蹲下身,用镊子夹起来了一条驱虫,在身后师傅的审视目光和周围派出所小警察的崇拜目光中出声:
“从蛆虫的发育长度来看,死亡时间大概在两到三天。”
江砚在他身后开口:
“还有呢?”
白大壮开始清理断肢上的驱虫,然后仔细观察残肢的断口:
“断口处的肌肉撕裂工整,应该是用利器切割,不排除是带刀的机器切割的。”
“没了?”
白大壮听着这微冷的声音,汗毛都有点儿束起来,眼睛愣是又盯着那已经模糊的不行的残肢截断看了看,这腐败的实在有点儿严重,在没有回去解剖肌肉的情况下观察他感觉实在观察不出太多的东西了,忍不住抬头望向了自家师父。
江砚蹲下身,从他的手中接过了长镊子,口罩上的目光专注,带着白色手套的手指修长,干净利落地用镊子稍微修复了一下截面的肌肉纹理:
“从腿骨的形态和脚部的大小判断死者应该为男性,推断身高在178到182之间,死者腿部肌肉紧实,脂肪率较低,所以死者应该是寻常的运动量比较大,肌肉的腐败速度要比脂肪慢,所以死者残肢截面的腐败程度还没有严重到无法判断切割方式和凶器的程度,只是需要修复。”
白大壮在一边认真的听着,碎尸案已经是较为恶性的案件了,他其实之前也只碰到过一次,对于碎尸案的现场并没有太多的经验,此刻恨不得当场记笔记,而派出所这些或许连一次碎尸案都没碰到的小警察,此刻为了一圈,就像是上学的时候听课一样地看着江砚。
白大壮就见江砚低头用镊子慢慢修复了一下残肢截面,江砚收回镊子出声:
“看到了吗?这一条切割线是顺着腹股沟韧带下刀,然后斜向割裂了骼腰肌,又穿过腰大肌,卸下了整个股骨头。”
江砚从解剖箱中拿出了一个刀在白大壮的腿根部模拟了一下下刀的顺序,白大壮好悬没有吓尿了,江砚撂下刀再次出声:
“凶手用了一种最为省力的办法分尸,因为下刀非常熟练,所以甚至可以给人一种一刀切下了整条腿的感觉。”
林城抱着手臂在他身后:
“所以这次的凶手是个解剖学高手?”
“可以这么说。”
江砚拍了拍手站起来,直起身的一瞬间眼前一黑,身子晃了一下,林城眼疾手快地扶了一下他的手肘:
“我说现场也看完了,你去车上等着吧。”
江砚稳了稳身子扫了地上的那条腿一眼:
“你确定现场看完了?”
他们最不愿意接碎尸案的原因就是因为这种案子工作量太大了,碎尸案爆发往往都是有人发现了第一块尸块儿,但是很显然警方破案不可能仅仅依赖一个尸块,那么寻找尸块就是当务之急,随后的画面就是警犬大队牵着警犬漫山遍野地寻找其余是尸块儿。
林城看着江砚那惨白的脸色血压就有点儿高,当下开口:
“白大壮你们几个收敛一下这条腿,技术部铲土运回去做分析。”
最后他高声叫了一声:
“徐乐乐。”
一只站在边上第一次出碎尸案几乎要yue的实习生立刻一个立正:
“到。”
“送江主任到车上。”
“是。”
徐乐乐一脸崇拜地看向了刚才就扫了一眼那血肉模糊的腿就能说出那么多线索的法医科主任江砚,他从到了分局就听说了江砚的事迹,刀刀毙命,枪枪爆头,这是什么超级英雄的存在啊,他非常小心地到了他面前:
“江主任。”
江砚在分局有个非常好的名声,那就是怼领导一个顶俩,但是对于刚上班的小孩儿却十分包容,就连黑脸最多的亲徒弟白大壮都敢撞他家的门,江砚看了一眼战战兢兢的小实习生,还是和他到了车上。
车外警犬大队已经出动了,车内江砚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徒留坐在一边有点儿想说话还有点儿不敢的徐乐乐,终于过了半天他鼓起勇气:
“江主任,其他的尸块儿要找多久啊?”
江砚睁开眼睛,叹了口气:
“看运气,运气好可能半天就能找到,运气不好两三天也有可能,甚至可能更长的时间都找不全尸体。”
“啊?不是说凶手抛尸是有规律可寻的吗?”
江砚倒是挺有耐心地看向他:
“那你说说是什么规律?”
徐乐乐眼里都是智慧的光芒:
“就根据凶手的犯罪心理分析啊,比如说什么近大远小,什么近身远头,还有什么尸块儿的中间就是案发地点等等等等。”
江砚轻笑了一声:
“推理小说没少看吧?”
徐乐乐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是的,这确实是他看推理小说的时候看到的,但是他觉得这非常有道理。
江砚一只手微微压在刀口上,脸色有些疲惫地斜倚在座位上出声:
“有些推理小说之所以情节引人入胜,给人一种神乎其神的感觉,就是因为其破案经过略过了大量需要摸排,需要重复的枯燥工作,而仅仅用薄弱的逻辑链条就解释整个案件并且‘巧合’地顺利破案,就好比眼前的碎尸案,恨不得人在家中坐,掐指一算就能算到剩余的尸块儿被丢到了哪里。”
徐乐乐被说的有点儿不好意思,微微低下头,江砚的目光透过车窗越到车外,那里一组一组的警犬队已经出发,向着四面八方而去,他的声音沉着带着一点儿感叹:
“但是真正的现实却往往非常骨感,第一,所谓远近之说就很难找到准确的参照,第二,现实中的地形也往往比小说中要复杂的多,再者就是这年头推理小说实在是太火了,路边的一个中学小朋友都可能看过不止一本侦探小说,所以我有理由相信,一个具备解剖知识的凶手或许也喜欢这类小说。”
“那岂不是剩下的尸块儿找起来非常难了?”
江砚看向了车外林城奔走的样子:
“是啊,今晚做好开夜车的准备吧。”
说完就继续闭上了眼睛。
此刻沈易在家中纠结一天都还是没有想明白自己对江砚到底是不是喜欢,索性又将狗头军师齐慎给约了出来,两人从下午一直吃到了晚上,回家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
他想起了齐慎刚才的一句话:
“你自己问问自己,就在此时此刻你想不想见江砚?”
黑色的奥迪A6慢吞吞地行驶在街道上,这条街的右边是他家,左边就是江砚所在的小区,他一只手扶着方向盘,眼睛不止一次地瞟到了江砚所在的小区,想不想?说实话确实是有点儿想。
但是这应该是因为这段时间他们一直总是在一起的关系吧?就像是上学的时候一个坐久了的同桌,忽然换走了他也会不习惯啊?这不能说明他就是想见江砚吧?
但是此刻他又想起了齐慎的另外一句话:
“不要给自己的想法找理由,想就是想,不想就是不想。”
好吧,如果不找理由的话,好像确实是想的。
而且昨天他走的时候看着江砚的样子好像都要碎了,天呢,不会他前脚刚走,后脚江砚就哭了吧?这么想着,他的同情心又开始泛滥。
自己怎么说也算是陪他度过最煎熬时光的精神支柱,是他的白月光啊,他要是真的从现在开始就理都不理江砚了,那江砚好像有点儿太可怜了。
沈易将车停在路边,打上双闪,沉思的了三分钟,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
那就是他现在喜不喜欢江砚他是不知道,但是不讨厌江砚,不想看他哭是确定的,那就遵循本心好了,人就活几十年,不能把时间都浪费在纠结上面,这么一想他觉得他还是见江砚一面,说清楚,他掏出了手机:
“在家吗?我在小区门口,现在过去一趟。”
九点多的山里黑通通一片,江砚坐的那辆警车还是停在原地,果然现实的情况照着他说的来的,一下午过去只找到了一条手臂,车里漆黑一片,江砚有些疲累地窝在车里闭着眼睛不知是睡是醒,下意识摸出震动的手机,在看清上面字的时候瞌睡都跑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