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厅之后, 妈妈和小姨都没走,正坐在餐桌边聊着今天晚上的几个男人。
看到沈暮云回来,小姨神色一顿, 开口叫他:“小云, 过来我们聊聊。”
沈暮云却什么反应都没有。
他明显神游天外, 直接越过梁和玉, 梦游般地回了自己卧室, 剩下沈凌山他们三人面面相觑。
他把自己埋进装满热水的浴缸里, 手伸出来, 从旁边拿过沈甲今天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打开一看,里面是十几条被剪断了还在不停蠕动的细长绒毛。
沈暮云一怔。
他眼睛微微睁大,看着绒毛不停扭动, 有几条似乎是闻到了他的气息,甚至沿着礼品袋爬到边缘,试图蠕动他身上。
沈暮云看了一会, 把离他最近的那条拎起来。
绒毛立刻像小蛇一样将它的手指牢牢缠住,讨好般用被剪掉后留下的切口蹭他的手指。
沈暮云闻到了那股熟悉的香味。
他的口腔开始疯狂分泌唾沫。
他看着活生生的绒毛,连连吞咽,鼓起的腹部也不安分地跳动, 被刘海阴影遮挡的眼睛里流露出灼热的渴求。
片刻, 他把手指抬起来, 轻轻舔了一口绒毛腥甜的表皮, 在绒毛迫不及待地扭动中按捺下饥饿, 给沈甲拨了个电话。
”到家了吗?“沈暮云呼吸粗重地问。
”嗯, “沈甲在那头说, “大哥还生不生气?没为难你吧。”
沈暮云急促地笑一声, 笑沈甲这么自然的叫梁和玉“大哥”。
“我忘了, 应该不生气了吧,”他心不在焉地说,“沈医生,你送给我的礼物,是什么?”
“还没拆?”
“在客厅里,我不想过去拿。”
沈甲声音里也带着笑意:“晚上饿了的时候偷偷去拿,我给你带了一袋子的巧克力棒,我自己做的,味道应该还不错。”
沈暮云垂下眼睛,望着缠绕在食指上长相可怕的小东西。
“巧克力棒啊……”沈暮云低低喘了口气,“晚点我会去拿的,晚安。”
他挂断了电话,重新靠进浴缸。
又有新的绒毛成功越狱,爬上他的肩头,朝着他的嘴唇处奋不顾身地蠕动,急切想要被他吞进肚子里,消化成血水养分。
沈暮云把它们一条一条捡回袋子里,因为忍耐着强烈欲.望的原因全身都泛起粉色。几秒的犹豫,他还是没忍住,将食指上足以让任何人恶心得呕吐的东西塞进了嘴里。
不用咀嚼,它立刻化成了甜美的汁水,散发出花蜜一般的黏腻芬芳,主动沿着他的喉咙钻进了胃里。
身上越发热了起来。沈暮云脸颊全红了,死死盯着礼品袋,真的像吃巧克力棒一样,一条接一条地将这些未知生物塞进嘴中,直到礼品袋里空空如也。
他好像醉了,不仅仅是身体热,连平日里总是毫无动静的地方也躁动地挺着。沈暮云有些生涩地用手圈住,清澈的水面因为他的动作而不停起波澜,而在他眼前晃的却是那张融合了所有人五官的陌生的脸。
沈暮云激烈地喘.息。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来着?他眯着湿润的眼睛想。
好像是从接受第一次治疗开始。
沈甲给他注射了未知的药物,第二天醒来他便无法再分辨沈甲的五官,仿佛是他的眼睛开始拒绝浅显的欺骗。
那天早上,他也吃到了同样美味又血淋淋的大餐……并将它当成幻觉安慰自己。
再然后,他因为怀疑大哥被人伪装,邀请了四位朋友来参加生日宴。四张一模一样模糊的脸出现在面前,他的眼睛好像又出问题了。
沈医生于是在花园里敬职敬业地用手掌捂住他的眼皮,也许还帮他滴了未知的眼药水。等睁开眼时,他的眼睛忽然有了自己的意识,将朋友们的五官以最和谐的方式拼凑在了同一张脸上。
幻觉?沈暮云盯着波动得越发厉害的水面。
……不,这也许是一场和眼睛相关的改造和进化。
说不定过去二十年来的正常世界才是幻觉,而他一直阴魂不散的扭曲幻觉才是真相。
有精神病的怎么不可能是所有的心理医生呢?
不然,他六岁那年又怎么能从大雪封山的森林里逃离,梁和玉又怎么能被毫无破绽的伪装?
他的身体因为治疗在变好,尸斑也越来越淡,所以眼睛跟着不再受蒙蔽,开始看到最真实的世界。
沈暮云转着这些疯狂的念头,自虐般收紧手指,皮肤一片水润的粉色,在让人窒息的紧绷中缓缓松懈下来。
他彻底力竭,倒进浴缸里躺了许久。
等到整个别墅都熄了灯,他疲惫地起身冲澡,躺进柔软的被子里,大脑却亢奋得没有丝毫睡意。
他又想起今晚沈丁穿的红色礼裙和薄薄黑丝,记忆里模糊不清的脸慢慢安上了融合的五官,于是女装扮相一下变得暧昧不清。
沈暮云翻来覆去,拿来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十一点半。
他还是拨出了视频请求。
很快,沈丁接起视频,一张混杂着惊喜和诧异的脸出现在屏幕里。
果然。
除了神色不同以外,视频里的人和今晚花园里的沈甲一模一样。
那双墨绿色的眼睛透过镜头欣喜地看着他,形状漂亮的嘴唇拉起灿烂的笑容,浑圆小巧的耳垂还没有染上颜色,只安静地坠在两旁。
沈暮云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只可能出现在沈丁身上的表情。
“怎么这个时候给我打视频,”沈丁声音轻快,笑吟吟地问,“是不是伯母仔细想了想,发现还是我最合适?”
因为摄像头的角度问题,沈暮云清楚地看到了他脱在沙发上的红色礼裙和丝袜。
沈丁似乎刚洗过澡,头发湿漉漉的,肩膀完全赤.裸,被排列组合过的新脸好看得不可思议。沈暮云一下又有点呼吸困难,哪怕他们之间还隔着手机屏幕。
沈丁显然也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什么,眸色蓦然暗了下去,凑近镜头,直勾勾地看向沈暮云的方向。
他的声音放轻了许多:“还是说——我亲爱的前辈惦记着我今天在桌边说的话,惦记得睡不着?”
沈暮云花了三秒钟才想起来他在桌边说了什么。
……用丝袜把他的手绑起来,然后……
沈暮云吸了口气,立刻将手机移远了一些,但目光还牢牢落在沈丁的脸上。
“没有。”沈暮云无意识地舔了一下嘴唇,否认了他的说法,“我好像不太记得你原来长什么样子,所以想看看。”
沈丁在那头笑。顶着组合的五官,他的笑明媚到耀眼,简直比书里描绘的妖怪还要危险。
不知道沈乙和沈冰会用这张脸做出什么样的表情?沈暮云毫无由来地想。
“我听沈医生说了,”沈丁道,“他说他给你滴了特效药,所以你的脸盲症有所好转。现在看清楚了吗?”
沈暮云也露出一点笑意,笑的是沈丁的理由。
沈甲可不像那种会大半夜巴巴给不熟的人打电话通知这些小事的人。
但他并没有戳穿沈丁的小心思,点点头,道:“嗯,看清楚了。”
“怎么样。”沈丁又问。
沈暮云没有撒谎:“挺好看。”
沈丁的耳垂迅速变成了红色,眼睛也亮得吓人。
他正要开口说现在偷偷来沈家的小别墅,沈暮云又像忽然想起了什么,说得非常自然:“上次找你请教写实派画法,结果那幅画我又卡住了,玩具熊总画不好。”
沈丁被他哄得晕头转向,随口接了一句:“不是画的八音盒?今晚我来你家,帮你看看,前辈,我真的想你,好久没跟你好好待在一块。”
沈暮云的笑容更明显了一些。
他静静地望着摄像头,精神稳定到了扭曲的状态,有种世界观被全部打碎后的坦然和无所畏惧。
……他从来没有跟沈丁说过,画里有八音盒。
知道那幅画细节的,除了妈妈和林姨以外,只有真正的梁和玉和假的梁和玉。
沈丁却仍然没察觉到异样,把他的笑当成了默认,像一只得到了主人指令的开朗小狗,迫不及待地说:“等我半小时。”
沈暮云这时又笑着说:“下次吧,我有些困了,下次我们一起出去写生。”
沈丁一怔,不敢相信眼前人半夜把自己撩拨了一通又轻轻放下,将嘴唇瘪了起来,不甘心地埋怨:“前辈——”
沈暮云道:“晚安。”
视频被切断。
没了沈丁轻快的声音,四周陷入了深沉的寂静。
沈暮云脑袋里什么都没想,情绪也异常地变得很平静。他从床上起身,走到窗户边,用力揉了揉眼睛,再一点点打量花园里的每一个细节,不报任何目的,只是单纯地想多看看自己所身处的世界。
但很快,有什么东西闯进了他的视野。
沈暮云看到一道黑影矫捷地翻过围墙,跳上那个为它搭建的崭新狗窝,抬头灼灼地望向他的方向,尾巴摇得像螺旋桨,舌头也热情地吐在外头,虽然和人类是两个物种,可这副神色又跟刚才的沈丁微妙重合。
还没过十二点,大黑狗或许真的是来为他庆生。沈暮云等了它许久,心中感到高兴,想要轻声和狗朋友打招呼,又在对上它眼睛的刹那失去了语言。
他瞳孔微缩,眼也不眨地盯着大黑狗,嘴唇还维持着轻张,片刻后从喉咙里吐出了意味不明的一个音:“哈……”
他看到他的狗朋友脸上,居然长出了和人类一样的眼睛。
深邃又神秘的,墨绿色的眼睛。
狗脸长人眼,又是出现在深夜,这一幕完全可以把人吓到发疯。
但沈暮云只是怔怔地看着,然后慢慢伸出手,抱住了自己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