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1 / 1)

穿越考科举 桃花白茶 6877 字 7个月前

第51章

目送押解囚犯的差役离开, 纪元还未走。

果然,等到日上三竿,纪元算着他请假时间都快的时候, 纪利出现了。

纪元只是看着纪利轻笑。

一个烂赌鬼,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如果说扣下纪元他爹卖命钱的人没有他, 可虐待小纪元的却有。

纪利脚步顿住, 看到纪元根本不敢直视。

纪利身上同样被打了板子,但打得少提前给放走了。

也是因为提前放出来,他才知道昨日衙门发生了什么。

一个秀才, 一个有功名的人, 直接被剔出官身。

纪利好歹也读了三年书,自然知道这功名有多重要。

但李耀众就那么被夺官身了,听说文书已经送往府城, 估计很快消息就会下来。

听说李耀众被家人接走的时候,人都疯了。

官身, 官身要没了。

连秀才都不是了。

这对一个半辈子都扑在科举上的人,无异于灭顶之灾。

李耀众还一直喊纪元的名字,说这都是他的错,都是他的原因。

可里面的事, 大家都已经知道了, 若不是李耀众妒忌, 若不是他想巴结新县令, 怎么会有这件事的发生。

李家到现在还在哭,男女老少都在哭, 甚至把外嫁的女儿女婿都喊回来。

但那又有什么办法。

他们根本拿纪元没辙。

纪元马上要科考。

唯一希望就是诅咒他这次考不上。

随后又觉得绝望。

便是这次考不上又如何。

纪元的聪明学问, 迟早能考上的。

他迟早会是秀才, 好像已经是大家公认的了。

纪利踉跄着离开, 竟然看都不敢看纪元。

同时心里暗暗发誓,他一定会挣到钱的,等他挣到钱后,就把钱甩在酸秀才的面前。

但要怎么挣,他家的所有东西,现在全都归纪元所有。

不仅如此,他还欠着隔壁县赌坊的赌债。

要不然真的过去干活?

他们说去那干活可以抵债,他认识字,好像还能管账呢。

再说,要是去赌坊干活,说不定可以边玩边做活。

纪元看着他的背影,眼皮微垂,谁也看不清他此时的想法。

“要回学校了,再不去就迟到了。”

他只请了一个时辰的假,要不是看纪利,甚至不用请。

再回县学,纪元下意识往丙等堂走,刚推开丙等堂的门,这才想起来,他已经不在这上课了啊。

这会是课间休息,丙等堂学生都看过来。

还是老规矩,乙等堂县试备考期间,丙等堂在放羊,所以大家还算轻松。

李廷快步过去:“纪元!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都过去了。”纪元笑着道,“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就没跟你们讲。”

“那怎么不跟我说,我就在县城啊。”钱飞赶紧道。

就连刘嵘也点头:“遇到这种大事,要同我们讲的,我祖父也在说。”

大家同窗两年,虽然刚开始有些摩擦,但熟悉下来之后,都是好友了。

同窗之谊十分难得,这是极少不管身份背景,只论学习的地方。

从化远三十二年春入学,今年化远三十四年春,正好整整两年。

纪元笑:“下次有事肯定跟你们讲。”

“呸呸呸,这种话不能乱说!”钱飞就差捂嘴了。

李廷也叹气,不过好在就像纪元说的,一切都过去了。

“对了,你不是升堂了吗,应该去乙等堂的。”李廷说道,“东西我们帮你搬好了,去乙等堂还是一样的位置。”

这事纪元也知道,他们搬的时候还托夫子问过。

纪元自然不介意,还非常感谢。

纪元好笑道:“习惯了,两年都来丙等堂,习惯性往这边走。”

丙等堂其他人也忍不住笑。

是啊,两年了,很容易习惯的!

眼看马上要继续上课,纪元跟大家打了个招呼,往乙等堂去。

乙等堂跟丙等堂距离并不远,环境布置也差不多,只是里面的人少了些。

经过这两年的各种考试,现在丙等堂人数只剩下四十四人。

前年加去年,一共升堂了十一人。

不过这个人数,还是县学三堂人数最多。

乙等堂同样历经两次升堂考,还有考上秀才去甲等堂的。

反正各项加起来,从纪元刚入学的二十八人,现在变成三十人。

人数多了?

也好理解。

相比而言,还是丙升乙更简单。

约等于宽进严出,乙等堂人数自然多了。

也不用怕乙等堂人数会超过丙等,不出意外的话,年底就会招新生。

最后就是甲等堂了。

最近两年正荣县教学质量提升,甲等堂秀才班,也从纪元来时的十五人,如今已经变成二十五人。

而甲等堂更是严出,毕竟只有考了举人,又或者读不下去了才会走。

这么看来,只要承平盛世,作为科举功名最低一等的秀才,确实会逐渐增多。

聂县令所说府城两京的秀才多如牛毛,也不是夸张。

那也没办法,大家还是要考。

纪元已经感觉到了,科举这个赛道似乎是越来越卷。

他那个时空的某个时期,不少秀才弃巾从商的都有,可见秀才之多。

现在甲等堂二十五人。

乙等堂三十人。

丙等堂四十四人。

总的加起来,还是比两年前多了三个。

如果年底再招人,估计人数要突破一百二。

以纪元如今对县学的了解,教谕肯定要发愁这么多学生的吃喝。

确实很不容易。

教谕看着平时笑眯眯的,好像很悠闲的样子,也不怎么在县学,实际上做的事极多。

去到乙等堂,夫子已经在上课了,纪元先行礼,夫子点头:“去坐下吧。”

其他同学偷偷跟他打招呼。

乙等堂还有不少熟面孔。

去年进来的蔡丰岚,常庆等人。

还有今年进来的蒋克等人。

其实今年进来的六个人里,除了纪元要备考之外,其他五个人并不参与今年的县试。

但既然来了乙等堂,他们干脆跟着大家一起学。

可这里的学习进度,让最用功的人都觉得有些跟不上。

蔡丰岚他们翻书速度极快。

夫子刚开口,他们就知道要讲什么。

如果这个知识点太简单,夫子直接略过不提。

台上的夫子之前也教过他们,讲课的风格根本不是这样啊,那时候整个人都慢悠悠的。

哪像现在,说得很多东西他们都听不懂啊。

整个乙等堂,基本都是这种恐怖的氛围。

以前觉得蔡丰岚是只读书的,跟他们坐在一起就会压力很大。

现在发现,你一个班里全都是蔡丰岚。

这种感觉太可怕了。

作为丙等堂前几名学生,蒋克他们发现在这就是文盲。

这话虽然有夸张的成分,可真的跟不上进度啊。

这就是乙等堂吗?

或者说,这是突击复习,备战大考的乙等堂?

怪不得这个时候的丙等堂在放羊。

压力全都在乙等堂!

蒋克五人看到纪元,心里松口气。

还好还好,又多一个跟他们一样的了!

不过蒋克还是怀疑地看看。

这是纪元,或许跟他们不同。

纪元坐到位置上,李廷钱飞帮他整理好书桌,估计也是怕他事情太多忙不过来。

同窗们都想关心他,就用这种方法帮忙了。

纪元翻开书,蒋克看他动作慢慢的,心里终于松口气。

可没一会,纪元竟然跟上了夫子的进度,大部分时候甚至不用翻书,夫子说什么他就记什么。

今日夫子说话语速那么快,他好像全都能跟着写下来?

纪元确实能写。

跟着罗博士读了一年的书,纪元早就习惯这种教学方法。

他的书法又是跟房老夫子写的,平日抄书也练出来了,写得又快又好。

坐下没多久,纪元直接融入乙等堂的环境。

蒋克五人都快绝望了。

他们到底怎么想的啊,还以为纪元会跟他们一样。

纪元读书比蔡丰岚还狠!

他们怎么给忘了!

对了,纪元今年考秀才,所以他也是备考的队伍里。

乙等堂一共三十人,只有他们五个是菜鸡,在其他备考众人这瑟瑟发抖。

乙等堂的进度确实很快。

毕竟能考进这里,证明他们的学问扎实,通过了夫子博士们的检查。

不仅如此,像蔡丰岚他们,也是至少在这学一年的。

去年这个时候,蔡丰岚就跟蒋克一样,同样差点没跟上进度。

经过一年的学习,才跟其他人差不多。

整个上午过去,四书夫子已经把大学中庸再讲一遍,简单的并不会提,只提重要的知识点。

中午吃饭都是县学仆从们送过来,根本不用学生们去食堂。

每个人还有些加餐,确保大家精力足够。

下午时间分两部分,一部分由五经夫子过来精讲,同样讲知识点。

第二部分主讲文章,文章如何写,如何起笔,如何收尾,这同样是复习的内容。

对纪元,蒋克则是第一次接触。

蒋克等人还好,反正明年才考,今年跟着学学。

纪元不同,他今年就要上考场里了。

故而晚上时间,郭夫子还会单独给他补习。

对于这点,乙等堂众人没有什么意见。

先不说纪元本就勤奋,二是纪元考上县学是迟早的事,他也没有占用其他人的夫子。

换句话说,这么大的学习压力,别人来上纪元的课,估计都会承受不住离开。

不说旁的,纪元至今都在坚持锻炼,稍微得空还会试着画看到的松柏。

别人以为的辛苦,只是他的休闲罢了。

对于这种同窗,大家只有佩服的份。

只是殷博士微微遗憾,晚上时间本应该是他的。

但现在县试在即,还是先备考吧。

纪元突然参加今年的县试,打乱了不少计划。

殷博士和教谕思想前后,还是觉得如此最佳。

他们下定决心要整顿本地学子风气,也有意拿最为离谱的李耀众开刀,当然也想为纪元讨回公道。

可这件事一定会影响到纪元,只有让他迅速考上功名才行。

以纪元的学习能力,以及如今扎实的基本功,两人认为考上县试问题不大。

府试则要看情况。

好在县试考完之后,还有一个多月时间,还有时间学习。

除了学习任务不同之外,另一件事也要办。

说起来,这件事,还是引发前段时间污蔑案的关键。

童生考生的保书。

教谕未雨绸缪,提前让乙等堂新生办保书。

没想到李耀众他们还以为纪元今年就要考县试,所以有了之前那么多事。

保书分两部分,一份是五人连保,一份是长辈的文书。

现在对纪元来说,后者已经没有问题,蒙师赵夫子的证明文书,绝对没有错。

经过那事,聂县令也没有想更换保书的意思,不愿抢林大人的政绩。

但前者的五人连保,却是不成的。

五人连保,参加考试的五个考生互相给对方做证明,保证对方不作弊,自己也不作弊。

如果有一个出问题,大家都完蛋。

纪元的保书是同今年刚入乙等堂的同窗一起签的。

现在他今年考,其他同窗明年考,肯定不能用。

纪元被喊到研学处后,殷博士解释道:“还有不到二十天就要考试了,今年其他学生都已经找好保人,也不能再添一个。”

“还好有另一种方法,找个廪生秀才给你做保,这个也叫廪保,此事已经跟甲等堂的学生讲了,他们要是有愿意的,明日就会寻你。”

“要是明日没人找,博士再给想办法。”

各朝各代的保结之法略有不同。

天齐国的保结大概分为四种。

一是之前说的,童生互保,五人或十人连保。

二便是殷博士说的廪保,必须是官学认定的廪生才行。

之前也说过,秀才也分很多种。

只有在县学成绩为上等的秀才,才能被称为廪生秀才。

廪生不止名声好听,说白了就是有编制的秀才,吃喝用具全都由官府提供,吃饭的时候,甚至可以跟教谕同一个桌子,可见其不同之处。

整个县学,也只有七个廪生秀才而已。

三更是麻烦,要找村里耆老,周围的邻居,还有许多老师帮忙

四则是让官府出面。

县学学生多,而且知根知底,第一最合适,第二就要看平日的人品,有没有高等秀才给你作保。

三四,更适合族中或者官场有人脉的。

估计廪保行不通的话,殷博士就会帮他办三或者四。

纪元谢过殷博士,自己实在麻烦他们太多了。

博士夫子们却没觉得什么。

都说学生遇到好老师的时候,会欣喜若狂。

殊不知若老师遇到自己的爱徒,那真是恨不得什么都教授给他。

只是个保书,他们县学的夫子博士,肯定会帮忙办。

今日就看甲等堂有没有人愿意了。

反正严训导已经同甲等堂的学生们讲过。

这件事全凭自愿。

廪保之事,关乎廪生本人的安危。

如果所保之人有事,那接下来乡试都会受牵连。

今年是乡试年。

八月就要去府城考举人。

现在虽然只是正月十六,还有好几月时间,但紧张的气氛早就起来了。

所以甲等堂不愿意作保很正常。

纪元他们安心等着即可。

有就有,没有顶多再麻烦点。

突然地参加考试,确实会有很多麻烦。

罗博士见了,也安慰道:“不用太操心,不行的话,博士帮去衙门走一趟,聂县令应该会卖这个面子。”

这意思就是,不行他去找聂县令给你开证明。

纪元不好意思笑笑,这事他也不会拒绝,真诚道谢。

今日正月十六。

参加考试的各种手续,会在本月二十五日前截止。

不过按照学生们的谨慎程度,估计整个正荣县,只剩纪元的考试报名表没填完。

好在纪元心里有底,现在与其担心那些事,不如先备考。

报名表要填。

学习,也要学。

备考县试的乙等堂学生,晚上自然要挑灯夜读。

乙等堂内点了许多蜡烛,等到深夜大家才回去。

纪元的东西已经搬到乙等堂的宿舍。

舍友是乙等堂之前的学生,他们还是头一回做同窗。

大家对纪元虽然好奇,更多精力还是放在书本上。

乙等宿舍四人一间,很有大学宿舍的感觉,床头甚至有个书柜,床尾的书桌则更为宽敞。

这里的学生书都很多,所有人的柜子都是满满当当,有自己的感悟,也有之前买的书籍。

其中一人还道:“我桌子上的书不能动,桌子旁边地上的不能动,书柜里的可以随便翻。”

另一人也道:“你要是有什么书,大家也可以换着看。”

“我们年纪都比你大,要是有什么事,你直接说就行。”

对比年少活泼的丙等堂学生,乙等堂同窗更像刻板印象的书呆子。

他们年纪多在十七到二十五之间。

可这样的书呆子同样纯粹,他们看着呆,心中却有无数学问。

有人看着学霸辛苦读书,或许觉得辛苦。

其实学霸很沉迷攻读书本的快乐,用一句话来说便是:“读书像翻山,一座一座的高山被征服,难道不快乐吗?”

纪元把自己手中比较少见的书拿出来:“这些是我抄录的,你们要是有兴趣可以看看。”

旁人抄录的书本或许看不清楚。

但纪元那时候漂亮的馆阁体,绝对清晰明白。

四个人互换读书,直到丑时才睡,早上差不多卯时便起来。

两点睡,六点起,阎王夸我好身体。

纪元起床的时候,习惯性压低声音,不打扰同寝室人休息。

没想到他刚穿好衣服,其他舍友同样醒了,看到纪元起床还有些诧异。

本以为自己都够早了,没想到纪元更早。

早上起来,纪元说什么都要锻炼身体,不做剧烈运动,也要活动活动筋骨。

毕竟接下来还有一天的学习。

当然,他还要等甲等堂廪生的消息。

说起来,甲等堂今年也很忙,为了八月的考试,必须认真起来。

纪元还是去了之前的竹林,照例先练字,再做套广播体操。

做完之后,李廷跟钱飞也到了。

三个人有段时间没见,自然以后很多话讲。

但李廷钱飞知道,不能耽误纪元太多时间,他今年就要考县试!必须努力!

李廷感慨万分,当年他跟纪元在来的路上认识,一起考县学,也算头一个认识的。

自己还在丙等堂,但纪元都已经学完四书五经,不仅考进乙等堂,甚至还要考秀才。

都是一个起点,差别竟然这样大。

李廷也只是感慨感慨,纪元的天分跟努力,他都看在眼里。

钱飞也差不多。

纪元比他们年纪小,却进步神速。

不过即使知道比不上,他们也在奋力追赶,作为好友,不能相差太大啊。

“我们还说,今年年底就参加升堂考,说不定明年我们继续在乙等堂当同窗。现在你参加县试,估计四月份就直接去甲等堂吧?”钱飞丝毫不怀疑纪元的能力,只是有些遗憾不能在同一个教室了。

李廷反而宽慰:“反正都在一个县学,咱们又不是分开了。”

纪元好笑:“能不能去甲等堂还不好说。”

“甲等堂都是秀才,谁知道能不能考上。”

“你肯定能。”

这话不是钱飞跟李廷说的,而是后面穿着青衫之人所讲。

穿着青衫,头戴儒巾,这是甲等堂的秀才。

钱飞李廷对他不熟悉,纪元是认识的。

昨日在衙门时见过,他还帮自己说过话。

纪元等人行礼,秀才自然高他们一等,更不用说廪生秀才了。

只不过,他过来做什么?

钱飞李廷疑惑,就听廪生秀才道:“我听严训导说,你的保书还要再填,需要廪生作保吗。”

纪元见他过来,心里猜到七八分,现在听到张秀才提起,就更笃定了。

“是,我临时变为今年考试,所以之前的保书就作废了。”

果然,张洵张秀才道:“那我来做你的保人吧,取纸笔来。”

纪元知道他要帮自己,却没想到这样利落。

“你说我写就成。”张秀才对铺纸磨墨的李廷钱飞笑笑。

两人简直绷直了身体。

这可是秀才!是甲等堂的秀才!

平日见都很少见!

现在却在他们面前说话!在有功名的人面前,他们这些人谁不紧张啊。

能做廪保的,还必然是廪生,可以说是整个县学里考举人最有希望的。

纪元还愣了下,赶紧开口,谁料后面传来几个声音。

“搞什么啊。”

“我说你怎么不吃早饭。”

“这样抢先,是不是过分了。”

后面几个声音说着话,齐齐往这边走。

李廷钱飞下意识后退。

这些人都穿着青衫,都是甲等堂的秀才们,他们嘴里还道:“说好的我做廪保呢?”

“张洵啊张洵,你可太贼了。”

说着,纪元他们赶紧行礼。

“客气什么,咱们可是同仇敌忾过,昨日你那一番话,可帮了我们大忙。”说话的廪生道,“被进士县令提点一番,确实不同。”

“他确实有真学问。”

这说的,自然是纪元为了引出,秀才们并非全都像李耀众一般,从而讲的一些话。

聂县令为了解释,对廪生们的学问好一通点评。

对于今年要科举的秀才来说,无异于高手指点,稍微点拨一下,就能让人提升许多。

纪元不仅给他们解围,还帮他们得了这样的好处,大家对纪元都是喜欢的。

更别说后面的事,说纪元机智过人,一点也不为过。

如果说最开始去衙门帮忙,纯粹是为了维护县学的学生。

后面则纯粹为了纪元这个人。

当然,也有点中间摸鱼的愧疚。

反正不管怎么样,大家对纪元的印象很好。

昨日严训导一讲廪保的事,甲等堂七个廪生秀才就差马上答应。

他们在训导面前还算矜持,私下里已经在抢这个名额。

能做小神童的廪保人,这可是个好差事。

纪元是什么人,大家看在眼里。

既是有仇必报的爽快性子,又是能帮马家汤圆,帮自己村子过上好日子的能人。

这些事里,还能看出他品格高洁,这种心中有远见有胸怀的读书人,他们必然要结交的。

还是那句话,在所有人眼中,纪元考上秀才是迟早的事。

也因此,大家看向纪元的目光,皆带着平等,大有交好的意思。

给这样的人做廪保,那还会有错?

以后纪元要是名扬天下了,说不得他们也能沾沾光?

这句话自然是开玩笑,不过也可以看出来他们对纪元的认可。

被一群廪生认可,甚至还被廪生们作为好友对待。

旁边李廷钱飞感觉警觉。

怎么办,感觉自己的位置要被抢了?

他们才是纪元的好朋友啊。

纪元的廪保书被热热闹闹写完,写到纪元家世的时候,听他说父母俱亡,写字的张洵手顿住。

纪元道:“放心,有些事都过去了。”

说起来,当年的事被揭露之后,他还没有去小纪元爹娘坟上香,下意识道:“等县试结束,我去将这事告诉他们,相信他们也能安心。”

要是考上了,就把好消息告诉他们。

若没考上,那也没什么。

既然是小纪元的爹娘,估计也不会责怪。

张洵那边收笔,又拿自己私印盖上,有他的笔迹跟印章,这封廪保书就完成了。

秀才的身份,在衙门也有颜面的。

张洵这份保书,相当有分量,等到府试的时候同样拿着就可以去府城用。

纪元拱手感谢,他最近似乎在谢很多人,也得了很多人的帮助,这份恩情他都记得。

张洵道:“知道你聪明,心里也透亮。好好准备考试吧,等考上秀才,天地才广阔呢。”

作为秀才中的佼佼者,张洵说这话毫无问题。

他从童生考到秀才,最为知道秀才的天地是广阔的。

即使这个世界只展现了一点点,足以让他们这些普通农户出身的人惊叹。

纪元点头,现在保书齐全,只要交给教谕,就可以等着考试了。

县试,二月初六。

来得确实突然。

还好他不怕,大大小小考试那样多了。

如果连县试都怕,后面的府试怎么办。

他如今作为童生,一定会好好准备的!

教谕没想到,甲等堂那群廪生们这么快写了廪保。

他大概猜到他们愿意给纪元作保,没想到写得这么快。

想来也是认可纪元的人品。

“好了,聂县令那多半也不会有错,安心备考吧。”教谕说着道,“其实这事,也有我的错失,本想提前办,却给人钻了空子。”

纪元却摇头:“林大人也同我说,他当年要是多注意一点,我娘就不会走。”

教谕顿住,他自然知道林大人的心病,以至于走之前,一直跟他和殷博士讲。

纪元继续道:“若坏人做了许多错事,只做对了一件,就会被人夸奖。”

“好人做了无数好事,只是疏忽了一件事,就要被当作恶人。”

“这样区分对错,是没有道理的。”

“您跟林大人做了很多,学生只有感激的份。”

教谕看着纪元,他竟然被一个小孩子安慰到。

就连过来的殷博士,同样听到这句话,他恨不得现在就给好友林大人写信。

让好友不要再为这件事难过。

但转念想想,或许纪元把这话同好友说过?所有走的时候脸色还算好。

“好孩子。”平时总笑眯眯的教谕,此刻眼底流露出真正的温和,“好好考试吧,相信你的能力跟学问。”

纪元一走,教谕跟殷博士同时道:“我去替他送保书。”

两人对视一眼,算了,一起去吧。

这事赶紧敲定才成。

正荣县衙门两拨人还在融合当中。

聂县令点了一二十自己人的名字,三班六房的小吏都剔除一部分,让他们回京城。

理由自然是替他送些此地的特产,甚至还生的符曾汤圆都要带回去一点,但以后不用回来了。

用这个借口,算是给他的人留了面子。

不过以前的人,加上现在的人,衙门还是扩充了人员,大家还有的磨合。

到了署礼坊,一听是纪元的事,没人多嘴,利落地当日办妥。

文书到聂县令手中时,也是当天下午。

聂县令看着保书,心里感慨得很,不由得想起学风极好的县学:“他们二月初是不是要祭文庙,到时候我也去。”

知道保书办妥的教谕微微松口气,再知道祭文庙聂县令也要来,又深吸口气。

算了,来就来吧。

这个生瓜蛋子的好处就是不会指手画脚,来也没事。

考试的文件全都办妥,纪元还写了封信告诉安纪村的赵夫子,让他也安心。

写信的时候,纪元想到安纪村里赔偿给他的田地跟房屋。

房屋好说,田地却是麻烦事。

更别说马上春耕,田地肯定不能闲置,闲置一两年,这田地就变成荒地,再开耕就要耗费几倍精力。

看着好好的六亩地变成荒地?这能忍?

有一个方法倒是可行,就是把地租出去。

纪元又换了张纸,拜托大海帮他把地租出去,看看村里谁愿意种,价格就按市场价来。

他暂时就不回去了,本就是临时参加县试,如果再不专心,只怕真的考不上。

虽然身边人都觉得他县试肯定没问题,更有甚者觉得他府试说不定也能过。

但纪元怎么敢这么想。

虽然说外面的秀才多如牛毛,可能考上的,必然是有学问的。

信件托人送走之后,纪元又拿起四书。

初读四书,是在安纪村。

那是他懵懵懂懂学了启蒙书籍,然后快速开始学四书。

这四书名字大家都熟悉。

《大学》《论语》《孟子》《中庸》。

加起来一共五万四千多字,初读的时候没什么,背书,理解,按部就班。

但再读完五经,似乎四书的世界就不同了。

更不用说,大学,中庸,本就是从《礼记》里节选出来的两篇。

孟子,论语,更是必读。

而跟其他书籍相印证,理解上又不同了。

从化远三十一年学四书。

如今化远三十四年,每读一遍,感悟都不同。

加上近两年读了许多四书注疏,四书题解等等,再读了最近几年的科举文章。

心性,眼界,学问,都让着四本书变得愈发深奥。

四本经典书籍,确实足以研究大半辈子。

怪不得虽然童试的考核重点在四书,五经涉猎顶多一篇。

但县学的课程里,是必须学完五经,才能准备童试,准备考秀才。

投机取巧一点,只要狠学四书即可去考秀才,但县学的硬性规定,让本地学生的水平提升一大截。

这么看起来,怪不得他们县教学水平高,考出来的秀才比例也高。

教学出成绩,还是个薄积厚发的事。

纪元有预感,这几年进来的学生水平,才是真正的高。

正荣县估计很快就会出举人,甚至出进士。

聂县令上次夸甲等堂廪生们,也是个侧面印证。

纪元摇摇头,不想那么多,还是赶紧再背再读吧。

时间越来越少,乙等堂的学生们废寝忘食,只怕哪个知识点没记住。

特别是之前没考过的学生,现在奋力去考。

纪元跟蔡丰岚,常庆,还有室友们没事就在互相考察,再看对方的文章找出疏漏。

下午的五经课同样精练,不是罗博士就是殷博士,两位举人的教学都往深了讲。

晚上文章的格式要求,郭夫子事无巨细。

就连纪元都感觉到紧张的气氛。

这跟他当年初升高,还有高考的时候有什么区别。

只恨不得多一分钟学习,少睡一分钟的觉,势必争分夺秒学习。

要不是严训导看得紧,有的乙等堂童生甚至想睡在教室算了。

李廷钱飞他们听说之后,忍不住发出感慨:“怪不得严训导没时间管丙等堂,原来都在看着乙等堂考生,不要他们太拼命。”

拼命是拼的,但要是过火,就会被拉回来。

十年寒窗,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这个时候不努力,什么时候努力?

每个人脸上都写满考试的紧张,也写满对考试的忐忑。

这样紧张的气氛,在二月初一早上稍稍松懈一下。

每月初一祭文庙,所有人必须去。

同样也像本年县试的誓师大会。

去年,前年,纪元都是作为丙等堂学生过来,虽然也公布丙等堂的成绩排名。

可在去年的时候,他就不担心这个了,毕竟每次都是第一。

看的时候都觉得乙等堂所有人压力都很大,眼圈带着乌青。

今年自己进了乙等堂,终于明白为什么。

这会想想当年看乙等堂的自己,真是恍如隔世。

作为乙等堂年纪最小的他,自然还是站在前列。

后面同窗依次站好,同样的精神萎靡,同样的打着哈欠。

蒋克等今年不用科考的乙等堂五人,表情竟然差不多。

整个班里都在卷,你说你卷不卷,不自觉就被带动了啊。

跟原来丙等堂的同窗们对视一眼,双方眼里都写着震惊。

你们怎么回事!

怎么这样疲惫!

你们怎么回事!

还真的继续在放羊啊!

不合理!

双方眼睛同时流露出这个意思。

真的不合理!

跟去年前年不同,甲等堂不像之前的懒散,同样紧张起来。

是啊,乡试要来了。

如果说童试是大考。

那乡试便要超级加倍,而且三年一考,一次不中再等三年。

压力可想而知。

但如今还是二月,大部分的重点,还是在乙等堂备考学生身上。

令学生们意外的是,今日聂县令也来了,他还穿着正式的官服,扫视他们的时候,眼里竟然带着一种欣慰感。

聂县令看着下面的学生,心里涌上莫名的熟悉。

前几年他还是这样的学生,同样在族学等着祭祀,所以看着下面学生,特别是即将考试的学生们,忍不住有些亲切。

他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啊!

县令早早准备好了发言,教谕有眼力地让出位置,今年的誓师大会,就由县令主持。

这点事教谕还是不担心的,能考上进士的人,这点水平还是有的。

“士,自童蒙初学,再到读书入仕。”

“入学,称童生,初考为秀才,再考为举人,最后为进士。”

“初考,便是科举的起点,入仕的根本。”

“入仕两字,看似简单,放在史书上,千难万难。”

“自古以来,入仕从上古的察举制,征辟制,再到后来的九品中正制,以及如今的科举制。”

“历经千年,方有如今的士农工商皆可入仕,方有士大夫与天子共治,方能不限资荫,惟在得人。”

聂县令继续道:“当朝先祖曾言,贡举重任,当务选擢寒俊,精求艺实。可见本朝先祖对科举的重视,更是对寒俊的重视。”

“也有大家吕坤所言,国家恩典,如今惟养士为最隆,一入生员,便自清高;乡邻敬重,不敢欺凌;官府优崇,不肯辱贱;差徭概州县包当,词讼各衙门存体;岁考搭棚、饼果、花红、纸笔,何者非民脂民膏;科年酒席、彩乐、夫马、盘缠,一切皆荣名荣利。”①

意思就是,国家对你们很重视,一旦有了功名,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邻居不敢欺凌,乡人会敬重,官府还会优待。

什么吃的喝的用的学习用品,官府都会给。

你们考试的时候,更是敲锣打鼓,这都是给你们的。

只要考上功名。

全都是你的。

乙等堂不少人已经被聂县令这番话吸引住了。

乡邻敬重,不敢欺凌。

这让一些家里人丁单薄的童生侧目。

家中只有母亲姊妹,平时受过不知多少冷眼,若自己考上了,就能让家人不再被欺负,他就能真正庇护母亲姊妹。

也让李廷这种家中有继母的,他要是考上了,他爹就会多看他,他不用像寄人篱下一般生活。

官府优崇,不肯辱贱。

钱飞等人暗暗下了决心。

他要是考上了,他爹就不会被欺负了。

穷苦的读书人更是觉得后面的花红,纸笔,彩乐,很吸引人。

他们想要这些,很想要。

读书这样久,这样苦。

他们为的不就是这些吗。

在场大部分学生欢呼起来。

县令大人说得对!

众人激动之时,纪元微微皱眉,还跟教谕对视一眼。

教谕明显也不高兴。

后面罗博士更是直接冷脸,殷博士劝了大家几句,众人脸色才缓和。

算了,这个时候确实需要鼓励。

殷博士上前两步,笑着道:“君子学以致道,国家以文章取士,非求之外也,谓其根于心,文章即德行也。”②

品德好的人,学了知识就要用,就要实践。

国家是以文章选人,但还是要看士人的心,你的文章代表了你的德行,所以德行才是第一位。

“王守仁讲,举业,德业,合一论。”

“我想用在初考的童试上也是如此。”

“学以致用,学而有用,从而表率乡里,令乡野振奋,令乡邻敬重。”

“圣贤所至,既在科举,亦在圣学。”

学了就用,学了便有用。

可以当乡里的表率,可以当大家的榜样,可以让周围人振奋,可以让人敬重。

一切的一切,是因为你读了圣贤书。

读了圣贤书,既能考上科举,也能践行你的学问。

殷博士说话不急不缓,让原本狂热的学生们冷静下来。

是啊。

他们学习的东西,一直都是圣贤道理。

不是因为科举他们才读圣贤书。

是因为他们读了圣贤书,自然而然就会被录取。

没录取是因为读得不够好,读得不够精。

反之那些外物,才是附带的。

特别是乙等堂的学生们,顿时羞愧难当。

他们方才想到什么地方了。

聂县令下意识后退半步。

这是他一直以来学的东西。

也是他一直以来的认知。

如今在他之前从未听过的县城县学里,听了让他发自内心羞愧的话。

聂县令嘴唇微动,竟不知说些什么。

他或许是个进士,或许他科举成绩很好。

却远不如此地的教谕,夫子,博士。

他同殷举人殷博士相比,才是无知的那个。

他们两个同样在鼓励学生好好考试。

一个用功名利禄。

一个用圣贤表率。

老吏看着自家少爷,这次没有说话。

突然知道,为什么少爷的叔叔要把他放到这了,明明在翰林院做得还不错。

却一定要让调任地方。

或许,这才是他少爷正学习的地方。

一所好学校,能教育的不止学生,甚至还有地方官员。

纪元抬起头,同教谕,同窗一起祭拜先圣先师。

纪元看着燃起的烟火,在先圣们的眼前飘过,似乎穿越千年,看到先圣先师们的神采。

举业,德业。

合二为一。

四书里的修齐治平,到五经里的言事相兼。

这些圣贤道理或许会被曲解,但最终也要回归根本。

所以像聂县令说的功利科举也好,像殷博士说的德业也好。

从来都是不冲突的。

当然,要守好本心。

很难,非常难。

因为要守住本心,就要一辈子守,稍有疏漏,便会功亏一篑。

纪元忽然想到他来县学之前,赵夫子问他的话。

汲汲于斯道,汲汲于天下。

选哪一条。

前者,可以理解为圣贤道理,也可以理解为功利科举。

后者,可以理解为天下人考虑,也可以理解为以天下人利益为私利。

无论是哪个,似乎都有很多弯路。

他又想到小纪元他爹的死,小纪元她娘的死。

他想选哪一条,好像有结果了。

重来一世。

若不做点什么,怎么对得起自己读的书。

难道真的要同聂县令一般,只会读书,只会科举。

读了这么久的书,背了那么久的文章,最后成为读书机器。

这不太行,他不是很能接受。

他想完成一件事。

让小纪元吃饱饭。

认真说,是让天下如同小纪元这般的人,吃饱饭。

这个目标很大,大到不是他这个童生可以实现的。

但或许将来有一天,他能做到。

纪元朝圣贤先师最后一拜,心里这个目标,已经彻底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