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1 / 1)

穿越考科举 桃花白茶 7252 字 7个月前

第48章

化远三十三年, 除夕夜。

纪元还在赵夫子家中,这几年里,他除夕都在赵夫子家中。

赵夫子的孙子孙女, 也最是喜欢纪元, 每次他过来, 都会带很多好吃的。

今年更热闹了些,大海小河也过来玩, 几个人一起守岁。

说起县城的事,大海还道:“林县令是不是准备走了。”

纪元点头:“说是正月初六。”

衙门从十二月二十五一直到初五都在放假。

算下来, 林县令已经不是正荣县的县令了, 调任过来, 时间也到了。

提起这件事, 安大海还叹气:“不知新县令会不会给我们请老师了。”

这说的是兽医老师。

他们正荣县兽医水平还是低下, 去年林县令请求很久,才请了几位厉害的。

新县令来了,不知会不会继续这样做。

纪元也说不准, 但要是以对方的后台, 想请再厉害的兽医老师, 那也是可以的。

只看能不能想到这点。

纪元他们聊着, 不免又提起林县令。

纪元虽然见这位严肃的县令不多, 却深知他对正荣县做多少事。

县学里也能感觉到, 作为兽医的大海也能感觉到。

能让底下百姓日子过得越来越好,就是本地父母官的厉害。

“希望新县令能做好吧。”

“也希望林县令顺利高升。”

除夕一过, 又是新的一年。

化远三十四年了。

纪元也从八岁,长成十一岁。

新的一年, 一定要好好读书。

大年初一, 各家去坟山祭拜先祖, 纪元也不例外。

他准备了爹娘,还有爷奶的祭品,早早去了自家祖坟。

纪元先去爷奶的,又去爹娘的坟前烧纸,心里默念:“你们在天有灵,或许跟小纪元已经团聚,希望你们下辈子都投胎在新时代。”

那个世界当然不完美。

但比古代要好很多了,他也相信,那个世界会更好的。

当然,他现在的天齐国,也会更好的。

纪元一向是个乐观主义者。

纸钱就要烧完,纪元看到纪三叔跟纪三婶。

说起来,三个人其实很久没有讲话了。

纪元是懒得说,那两个人竟然也不来找麻烦,好像完全不认识他一样。

应该是从纪三婶阻止他上学失败,就不再说话了?

纪元直接走过去,那两个人迅速扭开头,好像怕看到什么一样。

若不是今日要给长辈烧纸,他俩也不会过来。

当然,还有另一件事。

等四下无人,纪三叔跪在他哥,也就是纪元他爹坟前,口中念念有词,根本不让人听到。

“你们应该也投胎了吧,你的死跟我没有关系,嫂子的死也没有关系,真的不是我们的错。”

“你们不要再来了,上次的鱼眼珠子之后,我们就什么也不敢做了。”

“等林县令一走,这件事再也没有人知道,山高路远的,这事就算了。”

“你儿子很有出息,以后肯定不一样,我们也不会做什么,为了给你儿子积德,你们也不能捣乱啊。咱们都是一家人,要是闹起来,他你儿子还能科举吗?”

纪三婶在公婆坟前也是不停地说,大意就是,都是一家人,你们在下面劝劝纪元爹娘,不要搞坏一家人的名声云云。

最后还要保佑纪利不要再赌了,再赌下去这辈子都还不完。

又说什么,其实这事也怪纪元爹娘,要不是他们,纪利也不会赌。

当然,还要保佑他们发财,赶紧把赌债全都给还了。

两人说话颠三倒四,也有人想凑近听听,但他们似乎觉得这些话有问题,说得格外含糊。

此时纪三叔家中,被绑着的纪利眼神带着癫狂。

他最近几日都要疯了。

凭什么绑着他,凭什么不让他报官。

按照李耀众说的,只要报官了,纪元至少今年不能考试。

县试就在二月,他们把官司拖得时间长一点就行。

明年要是还想考,已经在衙门当差的李耀众,一定还能阻拦。

纪利一想到纪元不能科考,心里就一阵舒爽。

凭什么他可以去县学,他可以考试啊。

而且自己说得也没错啊,纪元在县学吃香的喝辣的,完全不顾亲情。

他爹娘可是养过他至少三年!

养一个孩子三年,要费多少心血!

只要纪元认这份情,只要新县令命令纪元必须赡养叔婶,那以后纪元就算当了大官,也要管他们一家的。

不都说纪元读书厉害,至少能考上秀才。

秀才还要俸禄拿,到时候他就能问他要钱!

都是一家人!不给钱怎么行!

只要纪元想科考,就必须给他钱,帮他还赌债。

李耀众跟纪利的想法不同。

可他们不约而同地,想把纪元拉下水。

一个不想让他科举。

另一个做梦都想吸纪元的血。

臭味相投的两个人,简直一拍即合。

最后的目的都是,状告纪元!揭穿他的“真面目”!

但他竟然被自己爹娘绑起来,根本不让他出门,还警告他不让他报官。

果然,这个世界上都是势利眼,他爹娘以前可不是这么对纪元的。

肯定是看纪元有出息,就不敢得罪了。

就连亲生的爹妈都这样,他简直要对人生绝望了!

纪利越想越气,手上的勒痕迹更深,可怎么都挣脱不开。

凭什么凭什么啊!

大年初一,纪利没能跑开,听着外面的拜年声,还互相再说今年这个年过得怎么好,他更是眼红。

这个年过得怎样好,是安纪村所有人的话题。

不少人都买了炭火,新衣,还买了平常想都不敢想的点心。

甚至有户人家,给全家买了整副的碗筷!

等过几年有人来走亲戚,别提多体面了。

所以村里很多人都在说:“真想明年赶紧做青储料啊。”

“是啊,咱们都靠青储料挣不少钱。”

也有人压低声音道:“就是不知道村长,纪元他们挣多少。”

“肯定很多!不过也是人家应得的。”

现在安纪村的人还不知道,年后还要修路,到时候剩下的盈余也会发下去。

让一年的青储料钱,真正的到大家口袋。

这事估计要初十左右讲。

安村长得了有赌头过来的教训,一切都做得很低调。

事情早早说了,估计会有变化。

但这事不说,村里人也是喜气洋洋的。

这个年过得可真好!

大年初二,初三。

村里人开始陆陆续续走亲戚,不少外村人过来,怎么听怎么羡慕。

纪元没什么亲戚可走,他好像还有个二姑,但二姑嫁的虽然也是同县,但距离比较远。

剩下就是三叔。

同村其他姓纪的倒是想来找他,纪元都给婉拒了。

有这时间,不如多看书。

他开学之后,就要去乙等堂,必须用功才是。

毕竟二月份的时候,乙等堂也是有月考的。

乙等堂的月考依旧要排名。

罗博士跟殷博士盯着他,若成绩太差,也是给两个博士丢脸。

再说,他的好胜心也不允许他再做倒数第一了!

纪元这边十分安静,顶多去找大海跟小河,还有小黄。

小黄在安叔公家里很舒服,条件也好了很多。

安叔公家,自然跟纪元不同。

他家三四十口人,亲戚也多,也因安叔公确实有些钱,不少亲戚都找上门。

安大海,安小河也跟着招待,他们都十五了,也确实跟着走动。

只是另一个亲戚,是他们都没想到的。

安小河的舅舅,李耀众。

按理说安小河在家门口那么说他,这舅舅竟然还过来?

他难道不觉得难堪吗。

安大海低声道:“你舅舅怎么回事,读书人不是最要面子吗,他怎么跟没事人一样。”

安小河也不知道啊。

他之前印象中的舅舅,总是很倨傲的。

这也是没看到刘耀宗在聂家小吏面前的模样,估计会更惊掉他们的下巴。

过年来者是客,又是二娘子的亲弟弟,安叔公面上还是招呼的。

其他过来走亲戚的人不明所以,夸赞声简直让李耀众飘飘然。

“竟然是秀才老爷,我们还是头一次见。”

“听说你以前在府城读书,可真厉害啊。”

“天啊,谁不羡慕家里有个读书人,还是读出来的。”

李耀众扬起下巴,满意地点头。

对嘛,这才是穷乡僻壤对他应有的夸赞。

哪像安纪村这些人,一点也不识趣。

竟然觉得纪元比他厉害?

做什么春秋大梦!

看看他多厉害,春秋大梦这四个人,可真精准啊。

李耀众还去看了看安小河,见小河在背四书,嗤笑道:“现在谁还背本经,我告诉你,府城那边只背注疏即可,这些东西知道意思就行。”

安小河并不理他,专注读书。

李耀众的意思是,课文就不用背了。

背课外阅读就行,最好再背几篇别人写的时文,考试的时候背默上去就好了啊。

比如,学而不思则罔这句话,后面不用背。

反正市面上肯定有厉害的人写了这篇的解析,还做了这篇的文章。

背文章即可。

打个比方讲。

不要去分析题目,不要去理解意思。

对答案死记硬背就行。

放在之前,安小河还会听一听,最近却不想再理这位秀才舅舅。

李耀众方才还被吹捧,这会被下面子,干脆嘲讽:“府城那边都是这样做的,也有人这样考上了举人。”

“背本经,那是蠢笨的行为,好好读时文吧。”

一篇诗,不去理解原来的意思,就去背诗的答案。

确实投机取巧。

也是,四书五经加起来几十万字,还有各类子书注疏,一般人确实读不下去。

好像也确实是走捷径?

安小河却随口道:“若是如此,你怎么没考上举人。”

这句话把李耀众噎住了。

“怎么没考上!今年是乡试年,我肯定能考上!”

乡试年的意思便是,今年八月会有乡试,他们这些秀才都能参加。

安小河算是对自己这个舅舅滤镜全碎,继续背自己的书。

纪元也提过今年是乡试年,估计年底县学会空出一些位置,到时候县学肯定会招生,让他先做准备。

考上县学是安小河一直以来的梦想。

如果说自己跟纪元在赵夫子这读书时,自己还能勉强跟上进度。

可如今已经大大不同,他早就被甩开八条街。

好在安小河随着年龄增长,也知道人与人的不同,他不用跟其他人比较,只要按部就班读书即可。

不是谁都能同纪元比较的。

就以纪元的勤奋来说,自己都遥不可及。

见外甥不理他,李耀众气得跺脚。

以前安小河不是这样的,安小河明明很崇拜他,之前写信也是一口一个舅舅。

现在竟然变成这样,听说他跟纪元关系很好,肯定是纪元带的。

想到纪元,李耀众拂袖出门,他今日只是借着走亲戚的名义来安纪村而已。

目的是纪元的赌狗堂哥纪利。

不是已经说好了,他带着自己爹娘去状告纪元,这种不尊长辈,还无视养育之恩的人,怎么可以考科举啊。

听说纪元爹娘都是他叔婶帮忙埋的,丧服大事,必不能忘啊。

眼看林县令就要走了,他还怎么挑拨林县令跟聂家少爷之间的关系。

如果这事不成,他在衙门差爷面前怎么露脸。

李耀众心思弯弯绕绕,若仔细一看,就是两个字,嫉妒。

因嫉妒,所以才找了许多理由。

总之就是一个目的,对方不好过,他就爽了!

能从中捞点利益,那才更好!

李耀众并不知道纪利家在哪,还是问了个小孩才过去。

还未靠近,就听到里面摔着东西,好像里面夫妻俩在打架,是真的见血那种打。

但是怎么都没看到纪利,正想着,听到纪利喊道:“今天怎么没肉!你们怎么做的饭!我不吃了!”

纪利被关在自己房间里,吃喝拉撒都是纪三婶纪三叔负责。

这会两人打架,也是在说今日的饭菜那么差,他们儿子怎么办。

纪三叔却说,家里又没钱,怎么买肉云云。

纪三婶一巴掌打过去:“都是因为你!要不是你赌博!咱们儿子能这样吗!”

李耀众见他们又打起来,偷偷翻墙进来,走到纪利的房间后窗,不知道商量了什么。

正月初五,各行各业开门。

衙门的假期也结束了。

对正荣县衙门的人来说,一半人高兴,一半人难过。

自是因为,林县令最后一日在正荣县了。

想到这,雷力明雷捕快等人,脸上的难过溢于言表。

打开衙门大门,雷捕快忍不住叹口气。

等林县令走了,他们这些人估计就会被换掉吧。

听说新县令手底下的人,已经招罗不少当地的秀才力士,想要填补很多人的位置。

哎,这活真是,有一天没一天了。

聂家的小吏却高兴得很。

太好了,只要林县令一走,这正荣县就彻底归他们管。

接下来马上是童试,童试就是考秀才的比试。

这童试成绩出来,他们这拨人,身上就能有实打实的功绩!

是真的算他们身上的!

就算只是小吏,以后也有话可以吹。

不过林县令也是,明日他就要走了,今日是最后一天,他竟然还过来了,来的比很多人都早。

一个县令的权力,他至于这么贪恋吗?

此刻衙门内堂里,林县令再次吩咐下去,又把自己交接的文书仔仔细细检查。

虽然说是放假,但林县令几乎把正荣县接下来所有问题,都归纳出来。

这样新县令更好上手。

即便是最后一日,也不能松懈。

上午,衙门各处都在进行最后的交接,新旧团队都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再做什么。

外面递来的诉状,按照规矩一一放好。

一般来说,这些诉状都要经过吏司审核,之后再行处置。

不过这份文书拿到手里,对方咦了声。

“纪元。”

纪元这个名字,衙门的人都听过。

既因为纪元成绩极好,也因为新县令来的头一天,就说他是小神童。

“纪元的诉状?他状告什么。”

“不是,是他堂兄,状告他横行无忌,不敬长辈,不赡养叔婶。”

写诉状的人明显很刁钻,把纪元的品行说了个遍,还特别指出,纪元爹娘去世之后,都是他叔婶在养他。

但今年叔婶家出了变故,他冷眼旁观,而且连着三年的过年,都没回家。

同村都不回家,可见他的态度。

不止如此,还说纪元童试的证明文书有问题,那份文书应该是家里长辈来写,但他并未找到亲叔叔,不知怎么的就给交上去,还请县令大人彻查。

诉状的落款,就是纪利,纪元的堂兄。

如果说上面的事,还能说亲戚纠纷,后面的事则跟科举有关,万万不能马虎。

而且纪元在正荣县,也算小有名气,不能马虎。

“来人,先去调查是否属实。”聂家派来的吏司官员已经走马上任,他吩咐自己相熟的捕快前去办事,也是聂家自己人。

诉状递上来,不会第一时间办理,还要让下面人查验,看看情况是否属实。

若太过离谱,肯定直接打回去了。

接到诉状的捕快,眼睛一亮。

这,这不就是李耀众说的,可以把纪元的科举文书变成他们聂少爷的名字。

说起来不太好,那就是把这份文书作废,让纪元重新写一份。

再写一份的时候,林县令已经走了,能盖章确认的,只剩聂少爷,也就是新县令。

虽说二月初六就要科举,如今正月初五,也就一个月准备时间,确实会耽误一点事。

可纪元那么厉害,应该没事吧

这聂家带来的小吏,就是想把神童的功劳全都算在自家少爷头上。

上一份证明文书给作废了。

让他在考秀才只剩一个月的时间,重新补办。

既然作废,那就是证明文书跟五人连保一起作废。

虽然是麻烦了,可这对他们少爷来说,是绝好的机会!

各方都有自己的心思。

于是聂家捕快下去探查一番。

得到如下的消息,纪元爹娘走了之后,他确实在叔婶家住的,吃饭穿衣都是叔婶在管。

他叔婶家里出变故,今年把牛都卖了,他堂哥还想找纪元帮忙,被纪元拒绝。

而纪元虽然今年只有十一,可他去年在安纪村青储料里,应该分了不少银钱,却并不帮忙。

估计他堂哥就是因为这事,一气之下把纪元给告了。

要说聂家捕快也看不起这堂哥纪利,赌债还让亲戚还,真不是个东西。

至于证明文书。

确实不是纪元唯一长辈叔婶签的。

为了防止出错,聂家捕快还特意去问了纪元叔婶本人。

这两人看到捕快,吓得哆嗦,赶紧问道:“我们没签,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跟纪元没有关系!”

他们两个的态度有些奇怪,其中一个捕快刚想说实情,被旁边人拉了下:“没签就行,回头你们就知道了,这跟他的科举有关。”

纪三婶跟纪三叔脸上惊恐,开口道:“林县令,林县令查的吗?!”

捕快不开心了,直接道:“没有林县令,现在做主的是聂县令,以后都是聂县令做主。”

啊?

换县令了。

纪三叔算算时间,好像真是这样。

如果换县令的话,那他们是不是就不用担心那件事了?

纪三叔心思活动,或许真的可以跟儿子一起状告纪元。

肯定能捞不少钱啊。

至于这两个聂家的捕快,他们带着问题去找答案,那所听到的答案,一定是你想要的。

在这件事上,也是没错的。

下午,两个捕快带着消息回去,同吏司的人道:“情况属实,可以立案了。”

其他事情可以不管,只要能把纪元的证明文书给换掉就行。

至于什么不尊长辈这种事,不会真的影响纪元科考。

等纪元有了功名,这些还是事吗?

作为少爷第一项政绩,别说这件事看着似乎有蹊跷,就算纪元真的做了什么,那又有什么关系。

这年头,功名才是第一等要事。

纪元迟早能考上功名,谁在乎这些。

要说这件事,其实也简单。

就是挑事的李耀众嫉妒,又知道新县令的人想要纪元当功绩,从中作梗。

被当枪用的纪利,也许想到这件事,可他就是不服纪元,恨他考上县学还能考秀才,又想吸纪元的血,所以甘愿出头。

至于作为调查方的新县令手下,一心想为主子谋政绩,这件事对他们来说,就是作废一张证明文书的事。

反正可以再办嘛。

至于对纪元的影响,暂时可以忽略,跟他们聂家打好关系,还怕这个?

李耀众跟纪利暂且不论,这两个从来都是眼高手低,见不得人好的。

新县令的手下们,同样目空一切。

这事如今立案,影响的不止纪元。

也好在教谕是让纪元他们提前办文书,是在为后年科考做准备。

若真的跟这些人猜想的一样,纪元今年二月就要考县试,那就完了。

首先,跟纪元五人连保的其他四人,也会突然被牵连。

比如你要高考了,高考前不到一个月,有人说你身份证丢了,还要重新□□件。

如果办不好,今年的考试就不能参加了。

这个时候你慌不慌。

纪元跟其他四个人,从五人连保的保书,再到证明文书,全都要重新办理,等着官府审查。

考试前压力本来就大,再遇到这样的事,只怕考试都会受影响。

其他四个人要是讲道理的还好,可若对纪元心生怨恨,那也很正常。

谁也不想在考试之前出问题吧。

在新县令手下们的想法里,不就是费点功夫的事。

他们眼中的小事,却要让五个考生,乃至五个考生家里,都被牵连。

正月初五傍晚,此事正式立案,等明天一早,就会提审涉案相关人员。

谁料吏司的官员们想了想道:“再压一日。”

“等明日林县令走了,我们再审。”

这样也行,省得被林县令知道,他给纪元签的证明文书要作废。

到时候说不定会出什么事端。

各方的心思藏在后面,这张薄薄的诉状,也变得复杂起来。

日暮西垂,衙门的人陆陆续续离开,林县令又看看案上的公文,刚想下意识去看。

又想到他已经不是正荣县的县令,再看并不合适。

对方本就觉得他早该走了,要是再看,小聂身边的老吏必然不喜。

没必要在最后引起矛盾。

以往每日晚上,都要处理正荣县的公文,今日突然不用,倒是有些不一样。

县丞道:“大人,教谕他们准备了送别宴,咱们去吧。”

林县令点头。

教谕准备的送别宴,就在殷博士家中。

来这的人都很眼熟。

除了要跟着林县令走的众人之外,其他都是相熟的官吏。

林县令换了常服过来,同大家把酒言欢。

关于衙门的事,大家没有多聊,反正都这样了。

而且有人给小聂把关,不会出太大问题。

正月初六。

一对意外的人来了县城。

纪三婶跟纪三叔两人在家中商量了一晚,越聊越兴奋。

如果林县令真的走了,那事情就好办了。

想到纪元如今的名气,肯定能用他捞一大笔钱,很多人都知道他是小神童,这还不赚钱吗?

以前他们不这么做,是顾忌林县令,毕竟当年的事,林县令知道一点。

要是纪元跟林县令聊起这件事,那他们的秘密就暴露了。

他们要找到儿子纪利,好好聊聊这件事。

想到纪利身上的赌债,还有背后的赌场跟赌头,两个人就胆战心惊。

纪三叔接触过那些人,要是不还他们的钱,那等着断胳膊断腿吧。

本来以为都没办法了,现在告诉他们,林县令今日就走了,可以告纪元,让纪元孝敬他们。

这可是白白得钱的好方法。

“他身上有很多书,那些书卖了,都能挣很多钱。”

“好啊,让他卖书还债。”

“要是考上秀才,咱们家的田地就不用交税。”

两人说着,托认识的人寻纪利。

虽然不用马上状告,但他们也可以先问问什么情况。

或者用这个威胁纪元,看他还敢那么傲慢不。

“只要林县令离开,一切都好办。”

此刻的林大人,已经不再是正荣县县令,换了一身常服,家里的东西也收拾好了。

林夫人打包好行李,幼童也跟在身边。

剩下的属下同样赶车跟着,他们早上就会出发,去到隔壁县城运河附近,再搭船前往下一个任地。

必须早点出发,才能赶到船只附近。

衙门许多人过来送,就连新县令也过来了,聂县令真的敬佩林大人。

这几个月里,他跟着林大人学会很多东西。

一众人在这告别,林大人看向以前的同僚,跟县学众人也点点头。

教谕跟殷博士叹口气,两人神色都有些不同。

林大人看向正荣县。

从县里人被强征去修运河,到如今也五年时间。

正荣县的运河是没修成的,当时却死伤那么多人,想想都是惨痛的教训。

希望以后的正荣县越来越好吧。

“我走了,以后书信联系。”

话是这么说,但天齐国那样大,山高路远,交通不便,一年能看到两封信便是幸运。

从建孟府到林大人即将上任的江西府,两千五百里的路程。

这里面的人,除了跟林大人关系最好的殷博士之外,其他人,多半是这辈子最后一次见面。

众人拜别,聂县令很是不舍,没话找话说着,送林县令上马车。

今日新旧两个团队的人很是和谐,连聂县令身边的老吏都和颜悦色。

聂县令还趁机问了许多不解的问题,林大人有问必答。

聂县令说着,还提了句:“没想到纪元竟然被他堂哥状告了,方才我来送您之前,学着您先去了趟衙门,翻看文书才发现了这个诉状。”

“不过看上面说的,应该都是小事,以他的人品,不会出问题的。”

聂县令本来只是随口一提。

在他看来,纪元这般有学问的小神童,肯定被人嫉恨了。

他堂哥不知道什么身份,但按照学问来说,纪元应该不会有错。

若是纪元的叔婶来告,他还会更重视一点,同辈来告,多半没事找事。

谁料他这话一说,县学的教谕,殷博士等人不干了,最不沉稳的严训导道:“纪元?被他堂哥告了?怎么回事?”

林大人本以为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听到纪元堂哥时,想到当年一些事。

运河,还真是牵扯太多。

林大人认为小聂能解决,就没多问,可殷博士不肯啊,继续追问:“状告的内容是什么,那堂哥想做什么?”

他学生什么样,他能不知道?

怎么好端端地状告了。

聂县令好歹也是进士,博闻强记,把诉状说了下。

聂县令身后几个小吏当场愣住。

他们没想到少爷竟然提前去了衙门,本来以为等林大人走了再处理了。

“还牵扯到他的证明文书,可我刚刚查了,他的文书是启蒙夫子签的,也没问题。”

“你们放心吧,大概率是诬告。”

“不过确实要调查,那堂哥说纪元在他家白吃白喝,却不侍奉养育他的叔婶,这件事确实不妥,咱们天齐国以孝为先。纪元叔婶养育他多年,是该好好对待的。”

“再说了,纪元叔婶,可是帮他爹娘帮了后事的,别的不论,这可是大恩。”

聂县令说其他的,林大人还微微点头,听到白吃白喝这几个字,下意识回头:“诉状上真的这么说的?”

“对啊。”聂县令立刻问,“有什么问题吗。”

一行人脚步顿住,林大人眉头紧皱,似乎在犹豫什么。

正想着,雷力明雷捕快快速跑过来,开口便是:“县令大人!有人鸣冤鼓,敲了许久,说有冤枉要诉,衙门门口引来许多人!”

天齐国正儿八经的诉讼,就会像李耀众撺掇纪利那般,写了诉信,递到衙门,等着衙门审理后再说。

像衙门门口的冤鼓,可不像戏文那样人人都能敲,必然要有大冤才行。

而且一击鼓,必然又有人去处理。

一般来说,百姓不懂这个,衙门捕快们前去劝说即可,再走正确的流程。

可这次人怎么说都不听,还说自己冤枉至极,一定要告对方才成。

他们要告的人,正是纪元。

而这对夫妇,正是纪元的三叔三婶。

所告的罪名。

那便是纪元忘恩负义,不顾血脉亲情,竟然要逼死他们。

还说就是他弄来的青储料买卖,让自己的儿子欠上赌债。

肯定是纪元故意的!

如果纪元不赡养他们,不照顾兄弟,那还是人吗,还能科考吗?

他们可是实打实养育了他,让他白白在自己家住了那么多年,更是在他爹娘离世的时候照顾他。

这种恩情,他必须报!

不报不是人!

在赵夫子家的纪元听到这句话,满头都是问号。

不过这件事来得,比他想象中竟然要晚。

以他对那对夫妻的了解,应该早就用这招对付自己,没想到竟然到现在才用。

也好,至少不是在他考秀才的时候。

纪元整个假期都在赵夫子家中读书,其他事情根本不关心,更不知道小小正荣县衙门“风起云涌”。

而他,也是诸多混乱中的一环。

前来的雷捕快道:“先去吧,林大人要亲自处理这件事,而且大人说,有些人必须你亲自去才成。”

有人状告,还是“击鼓鸣冤”,那肯定要去的。

纪元点头,跟着雷捕快他们去县城。

雷捕快骑的马,带着纪元过去,很快就能到。

纪元还问:“林县令不是今日离开吗,怎么还在衙门。”

带着纪元的雷捕快顿住,这怎么说呢。

衙门这会也在为这事吵架。

原本就要上马车的林大人听到此事,竟然看向聂县令道:“这件事,恐怕要我亲自处理。”

不等聂县令回话,聂县令身边的老吏立刻反对。

“林大人!您的任期已经到了!还是早些去下一个地方吧。”

这话一说,林大人身边的人自然不满。

或者说早就不满了。

“怎么?你们提前来了那么久,我们大人就推迟一天,这就不行?”

此事确实是聂家这边的人理亏,他们也抓到把柄:“怎么?因为纪元是小神童,所以林大人格外照拂,是不是想让他成为你的学生,以后成名了,您也有一份?”

话说完,便一发不可收拾。

积怨已久的新旧团队就差打起来了,站在路边对骂,林夫人甚至捂住小孩子们的耳朵,拉了车帘,任他们吵。

纪元的案子,像是一个导火索,引爆了这几个月积攒的怒火。

双方谁都有理,谁都觉得对方贪恋权力。

但无论怎么吵,林大人下定决心要处理纪元的事,他脸色深沉,似乎想到了什么。

聂县令压不住手底下的人,喊了好几次,这才道:“不就是纪元的事,不就是推迟一天,这又怎么了。”

那老吏却道:“少爷,不是一日的事,他要是明日再待下去怎么办?”

这意思就是,林大人要是不走了怎么办。

一直耗到县试结束,那这次正荣县考秀才的功劳,也会有林大人的份。

他真的是为自己少爷考虑。

想让少爷身上的政绩越多越好。

可他也不想想,不说林大人没这个心思,便是有,又怎么了。

这些人都是在他手底下培养出来的。

县学也是他扶持起来的,别说今年县学科举成绩是林大人的,以后的三四年里,只怕都是他扶持的学生。

新旧团队彻底爆发真正的争吵。

还是林大人开口,才维持住场面。

不管怎么样,所有人还是回了衙门,原本要走的马车也停下来。

只等着林大人把这件事处理完。

林大人头一句就是:“把纪元带过来。”

这语气,明显不是审问的意思。

等雷捕快去找人,林大人才对聂县令道:“聂县令,我们借一步说话。”

林大人并未走衙门的正门,只在旁边看了看纪元的叔婶,还有纪元的堂哥,穿着常服从衙门后门进去。

聂县令按照林大人的吩咐出现,带着这三人进到衙门内堂,理由自然是好好听听缘由。

纪元到的时候,衙门内堂的人都看向他。

此刻最上面坐着的,自然是聂县令,他一脸惊疑地看向纪元。

后面站着老吏,表情倒是正常。

两侧都是衙门的官员,县学的夫子也在里面。

按理说,就算敲鸣冤鼓,也不至于来这么多人,还是因为大家刚刚在为林县令留下的事吵架。

而且新旧团队的人都在这,只有林大人本人不在,可这里没人提起,好像就是在审理这个案件。

台下跪着三人,站着一人,这些纪元全都认识。

站着的是李耀众,跪着的为纪三叔纪三婶纪利。

李耀众是这三个人的状师,口若悬河地细数纪元的错处,这会见纪元过来,下意识闭嘴。

纪三婶纪三叔简直窃喜,方才他们的一通哭诉,让在场很多官员都信了他们的话。

果然啊,林县令走了之后,根本没人知道五六年前的事了。

他俩却没发现,其中一侧官员,脸上却是诧异,似乎想到了什么。

“现在纪元来了,你们再说一遍吧。”原先的县丞开口道。

李耀众也看到他了,虽然奇怪,为什么林县令走了,他却没走,却并未放在心上。

说不定就是有些事没处理完。

在他看来,利用这件事,不让纪元今年科考才是真的。

李耀众给纪三婶使了个眼色,对方立刻跑到纪元面前哭诉:“你!你真是狼心狗肺!”

“枉我们家养了你那么多年,从你五岁没了爹娘,一直到今年十一,我们做亲叔亲婶子的,什么时候亏待过你们。”

“之前就觉得你不想让我们这些穷亲戚,现在看来是真的!”

“连科举的证明文书都不让我们签,是不是怕我们暴露你的真面目!”

纪三婶声泪俱下。

一般的十一岁少年早就怕了,纪元却淡定依旧,平静看向纪三婶他们。

小纪元过得什么日子,他能不清楚吗。

现在这些人倒是敢说。

不过也不是头一次了,想办法解围才是。

在这一群官员面前,跟在那时候的张什么面前不一样,只凭身上的伤疤,肯定不够。

因为其他事好讲。

小纪元爹娘的丧事,都是纪元叔婶办的。

这份恩情,在外人面前,怎么回报都不为过。

但纪元更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要挑这个时间状告自己,难道是让自己给他们儿子还钱?

纪元想明白一部分原因,接下来知道了第二个原因。

李耀众立刻道:“县令大人,纪元这样的品行,怎么能去参加县试,怎么去考科举。”

“他连证明自己家世清白的文书都不敢让亲叔叔签,说明他自己都知道,他是个什么样子。”

“县试?”纪元语气疑惑,说了到衙门之后第一句话,然后拜见上面的县令等人。

纪元见礼的时候,眼神微垂,模棱两可道:“我要参加县试,难道不行?”

“自然不行!”

“你这种品行!没有资格!”

“要不是新县令明察秋毫,就让你糊弄过去了!还真让你参加了今年县试!”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

他们以为自己办了保书,证明文书,就是为了参加今年的童试。

殊不知,这只是县学教谕提前做的准备。

教谕面上带笑,可眼神几乎能杀人了。

他原本是想避免麻烦,早点办妥,没想到竟然让这些人误会纪元今年就要考试。

还要在他考试的时候找碴。

殷博士更是气愤,如果纪元二月真的要县试,这些人就是在毁他学生的前程。

县学夫子们看向纪元,见他并不慌张,似乎胸有成竹的样子。

越临大事,纪元越是淡定。

纪元抬眼看着张牙舞爪的李耀众李秀才,顺着他的话道:“我今年科举,所以你要阻拦。”

李耀众张张嘴,辩解道:“只是不想让你这样的人进考场!玷污了科举的名声!”

纪元微微点头:“我是什么样的人?”

眼看他们又要说一遍。

那纪三叔纪三婶刚刚在众人面前哭过了,就连聂县令都有些动摇。

在这两人口中。

纪元爹娘前后脚去世,纪元三叔亲自去隔壁县给他爹收尸,回来之后整理棺木。

没想到中途纪元他娘也去世了。

于是他们夫妇俩倾尽所有给兄嫂办丧事,家底几乎都掏空。

不仅如此,从那之后,把纪元养在自己家中,吃喝比对自己儿子还好。

之后还让他上学云云。

反正按照这个版本来说,纪元连着三年不去叔婶家过年,不跟叔婶主动说话,确实够白眼狼的。

纪元深吸口气,后面的可以反驳。

帮爹娘收尸,他却要好好想想。

一直以来,纪元担心的就是这个,所以他在去年时候一定要《春秋》《礼记》一起学。

就是想快点离开这里。

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众人看向纪元,等着他的辩解。

聂县令也不敢相信的看着,他一直以为纪元贫而好学,是位天生的神童。

没想到私下竟然这样。

帮自己爹娘收敛棺木,筹备丧事,这可是天大的恩情。

听说他已经学过《礼记》,难道不知道丧仪的重要性?

纪元刚要开口,就见屏风后面走出来一个穿着常服的人。

这正是林县令。

不对,应该叫林大人了。

林大人眼神带着怒火,跟着他的官吏也是如此。

三个捕头指着纪三叔,直接怒骂道:“不要脸!这种颠倒黑白的人!怎么敢来告状的!”

县丞跟主簿也冷着脸道:“自然以为我们这些人走了,就能任由他胡乱编造了。”

原本以为胜券在握的纪三叔看到林县令,直接瘫软在地上。

纪三婶知道这是林县令后,下意识道:“不是说,不是说他已经走了吗!”

在场的人下意识起身。

里面有什么隐情?

若还看不出来,他们就不用当官吏了。

另一拨捕快赶了过来,这些捕快同样去了安纪村,跟雷力明他们却不是一路。

他们几个直接去找了安纪村的村长,私下了解些情况。

还有几个人又去了纪元二姑夫家,但那边比较远,估计明日才能到。

林县令道:“纪元父亲在河道劳累致死,本官到任之后第一件差事,便是收殓他们的尸体,通知到家人。”

“纪元母亲病重,不能来,所以是他弟弟,也就是你过来。”

“早就买好棺木的尸体,加上官府给的抚恤金,以及安葬尸体的费用,上任县令欠的工钱。”

“本官,一一亲自交到死者家属手中。”

“正荣县因上任县令强行征役,害死本县一十九人,所有人赔偿的银钱,补发的工钱,本官全都记得。”

“纪元他爹被扣在河道共计十三个月,河工艰辛且有危险,官府每日应发三百文,商贾补贴二百文,十三个月也就是一百九十五两。”

一般来说,修城墙的,以及河工,都属于危险辛苦的行当。

官府给的银钱向来丰厚,至少表面上是如此的。

林县令不管那么多,账面是多少,他就要发多少,绝对不会克扣一分一毫。

“本地贪污大案上达天听,所有死者家属补偿三十两,并由官府发棺木。只是事情太大并未张扬,可所发之物,本官丝毫不差地发给死者家属。”

“纪元家,是唯一一个女主人生病不能起身,家中孩童年幼的。”

“见你是死者亲弟,本官便让你领走,并私下补贴七十五两,让你好好照顾幼童寡嫂。”

“纪常林,这共计三百两纹银,你花到地方去了!”

“按照你们所说,纪元,可从来都不欠你们的。”

“反而要问问你们,这些抚恤金到底去哪了。”

三百两纹银。

便是在场众人,都不觉得是个小数目。

当然,这银钱是纪元他爹拿命换来的,扣在河道十三个月,最后累死过去。

他用命给妻儿换的银钱,却没能用在给妻子看病上,也没用在养育幼子身上。

纪元猛然知道这件事,脑子轰鸣。

他不是在为自己难过,而是在想,原来小纪元不是寄人篱下,原来小纪元无论从哪方面看,都不该死。

该死的,另有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