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叙白全力奔跑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 墙上的检测仪器自视野中飞速倒退,刺目的数字钻入眼底。
【区域污染值:31%】
短短十分钟的时间,污染值就上升了13个点!
字体颜色由绿变黄, 代表污染值从安全变成轻度污染。
一旦过80成为重度污染,没有防护的人群会在三分钟内异化成重症患者!
眼睁睁看见污染值从31跳到32,谢叙白只恨自己没能多长出两条腿!
但他之前经历过那么场变故, 如今算是被打磨出来了, 不论内心有多么着急, 大脑也能迅速冷静下来, 分析情况。
谢叙白飞快翻阅记忆, 想起在许氏爱心机构成立初期, 吕向财特意告诉过他的一句话。
——要成为诡王, 必须先具备三个条件。
【规则】存在的固有领地, 数量众多的臣民,与相较绝对的统治力。
“相较绝对的统治力”。
单这一项条件, 直接堵死“一块地盘拥有两位诡王”的可能。
那么李主任会不会是其他地域的诡王?
谢叙白可以肯定, 不会。
身份是把双刃剑, 【第一医院主任医师】能给李主任带来极大的便利, 但也将老人死死囚困在【第一医院】的这方领地无法挣脱,让他没机会去发展自己的势力。
傅倧现在还没有回来, 哪怕谢叙白听不到外面的动静, 也能隐约猜到对方遇到了麻烦。
什么情况会让傅倧在自己的地盘上被绊住脚?
诸多推测如同断开的线条紧密连接, 谢叙白的思维高速运转, 眼神越来越锐利。
终于在刹那间,得出个惊人的结论。
呲啦——
谢叙白猛然刹住脚步。
安检通道近在咫尺, 大门敞开, 附近空荡荡, 看不见一道人影。
强烈的危机感如一道闪电贯穿脑海。
如果他的猜想是对的,那么这背后可能……
谢叙白凝神观察,在靠近门框的地方看见一截大概指节长短的枪.口。
漆黑的枪.口微微上抬,蓄势待发。
电光火石之间,谢叙白没有任何犹豫,精神力分成数条细长的钩索,如离弦的利箭飞射出去,径直穿透墙壁。
“啊!”“该死的,哪来的绳子?”“我的……唔唔唔!”……
门后传来此起彼伏的叫喊声,十几名埋伏于此的警卫猝不及防,被谢叙白一招制服,电击器和麻醉.枪噼里啪啦砸在地板上。
谢叙白快步跑进去,看着满地挣扎的警卫,拽起一个人问:“是谁让你们袭击我?”
警卫被他不怒而威的眼神吓住,连忙回答:“谢主任您别生气,是院长刚才叫我们在您赶来的时候打晕您,把您平安送出去!”
谢叙白言简意赅:“哪个院长,叫什么名字?
警卫闻言,茫然了一瞬:“哪个院长……咱们医院不是只有一个李安民李院长吗?”
“不对。”,他好像也意识到哪儿有问题,用力地拍打脑袋,嚅嗫嘴唇不确定地道,“我们的院长应该叫傅什么的……?”
谢叙白的心脏顿时沉了又沉。
他的推测没错,果真是李主任短暂窃取了傅倧的诡王身份!在傅倧找到办法重新夺回主权之前,可能没时间赶来救场。
谢叙白抬眼扫向检测器,上面显示污染值已经高达45%,厉声喝令众人:“让地下基地所有人撤离!”
那些警卫置若罔闻,干巴巴地陪笑道:“肯定不行啊谢主任,院长让我们留守在这,我们怎么能……”
谢叙白眼神冷若冰霜,一个字掷地有声:“走!”
金色的精神力倏然变成朦胧的雾状,形如凶猛的风暴骤压在所有人的身上!
警卫们浑身一震,面露惶恐。宛如被猛兽盯住咽喉的颤栗感扑面而来,他们骇然发现自己竟然生不出一丝想要反抗的勇气,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脱口而出:“……是!”
……
李主任循着那道似有若无的呼唤,脚步蹒跚,满是褶皱的手撑在墙壁上,走两步就得停一停,沉重迟缓的呼吸声挤压着憋闷的胸腔。
在诡王面前,所有的机关安检形同虚设。
他一路畅通无阻,最终来到一扇三米高的重型金属门前,恍惚地往上看。
阅历丰富如他,能轻松看出这里的防卫系统属于最顶级的配置,完全是军用级别。
而他在这扇门背后感觉到了前院长的精神力,虽然很微弱,但他绝对不会认错。
——这里一定是关押前院长的地方。
不知不觉间,检测器上的污染值已经飙升到67%。
字体颜色变成黏稠诡谲的鲜红,好像在一瞬间流淌起来,似血液往下拖曳。
嘹亮的警铃响彻整条走廊,尖锐刺耳,让人想起报丧的鸦啸。
李主任向操作台伸出手,手指颤颤巍巍,冷不丁僵在开门键前。
来时义无反顾,事到临头却突然有些茫然。
打开这扇门的结果,真的会如他所愿?
李主任早已不是年轻时头脑一热就莽撞开干的愣头青,频频示警的检测器足以说明事有蹊跷。
但他能走到这里,是花费几十年才等来的机会。凭他半截身子入土的岁数,哪里还有第二个几十年,又哪里容得下他中途反悔?
那可是前院长……是给了当时流离失所的他们一条生路的院长啊!
他们院长原本是何等风光霁月的人?品学兼优,相貌堂堂,出身名门,前途无限好。
却甘愿在灾变来临时,将逃命机会让给几位孕妇,留下来和被抛弃的老弱病残共同对抗。
他为拽住被丢下车的小孩,硬生生勒断指骨也不肯放手。
他为求到地方豪强的资助救援,不惜深入虎穴,和阴险狡诈的执政官虚与委蛇,几次半死不活,差点送命。
李主任犹然记得对方在资源紧缺几乎穷途末路的时候,依旧咬牙坚持,说:【弱小的人也好,贫困的人也好,我要让他们都有活命的机会。】
言辞凿凿,振聋发聩。
可当李主任试图去回想当年的感动时,也会忍不住想起,傅倧在医院内部会议中力排众议的坚决。
【我再说一遍,我管你们怎么想,特病补助必须开!不仅要开,医院还将开通特级贫困救援渠道,对重症患者每月发放免费的收治名额!】
【钱和设备的事情我会想办法,那些想趁机中饱私囊、贪污纳贿的狗东西,趁早滚出老子的医院!】
傅倧意图大刀阔斧整改医院的决意,不知道动了多少人的奶酪,又明里暗里得罪多少人,直接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的险境。
那段时间,李主任经常会被下面的人吹耳边风,希望以他为表率,联合其他主任和医师,逼迫傅倧让位。
毕竟他是全医院资历最老,也是医师群体中最德高望重的人。
只要他还没退休,就是压在众人头顶的一座山,即便其他人有上位的想法,也得老老实实地排在他之后。
于是下一次医院会议,环顾四面八方无数道心怀不轨、暗藏刀锋的目光,李主任当着所有人的面,率先站起身,对傅倧叫了一声:“院长。”
不再是满腔厌憎直呼“傅倧”,而是一声平铺直叙的敬称“院长”。
全场哗然。
包括傅倧在内,没人想到李主任会在这个时候对他表示认可。老人不做赘述的力挺表态,也让傅倧抓住机会稳固自己的权柄。
看到那些利欲熏心、尸位素餐的小人露出不敢置信的目光,被傅倧严惩治罪,李主任心中别提有多么痛快。
但想到自己居然枉顾前院长被暗害的仇恨,支持昔日的罪魁祸首,强烈的愧疚感宛如无形的大手,掐住老人的心脏,几乎让他心碎。
也是在那之后没几年时间,傅倧又做出几次雷厉风行的整改。
医院高层除了他和几名主任外,全部大换血,而傅倧也彻底坐稳院长的位置。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当李主任再次提及前院长的名字时,身边的人会下意识露出迷茫的眼神。
“院长不是叫傅……哦哦哦!您说的是前院长?”
“没错,我也记得前院长是个很了不起的人,他创建了这家医院,还有……呃……”
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李主任僵住,转过头,看着那人尴尬的模样,瞳孔越张越大,心跳仿佛狠狠漏了一拍。
他忽然意识到,傅倧这几年大换血,换掉了不少以前的老人,能够记得前院长事迹的人已经所剩无几。
一朝天子一朝臣。
傅倧作为继任者,越是声名鹊起、耀眼夺目,人们就越是会忽视前人的光辉,乃至于彻底遗忘。
李主任几乎发了疯。
他想到自己对傅倧的妥协,负罪感再度如惊涛怒浪翻涌不止。
他看着自己的手,仿佛能看见沾在上面的血和泥——是他甘愿成为傅倧的帮凶,将前院长活生生埋葬在地里。
那时候傅倧还有几条非议缠身,有人说他免费收治重症,是为了拿那些病患当小白鼠,试验新药。
反正是些没权没势的贫民,即使死掉也无处伸冤。
李主任贯来对这些空穴来风的说辞嗤之以鼻。
可在当时,这些谣言成为催化剂,让他气昏了头。
他气势汹汹地去找傅倧对峙,刚巧路过正在八卦的医护人群。
那些人正谈到傅倧的上位史,话里话外满是崇敬:【据说咱们医院初期什么都没有,要不是院长背后的家族势大,实力雄厚,恐怕这家医院也兴建不起来,更不可能成为市内首屈一指的第一医院。】
【欸?不是说还有个前院长……】
【得了吧,前院长有什么丰功伟绩。提供私人卫生所?据说比公共厕所大不了多少。救助了很多人?最多几十个吧,中途还死了不少。而且要不是他谁都想救,看见一个就带回去一个,生活物资和药品也不会消耗得那么快,差点饿得大家人吃人!】
【天啊!你说真的吗?】
【真的,我爸亲口告诉我的,还能有假?他们都说前院长是个只知道读书的榆木疙瘩,人情世故完全不在行,好几次差点和资助者闹翻。所谓的第一医院创始人不过是比傅院长先发起号召罢了,什么实事都做不成,你看现在还有多少人记得前院长是谁?】
【嘶,好像是没什么印象,但我在医院的平台简介上看到过,他的名字还挺有特点的,叫什么来着?】
【不记得了。】
【没关注过。】
【以前看过,但忘了。】
【算了直接查一下,嚯,搜到了,让我看看——】
一路过五关斩六将,用警卫的身份卡过完重重安检,谢叙白终于来到李主任的面前,汗水争先恐后渗出鬓角,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眼看老人的手即将按在操作台上,谢叙白一惊,连忙喝止:“李主任等等,别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