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1 / 1)

他爱打抱不平,梦想是执剑天涯行侠仗义。会冷着脸扶起摔倒的女佣,也会撑伞为摇晃的树苗遮雨。[那个孩子有很严重的洁癖,一身定制西装时刻保持着纤尘不染、干干净净。

[.....直到那天晚上,他手里无力地攥着把滴血的刀,脚下躺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满身灰和泥。

他看见我跑来,竟痴痴地笑起来:“老师,放弃我吧。”]

“江少爷,这边,前面就是总裁办公室。”

接待的助理引着江凯乐来到办公室门前,抬起手却迟迟没有敲下去。

细看会发现他的腿在抖,笑脸底下是难以遏制的恐惧,好像非常害怕直面宴朔本人。

江凯乐瞥他一眼,越过他在门上敲了几下,不耐地说:“行了你走吧,这里不需要你。

助理如蒙大赦,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留下江凯乐站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冷淡地看着办公室大门。

一秒、两秒、三秒....

大门纹丝不动,衬托得走廊愈发死寂,连胸腔里的心跳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江凯乐盯着门上繁复古老的图纹,视线忽然变得有些模糊。

他仿佛能看见一阵水纹从门上荡开,深海的巨兽栖息其中,滑腻冰冷的触手在黑暗中缓慢蠕动,瞳孔猩红,凶相毕露。江凯乐心率加快,寒毛直竖,有种想要拔腿逃跑的冲动,忽然一道冷肃低沉的嗓音从门内传来:“门没关,进来吧。”少年一个激灵,狠狠掐自己一把清醒过来,抱着精装礼盒推开门。

吱呀--

门开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漆红的檀木桌,桌上摆着的不是陶冶情操的书画或笔架,而是一个地球仪。

若有人先入为主,肯定会认为能够被摆在这种房间里的地球仪,一定是精工雕刻、高端定制。

然而,江凯乐所看到的不过是最普通的地球仪,塑料支架、廉价贴图,批发市场十几块钱一个。

老旧的地球仪表面遍布裂纹,颜色黯淡,贴纸也破了一部分,有的字样已经模糊不清,单纯拿出来当摆件都显得有些埋汰。但宴朔不仅把它摆在整间办公室最显眼的位置,还拿了个透明防弹玻璃柜来保护它。

江凯乐看向办公室里的人:“三...."

高大俊美的男人站在桌前,手上拿着一支沾墨的毛笔,微微倾身,正全神贯注地往红符上书写着什么。他没有抬头,直到江凯乐开口,才掀起眼皮看过去,弹了下手指。

无形的气刃绕着江凯乐转了一圈,将束缚少年的力量尽数斩断。

一瞬间,江凯乐像断线的风筝往前一栽,失力摔倒在地上。

他瞪大双眼,撕心裂肺的疼痛感也在此时反扑上来,忍不住捂住手腕脚踝蜷成一团,咬紧牙关发出细微的痛叫“啊啊.....!"

不知道多久后,疼得浑身都是冷汗的江凯乐慢慢缓了过来。

他的脸色惨白,捂着还在抽痛的手腕和脚踝,迷茫地抬头看向宴朔。

半晌,才像是意识到什么,不敢置信地瞪大眼,挥动自己的手臂。

竟然毫无滞涩感!

刹那间,江凯乐眼里的喜色如岩浆般喷薄而出,情不自禁地高喊一声:“谢谢三叔为我解术!”

在江凯乐的认知里,每个江家人自出生起就会被邪术束缚手脚,如果违背族规、忤逆家主,就会体会到割肉切骨的疼痛。据说这种术缘于血脉,终身无解。然而江凯乐是个不信邪且非常叛逆的主,从小便致力于和这种力量对抗。虽说每次对抗都是以他被疼晕过去作为结尾,但对疼痛的耐受力确实提高不少。

到如今,切骨的疼痛再也威胁不了他。只是能不疼的话谁想

疼啊?又不是受虐狂。

见宴朔居然能解这种邪术,江凯乐简直喜不胜收。

“只是暂时的。”宴朔平淡地说道,“原来负责送东西的人在哪?”

听到前半句话,少年闪闪发光的眼睛瞬间黯淡下去,失望地唔了声,将摔在地上的锦盒捡起。

看到盒子被摔折一角,江凯乐有些忐忑,幸好宴朔似乎不在意这点小事,将锦盒接过去,随手放在桌上。江凯乐松了一口气,解释道:“人没事,我把他和保镖一起打晕关在厕所里,这才找到机会挟持司机跑出来宴朔对他的做法不予置评:“来找我干什么?”

江凯乐抿了抿唇,缓缓讲述起一些阴私龌龊、骇人听闻的江家秘辛。

如果有普通人站在这里旁听,怕是脸都要被吓惨白。

作为知情者的江凯乐不比普通人强多少,越说越麻木。空洞的眼神和冷淡喑哑的嗓音,仿佛给这些恶性事件更添一笔阴暗的色彩。最后,他茫然地问......我该怎么办?”

“父亲,母亲,还有家里的其他人,他们为求名利已经完全魔怔了。有时候我觉得他们根本不是人,是披着人皮的怪物!最关键的是他们还想拉我和豆豆一起跳进那个无底的深渊!”仿佛压抑太久,少年忍不住高声宣泄,某一瞬间,他的脸上也流露出一分令人胆寒的疯狂。

江凯乐抬头看着宴朔,恳求地询问:“三叔,您是唯一一个从家族里脱离出来的人,您能不能告诉我,我要怎么才能顺利逃脱?”宴朔放下笔,将写好的红符搭在架子上。等待墨水晾干的这段时间,他不咸不淡地答道:“你和我不一样,身体里流着江家的血,那是永远束缚你的咒。”“一旦你脱离家族太长时间,你所认知的邪术就会重新捆住你的身体,将你拖拽回去。”

这话的意思是,他要和那个腐烂恶臭的家族永远绑在一起?

少年攥紧手指,稚嫩的脸庞因绝望而显得扭曲。

眼看江凯乐即将崩溃之际,宴朔倏然开口:“你今年多大?”

江凯乐一愣,不明所以地回答

“十六。”

“十六岁了,还只会在这里自哀自怨?”宴朔冷冷地道,“我自出生时起便知晓,若有东西胆敢约束我、阻碍我,令我不快,那就将它彻底摧毁。“..”江凯乐看着宴朔不苟言笑的脸,听着这句中二度爆表的话,一时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吐槽。但宴朔显然没有和他说笑。

“江家所有明里暗里的项目都由家主全权接手,这是规矩。哪怕想要为民除害,也不过在家主的一念之间。”宴朔在规矩两字上下了重音,波澜不惊地说道,“而你,是江家唯一嫡系继承人江凯乐瞳孔一震,忽然明白了宴朔话里的深意,心脏“扑通、扑通”地剧烈跳动。

他并非不谙俗世的纨绔子弟,短暂的震骇后回到现实,语气极其干涩:“但江家人的手段阴毒,我不可能清清白白地坐上那个位置,我....宴朔抬起手掌打断他。

当男人做出这个手势的时候,江凯乐便知道话已至此,剩下的需要他自己去衡量。

他有些恍惚,作为深陷泥潭的人,陡然得知自己可以逃脱,但代价是要先变成泥潭的一部分,再将它全数掀翻。只是到了那....全身沾满污泥的他,还能算是他自己吗??

蓦地,江凯乐看见宴朔打开锦盒,从盒子里拿出一块沉重的金砖。

男人端详着手里的金砖,反复观看,冷漠的脸上终于显露出一抹满意之色。

江凯乐看在眼里,恍然若失地想,钱权势的诱惑力真就那么大?就连神秘莫测的宴朔都不能免俗?或许是仅有几面之缘的叔叔并非印象中的阴鹜暴戾,出乎意料的亲和,少年忍不住多嘴去问:“三叔,凭您的本事,金子这种东西想要多一整条黄金矿脉,也会有人迫不及待为您送上

“所以,您为什么非要江家的黄金?”

他想说但没说出去的话是一一您就不嫌脏吗?

宴朔却道:“不一样。”

“不一样?能有什么不一样?”

“开过光。”

"??"

江凯乐差点没听懂。

“江家祖上乐善好施,福泽深厚,对佛学很有研究,所以能护佑子孙,使家族繁荣昌盛。现在倒是可惜了。”宴朔难得惋惜,轻叹一声:“被你打晕的那个小沙弥是江家为数不多还算干净的人,祖上开光祈福的术法也就他学会了三成,回去后别忘记把他放出来。小沙弥?

江凯乐反应过来,宴朔说的应该是那个专门负责送金砖的江家子弟,愣了愣:“他不是有头发吗?”“大概是觉得丑,戴的假发。学这门术法必须先去寺庙剃度修心。”

江凯乐:“....."

这时,红符上的墨水终于晾干。

江凯乐还没回神,下一秒更加颠覆他三观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宴朔极为庄重地端出展柜中的东西,那居然是座...神像?!!

男人眼神凛冽,语气清冷肃穆,此番作态,说他分分钟要上台发表重要演讲,或者率领十万大军出征都不违和。可他居然只是将红符夹在双手食指与中指之间,合掌请愿:“愿财神爷保佑,让盛天集团成功竞选到西城红阴古镇的地皮。”江凯乐:...

就像舔狗陡然知道女神也需要上厕所一样,江凯乐的内心要时遭受到不小冲击,双眼呆滞,脚步飘忽地离开了。在少年走后,小触手卷着金砖,垂头丧气地从阴影中钻了出来。

它刚才被吕向财恶狠狠地告知,如果拿走金砖让宴朔留意到谢叙白的存在,对青年会是场难以承受的灾难,只能将金砖拿回来。宴朔不知有意无意,面无表情地睨来一眼:“怎么,没送出去?”

明明男人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小触手却好像听到他内心传出的嗤笑,顿时有点恼羞成怒。

[因为他不是贪婪的怪物,所以不收,才不是我送不出去!]

宴朔敷衍道:“嗯。”

一个字的轻视比光明正大开嘲讽,还要过分!

小触手不服地嗷嗷乱叫。

[有本事你来送,你看他会不会收,哼!!!]

宴朔看着上蹿下跳的小触手,什么都没说,拿起手机拨给吕向财。

前脚小触手刚走,后脚宴朔就打来电话,吕向财有点紧张:“宴总有何吩咐?”

宴朔道:“就当预祝项目竞选成功,这个月给全体员工发一万红包。”

“啊?”吕向财没想到这茬,愣了愣,“给所有人?可过不久不是就要开始清算....

“那就等他们死了后再发。”宴朔语气不变,指节轻叩桌面发出脆响,不容置疑地说道,

“这是公司内部问题导致晚发工资

作为秘书,电话那头的吕向财简直像听到晴天霹雳,清算结束可还有几百号人,加在一起足足近千万!宴朔淡淡一句话打消他没出口的海豚音:“红包。不算工资奖金,不以企业名义,走我的个人账户。”差点想弑主的吕向财堪堪闭嘴:

“..."您这是钱多了没处吗??

他突然想起什么,扭头看向不远处还在查资料的谢叙白。

想到青年袖子里的阴魂数量,还有家里那头嗷嗷待哺的诡王。

吕向财嘴角微抽,果断道:“好的宴总。”

挂断电话,宴朔看向小触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就是这气定神闲的一眼,把小触手看得直跳脚。

[你这是要赖,作弊!]

宴朔懒得理会它,回到书桌前,继续处理文件。

小触手叫囔一阵,见宴朔连个眼神都欠奉,顿时觉得这个男人又烦又无趣,转身想回去找谢叙白。

它突然停住,只因看到满地的血。

那些血不是正常的艳红色,而是犹如沥青一般浓稠粘腻的黑色。

且这种黑血和小触手流出的黑血有本质上的不同,它的味道极其难闻,还有剧毒,可怜的地板直接被腐蚀掉一层皮,滋滋冒着白烟,散发着扑鼻的恶臭。这是江凯乐没能看到的一幕,但小触手很容易受到这些秽物的影响,登时难受得蜷缩成一团。

[好臭啊!好讨厌!一个腐坏异化的怪物,你为什么要放它进来?]

宴朔没回应。

小触手已经习惯了他的冷漠寡言,自言自语也不会觉得尴尬。

仔细分辨后,它发现不对劲。

[好吧,还没有变成怪物,不过也快了,居然被污染成这样....?]

小触手似乎又有了新的发现,忍住恶心,凑到黏稠黑血的旁边,观察过后,尖锐的语气慢慢变得柔软起来。[原来还是只没长大的惠惠吗,难怪你愿意让他进来。我好像记得有人和我们说过,孩子是这个世界的未来.....小触手声音渐小,翘起本该是尖尖的鼓包,茫然了一瞬。

[....是谁和我们说的呢?]

另一边的江凯乐刚下电梯,就被守在旁边的吕向财一把捞了过去。

“吕秘书?你干什么.....!

面对被捂住嘴满脸怒容的少年,吕向财笑得像个大尾巴狼:“江少爷别害怕,冒昧问一句,这次期末你考了多少分呀?”江凯乐本来只是不悦,听到后半句话,脸色瞬间黑沉得可怕:“你是不是想挑事?”

吕向财幸灾乐祸的表情很是欠打:

“看样子又没及格,语文?数学?还是全科?”

最后半句话没说完,江凯乐捏紧的拳头已经举了起来。

赶在它砸在自己脸上之前,吕向财话锋一转:“为了让你向家族低头,江家主勒令学校老师和同学对你进行‘特殊照顾’,让你从全校第一下降到四百名开外,以此证明没了家族的蒙荫,作为学生的你连成绩都维持不下去。

“一一难道你就不想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江凯乐呼吸不畅,将吕向财一把推开,嘲讽道:“这种小儿科的反抗方式你居然认为可以给他们点颜色看看,是你脑子被门挤过还是觉得我傻?”“确实,江家主要是真把你的成绩放在心上,又怎么会做出那些恶心事?”吕向财笑意愈深,“但如果我说,我让你提高成绩的方式,是把一个和名门贵族毫无关系、江家主都无法掌控的人塞进江家,成为你的家庭教师,又该如何?

他故意拖长后半句话。

果不其然,原本不屑一顾的少年瞳孔骤缩,死死地盯住他:“你说真的?在江家的地盘帮我安.插一个清清白白的人手?”吕向财斩钉截铁地否认道:“不不不,我得强调一遍,他会成为你的家庭教师,不是可以随便使唤的人手。”“....”江凯乐脸色一黑,“那我要他何用?””

“用处可大了去了,比如说提高你惨不忍睹的考试成绩。”吕向财笑得像一只老谋深算的狐狸,“又或者,你也可以

尝试说服他,让他课后或者闲暇时间,能帮你在江家的眼

“你....江凯乐听出吕向财的用心了。

可以随意使唤的下手很廉价,所以吕向财特意强调,必须要他先求着那个人帮忙才行。

如此一来,江凯乐怎么都不会轻视那个人。

少年不喜欢这种耍心眼的方式,但....既然是吕向财推荐的人,或许真的能够帮到他也说不定?

他也不担心吕向财会和江家联合在一起,毕竟对方曾经的身份可是连江家都望尘莫及。

“好吧。”江凯乐双臂环抱趾高气扬地挑眉,“你打算把谁派到我的身边?不说十项全能,最差也得会点术法吧。“喏,那边那位就是。”

江凯乐顺着吕向财的目光看向谢叙白。

他先是一怔,再疑惑皱眉,最后不敢置信地瞪大眼,气势汹汹地盯着吕向财:“你开什么玩笑?”“那家伙身上既没有灵气也没有邪气,根本就是个普通人!而且那副瘦胳膊瘦腿能干什么?怕是连我身边最弱的保镖都打不过!

“冷静江少爷,冷静。”吕向财双手下压,“你可能不知道,有一种强大是看不见摸不着的.....

江凯乐冷冷道:“但我知道他的尸体一定先热后凉,你给我换个人。”

吕向财笑眯眯地看着他。

江凯乐直勾勾盯着他的笑脸,看出毫无商量的余地。

比起质疑吕向财把一个普通人丢进吃人不吐骨头的江家是别有用心,他更愿意相信对方就是在逗弄自己。江凯乐阴沉着脸转身,突然听到吕向财在后面说道:“你没法拒绝,江少爷。”

“在江家主的绝对控制下,难道你身边还能找出第二个干净清白的人吗?”

江凯乐脚步一僵,这话狠狠戳中了他的痛楚。霎时间少年恼怒得不行,恨声道:

那你就让他来,我倒要看看他能够活多久!'

看着少年大步流星离开的背影,吕向财知道江凯乐这下肯定把谢叙白放在了心上。

毕竟谢叙白可是个脆弱到随时可能一命呜呼的普通人,重点是,他是少年现在唯一可用的帮手。

一根易折的救命稻草,不好好保护起来,又能怎么办呢?

吕向财颠儿颠儿地来到谢叙白的座位旁:“搞定了!就是那小子很不情愿,你可能会受到一些小小的刁难。”“你们的谈话我都听到了,那孩子看起来不是一般的气愤。”谢叙白还在看吕向财给他的江家资料,头也不抬,“你确定会是‘小’刁难?”吕向财语气笃定:“肯定的,小刁难。”

他算是看出来了,那暴躁小子根本没能察觉到自己身上的异....但如果不是彻底变成怪物,谁又能未卜先知?最迟两个月,江凯乐就会明白谢叙白对怪物来说,是个多么不可思议的存在。

谢叙白不知道吕向财对他的盲目自信从何而来。

看着江家资料中描述的各类血腥案件,他眉梢狂跳、几欲作呕,难以言喻的反感和恶心在看到江家这两个字的的时候数次爆发,从没像此时一样怀念从前那个文明和谐的世

不过吕向财此前说他适应能力极强,谢叙白也意识到了,他竟然能坚持将资料全部看完。

看完后,谢叙白深吸一口气,用力揉动胀痛的太阳穴,不过两三秒的功夫,就再次恢复了淡定,开始思考对策。“我认为你原本的安排行不通,我不能直接到江少爷的身边去,如果江家真的像铁桶一样严防死守,那不过是从一个人的监禁变成两个人一起坐牢而已。谢叙白沉吟片刻,对吕向财说道:“我有个想法,需要你重新安排一下。”

一个月后。

江凯乐终于见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家庭教师。

在此之前,他感觉自己就是条被到处溜着转的驴。

第一天他义愤填膺,发誓等谢叙白来到江家一定会让人好看,最好是知难而退,别想着来拖他的后腿。第三天他仍旧愤愤不平,觉得自己动手太累太掉价了,他只需要在其他人刁难谢叙白的时候冷眼旁观,就能看上一出热闹的好戏。第十天他忍不住频繁观察江家大门口的来往人流,再没有最开始的愤恨,只剩下难以言喻的烦躁和阴郁。自从上一次逃跑成功而且是逃到令江家色变的盛天集团之后,看守江凯乐的人立马多了两倍,禁足时间从早到晚,甚至连学校都不允许他去。江凯乐找不到机会联系吕向财,暗自痛骂那只笑面狐狸是不是又在要自己,只能沉着脸耐心等待。第十一天,谢叙白没来。

此后。

第十二天,谢叙白还是没来。

第十四天,谢叙自愿么还不来?别告诉他迷路去了国外!

第十三天,谢叙白依旧没有来。

第三十天。

嘭的一声巨响,江凯乐的房门被人从外面砸开,自制的简易锁扣承受不住压力直接崩断,几个碎片零散地掉在地上。佣人和保镖三五成群地涌入房间,堵死房门,根本没给江凯乐逃脱的机会。

而当事人也没想着跑,看着和管家一路进来的谢叙白,沉郁的眼睛更显阴暗。

管家是位头发花白的老人,脸上的皱纹很深,一张脸拉得老长,像是皱巴的橘子皮。他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身形高挑,手脚细长得不像话,像极了恐怖故事里的瘦长黑影。看着坐在椅子上无动于衷的江凯乐,老管家的眉头紧得可以夹死一只蚊子。

他对谢叙白说道:“抱歉谢老师,江家过于娇惯大少爷,以至于他在面见客人的

候一点最基本的礼貌和涵养都没有,不过没关系,相信在您的教育和努力下,少爷一定会慢慢变好。老管家说着,拍了拍手掌。

佣人们立马端上来一个敞开的大盒子,盒子里并排陈列着许多狰狞可怕的惩罚工具,隐约可以看见残留在上面的斑驳血迹。江凯乐见状,脸皮狠狠抽动了一下。

“家主已经吩咐过,您是他所信任的人,可以尽情使用这些工具来惩罚不听话的孩子。”老管家盯着谢叙白的脸,眼神锐利得像是要刮下他的一层皮,“您的意思呢?”谢叙白看着那些工具,很是怡然自得地拿起其中一件,指尖轻触上面的尖刺,笑道:“一一当然。“我一直都觉得,适当的惩罚有助于矫正学生的不良行为。”

听到这句话,老管家脸皮一松,露出满意的神色:“您果然不愧是名师。”

“好了。”他看向其他人,“就把这里留给谢老师吧,大家都出去。”

佣人们齐声回答:“是!”

他们鱼贯而入,又鱼贯而出,全程没有把房间的主人江凯乐放在眼里。

谢叙白将工具放下,刚走过去将房门关上,一道巨大的力量从背后袭来,将他狠狠地按在了门上。嘭!

“‘适当的惩罚有助于矫正学生的不良行为’?哈!”江凯乐的眼白布满红血丝。

他万万没有想到啊,谢叙白和吕向财居然给自己准备了一份这么大的惊喜!这么长时间没来,原来是混到他“可亲可敬”的父亲身边去了啊!刹那间,对谢叙白的期待转化为遭到背叛的滔天怒火,几乎让江凯乐发狂。

他冰冷地、暴戾地、一字一顿地问:“你想用那些东西惩罚我吗?老、师?别忘记你不过是一个普通人罢了!在你试图拿起它们之前,我保证,我会先掐断你的一一“江同学。”谢叙白开口了,“我希望你从今天开始记住一点,在认识到自己的处境有多么可怜之前,千万不要试图露出你稚嫩的牙齿,那会把它崩坏的。”他说话的同时,脑袋往旁边微偏,用手指挑开衣领,好让江凯乐能清楚看见藏在下面的东西。

微小的,不断闪烁着红灯。

江凯乐一愣,那是微型监听器。

谢叙白平静地将他推开,边说着“热死了”,便将被人装上监听器的大衣脱了下来,挂在旁边的衣架上同时他还弯腰,摸向自己的裤脚,指尖往上一挑,让江凯乐看到他的指缝中夹着的东西。

又是一枚监听器。

江凯乐愣神的功夫,谢叙白接二连三地从身上摸出了五六个这样的小玩意,随手放在旁边。

“怎么不说话了,江少爷?你想和我玩谁是木头人的游戏吗?可以,让我们比比谁的耐力更强吧。话音未落,谢叙白无声拿起书桌上的纸笔,写下一行字。

江凯乐顺势看过去。

[房间里有没有监控?]

少年看着谢叙白温润的眉眼,终于明白对方是在演戏避人耳目,绷紧的拳头微松,摇了摇头。

他也写:[全都被我砸了。]

谢叙白弯了弯眼睛:[我想也是。]

江凯乐盯着这四个字,看了好几秒钟,不知道为什么有种神经一松的安心感,不屑地嗤笑一声:[怎么,你先去找老头子,打算当双面间谍?]谢叙白落笔写道:[不,不是双面。]

什么意思?江凯乐不解地继续看下去。

只见谢叙白淡然自若地写道:[现在的我,不仅是江家主派来控制和监视你的家庭教师,还是江夫人的美容顾问,江家大伯的秘密会计,江小姐的私家侦探....江凯乐的瞳孔越睁越大,难以想象自己看到了什么,迫不及待地写:[江家的那么多人,你和他们都联系上了?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还取得了他们的信任?!]谢叙白:[称不上信任,他们的疑心很重,还得慢慢来。]

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说谎,谢叙白拿出手机,滑动通讯目录,让江凯乐大致看了下他和江家人的聊天内容。有的相谈甚欢,有的只聊上几句,算不上深交。

可这足以颠覆江凯乐的三观和世界观了,他差点没忍住喊出声!

从少年颤动的瞳孔中,谢叙白仿佛能看到充满质疑和不解的三个大字:凭什么?

一凭什么你一个普通人,能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内做到这种地步?

谢叙白想了想,写道:[凭我是个普通人。]

就因为他是个普通人,是弱小和平平无奇的代名词,所以人人都自以为能拿捏他,会轻视他,也对他毫不设防。江凯乐嚅嗫嘴唇,说不出话。

如果说他最初对谢叙白的期望是别死太快,那么现在,对方的所作所为已经大大超出他的想象。

他对这个即将成为自己家庭教师的青年,忽然产生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信服。

“你的呼吸已经乱了,看来是我赢了,真遗憾,你居然输给了一个普通人。”谢叙白笑道,“那么,这就是我要教给你的第一课,永远不要轻视任何人,哪怕他是一个普通人。”说着,谢叙白拿起桌上的书本。

从进门到现在,他的神情都没有太大的变化,从容不迫,淡然自若,却让桀骜的少年完全移不开眼睛。“现在,让我们开始上课吧。”谢叙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