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出来雪茸不可能放过这么一个巨大的热闹, 闻玉白人都已经冲出门了,又折回来一把拎起雪茸赶往案发现场。
乘坐犬力吊车赶路比自己跑舒适太多,本来因为突发情况乱蹦的心跳, 也在运输过程中平缓下来……直到亲临事发现场。
当雪茸的困意被闻玉白突如其来的骤停打断,睁开眼看到漫天的黄沙一片,他整个人的心脏差点要在那一刻直接爆开了——
“???”雪茸看着眼前的景象, 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啊????”
闻玉白也皱紧眉,表情并不好看:“路被人封死了。”
是的, 明天早上他们就可以拂一拂衣袖,直接从这荒唐地彻底走人了, 可就在此刻, 他们来时的那个洞口、也是整个村庄与外界的唯一交口, 此时被高耸的巨石堵得严严实实。
此时沙石飞扬,显然离石头落下的时刻并不远, 周遭却没有旁人。两个人相当默契, 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向天空,正巧看到一双白色的翅膀掠过长空, 而一旁的悬崖之上,原本那块松动的巨石, 现在正挡在他们的面前——显然是贝姬的手笔。
换作别人, 在临走的前一天被人堵死了回头路,可能当场就要暴跳如雷了。
但雪茸最大的优点就是情绪稳定,等安抚好自己被吓到乱飞的心脏之后, 只是伸手抹了一把脸, 便对正抬着头对闻玉白道:“先别管人了, 有没有办法出去?”
这般冷静反倒是让闻玉白有些不适应了。他上下打量了一眼雪茸, 确认他没什么问题,才走到巨石前。
这石头显然是专门为了堵门准备的,全方位无死角地挡住了他们的去路。闻玉白尝试着去推、也非常仔细地寻找可能的出路,结果却都是徒劳。
闻玉白朝他摇了摇头,说:“唯一的办法就是炸出一条路来,但你也找过,整个村子里都找不到硫磺和硝石,操作起来很有难度。”
雪茸微微一皱眉,继而又换上了一副乐观坦然的模样:“没事!我的人生信条就是,船到桥头自然直!”
说完就摆摆手,转身大摇大摆开始往回走:“大不了就留下来,天天被人当神供着,还有吃不完的胡萝卜,想想就爽啊!”
但闻玉白一眼就识破了他的故作镇静,平静道:“你很焦虑。”
雪茸神情在一瞬间阴了下去,几不可闻地轻轻“啧”了一声——这家伙真是敏感到有些烦人了。
他说得确实没错,在发现路被堵死的一瞬间,他就已经控制不住地感到焦虑了。原因无他——明天的火车一定赶不上了,下一班是在十五天之后,许济世给自己开的心脏药最多撑到那个时候,这里甚至连个信鸽都喊不来,再想不到出去的办法,他就离死不远了。
但他绝不可能把这样致命的弱点交付给闻玉白。只又嬉皮笑脸转过身去,笑道:“计划被打乱了,多少有点儿恼火——你难道就不着急?”
“急。”闻玉白打量了一眼雪茸,顺着他说,“我领导脑子不好,耽误久了他又要发疯。”
见他也着急回去,雪茸便彻底心安下来,焦虑也在顷刻间化为乌有——于是便又有心情调戏人了——
“那我们一起想办法、快点儿逃出去吧,闻长官。”雪茸弯起眼睛,抬头望向闻玉白,“我可舍不得看到小狗被变态主人打得嗷嗷叫呢。”
闻玉白的眉心控制不住地跳了跳,有些脏话想说,但还是忍住了。
两个人又侦察了一圈地形,暂时找不到什么好的办法,便只能回到了薇薇安的住处。
他们在外头寻找出路的功夫,梅尔已经带着剩下的同伴们,找村长讨要过说法了——
关于贝姬为什么将他们困在村子里,他们原以为是这姑娘私心作祟,想要硬拉着雪茸替薇薇安挡灾,没承想这却是所有人的一致意思。
而村长给他们的答复是:“村民们万分景仰尊驾的神力,只希望您能带着奇迹,和大家一起永远留在这片安乐土上。”
“……可我还要工作!!”这回轮到诺恩崩溃了,“虽然我很想和亲爱的你再多相处一段时间,但我的客户还在等我!!他们可都是一群不好惹的家伙!”
雪茸大咧咧地指着闻玉白,安慰道:“没事儿,我们狗狗比你更惨,他可是会被领导抽鞭子的!”
诺恩被吓愣住了:“真的假的?”
“真的。”闻玉白眼皮都不抬半点儿,“心情好给他抽两下,心情不好就杀了他。”
诺恩打了个冷颤,默默地挪了挪屁股,和他坐远了些。
见气氛低沉下去,雪茸站起身,拍拍手,强行让大家打起精神:“问题不大,现在只要能想到办法把路炸开,我们就能回去了!”
沙维亚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坐起身来:“可是我们没有炸药,连做炸药的原材料都没有。”
“但我们还有另一个秘密武器,而且量管够。别说炸个洞口,就是炸掉一整个村子都不成问题——”雪茸弯起眼睛,望向一旁的诺恩,“只是还需要诺恩帮忙,找到正确的使用方法才行啊。”
诺恩愣了半天,这才恍惚地看向窗外,那棵散发着淡淡的紫色光辉的倒吊树。
燃料——闻玉白也立刻明白了雪茸的意思,同时也看出诺恩无言的紧张。
在这人在先前的谈话中,注定是对雪茸有所隐瞒的,雪茸肯定也看得出来。但他的厉害之处就在于,他看上的东西,最后想方设法都会搞到手。
诺恩在窗前来回踱了几步,最后只叹了口气:“宝贝儿,你要知道,这东西只是助燃剂,想要爆炸,光有助燃剂可不行啊……”
话音还没落,雪茸就打起一个响指,OO立刻从莱安的肩头窜到他的手上,两个爪子捧起一块紫色石头,递到诺恩面前——
“巧啦。”雪茸笑道:“我还真不缺燃料。”
诺恩见状,愣了半晌,还是想要劝他:“亲爱的,这东西引起的爆炸非常危险……”
“我知道。”雪茸一边抢答,一边弯着眼睛站到闻玉白的身边,“我们经历过,那可真是一段惊心动魄、永生难忘、同生共死的经历——但我们最后还是活下来了,对吧,亲爱的?”
闻玉白看了他一眼,任由表演欲爆发的他挽住自己的臂弯,还赞同似的点点头。
诺恩知道劝不动他,只无奈地捏了捏眉心:“好吧……我会尽全力,但现在还不是时候……时机还不对……”
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他口中的“时候”和“时机”,但只要他答应帮忙,雪茸就不会再纠缠了。
短暂地交流之后,雪茸再次忙起了他的手艺活儿,闻玉白也继续默默当回了那个贤惠的厨子,大家各司其职,再没有人跟村子里的人讨要任何说法,更没有人去找贝姬当面对质,薇薇安更是对此事只字不敢提。
气氛一度正常到有些诡异。
这一夜,每个人都带着各自的心事入眠,除了雪茸,毕竟天塌下来都不会影响到他沾上枕头就能睡个好觉……当然,前某天的特殊情况除外。
次日清晨,遥远的山谷边传来一串悠长的汽笛声,那声音跌跌撞撞穿过嶙峋的山石,又越过山崖与林木,最后落到村落中时,只剩下一些破碎微渺的回响。
但这微乎其微的声音,传到众人的耳朵里,依旧是振聋发聩、清晰无比——要不是眼前这桩意外,他们早就应当乘坐上这班列车,离开这美丽却又充满着荒诞的山村了。
雪茸揉揉眼睛,慢悠悠从床铺上爬起。闻玉白早已经为所有人做好了早餐。
天天嚷着要咬断自己脖子的猎犬,居然任劳任怨地为自己这一大家子做早餐,果然荒谬……雪茸坐到桌边,捧起自己那盘胡萝卜意面,高高兴兴晃起腿来。
吃饱喝足之后,雪茸才有心思顾上其他人。他抬头点了点人数,问道:“薇薇安呢?”
“早很久就跟人出去了,没叫我们。”闻玉白头也不抬半分,拿着刀叉斯斯文文隔着口笼,朝嘴里递着鸡肉丝,“在河边,又在开什么大会,估计刚开始没多久,你要不要去看?”
诺恩赶紧制止道:“亲爱的,要不还是算了……”
雪茸立刻拿手帕擦擦手,从高脚椅上跳下来:“走!”
哪有热闹不去凑的道理——还是闻玉白懂他。
虽然这次大会没有邀请自己,但一行人还是在雪茸的鼓动之下,轰轰烈烈组团去现场看热闹了。
他们原本以为还有什么要紧事儿要商讨,没想到走近一看,还是那黑压压一片的“女巫法庭”。
听到人群里慷慨激昂的讨伐声,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停住了脚步,隐藏在了树丛之后——毕竟昨天惊险的画面仍旧历历在目,这种场合,还是尽量不要上赶着去了。
“昨天都找到‘女巫’了,今天怎么还在找?”莱安压着声音问道。
“没找到,你没看他们都不敢通知我们到场么。”沙维亚道,“他们不可能承认雪茸哥是女巫的,如果承认了,那不就意味着他们永远都战胜不了女巫了?”
所以为了所谓的“正义”,他们宁可选择自我催眠,假装看不见雪茸的存在。
“15人!仅仅一夜过去,我们就又失去了15个挚爱与手足!”人群中,一个男人慷慨激昂道,“如果不及时找到这邪恶的女巫,这个数字注定还会增加!”
此时,四个不同年龄、长相各异的女人被人捆绑着双手,俯首跪在众人的面前,面色苍白,显然是正在等待着众人的审判。
雪茸让闻玉白替自己仔细瞅了一眼,这一回,他们的倒霉房东薇薇安终于侥幸了一会,不在被审判的队伍中了。
“但是有那天带孩子来看病的女人。”闻玉白道,“如果是四选一的话,估计她的情况并不乐观。”
那个女人被推到审判席的位置上,雪茸丝毫不会感到意外——毕竟她是除了薇薇安之外,和自己走得最近的人,甚至接受了自己的“巫术”,还在自己下咒的过程中,得到了自己明目张胆的偏袒。
但其他三个女人,又是什么罪名?
雪茸竖起耳朵,听着村民检举她们的罪状——
第一个女人被指勾引别人的丈夫,恶意在家中赤身洗澡,诱惑路过的男人,强迫对方与自己发生违背伦常的不耻关系。
雪茸禁不住皱起脸来——他这还是第一次听到“恶意洗澡”的说法,也不知道是哪个人才,能把入室强|jian包装成这副模样。
第二个女人被指诅咒自己的父亲,起因是前不久,她刚和亲友们抱怨过亲生父亲脾气暴躁、不仅打断了自己的胳膊、还打伤了年迈的母亲,没过多久,她的父亲就在这场瘟疫中去世了。
第三个女人被指控早出晚归、行为诡异,尽管当事人辩称,自己早起晚归是因为孩子的父亲早年丧生,自己要一个人养起一个家,必须要更加辛勤地耕种,但不仅没有人听她的辩解,更是给她加上了一个“克死丈夫”的罪名。
第四个女人,便是带孩子找雪茸来看病的女人了……
听完他们一一细数这几个女人的罪状,雪茸的眉头锁得快要解不开来了。
很快,案件进入了投票讨论环节,带孩子看病的女人以压倒性的优势,得到了几乎所有选民的选票,其余每个“嫌疑人”的身前,只有包括检举人在内,零零散散一两票。
看样子这个女人得倒霉了。雪茸心想。
他静静等待着法官的最终宣判,可没承想,那人却道:“科琳娜·班农获得几乎全部选票,但是秉承谨慎至上原则,防止任何一个漏网之鱼的可能,我庭决定,对以上四位嫌疑人进行女巫测试。”
话音刚落,几个年轻人便各带着一位嫌犯,来到了审判席边。刚站起来走了没两步,几个女人就又被推到地上,扑通扑通跪成一排——
第一个女人的面前,放着一块烧得通红的烙铁。
第二个女人的面前,放着一根闪着寒光的长针。
第三个女人的面前,放着一推噼啪乱响的柴火。
第四个女人的头顶,悬着一把巨大沉重的铁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