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充斥着惊悚的沉默之后, 终于有人鼓起勇气,干巴巴地笑了一声:“哈,吓唬人罢了!他怎么可能会有这种本事!”
雪茸循声望去, 看向那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饶有兴趣地偏过脑袋:“吓唬人?女巫都有本事让全村染上瘟疫, 还没本事‘奖励’一下不听话的小朋友?”
小伙子噎了一下,脑子大约一时没做上主, 竟脱口而出:“你凭什么证明你是女巫??”
一听这话, 雪茸嗤笑一声摊开手来,小伙子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面红耳赤地辩解道:“……你就是女巫!!”
看着那群被自己的逻辑堵到没法还嘴的村民, 闻玉白忍不住扬起嘴角——自己光想着要怎么用花言巧语夺取这群人的信任,倒还真没想到反其道而行之,不过现在看来, 对付这些强盗的逻辑,就应该做到比强盗还要强盗。
他抬起头, 看着那人的侧脸,他的表情自始至终充满自信, 看似乖顺的眉眼里还带着几分蔫坏的得意——跟他作对的人确实容易被气得不轻, 但站在和他一致的立场上, 这家伙果然擅长给人带来惊喜。
但即便有着足够唬人的噱头,也不妨碍村民里多的是做事不经大脑的莽夫。一群人先是吓得下意识退避三舍,没过多久,就有人高举起手来:“怕他干什么!!反正我们人多!!!”
这一句话彻底把节节败退的村民们鼓舞到了,纷纷举起双手:
“是啊!!直接撕了他!!”“趁他没使坏之前赶紧的!!”“上啊!!割掉他的舌头!!”
人群一拥而上的瞬间, 一直坐在一边满脸事不关己的闻玉白, 几乎以肉眼难以分辨的速度迅速起身挡在雪茸身旁, 只眨眼的功夫,冲在最前面的一排村民就被他“轰”地掀翻在地。
这巨大的动静吓得前排一圈人不再敢造次,但身后的村民杀红了眼,没注意到前排惨烈的阵亡,直喊着愤怒的口号拥了上去。
身前有闻玉白,身后有一路同行的同伴们,雪茸毫无负担地蹲在桌子上,兴趣盎然地看着一群人缠斗。
莱安还是那么能打,虽远比不上闻玉白,但光是人高马大地杵在人群中央,就颇有震慑力了。沙维亚不论是身形还是体术都较莱安要差一些,但重在一个聪明敏捷,三两下躲闪着,别人不仅根本近不了他的身,还被他伸手一摁,跟对面冲来的村民撞了个鸿运当头。
这两个小弟可真没收错,蹲在高地之上的雪茸颇感欣慰,诺恩虽然平时是个斯文人,但真动起手来也相当像模像样的,唯一值得担心的,就是自家战斗力跟自己五五开的猫管家。雪茸探着脑袋,在人群中找了好半天的梅尔——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果然,瘦削的梅尔在人群里已经快被挤没了影儿,虽然面上还保持着他厚重的偶像包袱,但处境怎么看都已经相当狼狈了。
雪茸有些着急地伸出手,刚想调度莱安去提供支援,没想到人群中忽然有人扒拉向了梅尔的帽子。
梅尔帽子应声落地的一瞬间,一旁的女人指着他脑门上的黑色猫耳,爆发出了凄厉的惨叫,梅尔也被吓了一跳,但很快就反应过来,直接一溜烟,彻底变成猫的形态蹿了出去。
彻底破罐破摔之后,那最直接的恐惧直接化成惊叫声,在人群中爆裂开来:
“黑猫!!黑猫!!”“啊啊啊!是女巫的邪兽!!!”“救命啊啊啊啊!!!它过来了啊啊啊啊!!!”
一瞬间,张嘴骂的、抡拳头的、抄家伙的,统统作惊兽般散去,有人甚至害怕得崩溃大哭起来,像是被鬼怪掐住了喉咙,求天拜地想让对方饶自己一命。
梅尔原本还紧张到全身炸毛,可眼看着形势因为自己两极反转,直接来了劲,竖起尾巴弓着背、到处乱窜着吓唬人去了。
桌子上的雪茸看着这场景,直接乐开了花——他没想到本场战役里,破坏力最强的人居然是梅尔。这事儿估计也够这家伙暗中得意个好几年了。
但村里的人到底是多,就像是韭菜一般,被他的人切割完一茬就又长出来一茬。在桌上蹲了许久,腿都麻了也没见要结束的样子,雪茸站起身来,活动活动了筋骨,准备亲手给这闹剧画上句号。
“好——收一收——停一停——”雪茸象征性拍了拍手,大约是他站得高了,也可能是他的女巫身份给他足够的话语权了,眼前这打成一团的人群,居然就真的安静了下来。
“没记错的话,刚才是不是有人质疑我的本事啊?”雪茸眨眨眼,伸出手指在人群中扫了一圈,终于找到了方才跟他叫板的年轻小伙子,“是你,对不对?”
小伙子立刻强装镇定地直起了腰板。
雪茸没多说什么,而是微微扬起嘴角,手指故弄玄虚地打起了让人眼花的奇怪手势,没有人知道他在做什么,也没有人敢上前去打断他,所有人都紧张兮兮地望着他,屏着一口气猜测着他在使什么花招。
雪茸并起食指和中指,“倏”地一下,直指向小伙的方向,所有人都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却只有闻玉白的动态视力能看见,这人以极快的速度,朝那年轻人的脚下扔了个什么。
“砰”地一声,小伙子脚底下爆燃起了一个火团,虽然火力很小、火光也仅仅只亮起了不到一秒,甚至连地上的青草都没引燃,但这原始到未开化的村落哪见过这阵仗,顷刻间小伙周围就爆起惊叫声,人群就像闻到樟脑味的虫群,哗地一下子散了开来。
小伙子被明目张胆地脚底放火,一时间动也不敢静也不敢,脸色由红转青又由青变白,眼看着脑门子都渗出一层汗,才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望向始终微笑着不开口的雪茸:“你对我做了什么??”
“下咒啊。”雪茸一脸理所当然道,又一本正经对着他摇了个花手,“女巫嘛,老本行。”
小伙子直接被吓得一个趔趄,好半天他才强忍着哭腔问道:“什么咒……我会怎么样?”
雪茸伸手指了指他的脚底,又抬了抬下巴:“火光之灾啊,这都看不出来?”
听到这话,小伙子终于白眼儿一翻,整个人背过气去,直挺挺躺下了。
女巫审判在村子里盛行了这么多年,到还是第一次有人当着所有人的面使出“法术”。眼前这一幕对于这个存在着“女巫”的村子,是如此的天经地义,却又是如此的匪夷所思。
在村民们集体怔愣着、企图说服自己的认知时,雪茸又忙不迭转过身来,这回,他看向了一旁不再吱哇乱叫的小孩们。
还没等这群毁他箱子、偷他裙子的小畜生逃跑,被拧满了发条的机械小球,便顺着他的袖口直蹿进孩子堆里。
随着一声尖叫,小球在孩子们的脚边裂开,变成花洒的模样,朝孩子们的脸上“噗呲噗呲”喷了一通水。
雪茸幸灾乐祸地指着小孩们:“哈哈!水光之灾!!”
顿时,撕心裂肺的痛哭声从孩子群里爆发出来,小畜生们“哗”地一下散去,扑回自己父母的怀里,但父母的表情也好看不到哪儿去,有的急得满面赤红,有的也跟着掉下眼泪来。
最后,他又看向一旁面无人色的贝姬,那满面的笑意在顷刻间化为一片冰霜。
这回,他没有再去找什么吓唬人的小玩意儿,而是直接举起了那根银色的手杖——那本质上是一把火枪,扣下扳机,是会出人命的。
“雪茸?”一旁的闻玉白皱起眉,轻声提醒着他,“考虑清楚。”
然而雪茸却像是完全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麻利又迅速地上膛、瞄准——
“砰!”
扣下扳机的那一瞬间,在一旁瘫软了许久的薇薇安,忽然站起身来,毫不犹豫地挡在了贝姬的身前,但那枪口里飞出来的东西实在太快,擦着薇薇安的脸直飞向贝姬的心脏。
刹那间,贝姬的心口殷红一片,赤色也应声飞溅到了薇薇安的侧脸。
在一声惊呼中,贝姬的翅膀都跟着痉挛起来,薇薇安惊慌失措地转过身来,才发现贝姬并没有像自己想象中那样应声倒下。
她甚至没有受伤,只是雪白的衣服上开出一朵巨大的血色花朵——那是雪茸用鸡血藤的浆汁做的水弹,没有任何杀伤力,却能营造出一种血光飞溅的恐怖画面。
薇薇安盯着贝姬好久,才缓缓松了口气,贝姬也愣了半天,慢悠悠站起身,向村民宣告平安。
等在场的所有人都跟着松了口气之后,雪茸再次带上那一脸叫人夜里会做噩梦的笑容,指向贝姬:“嗬!血光之灾!”
这女巫接连使出三招闻所未闻的恐怖把式,送出了一连串叫人毛骨悚然的邪恶咒术,直接给这群村民开了个地狱级别的眼界。
这回,再没有人敢说一句挑衅雪茸的话,甚至没有人敢擅自离场,都这么呆呆地站在原地,生怕一个出头就惹到了这真有法力的女巫。
而人群另一头,方才告发雪茸给孩子灌药的妇女,此时正颤抖着低头捏着裙摆,那副表情,显然是在暗中祈求能被雪茸从轻发落。
雪茸的目光很快就落到她头上,思索了片刻,用手指向女人。
女人慌忙闭上眼睛,全身紧绷着,手指似乎都要攥出血来。可她屏着呼吸,崩溃地等了许久,也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等她有些疑虑地睁开眼时,雪茸有些不悦地开口道:“啊,你怎么擅自睁眼,如此罪大恶极,就诅咒你今晚睡觉中途醒一次好了。”
妇女反应了半天,才明白雪茸是真的放了她一马,顿时长舒了一口气,眼泪却控制不住地滚落了下来。
报复完了这几个惹事的,又镇压住了这群刁民,闻玉白心想,也差不多是时候收工了。
但雪茸似乎正玩到兴头上,并没有着急回去的打算。
趁着所有人都不敢开口,雪茸直起身、拿捏起姿态来,他本身体态气质就十分好,再端一端,看上去竟颇有几分教堂雕塑的神性来。
不知道他又要使什么法术,大家都紧张地咬紧牙关,盯着他的双唇,听他徐徐开口:
“实际上,对于你们称呼我为‘女巫’,我还是蛮不开心的。毕竟惩戒恶人,只是我最不值一提的能力罢了。”
在众人惶恐又畏惧的目光之中,雪茸缓缓偏过头,打了个响指。这时,化成黑猫的梅尔不知从哪儿叼了只小碗,脖子上还挂了一小瓶清水,送到了他的手边。
接着,他不知从哪儿变出了三颗莲子,摊开在掌心,向大家展示了一圈。
雪茸递过去的东西,没有人敢不看,所有人都紧张兮兮、稀里糊涂、象征性地瞥了一眼那莲子之后,雪茸又把那莲子丢进碗中。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雪茸向碗中倒入清水,接着伸手盖住碗口:“实不相瞒,我有让植物生长、粮食丰收的‘自然之力’。”
听到这里,终于有人憋不住了:“这不可能!!除非你是神!!”
——大自然是整个村子最崇高的信仰,即便是冒着被诅咒的风险,也要提出质疑。
雪茸弯弯眼睛,笑起来:“神?这个称呼我倒是很喜欢。”
说罢,他便收回了盖在碗口的手,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凑了过来,接着异口同声发出了一阵惊呼——
碗里的三颗莲子,此时骤然变成了三朵身形娇小、但是蓬然盛放的粉色莲花。
所有人震惊地面面相觑,半天说不出话来——
老天,他真的是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