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舌女巫066(1 / 1)

BUNNY 山颂 2243 字 7个月前

屋里几乎所有人都看得出来, 薇薇安谈及这个话题时,整个人紧绷到了极点,面色也很难看。

倒是可以理解, 如果按照先前的推测来看, 她去世的亲人大概率死于这样的女巫审判之中——这个所谓驱邪避灾的活动,对她来说更多的只有失去亲人的苦痛。

但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提这件事, 只是象征性地问了问薇薇安仪式的注意事项以及大致流程。

“没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薇薇安说,“毕竟你们都是外乡人, 更不会是女巫, 大家不至于刁难你们的……”

这话说得连薇薇安自己都没什么底气, 也自然没人敢放下心来。

虽说他们一行人的性别,和女巫就搭不上边儿,但鉴于这个村子的人脑回路之清奇, 谁也不敢保证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更重要的是, 薇薇安的父亲也同样离世,虽然尚不清楚是否和女巫审判有着关联, 但毕竟有男性死亡的先例, 所有人都还是紧绷起神经来。

薇薇安交代好大体事由之后,便紧绷着表情准备回自己的房间了, 看着她苍白的脸色,雪茸开口问道:“如果不去会怎么样?”

“嗯?”薇薇安回过头, 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是说,如果我们, 或者你, 不喜欢这种场合, 拒绝参加这个仪式呢?会有什么样的后果?”雪茸问。

这大约是薇薇安生平第一次听到这样的问题, 在原地怔愣了好一会儿,才有些为难地苦笑道:“……抱歉,我从来没听说过有人不去的。”

“那就是也不一定有什么后果,对吧?”雪茸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问道。

这个结论让薇薇安苍白的脸色更蒙上了一层死灰,她犹犹豫豫想说些什么劝阻,却半天憋不出一句合适的理由来。

许久,雪茸才笑了起来,拍拍她的肩膀说:“别紧张,我就是提一嘴,反正跟我们也没关系,我们肯定会去的——我们不会让你为难的。”

有了雪茸的保证,薇薇安总算松了口气。

这一晚,她再也没有心思去照顾村子里生病的村民,只把自己紧紧锁在房间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同样的一夜,雪茸也没有睡,加班加点干了一整天的活,原本还打算好好休息一番,可听到薇薇安带来的这个消息之后,他便想也没想,就拿起闻玉白和诺恩带回来的莲子,一头钻到房间里琢磨起来了。

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夜晚,终于在焦虑、忙碌、昏睡直接草草结束。雪茸从操作台边站起身来的时候只感觉一阵眩晕,差点儿没一脑袋直接栽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好在闻玉白一阵眼疾手快,伸手拉住了他,看他站在原地恍惚地眨着眼睛,这才不咸不淡地吐槽道:“好险啊,差点儿我的线索兼任务目标兼全大陆最值钱的通缉犯,就在我眼前一个脚滑把自己摔死了。”

雪茸揉了揉满是红血丝的眼睛,回过头这才想起来,这家伙就撑着脑袋看自己捣鼓莲子捣鼓了一整夜。

这家伙真是很有耐心,一整晚硬是没跟自己多说一个字,也没有哪怕闭眼休息一秒钟,自己熬了多久,他就陪了自己多久,好几次快撑不住的时候,都是靠着那家伙的陪伴才咬牙坚持下来的。

真是个不错的家伙,雪茸不禁再一次感慨——要是那家伙不是个猎犬就好了。

此时天刚蒙蒙亮,雪茸实在扛不住,趴在桌边快速补了一觉,醒来的时候,闻玉白以神速准备好了所有人的早餐,还有专门给他做的胡萝卜薄饼。

……要是那家伙不是个猎犬就好了。

一群人围在餐桌边,刚吃完早餐,就响起了“笃笃”的敲门声。

一打开门,门外站着的男人就对薇薇安一阵冷言冷语:“怎么磨蹭到现在还没出发?难道还要村长亲自过来请你吗?”

薇薇安赶忙跟人鞠躬道歉:“对不起,我们马上就来!!”

雪茸望了一眼来人,回房间拿上自己捣鼓了一晚的莲子,又挑挑拣拣选了些装备带上,这才不慌不忙出了门。

如果不是困到想吐,他还真挺好奇所谓的“女巫审判”该是什么样的文化糟粕的,更好奇这些人该如何寻找女巫,定罪量刑的逻辑和标准又是什么。

比起他的清闲自在,走在最前列、始终保持着沉默的薇薇安,此时已经紧绷到了极点。即便现在是带着些微寒的初春,也不妨碍她紧张到全身被冷汗津了个湿透。好几次她走路似乎都有些不稳当了,要不是莱安在一旁扶了一把,可能已经摔倒在地上了。

跟着薇薇安走了一阵子,雪茸才发现,所谓的“女巫法庭”,依旧是在他们熟悉的那片,村口悬崖下的大草地上。

只是当天的餐桌被摆成了一排排的模样,一张由两张桌子拼起来的大号桌子在最前排,正对着观众席,那晚轻松愉悦的晚宴现场,摇身一变,便成了庄严肃穆的女巫法庭。

他们来到现场的时候,人已经黑压压地全部坐满了,熙熙攘攘的人流像是一下子把这初春拉进盛夏,在这晴空苍穹下划出一道道刺耳的蝉鸣来。

薇薇安的面上已经没有半点儿血色了,比起这群迟到了却依旧坦然的客人,在面对人群的视线时,薇薇安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回忆,瞳孔不受控制地着,直到她抬起头,目光下意识瞥向了主席台上,这才一个愣神,接着露出了一个勉强但又真诚的微笑。

雪茸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不出所料,主席台上坐着的,正是穿着一身耀眼白衣的“圣女”贝姬。

此时贝姬也看到了薇薇安,眼神不受控制地欣喜起来,但很快意识到了旁边村长的目光,便慌忙收回了视线,重又保持着一脸正经严肃的模样了。

可只是一个简单的对视,就足够让失魂落魄的薇薇安重新镇静下来,她和几位客人一起,在角落找了个位置坐下。

没多久,村里的干事点完人数,“咚”、“咚”、“咚”,三声擂鼓声响起,“女巫法庭”便正式开庭了。

人数过多,最后一排的视角不是很好,村长在台上呜呜囔囔说着没用的开场白,雪茸也懒得听,便伸着脑袋,半眯着眼睛,朝主席台上看了好半天。

闻玉白看他探头探脑的样子实在受不了,才给他讲解起主席台上坐着的三个人:“圣女、村长,还有一个穿着制服的,应该是法官。”

雪茸点点头,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闻玉白又忍不住道:“晚上少熬夜干活,伤视力。”

“确实,煤油灯真的很伤眼睛啊,再这么下去我都要近视了。”雪茸眨眨眼,伸起懒腰来:“……哦,按照这边的话来说,是近视女巫要摧毁我的视力了!”

还没等他懒腰伸个舒服,闻玉白便一手将他的胳膊收了回来,压低声音提醒道:“低调点,村长在瞪你。”

雪茸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第一反应就是站起来正面跟人对刚,但想到不能给薇薇安添麻烦,便只能悄悄在后排翻了个白眼儿:“老东西,管得真多。”

这一声骂,难免让周围人听见了,但闻玉白也不能堵住他的嘴,只能顶着周遭的怒视,无奈地心想着——这人念书的时候,估计也是个经常跟老师当堂叫板的刺儿头。

这点倒是跟自己蛮像的。

不论是学校的教授,还是地方的领导,上了年纪的老同志只要在台上讲些虚无缥缈的空话,就总是有着极其恐怖的催眠效果。

很快,挑灯夜战了整个通宵的雪茸,就在村长的催眠声中昏睡了过去,闻玉白只能支着脑袋帮他放哨——至少在这样的场合,他是比雪茸要多一些敬畏心的。

“咚”、“咚”、“咚”,又三声鼓响,雪茸从梦中惊醒过来,这回终于轮到雪茸稍微感兴趣的部分——被害人陈述。

在法官的主持之下,一阵嚎哭声响起,三个长相相似的成年男子,拉着一辆铺满了鲜花的小推车,来到了主席台前。

“上苍啊——”左边的男人捶胸顿足。

“大地啊——”右边的男人掩面哀泣。

“神明啊——”中间的男人痛哭流涕。

三个人一人一句、抑扬顿挫地直抒胸臆之后,又齐刷刷道:“邪恶的瘟疫女巫带走了我们可怜的父亲!请务必降罪于她!!为我们可怜的三兄弟做主吧!!”

说完,又“唰”地一下,把车里躺着的老人提溜到了半空中——此时,老人的身体已经完全僵硬了,他还保留着蜷缩在推车里的姿势,随着被提到半空的动作,浑身上下一个劲儿地掉落着花瓣,看上去像一树巨大的枯萎的树,被人强行筛掉了枝叶,可怜中带着一丝说不出的滑稽。

这三个人的腔调之夸张、台词之整齐、行为之离谱,让雪茸一瞬间误以为自己是在看一出精心排练的话剧。更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周围的村民在听了他们这一通指天问地后,居然纷纷悲伤地泪流满面,雪茸一个没忍住,直接笑了出来。

好在他笑出声、被周遭群众再次谴责的前一秒,早已预判到他的反应的闻玉白一个眼疾手快,直接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帮他强行撤回了一个笑。

很快,老人又“咚”地一声,被儿子们塞回了推车里,地上又飘飘然落下几片花瓣,无人在意。

坐在主席台最左侧的法官见状,忍不住低头抹了抹眼泪,接着引导他们说出事情的经过。

中间的男人说:“我父亲他一直到前天晚上都还好好的,身体非常健朗,可前天夜里开始,就突然开始上吐下泻,就连村里的医生也无能为力,昨天中午时分,我父亲他……就永远地走了……呜呜呜……”

正说着,另一个受害人家属也冲了上来,她怀里还抱着个襁褓,此时已经完全没有了动静:“我的孩子也是……她还这么小啊……啊啊啊啊!!”

雪茸探头看了一眼襁褓里的孩子,紧接着惊叹地倒吸了一口气:“我靠,这孩子顶了天六个月大,这就开始喂主食了?”

闻玉白也觉得离谱,但反应淡然很多:“所以给喂死了啊。”

随着越来越多的死者家属抱着尸体来到台前哭嚎,台下围观的村民也跟着哭泣起来,雪茸只觉得耳朵一阵生疼,怕是再多一秒就要坐不住了。

好在他潜逃的前一秒钟,这场除了饱满的情绪之外,没有任何信息量的“陈述环节”,终于落下了帷幕,“咚”、“咚”、“咚”,三声鼓响,法官拍了拍桌子,严肃道:

“现在进入指认环节,秉持着谁主张谁举证的原则,任何人都有权提出怀疑名单,每个被指认者也有辩驳的机会,最后结果将由村民投票决定——好,现在请受害人家属团优先指认。”

听到这里,雪茸终于来了精神,眼看着受害人家属们凑成一团商讨着什么,他恨不得把兔子耳朵掏出来听他们讨论的内容。

没过一会儿,三兄弟中的长子往外站出一步,义正词严地来到法官面前:“尊敬的圣女、村长、法官大人,经过我们受害人家属的协商讨论,我们一致认为‘瘟疫女巫’此时就坐在旁听席之中!”

废话,全村的人现在都在这里,你们要指认一个活人,还能离了旁听席不成?雪茸在心里忍不住吐槽,但这并不妨碍观众席里传来一阵没见过世面的、惊奇的呼声,仿佛这是一个多么让人感到意外的惊天大秘密一样不可思议。

长子转身,来到了旁听席前,目光一排排扫视着在座的所有人。这个环节显然让气氛紧张了起来,雪茸很明显地听出来,周围人的心跳都跟着加快了起来。

在所有人的屏息以待中,长子皱眉凝神,缓慢朝着观众席的后座走去,他每向前略过一排,都能听到一大串松了口气的声音,和后排更加剧烈的心跳声。

一步、一步,雪茸听到身旁不远处的某人已经快要不会呼吸了,他微微侧头望去,果不其然,男人就停在了那人的身侧。

“就是她!!”男人一把抓住了女孩的后衣领,将那人纸一样苍白的脸,从人群中硬生生连根拔起——

“薇薇安·格朗特!她就是害死我们家人的‘瘟疫女巫’!!”

“割了她的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