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83
黑暗里, 秘密属于两个人。
麦考夫被又揉又捏老虎耳朵,不可能毫无知觉。
虎耳与鸟兽面具一体相连。当虎耳被施以一个力,贴脸的面具势必微微颤动。
这让他产生一种错觉, 脸上假面似乎要被揭开了。
面具却很快恢复了纹丝不动,似乎区区一阵轻风拂过,什么都改变不了。
风过留痕。
如果痕迹没有留在脸上, 是否要深思它会不会掀起了心湖的涟漪?
麦考夫却旁若无事地望向舞台,大幕已经缓缓拉开,《剧院的幽灵》开演。
他才没有心绪起伏不定。
默许被摸虎耳, 就是单纯的理性决定。
只想以此为饵,试探莫伦是否会抛出某个问题。如果她问了, 那就能说明一些事。
什么问题?
等一等就知道了。
舞台上, 演出开始。
《剧院的幽灵》的故事不复杂。
主角是乡绅之子, 父亲把家产败光死了,还留下了一屁股的债务。
为了还债, 主角必须找一份高薪工作。有一家远近有名的闹鬼剧院, 高价悬赏通灵师,别管用哪种方式, 把这些鬼送走就给钱。
主角不懂通灵,伪装成抓鬼高手, 入职后遇上了各式各样的鬼。
吊死的、烧死的、断头的、缺胳膊少腿的……, 每只鬼被困在剧院的理由各不相同。
观众们看到造型各异的鬼们接连出场。
对得起舞台剧的高票价。演员妆效逼真,光影声效超绝。
观众席甚至能与舞台同步,在鬼出现时感觉到从背后吹来的冷风。一边生出鸡皮疙瘩, 一边惊讶观影厅的机关设计巧妙。
观众不时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不过, 如果有人仔细观察, 就会发现第五排的最右侧始终安静。
随着剧情推进, 幽灵们的遗恨被一一解决,它们释然地离开了人间。
主角却在调查幽灵们死因的过程中,无意发现父亲嗜赌堕落的背后存在人为推手。
究竟是谁做的局?
主角潜入了可疑赌场,悄悄推开一扇门。
门开,前方一片黑暗。
此时,整个剧场的灯都被熄灭了。
下一秒,一束从舞台上方光起,光线落在主角身后。
他忽然觉得背脊发凉。
猛地回头,从天花板上坠下一块白布。
白布从内侧被揭开,赫然露出一血肉模糊的脸,对着他嘿嘿一笑。
“啊!”
“啊!”“啊!”“啊——”
台上台下,主角与观众一起尖叫。
整个剧场霎时被惊恐情绪包围,高倍叫声刺人耳膜。可几乎没人觉得耳朵疼,这会都被吓到了,恐慌大于疼痛。
“哇——”“哇——”
甚至有大哭声响起。
莫伦听得清楚,是从身后第六排近距离传来的。
后方坐的一家四口,两个不到十岁的小孩相继开哭。
在剧场里的低龄观众中,这种情况开始有了人传人的趋势。
哭叫却都是别人的。
莫伦与麦考夫毫无波澜地望着舞台。这种程度的鬼怪背后杀,完全不值得大惊小怪。
半分钟后,台上帷幕渐渐落下,四周灯光逐渐亮起。
《剧院的幽灵》恐怖舞台剧把观众们吓倒就成功了。
本场到此结束。至于最后出现的幽灵是谁,它与主角有什么纠葛,那是下一部的故事。
演员们再次登台,联袂向观众鞠躬致谢。
莫伦与麦考夫礼节性地鼓掌。
在一片惊魂未定的抽气与哭泣中,两人率先传出的掌声却显得情绪过于稳定。
这倒也唤回了观众们的理智,鬼怪们再恐怖都是演的。因为看清所有演员都登台了,包括最吓人的嘿嘿血脸怪。
观众们在惊恐过后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更有人直接大声叫好。
能把人吓倒才是名副其实的恐怖舞台剧,才能值回票价,没有白来。
人群兴奋谈论起观后感,回味着被吓到的刺激感。
莫伦与麦考夫坐在靠台阶的角落位置。
两人最先离开,也是方便内侧观众稍后陆续散场。
走出观演厅,门口站着身着南瓜制服的工作人员。
「南瓜」服务生微笑着,递上两枚用半透明蜡纸包装的徽章。
“感谢两位的观演,请收下我们为第一对离场观众赠送的纪念品。”
莫伦:真是赠品?
扫了一眼徽章。它比掌心小一圈,是木雕上了白漆的布幽灵造型。
原材料普通,胜在制作精巧,是有一定的纪念意义。
莫伦道谢接下:“谢谢。”
“谢谢。”
麦考夫也收下了徽章纪念品,而多看了「南瓜」服务生一眼。
只因他与莫伦是第一对离场的观众,所以就有纪念品?其背后应有别的理由。
「南瓜」服务生紧接着提问:“不知能否问一问两位对本场演出的感受?”
麦考夫暗道果然,南瓜人是剧院方派来做调查的,想确认最先离场的观众是否有不满意的地方。
这就给出肯定评价:“演得不错。演员情绪饱满,舞美效果逼真,剧情环环相扣。”
「南瓜」服务生听到回答,很难不怀疑其中的注水成分,因为这位男观众的语气太平静了。
他看向同行女士,追问:“请问,您对我方演出还有什么建议?或什么令您感到遗憾的地方吗?”
莫伦微笑:“谈不上建议,大家演得都很好。非问我《剧院的幽灵》的唯一缺陷,那就是可惜上台演出的都不是真正的幽灵。”
“啊?”
「南瓜」服务生被这句话给说蒙了。
三秒后,等他反应过来,抛下回答的那对观众已经走了。
「南瓜」服务生后知后觉,忽而寒毛直竖。
两人怎么能这样平静,没有一点恐惧,还给出这种评价?——不是吧?不是吧!这对观众是人类吗?
服务生下意识地多看了几眼两人远行的背影。
舒了一口气,还好,还好,两人是有影子的,自己应该没有撞到真鬼。
莫伦与麦考夫安静地走出剧院大门。
两个人肩并肩,不紧不慢地走下台阶。
回到平地,又朝前走了十米,拐弯到无人的松树旁,才暂停脚步看向对方。
麦考夫先开口,不吝赞美:“您颇具独到的幽默感,与万圣夜尤为相衬。”
万圣夜,百鬼出行。
与这个节日相配的无疑是冷幽默,越冷越有幽默效果。
他想起之所以被游吟诗人猜测是湖中仙女的起因,是「M-蛋糕」先使用冷幽默地自认了梅林一角。
麦考夫目光平静,却默默琢磨着这份相同的冷幽默感。
莫伦:“谢谢夸奖。如能为您增添一缕节日气氛,是我的荣幸。”
莫伦又抛出一句:“很多时候,我就是实话实说罢了。”
这句话说得自然,仿佛不含任何弦外之音。
如果字面解读,恐怖舞台剧的唯一缺点是它不存在真鬼,这就是一句客观描述,因为今晚的确没有真鬼。
但,换个角度深想。
因为见识过了真正的索命幽灵,再去看人类假扮的鬼怪,难免觉得吓人程度差了一大截。
如何理解,智者见智。
麦考夫微微颔首,目光依旧平静。
右手却轻轻摩挲了几下舞台剧幽灵徽章,似乎就是单纯地观察一下纪念品,很快将它放到外套口袋中。
莫伦提起另一件事:
“南瓜服务生问起观演的遗憾,倒是提醒我想到一件事。话说回来,您没有遗憾吗?”
“您指哪方面?”
麦考夫眼神疑惑,心里却暗道一声‘来了’,那个问题是要来了。
莫伦挑眉,她99%确定对方是在装不知道。
“您这张面具自带的耳朵,摸起来手感真不错。您呢?有触摸过别人的面具之耳吗?”
麦考夫理所当然地摇头。
一般情况下,他不可能手痒到揉一把别人的面具耳朵。
但,深层解读这个问题。
梦境世界里,在红茧被毁时,他捂住了「M-蛋糕」的耳朵,希望为对方阻挡一些噪音攻击。
“芬妮”,某个角度是「M-蛋糕」佩戴的角色面具,而他触碰了别人的面具双耳。
“这双手没做过。”
麦考夫摊了摊手,“很多时候,我说的也是实话。”
莫伦缓缓点头,这话挑不出毛病。
两人都自认说了实话。不是谎言,不代表没有使用语言的艺术。
这句「这双手没做过」,多么精准的用词。这双没有,那么换一双手呢?
普通人如何更换双手?是超出了一般人类的能力范畴。
麦考夫却又在舞台剧开场前说过,今夜他还是人类,也能理解为今夜他不具备变身能力,不代表其他时候没有。
莫伦:“不愧是您,一如既往地严谨。”
麦考夫:“谬赞了。是我要感谢您,您给我了展现严谨的机会。”
假设莫伦没有提出摸一摸虎耳,他就没有机会默许。他默许,是预料到莫伦有此一问。
反过来却要问莫伦没有预判到他默许的原因呢?或许,正因预判到了,才会上手揉一把。
这一串谁预判了谁的预判,是为试探对方是否陷入梦境世界。
答案已经99%确定了。
两人目光相交,一时无言。
听头顶松树沙沙作响,听近处人群嬉闹。人间正好,闹鬼也闹得欢畅。
麦考夫没有一直傻站着,取出口袋里的游园指南。
“立刻离开的话,未免浪费了探员先生的一片心意。您还想玩哪个项目?”
莫伦今夜游园的实验目标基本完成,小册子上的其余娱乐活动对她来说已经可有可无。
她却还是认真挑选,既然来了,不求玩一个通宵,也要稍稍尊重门票票价。
莫伦:“23:15,开始烟花秀,我想瞧一瞧万圣夜烟花有什么隐藏特殊款。”
现在是21:53,还近一个半小时,烟花表演开始。
麦考夫:“在烟花秀开始前,不如去「人工山洞之旅·万圣节版」?不远,地图上说步行五百米。”
“好。”
莫伦看过「人工山洞之旅」的介绍。
人工山洞,平时以浪漫为基调,放置了一些雕塑、盆栽、装饰物。
今夜,万圣节特别山洞会带来不同体验,简单概括就是山洞版“鬼屋”。
之前两人走过死亡森林的地下岩洞,不知现在去人造鬼洞,又能体验什么新意?
来到「人工山洞之旅」的售票处。
门口等候区坐了一排人,不长不短,是十七人在排队。
告示牌写了三行红字意事项:
身体不适,胆小者勿入。
为保证惊吓体验,每次进入1~5人,游客自行组队。
人工山洞全长199米,预计耗时约2~10分钟,请妥善安排行程。
莫伦与麦考夫购入门票,被告知预计等待半小时左右。
两人又买了柠檬汁,一边喝一边慢悠悠地等待叫号。
每隔三两分钟,人工山洞方向就会传来惊吓惨叫。
隔着岩壁听不清叫声内容,但前几组游客的恐惧指数应该不低。
因为不没等足半小时,只过了十一分钟,刚喝完果汁就被叫号了。
看来前面的游客们都是吓得加快脚步,甚至极可能是快跑着出洞。
人工山洞有这样吓人吗?
莫伦从地上捡了一根枯树枝,报以鉴赏之心,踏入鬼屋山洞。
麦考夫扫了枯枝一眼,什么都没有说,也进入了山洞。
入洞,两侧岩壁亮着壁灯,但光线非常昏暗。
明知前方可能潜伏一些工作人员制造恐怖气氛,但在入口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
山洞似乎一片死寂。
入内五米,两侧岩壁仿佛凶杀案现场,有着大片大片的红色五指血掌印,甚至隐隐散发腥味。
朝里走,抬头,天花板位置藤蔓缠绕。
左手位置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内嵌式玻璃柜,其中盘着一条大蛇。
蛇,目测2米左右,比成年男性的手臂要粗壮。
麦考夫走到玻璃前,借着内部灯光确认了蛇的品种。“长欧锦蛇,无毒。”
莫伦弯腰看着懒洋洋的蛇,想到什么笑着说:
“如果我们懂得魔法又精通蛇语,直接把这条蛇放出来,今夜的人工山洞内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麦考夫正要回话,忽而觉得脑后微动,他反手一抓。
“咔嚓”声起。
他看到手中的三角蛇头,又转身抬头,看到从天花板藤蔓处垂下的无头蛇身。
没有断头喷血,只有链接蛇头与蛇身的链条断裂。
麦考夫:……
莫伦:……
主办方是用玻璃柜的真蛇吸引人注意,再使出天降假蛇吓人。
好一招声东击西,却被一只无情的手给掐断了。
莫伦立刻说:“我作证,您对人处事一向温柔,是机关蛇的质量不行。”
麦考夫非常赞同地点头,“您说得对,从蛇头开裂处就能看出我一点也没使劲。”
两人不再驻足观察真蛇,带着证物蛇头继续前进。
前方十五米,一路都在天降长蛇。
甚至能听到“嘶嘶”蛇吐信声从头皮上方传来。
不难设想,如果刚才被玻璃柜旁的长蛇吓倒,再一路夺命往前跑,当遇蛇群围攻之后的惊悚感。
莫伦却吸取教训,对假蛇轻拿轻放。
握住几条的蛇头,观察了制作工艺,就把它们放开了。
在观察过程中,还听墙面传来有窸窸窣窣的动静。是假的黑毛大蜘蛛,一只只堪比拳头,在两侧岩壁爬来爬去。
莫伦用枯枝戳中其中之一的肚子,硬邦邦的,橡胶质地。
“可惜了,不够逼真,蜘蛛不会吐丝。”
麦考夫侧步,躲过了斜飞来的假蝙蝠。
没有再用手挡,可不想再揪掉半截蝙蝠翅膀,只观察它的脑袋。
他略失望地摇头,“居然是用锤头果蝠作为原型,它不吸血,怎么变身吸血鬼?”
两人走过了这一段恐怖动物地道,进入了雕塑、盔甲与画像区。
光线亮了一些,好似贴心地让游客看清这些艺术品有多诡异恐怖。
莫伦扫了一眼,对这些物品的艺术性不置可否。
她问:“您去看过佛罗伦萨的大卫雕像吗?”
麦考夫:“去过两次。我猜您是想问我有没有与司汤达一样的经历?被佛罗伦萨的艺术品包围时,是否感动到落泪?觉得灵魂在颤动,颤动到直接晕眩了?”
“是的,您猜对了。”
莫伦点头,司汤达综合征的医学概念虽然仍未在19世纪被明确提出,但此类现象在佛罗伦萨时有发生。
麦考夫:“人无完人,我也一样。很遗憾,我对艺术品无法产生那样充沛的情感。”
说着,他走到一动不动的盔甲骑士身前。
两米高的全身铜制盔甲骑士,是左手拿着长矛,乍一看就像是一件死物。
麦考夫二话不说,迅速把手里的蛇头怼到骑士的金属眼罩位置,只听“啊”的一声惨叫。
铜盔甲骑士连长矛也不要了,拔腿就跑。
麦考夫无辜地转头,问:
“我只是简单和他打个招呼。我们也在这里说了好几句话,盔甲人该意识到这里有游客来了,为什么还会被吓到?”
莫伦认真想了想:“也许,他在盔甲里站着打瞌睡了。听到我们的谈话声,半醒未醒地睁眼,就与你伸出的蛇脑袋视线撞了正着?”
麦考夫:“应该就是这样,否则盔甲人的胆子也太小了。”
两人继续朝前,通道渐渐变得相对狭窄起来。
两侧多了一些泥土,土里竖起了一块块墓碑。
不多时,墓碑发出咯吱作响声,各种怪物蹦跶了出来。
缠着绷带的木乃伊、满脸是血且一只眼珠掉出眼眶的活尸、头发披在面前看不清五官的女鬼……
这些怪物像是不倒翁一样,在各自的墓碑附近晃动身体。朝前倾斜,差一点点就能抓住游客的样子。
莫伦与麦考夫从一排鬼爪之下穿过,走过五十米的山洞,即将抵达鬼屋尽头。
莫伦停在最后一块墓碑旁,看了一眼晃动身体的狼人,说:“我觉得坟地少了点什么。”
麦考夫:“缺了鬼火。如果燃烧几团鬼火追着我们跑就更逼真了。”
他又似善解人意地说:“这也能理解。毕竟白磷燃烧产生的气体有毒,游乐园要为游客着想。”
莫伦点头:“是的,这是负责的态度。那就让我补充一点气氛吧,坟地与鬼故事更配。我说一则都市传说给大家助助兴。”
大家是谁?
当然是坟墓里冒出来的鬼怪们。
莫伦:“据说,19世纪的某个万圣夜,两位游客进入游乐园人工山洞。遇上了一群从墓碑里跳出来的鬼怪,它们很吓人。”
扮成鬼怪的工作人员:这说的不就是现在的事吗?
莫伦:“两位游客即将抵达洞口,男游客为了赞美鬼屋员工做得好,他用双手的手背拍了拍手。女游客忽然沉默了,为什么呢?”
扮成鬼怪的工作人员:为什么呢?
莫伦:“用手背拍手,是反拍手,活人不会这样做。”
说到这里,她看向距离最近的狼人。“是不是挺恐怖的?”
狼人无语,恐怖在哪里啊?
“看来,我们的幽默并不相通。”
莫伦不在意地笑了,“没关系,我的同类会为我送上掌声。”
下一刻,麦考夫非常配合地送上掌声。
“啪、啪、啪”。
掌声却有点闷,因为他是用手背拍的手。
莫伦也用手背拍了拍手,离开前对狼人说:
“我们的物种不同,难怪您不觉得恐怖。那就祝您好梦。”
两人不多停留,径直走向人工山洞的出口。
十秒钟后,出洞,只听身后慢几拍终是爆发出凄厉的叫声。
“不对劲!”
“啊啊啊!那两个游客反拍手了!”
“怪不得说和我们的物种不同!刚才的两个游客是鬼吧!一定是鬼吧!”
“鬼啊——”
莫伦与麦考夫对视一眼,沉默了三秒,都哈哈笑出了声。
洞口服务生懵了,怎么回事?
第一次看到游客走出山洞不是被吓得要哭,而是笑得开怀?
又听到山洞内装鬼的同事们哭嚎着什么见鬼了?谁是鬼啊?
洞口服务生不解地摇头,就按照惯例拿出礼券本。写了当下的时间,撕下这张带有编号的礼券。
“两位,山洞旅途愉快。这是赠送的幸运投圈券。前方十米,两位在十分钟内,可以在那里兑奖。”
礼券上,刚刚填写了发放时间「22:39」,编号是No232号,备注本券仅限女士适用。
莫伦接过礼券,又看向不远处的所谓幸运套圈项目。
在一个简易凉棚下,架着七八只玻璃柜。
玻璃柜分层放置了各种百货物品,比如茶杯、足球、糖罐、帽子等等。
柜门外又竖起一排排架子,挂着一只只网球。
每只球的位置与柜中物品相对应。
所谓幸运套圈,是在一定距离之外用木圈套中某个网球,就能免费带走相对应的物品。
这张鬼屋山洞送的礼券,只能换一次投圈的机会,仅限女士投掷。
如果想再投,需出钱购买投圈的机会。一英镑投五次,不限男女。
莫伦:呵!做生意都玩起心理战了。
这种投掷项目与鬼屋联合,可不就是吃准了出洞游客惊魂不定时投不准的心理状态。
仅限女士使用鬼屋免费票,也是刻板印象,认为女人胆子小又不擅长运动。
莫伦侧头,问:“福尔摩斯先生,您想要哪个?我赢给您。”
麦考夫当然看出了所谓幸运投圈的弯弯绕绕。
他充分相信莫伦的投掷技术,是能给摊主上宝贵的一课。
环视一圈,所有待选物品中,仅有一份是包含两件。
“99号。”
麦考夫指向一对鸭嘴兽毛绒玩偶。
它们头顶不同格纹的猎帽。“您觉得可以吗?等您投中,我们一人一只。”
莫伦:“没问题。”
“欢迎!欢迎!”
摊主瞧着这对游客自信的模样,表面上笑得热情,已经在心里念叨了一句‘又有傻子来了。’
摊主收了礼券,给出木圈,指了指标准线。
“站在这条线后面,投中您想要物品对应的网球,您就能免费把礼品带回家。”
莫伦不着急投掷,掂了掂木圈,又仔细看了它的做工。
她没有踩线,而是朝后半步。向摊主确认,“我站的位置可以吗?”
摊主点头,“行。”
莫伦:“假设我的木圈扔中99号的网球,我就不必多出一便士,免费把这对鸭嘴兽玩偶抱走?”
摊主再点头,“对。”
“好的。”
莫伦左手握住了木圈,“请您看好。”
摊主敷衍地点头,不在乎这位女游客使用了哪只手,正准备转身招待其他游客购买更多飞镖次数。
下一秒,摊主眼前闪过一道残影,就听四周先爆发出了欢呼声。
“哇!中了!”
“99号!这位女士中了99号!”
“我的上帝,我在这里扔了半小时,第一次看到有人中了!”
啥玩意?!
摊主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99号的网球被一击套中了?!
它被一位看起来弱不禁……,不对,弱不禁风这个词不吻合。
这位女游客身材高挑,而身形匀称。
摊主不懂了,怎么看这位女客人也不是常做体力活的,怎么就运动细胞发达呢?
莫伦不管摊主的迷茫,直接问:“99号的一对鸭嘴兽,可以给我了吗?还是说我必须消费,再花1英镑,买五次投圈的机会?”
“不不不,不用!”
摊主快速回神,也不管对方是不是隐藏的射击高手。
马上打开玻璃柜,取出一对毛绒鸭嘴兽,妥善地分装到两个礼品袋中。
“两位的幸运投圈礼品。谢谢光临。”
摊主双手递上,默念下次可别再来了。他知道自己的优点,他信邪,不挑战自我。
莫伦与麦考夫接过了礼品袋。
“谢谢。”
麦考夫说得诚恳,“也祝您生意兴隆,让我们有机会能够下次光临。”
摊主:我怕了你们了。
别来!千万别来!我要设黑名单了!
莫伦也没多说,暗道自己果然还是厚道人。
既然今天薅到羊毛,也不和小生意人斤斤计较。
烟花秀半小时后开始,将在游乐园靠近泰晤士河的位置燃放。
两人不准备留在游乐园观赏。
先出园,一路步行过伦敦桥,一遍走回家一遍欣赏空中的烟花风景。
这就各提着一只毛绒鸭嘴兽,朝着游乐园门口方向走去。
走到游乐园门口。
尽管夜间十一点多了,但人群没比入园时减少,还有新的游客再不断检票进入。
直到走出两百米,人群的喧哗声才减弱许多,轻微的铃铛声逐渐清晰起来。
麦考夫侧头,铃铛声是从莫伦的面具上发出的。
一共五只小铃铛,晃啊晃,晃得他手指发痒,微微动了动。
“怎么了?”
莫伦注意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是不是觉得铃铛有点吵?我也这样觉得。我把面具摘了吧?”
“您提着东西不方便,不如我帮您?”
麦考夫很自然地站定,把自己手里的礼品袋递了出去。
莫伦眨眨眼。
她提着东西不方便解开面具绑带,福尔摩斯先生不也提着东西,还要她暂时拿一下。
既然是双方都不方便,自己为什么要他来解开面具?
莫伦却接过了对方的礼品袋,“有劳,谢谢您。”
麦考夫伸出手,却没直接去解莫伦脑后的绑带,而是似不经意地弹了弹一只小铃铛。
“叮当~”
一记清脆的声音响起。
莫伦顿时笑了,她明白了。
原来,晃悠的铃铛对某人的作用等同于逗猫棒,忍了一路他是终于忍不住了。
莫伦:“您没捏到带有毛绒耳朵的面具,现在是弥补遗憾,捏一捏面具自带的铃铛吗?”
麦考夫:“抱歉,我只是不小心碰到的。”
说着,他快速解开了莫伦的面具,就对上了一张充满笑意的面容。
莫伦笑着说:“很多时候都说实话的福尔摩斯,我假设您的不小心触碰是实话。”
她把小丑面具装入自己的礼品袋,然后把两只礼品袋都递了出去。“礼尚往来,也让我来帮你解开面具。”
麦考夫想说不用了,但双手居然快一步做出了反应,已经拿稳了两人的礼品袋。
就见莫伦走到自己正对面,彼此靠得极近,已经能感觉对方呼吸的温度。
她伸出双手,没有作怪似地再去捏面具虎耳,双手绕到他的后脑去解系带。
此刻,麦考夫感到后脑勺传来的轻微动静。
莫伦这双手太稳了,否则只需指尖偏移几厘米就能触碰他的耳垂。
一丝莫名的遗憾,从他的心底一闪而逝,鸟兽面具已经被揭下了。
“好了。”
莫伦将鸟兽面具塞到另一只礼品袋里。
再抬头,却见福尔摩斯先生头顶竖起一小撮头发。
莫伦:!
不,这真不是自己做的。
她是清白的。
刚刚她的双手规规矩矩,真的没有多一步搞怪小动作。
麦考夫看着对面人的表情微变,不解地问:“怎么了?”
莫伦手指微动,下意识想要伸手帮忙抚平呆毛,但最终只是克制着打开手包,取出手持镜。
“或许,您要整理一下头发。”
麦考夫看向镜子,他原本被梳得整齐的头发,有小部分叛变了——一撮呆毛正在迎风摇曳。
“砰!”
这时,一朵夸张笑脸南瓜型烟花当空绽放,似乎发出了哈哈哈的大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