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辞放下手中的筷子, 认真检查起夏繁的手背,见她没什么事,才朝着蒋德宇冷哼道:“怎么, 吃肉都堵不住你的嘴?”
“堵得住,堵得住。”丝毫没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的蒋德宇嘻嘻哈哈地往嘴里塞了一筷子肉。
紧接着, 他眼神一亮, “嗯,这个肥牛好吃!”
姜岁见状便说:“那再点两盘。”
蒋德宇刚要点头, 一想到姜岁那扑朔迷离的家庭情况,赶紧又拒绝,“不用不用, 够吃了。”
“你忘了我有半价券。”
蒋德宇挺不好意思的, “那我可不客气了。”
“跟我还客气什么, 快点吧。”
蒋德宇也不叽歪, “行, 那待会我请大家喝奶茶。”
姜岁再去看夏繁时,她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
仿佛刚才真的只是不小心。
如果她没把火锅店送的薄荷巧克力雪花冰戳得稀巴烂的话,就更有说服力了。
姜岁的目光在顾辞和夏繁之间打了个转。
她不着痕迹地撇了撇嘴,顾辞这还没走呢,夏繁就这么不适应,等他真去上大学了, 一个月甚至一学期才回浔宁一趟, 夏繁还不得难受死。
顾辞这个心机男!
所以说, 找男朋友还是得找同龄人。
可下一秒, 姜岁就猝不及防地对上了季璟虞的视线。
那双黑眸深邃无尽, 有那么一瞬间, 姜岁感觉对方看穿了她的心思。
明明是很正常的想法, 可在季璟虞的注视下,姜岁却莫名有些心虚。
她慌乱地夹起一根茼蒿以作掩饰。
“那是辣的……”季璟虞根本来不及阻止,眼睁睁看着姜岁将那根茼蒿吃进了嘴里。
“嘶……”
姜岁被辣红了眼眶,浑身的细胞仿佛被灼烧感包围,舌尖跟喉间的不适感最明显。须臾间,不光是眼尾,就连白皙的耳垂上都沾染上了浓烈的绯红。
五个人里只有姜岁不吃辣,严格来说是不能吃辣,所以他们特意点了鸳鸯锅,只是谁也没想到她会越过清汤锅,去夹辣锅里的菜。
一时之间,大家都有些反应不及。
只有季璟虞快速从座位上站起来,将原本摆在夏繁边上的沙冰推到了姜岁前面,语气也难得急促,“快含着。”
姜岁立马照做,将腮帮子塞得鼓鼓的,这会倒是不嫌沙冰冻嘴了。
蒋德宇看着化身仓鼠的姜岁,脸上的表情诧异又好笑,“姜岁,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百折不饶,勇于尝试啊?我以为上回的馄饨已经让你认清自己的实力了呢。”
这跟直接说姜岁“人菜瘾大”有什么区别?
夏繁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浩哥要是知道你有这么高的语文造诣,肯定得当场感动死。”
说完又去看姜岁,“岁岁,没事吧?”
姜岁嘴里的沙冰都化成了水,不好开口说话,她朝夏繁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她那手还没放下来,就看到不知何时走掉的季璟虞回来了。
他两只手上都拿了东西。
左手拿了一排酸奶,另一只手则是一罐牛奶,罐壁上的水滴正顺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缓慢往下滴落。
即便他一言不发,大家也知道这些东西都是给姜岁准备的——
全是用来解辣的。
姜岁将口里的水吐到垃圾桶里,然后用水雾雾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季璟虞,“都怪你。”
没头没脑的指责,可季璟虞却一股脑儿接下了。
“嗯,怪我。”
清冷的声线落入每个人的耳中。
许久之后,才听到蒋德宇弱弱发问:“你俩,打啥哑谜呢?”
—
回来的路上,因为夏繁提出要跟顾辞一起坐,所以姜岁便顺理成章跟季璟虞坐到了一块。
早上本就起得早,加上吃饱后容易犯困,上车后没多久姜岁就开始打起了哈欠。
车窗外是一成不变的小镇景色,道路两旁的浓荫绿得晃人眼,蝉鸣喧嚣。
季璟虞沉默地看着窗外的景象出神。
倏地肩头一沉,他垂眸看去,发现姜岁靠着他睡着了。
对方清浅的呼吸透过季璟虞轻薄的短袖,从肩膀一路蔓延至他胸口,犹如一支毫无章法的利箭,却直直击中了少年内心最隐晦的靶子。
鼻尖充斥着属于姜岁的气息,季璟虞瞬间绷紧了全身,连带着太阳穴都开始鼓噪乱跳。
红绿灯变红,公交车司机踩下刹车。
随着车子的停驻,些许碎发缓缓扫在姜岁小而精致的脸颊上。
“唔……”睡梦中的姜岁像是受到了干扰,下意识皱了皱眉。
顿时,季璟虞连呼吸都放缓了,生怕吵到她。
谁知,姜岁只是偏头在他肩上蹭了蹭,便又睡了过去。
有这么困吗?
公交车行至半路,季璟虞的视线落在姜岁头上,出门前还算精致的发型此刻已经变得有些松散。
毕竟是他第一次给人编头发,等下次就有经验了……
季璟虞微微一愣。
不会再有下次了。
嘴边的弧度收了回去,季璟虞按捺下那些不该出现的念头,闭上眼睛捏了捏高挺的鼻梁骨。
好像这样就可以不听、不想,让一切都回到最初的起点。
这时,搁在腿上的手机蓦地亮了起来。
顾辞私聊他。
【顾辞:[照片]】
【顾辞:你管这叫没可能?】
季璟虞低眸点开顾辞发来的照片,上面是他和姜岁两人,姜岁乖乖靠着他,而他的耳朵红得像是要往下滴血,是整张照片里最不可忽视的存在。
【顾辞:还好坐在后面的人是我,这要是被蒋德宇看到,我看你怎么解释?】
【这不能说明什么。】
他只是第一次跟女生这么近距离接触,有些不适应而已。
顾辞看了眼季璟虞还在持续升温的耳朵,忍不住嗤笑。
【他只是看着傻,又不是真的傻。】
其实还有后半句顾辞没说出口。
季璟虞的心思被发现是早晚的事,就他这副不值钱的样子能瞒得住谁?
或许早就被发现了也不一定。
姜岁在他面前总是格外骄纵些。
季璟虞没有再回复顾辞。
他低头看了眼姜岁。
卷翘长睫微垂,小脸睡得粉粉润润的,像是一只柔软慵懒的小猫咪。
喜欢也好,不喜欢也好,他都不配跟姜岁有牵扯。
季璟虞盯着顾辞发过来的那张照片看了许久,最后还是将它保存进了相册。
这是他跟姜岁的第一张合照。
—
姜岁睡了一路,被季璟虞叫醒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
要不是季璟虞撑着她的肩膀,她能直接滚进他怀里去。
“到了?”
“嗯。”
姜岁跟着季璟虞站起来,右手自然而然地牵住他的衣角,十足的依赖。
季璟虞脚步微顿,引来姜岁好奇地探头发问:“怎么了嘛?”
看着睡眼朦胧的姜岁,季璟虞握了握泛着麻意的左手,脸上却看不出一点异样:“没事,走吧。”
阳光从枝桠间落下,带着夏日躁意的微风轻柔地拂过两人交叠在一块的影子。
连日光都变得温柔起来。
—
一回到旧书店,夏繁就被季奶奶叫住了,“繁繁,有你的快递。”
夏繁从季奶奶手中接过快递一看,立马看向姜岁,“岁岁,咱们的快递到了。”
“这么快?”
夏繁点头,“我算着时间就是今天到,所以直接把地址写季奶奶这了。”
蒋德宇过来凑热闹,“这是买了什么呀?”
“手绳。”
“就班上女生戴的那种?我之前看班长手上也有一条。”
最近班里不少女生手腕上都戴上了红绳,蒋德宇虽然没仔细瞧过,但他觉得样式还挺好看。
“嗯,就是班长推荐的,我跟岁岁一人买了一条。”
准确来说,是一人买了一份编绳的材料包。
两个小姑娘都计划好了,等手绳编好之后就一块去庙里开光祈福。
蒋德宇看着刻着“金榜题名”的小木牌,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羡慕,“你们买的时候怎么不叫上我啊?”
姜岁正在把盒子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闻言面色古怪地瞅了他一眼,“叫上你干嘛,你也想戴?”
“我不行吗?又没人规定这玩意只能女孩子戴。”蒋德宇将自己健硕的手臂伸到姜岁跟前,语气不忿,“你俩歧视我!”
姜岁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没有歧视你,就是单纯觉得你戴着丑。”
说完,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季璟虞冷白劲瘦的手腕上,如果是他戴,肯定很好看。
姜岁想,倒是可以给季璟虞准备一条。
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们也算是用上情侣款了。
想到这,她拿出手机联系卖家,说自己还要再买一条。
—
蒋德宇死缠烂打了半天,终于说动了季璟虞和顾辞陪他打游戏。
“两位哥,这局对于我来说至关重要,拜托拜托了!”
求完季璟虞和顾辞,他又去找夏繁,态度更是卑微,“繁姐,您这会有什么吩咐赶紧说,可千万别打到一半找顾辞哥。”
在顾辞心里最重要的永远都是夏繁,无论他在做什么,只要夏繁叫他,他总会第一时间赶到她身边去。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蒋德宇都快被他俩整出心理阴影了。
夏繁这会正忙着,随手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
“姜岁你也是,有事赶紧说。”
“这怎么还有我的事?”姜岁闻言一愣,“你觉得我能使唤得动顾辞?”
蒋德宇:“……”
这跟顾辞有半毛钱关系啊,他觉得姜岁就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
夏繁拉着姜岁坐下来看视频,“好好打你的游戏,我们忙着呢,没空来捣乱。”
蒋德宇长叹一口气,他不是不相信姜岁和夏繁,他是对那俩哥们不放心。
女孩勾勾手指就跟着走了。
真没出息!
男生戴着耳机,挨在一块坐,把大部分的空间都让给了女生。
详细的编绳教程已经放完了。
姜岁:“看懂了吗,繁繁?”
夏繁与她对视一眼,而后很诚实地摇了摇头,“没有。”
“那再看一遍?”
夏繁顿了顿,语气迟疑,“岁岁,我觉得咱们可能需要看很多遍。”
姜岁:“……”
—
“季哥,快来中路帮我顶一下!”
“来了。”
“不是,季哥你停下来干嘛!”蒋德宇简直要疯了,他原本算着血量是可以撑到季璟虞过来的,可谁知道季璟虞走着走着居然在半路停了下来。
话音刚落,蒋德宇就被敌方三人围殴致死,优势也被对面拿到。
“我死不瞑目啊!”看着灰掉的屏幕,蒋德宇欲哭无泪,“季哥,这到底为啥呀?”
顾辞轻啧一声,“别嚎了,复活后来我这集合,这把输不了。”
蒋德宇就这么被哄好了,“好嘞,哥!”
顾辞对上季璟虞的视线,彼此心照不宣,“速战速决,赶紧帮他打赢这局吧。”
他倒不是担心这局打输了,蒋德宇会死给他们看,而是就这么一会功夫,夏繁已经往他这个方向看了快八百遍了,他哪里还有心思玩游戏。
“嗯。”
季璟虞一边点技能,脑子却全是姜岁委屈巴巴望着他的模样。
啧。
还是想点投降。
又过了一会。
蒋德宇把手机往桌上一扔,握紧双拳在空气中一挥,“耶,赢了!”
他刚要跟队友击掌庆祝,就看到两位队友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
“乘胜追击,再来一局?”他继续发出邀请。
顾辞毫不犹豫地拒绝,“不来了,你自己玩吧。”
蒋德宇跟着起身,“好吧,正好我点的奶茶还有五百米就到了,我下楼去拿一下。”
路过姜岁和夏繁的位置时,他还是没忍住发出了一声嘲笑:“我一局游戏都打完了,你俩的进度怎么还是零?”
像是知道自己会挨揍,说完这话,他就一溜烟跑下了楼。
等他拎着奶茶再次上楼时,就看到他的两位前队友正对着ipad里的视频教程编手绳。
两人修长的手指灵活地转动着,很快红绳已经初具雏形。
看着这一幕,蒋德宇非但不觉得惊讶,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