攸宁自是不知道, 皇上打见她第一面,就险些把两人孩子叫什么名字给想出来了。
如今宫里有孕的嫔妃说着也不算少,除了宜嫔外,乌雅贵人是早先就因为怀像不好惊动了皇上的, 刚刚传出好消息的戴佳常在, 听太医说也是需要静养。
宫里的孩子难养, 有时候从嫔妃怀孕时候就能看到迹象, 生下来的时候好好的后面又夭折的有,但更多的时候是一开始就怀像不好, 后面生下来就要开始细细照看着,或是开始吃药,后面一个不慎也就夭折了。
皇上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摸了摸攸宁红润的脸颊,温和叮嘱她:“多听太医和惠嫔的话,要是有什么缺的少的, 不舒服的地方, 就派人去寻贵妃,我晚上再来看你,啊?”
攸宁有些受宠若惊的点头答应着, 眼看着皇上起身站定了,眼神还落在她身上, 眼神缱绻。
等人走了,她的身体不自觉抖了一下。
刚刚皇上的态度简直温柔的吓人,以前她没怎么注意过, 难不成他在夜里也是这样的?
旁边的兰英和玉英看她身体动了下, 还以为她是觉得冷, 一拥而上不由分说抱了两个汤婆子就塞进她的被窝。
攸宁顿时感觉自己好似身处在一个大火炉里。
“......”
“主子爷, 李太医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梁九功躬身道,皇上话语声听不出什么来,仍是寻常语调:“叫他进来。”
只不过他耳朵听到皇上已经把手里的东西搁下,这说明他接下来要好好接见这位太医了。
不过这事儿他也能理解,谁叫宁嫔前头那两位自己不争气呢,眼瞧着现在就要请太医开药保胎,将来能不能生下来还是个问题,虽说宫里生下来也不一定能养的大,但生一个总是功绩嘛,那些个遇喜了但是没几个月就停了的才更多呢,哄得人白高兴一场。
依他看,上面主子们也是叫那些人哄得麻木了,这次戴佳常在有孕,除了按例赏赐,添份例之外,也就是赏了两个嬷嬷看着。
也是宁嫔瞧着就身体强健,这还没让太医正式诊出遇喜呢,皇上就已经多留心了几分。
要不说瑚家好运道,生个女儿让皇上瞧中了,怀孩子都比别人多得几分看重,更别说外头那位郡主额驸了,这阵子又是搬新宅又是买人,有事请人在宅子里动工的,听说还从南边运了几船上好的家具过来。
皇上把李太医问得直冒汗,才终于确信了宁嫔的身体素来康健,等着李太医去写应该注意的事情的时候,他身体往后一靠,缓了缓心头一直压着的激动。
连他自己也觉得有些稀奇,二十好几的人了,怎么还跟个愣头青一样,好像又回到了十几岁时刚知道有了孩子的时候。
大约是从乌雅氏到戴佳氏,这两个人都令他不敢有什么期望,所以才格外期盼宁嫔的这个孩子。
*
有孕——宫里管这叫遇喜,攸宁觉得这也算是个喜事儿,于是就跟着叫了。
遇喜之后,攸宁第一感觉就是自己好像变成了一个什么瓷娃娃,不光是身边的宫女太监开始对她小心翼翼,连惠嫔也每日要么派人来问她的起居,要么就是亲自过来问,旁边还有太医来每隔五日请一次脉。
太医和惠嫔留下的注意事项,她身边的宫女太监更是人手一份,不当差的时候嘴里还念念叨叨。
大阿哥来看她的时候,惠嫔都嫌儿子虎头虎脑的,生怕一不小心冲撞了她,把人严格控制在自己面前,看得攸宁直想笑,但是又笑不出来。
被人关心当然是好事,但要是前面加两个字“过度”,就有点让人难以适应了。
攸宁有点接受不了自己连起夜次数都要被人关心......
让桂英她们不关心自己是不可能的,连攸宁也知道自己肚子里这个是金疙瘩,她们心里想什么,她也是有数的,无论多么关心都不为过,伺候好了那就是一辈子的前程啊。
后世也是有公主王子的,攸宁有时候新闻刷到都会感叹一下她们出生就在罗马,那还是后世君主大都只是个摆设的时代。
现在可不一样,他们是真切凌驾于所有人之上的存在,说通俗一点,就是家里真的有皇位要继承。
哪怕桂英再怎么忠心于她,也抵抗不过从生下来就被植入脑海的对皇权的崇敬。
所以攸宁只要求她们做的隐蔽点,别让自己看见就成,她主要是对着她们那种认真过头的眼神,有点发怵。
桂英虽然不解,但也只好交代下去,不许底下人把自己对主子的忠心和讨好表现得太明显,要悄悄的,就像平时那样。
拿着赏钱,底下几个新来的宫女都纷纷称是,只当是自己伺候的主子更在乎体面些,更喜欢下人井然有序的样子。
这之后,攸宁的感受就好了许多,她们记录自己日常做了什么吃了几筷子饭就记吧,太医需要拿这个来判断她的身体状况,要是出了意外也能对症下药。
要不是没有条件,攸宁恨不能给这具身体测一下过敏源什么的交给太医。
小命要紧!
而惠嫔好像也看出来了,特别过来开导了她,与她分析利弊,还拿了自己和别人怀孕时的情况举例。
话题的核心其实只有一个,那就是宫女们还是年轻了些不大懂,所以无头苍蝇似的乱撞,毕竟这关系到她们的身家性命,叫她别被她们的样子给影响了心态。
如果现在在惠嫔面前的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姑娘,被宫女们的焦急感染了的她肯定会特别感动。
攸宁虽然不是什么都不懂,但也是一样的。哪怕有了系统认证的正常状态,哪怕自认为已经足够理智,但身边人的态度还是影响到她了。
不过经历了这一次,她觉得自己的心态也有所成长,有些事情自己经历过,事后再回头看的时候就会发现不过如此。
如果下次出现类似的情况,她完全可以很好的应对了。
而她本来以为万事俱全的保姆团队——也就是桂英她们,似乎也没有她以为的那么稳妥老成。
不过转念一想,她们里面年纪最大的桂英现在也就是二十不到,似乎也情有可原。
还没等攸宁想到应该怎么培训她们的时候,半个月的时间已经到了,太医这一次来就是十拿九稳给她道了喜。
皇上话里的喜悦都压不住,当场下了旨为她添了份例。
旨意一下,满宫里就都知道了。
大家反应不一,不过大都只是羡慕过后就罢了,哪怕就是有嫉恨她有孕的,也只敢在心里想那么一下,真敢动手脚,那就真的是不要命了。
承乾宫这里,贵妃依旧是下令不许人告诉乌雅贵人,虽然没有说由头,但乌雅贵人有孕以来接二连三地瞒着她消息,为的是什么,承乾宫的人也都清楚得不能再清楚。
这位主子最是敏感多思了,前头差点就害得贵妃吃了挂落,他们这些底下的奴才们,哪敢去触这个霉头?
是以,连乌雅贵人自己身边的人也都不敢开这个口。
贴身侍候乌雅贵人的宫女更是绝望了,外面消息都瞒着自家主子这事儿,是过了皇上的眼的,那不就是在明晃晃说自家主子不够安分吗?
可贵妃做事光明磊落,她连个可以反驳的点都没有,就算有,她一个宫女还敢质疑贵妃的决定吗?
主子啊主子,四阿哥养在贵妃这儿分明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怎么到了您这儿就能把一件好事弄得两两结了仇呢?
戴佳常在这里,听了消息反而松了一口气,宁嫔娘娘遇喜了,她是发自内心为她高兴,也为自己高兴,虽然她不觉得娘娘是心胸狭隘,不能容人之人,但她自己就觉得忐忑,所以其实不是娘娘安心了,而是她安心了。
这么要紧的时候,戴佳常在自然不会提出要亲自去给娘娘贺喜,只是叫人从库房里寻出了自己绣了大半的一副红缎地百子图挂帐,吩咐贴身的宫女找最好的绣娘续着绣完,再送去宁嫔娘娘处。
百子图本就是再好不过的意向,戴佳常在自己的女红不够出色,便在纹样上下了大功夫,翻书描了不知多少童子玩乐时的画像,选了最栩栩如生的绣上去,人物与建筑、花叶形成一幅幅动态小景,近看时孩童嬉笑玩耍,活灵活现,远处看去又是姿态各异,热闹非凡。
这么用心的礼物,难得还很符合自己的审美,攸宁还有点不想挂,这东西放在后世妥妥的艺术品啊,是应该放在博物馆里供人观赏的那种风格!
桂英一句话提醒了她,百子图这样的礼物就是妇人有未孕时送来讨个吉利,有孕的时候最好也挂上,等到生产之后大可以收起来好生珍藏。
于是,就挂上了。
而攸宁想到的是,她也让人早早预备了给和安和瑚大的新婚礼物,还忙着指点瑚家呢。
结果在有孕之后她就被人围起来了,然后她慢慢的也就把瑚家的事情忘在脑后去了,她突然就不让人给他们传信,他们肯定担心了吧?希望别耽误了大哥和和安的婚事才好。
此时,瑚大在酒楼里坐着,看着款款而来的郡主——也就是自己的未婚妻子,心里五味杂陈。
这倒是和郡主本人无关,只是他没想到,自己头一回通过人约了郡主出来,居然是有求于人家,未免显得太鲁莽无礼了些。
恐怕郡主心里也不会太高兴,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了事才来找她......
但是他也实在是没了法子,宫里原先还能通过完颜家传出来三言两语的,南苑的时候消息更是松,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半个多月前娘娘就没有消息了,前天他按捺不住去了完颜家,结果他们也是什么都打听不到,说是连娘娘的宫门都进不去了,难免叫他心急。
对面,和安看着他那张俊朗面孔上,慢慢浮现出来的愧疚不安的表情,心里那点微妙的不满瞬间烟消云散了。
瑚大还真是个粗人,礼数也不是很足,幸而他先前好歹还能记着每次随信附上一些有趣的玩意儿讨她喜欢。
虽说头回私下碰面,就不知道是为着什么有求于王府,但看在他以前还算诚心的份儿上,她也不是不能大度些。
听着瑚大有些笨拙的同她搭话,想说什么博她一笑的窘迫模样,偏偏这些神情放在这么一张令人赏心悦目的面孔上,就是让人想生气都生不起来。
和安靠坐在椅子上,还颇有些感慨,诚然她已经嫁过一次了,可那次还不如没有,至少这些小儿女的情态,她也是第一次体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