攸宁有时候感觉人就是这么别扭, 同样都是冲着她地位来的人,把目的表现得过于明显的她就不喜欢,但是要是她们能耐下性子, 让她真的觉得这个人可靠, 这件事可行的时候,她反而不会那么排斥。
揣测圣意这事儿她不太会,但是她起码知道, 现在的自己对于皇上而言, 几乎就是那些求着来办事的人。
她和皇上现在还没到讲情分的那地步,贸然拿着事情去求他,只会惹人烦。
在她求出个结果之前, 希望在外面的大哥能够经受住来自佟家的蹂躏。
毕竟她现在也只能徐徐图之......
“外面有人编排你?”
攸宁刚想着自己不着急慢慢来,转眼就听到了皇上的这句关心,有些傻眼的同时, 下意识就摇头了。
紧跟着理智上线,皇上这么问肯定是已经知道了,于是又点了下头。
这副手忙脚乱的慌张样子,简直像是她自己做错事了一样。
皇上心里那点不快就这么被抛到了脑后, 拉着她的手让她坐过来,压着笑声问:“那是有还是没有呢?”
既然相处模式切换到了‘郎情妾意’这一档, 攸宁也立刻适应,她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垂着眼道:“你都知道了,还要问......”
皇上听出来她有一点似有若无的埋怨,掰过她的脸再看, 发现有不高兴, 有委屈, 还有点期盼,就是没有生气。
她不是那种泥人性子,那就是知道背后弄鬼的那个人是谁了,所以不敢生气,皇上很快下了判断。
他看着她的眼睛问道:“你知道是贵妃......”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她的眼睛立刻低下去,不敢和他对视了。
皇上轻叹了一声。
攸宁心里也有些惴惴不安,这种宫斗背后使绊子的事情,不应该是大家彼此心照不宣,就算心里恨得要命也不会在面上露出半点儿吗?
如果真的要摊开来说,她对上贵妃,瑚家对上佟家,根本就毫无还手之力啊,简直就是被人家秒杀的渣渣。
所以她这个时候是要装大度呢,还是装大度呢?
对于摆在台面上的道理,攸宁自然是思考得不能再清楚,比如这一次,她知道外人议论她这件事,对皇上来说是他不太喜欢的,只不过他不喜欢的肯定不是她被人议论,而是那些人敢冒犯皇家威严。
所以瑚大打人这件事没错,受害者家属做了亏心事不敢找上门,就算找上来了,皇上会给他撑腰的!
攸宁担心的是贵妃那个弟弟佟三爷,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整自己,但对于这种权贵来说,要整死瑚大也就是一个手指头的事情,最要命的是人家是皇上的自己人。
那皇上过来找她,跟她说这件事的目的显而易见了,是为了提醒她认清自己的身份,更别大着胆子去报复贵妃什么的。
现在,其实她说什么也没用了,就是舌灿莲花也改变不了既定事实,自己认栽比别人戳破这个事实,其实来得更体面,更让人好接受一些。
就是瑚大在御前的差事,估计不会顺了,还要被她连累被佟家那位三爷整,简直太对不起人了。
攸宁只能艰难吐出几个字:“其实,说两句也没什么的,反正我也听不见。”
这话是真心的,现代人谁还没在网上对战过键盘侠,时而被别人喷得满头狗血,时而把别人喷得溃不成军,被人背后说点她根本听不见的闲话,而且就那水平,她听了半点感觉都没有,只会下意识想着这件事的后果。
然后瑚大出手了,她感动了,现在的问题是贵妃和佟三爷,接下来会对她和瑚大采取什么行动,而她和瑚大只能躺平任捶。
皇上看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全程低头,虽然失落,但是并没有多委屈和怨愤,本来他应该觉得这人很省心,是个忠实顺从的女子,知道不应该给他添麻烦,而且她还不是表里不一的那种,是真的打心里这么觉得,这样的人无论放在前朝还是枕边,那都是能让人放心用的,没有后顾之忧。
但是眼下,他莫名觉得心里窝火。
他松开捧着她脸的手,转而捏着下巴强行让她抬头看自己,语气有些不好:“朕在你眼里就是那种人?”
他极少在嫔妃面前摆脸,以为她会茫然,会懵懂,甚至会惧怕,但是他看到的是她眼睛一亮。
这就明白过来了?
看着她又覆盖上来献殷勤的双手,皇上反而不好意思再用力了,松手的时候还替她揉了下发红的下巴,无奈道:“你想通了?”
皇上心里还在纳闷儿呢,以前他总觉得她没脑子好糊弄来着,现在看来,是他之前看走了眼还是什么,她的脑筋转的明显也不慢啊。
攸宁这会儿只有赔笑的份儿了。
皇上问出那句话的时候,攸宁就知道这事有转机,要不然他为什么露出一副她误解了他的恼怒样子呢?
证明她本来以为的是错的。
这下知道了皇上的态度,攸宁就没再藏着掖着了,她边给他捏肩,边道:“其实那些闲话,我真的不在意,就是佟三爷那边,我担心我哥哥......”
话未说完,皇上又瞪她:“隆科多算个什么东西,还轮得到你这么称呼他一声?”
第二次被瞪一眼,攸宁适应良好,忙改口:“我就是担心我哥哥,在外面被隆科多欺负。”
自己说完,攸宁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吐出的三个字是谁的名字,隆科多啊,就是那个帮着未来雍正改了康熙传位遗诏的那个!?
皇上听她提起瑚大,想起自己来这儿的目的,不是来和她置气来的,是为了告诉她,隆科多惹出来这堆事,御前侍卫是当不成了,他已经把隆科多赶出京城到地方上去了,等到回来估计就是猴年马月,这事儿,还是贵妃自己求他的,看来也是知道隆科多的气性大。
攸宁乍然得知这么个好消息,感觉心里那块大石头终于移走了。
扭头一看,皇上还在看着她,似乎有些不满,于是连忙腻歪地靠在他身上挽着他的手道:“是我不好,先前不该那么想你的。”
攸宁很识趣,虽然不知道皇上怎么突然就开始在乎她对他的看法,但是人家都秉公执法了,就显得她之前那些恶意揣测小人之心了。
她连忙用一系列捏肩,捶背,揉头的殷勤动作,来表达自己的歉意,用膳的时候,她也没叫宫女上手,自己一个劲儿给他夹菜,介绍了自己有多么用心,终于看到皇上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受用表情。
吃饱喝足运动一番,转眼间又是新的一日了。
起身的时候,攸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本来应该侍候皇上穿衣的宫女被她看了几眼,暗示她赶紧上前来的时候,她会错意退下去了。
......
攸宁只能加紧速度,把里衣穿好就过去帮他,说是帮忙,其实也就是系个扣子,扯扯有点起皱的袍角,然后弄个荷包什么的,不太熟练。
门外,一众宫女太监听着里面衣物摩擦的声音,还有两位主子偶尔的交谈,彼此看了一眼,都没有要进去侍候的样子。
刚刚退出来的宫女,更是被桂英叫到跟前赞赏地看了一眼。
这两位主子也不知道是打通了任督二脉还是怎么,从昨儿起就黏黏糊糊的。
用膳的时候主子更是半点没叫旁人上手,自己上阵去伺候皇上,一面夹菜,一边叨叨说个不停,起先她们还担心,后来看皇上不管碗里有什么全都吃了才放心,才明白过来,这两位是在打情骂俏。
等到今天,桂英只敢进去瞄了一眼,就没再进去了,她感觉自家主子似乎还没有明白过来,但皇上很显然是清楚的,她就不敢进去扰人兴致了。
毕竟,寻常人家的妾都分个三六九等呢,能得男主子几分真情的不多,宫中更是嫔妃无数,她自然也盼着自己主子能成为特别的那一个。
目送着皇上走了,攸宁回屋躺了会儿,没睡着,但是也缓过劲儿来了。
昨天的皇上其他的都和以前没什么区别,唯一的变数就是她误解了皇上,然后他不高兴了。
能够令皇上的心情为她而波动,其实也算是两个人感情有所进步的体现。
一开始,攸宁觉得自己几乎不可能在这里和人有男女之间的感情,理智上如此。
现在仍然是一样。
但正如她之前所想的,她不可能装一辈子,她还没有那么好的演技,所以现在也是真假混合着来的,她的一切情绪也都是真的。
所以发展出感情,在攸宁的意料之内,以己度人,她也不可能会对一个连笑容都是装出来的假人付出什么真正的感情。
就像人养一只宠物,盖一床被子,甚至是习惯的家具或者什么物件,都能随着时间流逝而相处出来不浅的感情,更何况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喜怒哀乐,也会有自己的想法和行动。
他的帮助和关心也是实打实的,甚至可以说在这个时代也属于少见,更别说是对于一个她从来没抱有过期待的人来说。
想象和现实的差距,自然会让她产生不可抑制的情绪波动,任何人在她的位置上,都会为此而产生一些微小的情感,也许也会有好感。
不过攸宁自始至终都明白,世界上并不是只有男女之情。
但他居然会对自己有感情,却在她的计划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