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祈愿在第二天就跟着爸妈回来了, 家里似乎跟以前一样，只不过是多了个人，叶祈愿的社交能力实在超越人类认知, 餐桌上都改了一如的规矩变得欢声笑语。

倒是叶栖还是跟以前一样不怎么爱说话。

叶斯忱去公司更频繁, 很多工作要接手要处理, 他忙到早出晚归, 比高考生还要勤奋。

偶尔时间太晚索性就睡在公司, 要么就是很晚才回驱车回家。

高考成绩出来那一天, 叶祈愿的分数被屏蔽, 电脑界面显示着总成绩位次进入全省前二十名, 具体情况请于28号查询。

那天叶祈愿开心的瞬间尖叫出声, 旁边爸妈也跟着激动鼓掌, 旁边笔记本上也显示了叶栖的高考成绩，要比她高三的每一次测验分数高出很多。

爸妈看完叶祈愿的成绩之后才看向旁边的笔记本，看到叶栖的分数, 合不拢嘴地夸赞：“小七也考的好棒, 行，我们家两件大喜事, 明天带你们去吃饭，都好好想想想要什么礼物？”

叶栖盯着自己的分数, 仰头看了一眼叶斯忱，又看了看妈妈。

她好像也没有那么开心。

吃完饭叶栖就回了房间睡觉了。

大概是为了蹲分数，所以今晚睡的都比较晚，明天爸妈还要上班, 而叶祈愿找了个吉他班学吉他。

叶栖回了房间洗完澡不太能睡着, 从卧室里翻出了一把扑克牌出来, 拿着扑克牌就进了叶斯忱的卧室。

进去之前还下意识往走廊看了一眼, 看完才觉得自己有点偷偷摸摸的。

她很少进他的房间，这是第一次她直观地知道他卧室长什么样子，很简单的风格，衣服还零散地扔在沙发上，其他地方倒是一尘不染规规整整。

叶栖把目光落在了他放在床边只剩下一点就快要掉的皮带，纯黑色鳄鱼皮，有些微微的用力褶纹，她走过去把皮带捡起来放在床上，又听到了浴室的水声。

玻璃纹的浴室门，能够看出里面隐隐约约的一半身影。

叶栖的脚步轻，他大概没听到有人进来，停了水之后便穿着一条黑色短裤出来，手里拿着一条干毛巾擦头发，褥得湿法凌乱。

推开门看到正盘腿坐在地上接竹竿的叶栖，他还顿了一下。

叶栖听到后面的人没了动静才侧过头去看，目光落在他光着膀子的身上，视线落在他腹部的肌肉上。

叶斯忱不白，甚至说他在国外也不防晒，有些黑，皮肤跟她的色泽相差很大，像巧克力跟牛奶。

健康的小麦色并不影响他的长相，甚至多了很多冷冽跟野性。

此时叶栖盯着他的肩膀跟肌肉看，脑海里还空白了一秒。

叶斯忱捏着毛巾，看着她的神色，本来想遮，又把玩着毛巾淡定自若地从她面前过去 ，从衣柜里捞出一条无袖T套上了。

“干什么不睡觉。”成熟男人的嗓音润哑发磁。

叶栖才眨巴着眼回神，一边慢吞吞说：“睡不着。”

叶斯忱就接过另一把牌跟她接竹竿，卧室内安安静静的。

叶栖忽然抬起头看他问：“你喷香水了？”

“没有，洗发水。”

“太香了。”

叶斯忱就摁了一声，说：“买错了。”

打牌打到很晚，叶栖说她渴了，叶斯忱下楼给她倒温水，等垫着水壶回来，叶栖已经躺他床上睡着了。

呼吸均匀不像假的。

他放下手里的水壶，站在床边看着叶栖睡得很熟。

把水壶放在旁边的那一瞬间，叶斯忱有一瞬间的意识抽离，他皱了皱眉，在想自己在干什么？

他不应该说那句话，也不应该让叶栖这根没发育好的藤蔓顺着他往上爬，更不应该回国工作。

叶斯忱把水壶放在床头柜上，又放了一个干净的杯子，从卧室离开去了客卧睡。

翌日家里没人，叶栖早上出去跟朋友爬山，回来时已经晚上八点，打车到一半改了终点去了公司。

这个时间点，叶斯忱大概率在公司加班。

路上叶栖刷着朋友圈，又点开叶斯忱的朋友圈看，不知道是不是越长大越不喜欢表述什么，从他分手之后开始，他很少发朋友圈了，今年更是一条也没见过。

她上次翻他手机看了 ，没有屏蔽她，是真的没发过。

到了公司，前台认识她，说叶斯忱还在跟股东开会，估计要很晚，叶栖就直接去了休息室。

叶斯忱结束会议，看到办公室忽然躺着个人时还有些意外，盯着盖着毛毯睡着的女孩看了一眼之后，调低了空调温度。

又坐在电脑前看文件。

一直到日落西沉，他才捏了捏眉心，看了看时间，窝在沙发上眯了一会，准备小憩几分钟后醒来带叶栖一起吃饭。

或许连续好几天的疲惫，让他瞬间陷入了一场很沉的梦，梦里全都是小时候。

小时候的叶栖并不讨喜，有些腼腆跟呆，很小的时候也会揪着他的衣角不让他出去玩，偷偷好奇地摸他的玩具，还不会走路时很黏叶斯忱。

趴在地板上伸手就要抱，当时只要是谁她都伸手要人抱，叶斯忱就逗她，站在她面前看着她着急，一直到后面只有他走过去才会伸手。

叶斯忱那时候也小，勉强才能抱一下她，主要害怕她摔了，后来得逞之后就去上学了，逗妹妹的游戏结束。

她大概不太记得，很小的时候他们关系其实还是挺好的，后来叶栖不怎么主动待在他身边，叶斯忱又不是那种会搞什么温情的人，他看着她眼底的想要却不说出口，就故意不搭理她。

当时他一直把这当成年少时的乐趣。

高中他去国际高中上学，去了上海，其实大可选择京北，京北好的学校也很多，但他就是不想留在家，他还记得他叛逆心挺强的，一股心的想要跑开，离开家庭给他的那层漂亮裹挟。

那时是向来胆怯的叶栖第一次问他，“哥哥，我以后能去找你吗？”

叶斯忱睨着她：“找我干什么？”

“妹妹不能找哥哥吗？”

当时叶斯忱愣怔了一下，随后点了点头说：“行。”

“小七。”

叶栖：“嗯？”

叶斯忱揉了揉她脑袋，把人头发弄的炸毛才笑着说：“有人欺负你跟我说。”

她说嗯。

高二那年就自己跑去上海找他了。

也是大胆，当时她才十一。

叶斯忱迷迷糊糊之间梦到叶栖的小时候，那时候他对她算是冷漠的，对比其他兄妹的打打闹闹或者是宠爱，他没多把叶栖放在心上，但心里一直认定着这层兄妹的关系，也从没想过叶祈愿会回来。

自己从小到大的妹妹，爸妈不管，他不可能看着不管。

意识逐渐回魂，他还没睁开眼，就感觉到了唇上的一抹湿润感。

而他身上被盖着一个毛毯，热烘烘的被裹挟着动弹不得。

睁开眼，他看到叶栖正在轻吻他，像是吃糖的小孩儿，那双乌黑的眼睛出奇的大又漂亮。

叶斯忱眼睛里还带着几分迷惘，没彻底醒过神，只是低着眸看着她的脸。

过了几秒钟缓缓给人拉开，唇瓣上还残留着晶莹。

“吃什么。”嗓音有些哑，他清了清嗓子。

叶栖说：“你硬了。”

叶斯忱微微皱了皱眉，觉得跟他妹妹聊这样的话题很难堪且不合适。

“所以呢，小七，你能不能像以前一样。”

叶栖低下头，“那你能不能把我当成女朋友看，而不是你妹妹。”

叶斯忱沉了口气：“去吃饭。”

叶栖就跟在他身后，耷拉个脑袋下了公司楼，京北的夜生活丰富，即便这个点商圈也是灯火通明。

定了一家餐厅，叶斯忱低着头切牛排，又想起过几天的高考报名，问她想报什么学校，用不用他帮她看看。

叶栖顿了几秒才问：“你希望我去南方吗？”

叶斯忱手停下，把面前那份牛排推到她面前说：“不希望。”

叶栖：“你之前不是还说让我搬出去。”

“我是说你可以搬出家自己住。”

“好。”

叶栖又说：“你帮我租个房子吧，小一点的就好，我自己住不喜欢大房子。”

叶斯忱还有些愣，又听到叶栖偏过头说：“我不想看到爸妈跟你很喜欢她的样子，我走还不行吗。”

叶斯忱皱了下眉：“我什么时候喜欢她了？”

她说：“你亲妹妹嘛。”

说的冷冷的。

叶斯忱忽然从叶栖语气里听出了些任性跟娇惯，没忍住勾了下唇。

“没有，人搭理我干什么，她讨好爸妈，爸妈还能给她很多钱，讨好我可没用。”

说实话叶斯忱其实也不太能理解妈妈为什么在叶祈愿来了之后就像是放弃了叶栖一样，但对他来说，亲生妹妹是亲生妹妹，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了，只是一个挂名的身份。

相反明明叶栖才是这么多年在他们眼底下好不容易活下来的女孩。

“你给她买礼物，给我方便面卡牌。”叶栖说。

“礼物是朋友买的，我只是说了她喜欢什么类型，房子是爸妈给的，等你上了大学爸妈也会给你，看你想去哪上学。”

叶斯忱想了一会才想起那个纸牌：“不是方便面里的，是我抽的，零花钱全花光了抽的，只能送那个了，要不是我不舍得送给你。”

“我这些年零零散散对你也挺好。”

叶栖就哦了一声，看上去被哄好了。

“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爱说。”

叶栖低着头说：“以前不想说，但是现在无所谓了，反正，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了。”

吃完饭叶斯忱没回家，带叶栖去了医院做定期检查，回去之后已经很晚，这几天爸妈也没在家，带着叶祈愿去了纽约，叶祈愿的朋友圈还有他们去看了画展的照片。

这或许是叶祈愿第一次出国，所以从表情上都能看出来很激动。

晚上回去叶栖忽然流了鼻血，叶斯忱当时正在书房开会，她就自己去了洗手间洗干净，过了会就感觉鼻子干疼，不知道是不是太干燥，又把房间里的加湿器打开了。

呆呆坐在床边坐了一会，她才敲了敲书房的门，叶斯忱说了声进来。

叶栖就抱着自己的画板走进去了。

“我想在这儿画画。”

“鼻子怎么了？”

叶栖此时有些震惊叶斯忱惊人的洞察力，他似乎总能一眼看出别人在想什么，或者有什么不舒服。

她又想起那些年，好像叶斯忱在的时候，每次去医院都是他开车带着她跟爸妈，一整晚没睡盯着她药瓶的也是他，在她要吃的药上重新写清楚用量的也是他。

所以他想给的时候轻而易举，不想给也轻而易举。

“刚流鼻血了，天太干了。”

“冬天更干。”

叶栖就不说话了，架了个木板画画。

叶斯忱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还学过油画，过了一会站起身凑过去看她画了什么，是一片星海。

看上去像是胡乱画的，完全不像黑夜，反而色彩绚烂，星星点点，是一种很凌乱的漂亮。

他没吭声，站在她身后看着画板，忽然问：“叶栖，你喜欢我什么？”

叶栖歪过头说：“不知道。”

她盯着他看了几眼，又伸过去手，去抓住他垂落在身侧的手。

温热宽大，指骨修长，像是像碰一块暖玉。

她的指尖从触碰到他的指尖开始，一点点地往上磨。

手指并不直接大胆，她低垂着的眼睫颤抖的厉害，手指也有些不稳，带足了胆怯跟试探，让叶斯忱敛眸看着她的眼睛，脑子里有一阵儿的恍惚跟放空。

门被倏然打开，他下意识猛地缩回了手。

管家看了看叶斯忱又看了看手里还拿着画笔的叶栖，说：“少爷，太太跟祈愿回来了。”

“我还以为就只有小七在家……”

所以就这么贸贸然没敲门，他其实心里也心疼小七，想要上来趁机安抚几句的。

“嗯，我知道了。”

管家关上门下楼之后，书房又恢复安静。

叶栖手里还捏着画笔，手背上蹭上了些颜料，把最后一颗星星点在了绚丽的空中。

“你刚才慌什么。”叶栖放下笔扭过头看他。

叶斯忱拧眉：“你觉得我不该慌吗。”

叶栖知道那天他的话他根本没想过兑现，但她当了真，他也纵容。

叶栖没再吭声，转头从书房出来了。

楼下阿姨做了一桌子的菜，沙发上全都是大包小包的礼物，妈妈看到叶栖下来忙的招了招手：“小七，姐姐还给你买了礼物，过来看看喜不喜欢。”

叶栖走过去看，是一串珍珠项链，坠着流行的西太后，叶栖接过对叶祈愿说了声谢谢。

叶祈愿勾着她的肩膀笑嘻嘻的说：“谢什么，别客气，反正是爸妈掏钱。”

“行了你，快点洗手来吃饭。”

“啊亲爱的妈妈我都饿死了。”

叶栖看着妈妈脸上的笑容，忽然在想她在自己面前时的笑容都是温柔浅显的，倒是很少像是现在一样表露出那种幸福的感觉。

她坐在餐桌旁边，左手边坐着侧过头跟叶祈愿聊天的妈妈，右手边坐着叶斯忱。

低头扒饭时叶斯忱给她夹了挺多他喜欢吃的菜，她吃的很慢。

她坐在这里，总觉得自己是多余的存在，对叶斯忱来说是一个丢不掉又不太能舍得的麻烦，她知道他不忍心的原因只不过是因为可怜她，爸妈似乎也有些难以平衡她在家里的位置。

她讨厌自己如今的处境。

“妈，我过两天想自己——”

她想去南京自己住，找个房子找个兼职，过几天报考南大天文系，她甚至想要申请一下助学贷款，但多半不太能行，助学贷款需要户口本，爸妈不会同意她这样。

传出去也都会有损公司的形象。

这一瞬间叶栖甚至在想，如果她从小就出生的艰难，是不是会比现在好，起码没有落差。

她可能一辈子都普普通通，甚至如果她在那样的小县城那样的家庭，很有可能考不上大学，也接触不到叶斯忱这样的人。

或许早就在一个冬天熬不过病魔死掉了。

她说话的时候旁边放了一个浓汤盅，胳膊肘抬起时不小心撞了一下，瞬间从桌沿坠了下来。

一整碗浓汤全部洒在了她的左边胳膊上。

妈妈离得近，被吓了一跳站起身，忙不迭地看着她的胳膊，已经全部泛红甚至有些肿胀起来，“怎么这么不小心，快去冲一下，要不要去医院——”

这句话还没说完，叶斯忱就已经眼疾手快拉着她的胳膊去了厨房了，脚步凌乱，脸色也有些变了。

妈妈站在餐桌前还没跟上去，张了张唇想说什么，看着厨房内暖灯照下，叶斯忱开着水龙头往她胳膊上冲凉水，过了两分钟才看向旁边的爸爸。

“你快点去开车去一下医院。”

叶斯忱低着头看着她红肿的胳膊，原本娇嫩白皙的皮肤被浓汤滚过，看上去有些骇人。

他想起了他之前的那个女朋友，算是初恋，在国外留学认识的，她是上海人，叶斯忱高中就跟她一个学校，高中时女孩跟他表白过，叶斯忱拒绝了。

大学在国外派对多，即便不是一个学校也难免会碰上，他们在一起是因为一个大冒险，叶斯忱对她没有什么喜欢，但那个时候不想让人女孩下不来台，想要私底下跟人说清楚，但也不知道那时候心里怎么想的，一个糊里糊涂的恋爱就开始了。

或许当成闲暇之余的调味剂，也就像是往常情侣那样约会看电影，偶尔也会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对象，毕竟对方是个事业心很强的人，对一些事情的见解也跟他如出一辙，有时候叶斯忱觉得她更适合做朋友。

只有偶尔发一些朋友圈时，才能够感觉出来他们是恋爱关系。

他对感情提不起兴趣，或许直白说，他不喜欢她，对她没兴趣，也就在那段感情里有些敷衍。

她有时候常会在恋爱中显示一些娇气，叶斯忱都很烦，那一年倒是收到过她不少次明里暗里的暗示，毕竟成年人，在国外大学中很多关系都很乱，叶斯忱装不懂，后来她就跟他们学校一个美国男大混在了一起，但大概是心里不服气，故意绿他玩，他还是从网上看到的自己被劈腿了。

前女友的性格，跟叶栖完全不同。

“叶斯忱，我手疼，你太用力了。”

叶斯忱回过神，瞬间松开了手，他抬起头看向她，有一瞬间的沉默。

“你在想什么？”叶栖问。

“没什么，去医院。”

叶斯忱回过头，看到站在客厅里的妈妈，正在看着他。

他猝然定住脚步，有一瞬间的头皮发麻。

随后听到妈妈边走过来边喊他。

“斯忱，带妹妹去医院。”

又看向小七的胳膊，甚是心疼说：“小七，是不是很疼，对不起。”

叶栖下意识缩了下脖子。

“是我太不小心了，我没注意到有东西。”

妈妈摸了摸她的长发，说：“是我最近对你关心少了。”

“小七，不管怎么样，你永远都是我的女儿，我们家的户口本上永远有你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