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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太子有额娘后 鸦瞳 1942 字 7个月前

八贝勒已经忘记, 他跪在地上都说了些什么。

额娘是生他、养他、于他而言最重要的人。从出生起,他就被汗阿玛和满宫上下忽视,唯有额娘才会偷偷去乾东五所探望, 留着好吃的给他。他愿意忍辱负重, 被帝王当成一枚小丑棋子,也是为了……

叫额娘有人上人的日子。

可是今日,额娘对他说了这样怨怼伤人的话。

八贝勒恍恍惚惚回了府中,将自个儿关在书房中,立在案几前,提笔发泄似的写下无数张大字,才终于从那种执拗中回过神来。

书满“皇储”二字的宣纸纷扬落了一地。

贴身太监弓着身, 将这些大逆不道的东西赶忙收在一处, 置于炭盆里头,一会儿就烧得干干净净。

五月的天, 紧闭门户又燃了火,很快就叫八贝勒闷出一身汗。

他总算是顺了口气,一面净手, 一面低声吩咐:“派人去打听打听, 这回北巡,汗阿玛都打算带哪些人去?”

……

七月入伏之前, 康熙的确打算再度北巡。

这事儿他在养心殿和南书房都提过, 被胤禩知晓也没什么大不了。只不过,北巡要带的人手,帝王还是要与赫舍里、胤礽一道商定。

赫舍里难得跟儿子一道来趟养心殿, 成了康熙的意外之喜。他挽留道:“舒舒, 今夜就住在后殿吧。”

养心殿后殿面阔五间, 东暖阁设了床榻宝座, 西边靠南窗则是通炕,除了与景仁宫一应布陈左右对调之外,并无任何不同,本就是为赫舍里准备的。

赫舍里不好再推辞,索性答应下来。

越过穿堂尽头的恬澈门,便是后殿。后殿两侧还有东西耳房,分别唤作体顺堂、燕喜堂,从前是给两位贵妃预留的,自从温僖贵妃也去了之后,便一直空着。

帝王携手发妻,入了东暖阁的榻前,冰鉴已经摆在桌前了。

赫舍里开门见山:“皇上怎么打算的?”

“密嫔和十五阿哥从未去过围场,这回带着她母子俩。”康熙展开折扇,凉风从侧边吹拂向赫舍里,“八阿哥与良妃也跟去,余下的……叫保成挑几个兄弟吧。”

帝王说完,看向坐在北边扶手椅上的太子。

胤礽没摸清楚帝王的意图,只笑道:“那儿子跟汗阿玛讨个恩典,容儿子带着侧福晋和弘晳一道去吧。这小人儿姑且也算是个阿哥呢。”

康熙被这话逗笑了,隔空冲着胤礽扬了扬扇子:“又跟朕贫嘴。也罢,李氏和弘晳都带着,老四、老五也跟去,老七的腿脚不好,就留在京师吧。”

康熙决口不提九阿哥,胤礽心中便有底了。

主动问:“要不要带着十弟和十四弟?”

康熙摆摆手:“光头阿哥带多了,朕看着烦。叫敏嫔领着十公主去吧。”

康熙二十六年,章佳贵人的八公主给了宜妃养着,到了三十年,又得了个十公主。帝王开恩封她为敏嫔,将十三阿哥和十公主都养在了身边。

康熙在心中过了一遍人员名单,笑呵呵补充道:“另外荣妃也跟去。今年北巡,正好见见伊哈娜和塔娜。”

赫舍里呷茶入口,道:“乌尔衮满心满眼都是二公主,这个暂且不担心;塔娜的夫君是喀尔喀蒙古的新任土谢图汗——敦多布多尔济,还不知是如何性情呢。”

胤礽打趣儿:“无论什么性子,总归以四妹妹的本事,绝不会吃亏去。”

帝后闻言都笑起来。

大清的公主走出去了,就该是塔娜这般的脾性才对。

*

今年北巡定在了八月初,算得上三伏天里最热的时候。

静鞭开道,旌旗蔽空。御驾一路向北而行,在几处离宫留宿过夜之后,终于抵达了喀喇河屯行宫。

今年,随行的妃嫔和子女众多,康熙出于安全考量,依然选择了在这处塞外皇家御苑安置。等休憩几日之后,便要去木兰围场开启秋狝。

这几年,避暑城在滦河南岸又修了一批宫殿,足够主子们挑选。

赫舍里依然住在顺心堂,剩下两处好的院落被胤礽推辞,让给了资历较高的荣妃和位份胜出的良妃。

太子爷则带着李瑾乔和弘晳,一家人选到了靠近向日葵花海的地界。

弘晳自打出生,就没见过这么大片黄澄澄的花海,一个劲儿地喊着“向立龟,向立龟”,来回奔跑在花田里头。

李侧福晋等孩子跑回来了,浅笑着点他鼻尖:“是向日葵。”

弘晳:“香香葵!”

李侧福晋被萌的不行,伸开双臂,抱着儿子使劲儿蹭蹭脸蛋,叫胤礽在一边看得笑起来。

他想要的从来就很简单。

曾经,胤礽也曾想过,放弃做这个太子会不会过得更轻快些。年岁渐长之后,当他发觉自己能做好一个王朝的储君,便再也没有过后退的想法了。

如今,每日能带着乔乔和弘晳出来走一走,亲历农事,就是太子爷最放松的时刻了。

没过几日,康熙听说胤礽和李侧福晋日日都要带着弘晳去田间,对此大加赞扬:“朕一向重视农桑,若能叫这些年幼的阿哥公主们都知农事不易,于皇室而言,自然是一桩乐事。”

帝王这些日子正与密嫔情浓,觉着十五阿哥日日待在院中,多少有些不方便。索性大手一挥,将十五阿哥和敏嫔的十公主都交到了胤礽手里。

十公主今年七岁了,姑且还算乖巧懂事;十五阿哥可才五岁,再加上三岁的弘晳……胤礽不敢想象照顾这三只的画面。

无论如何,口谕已经下了。

太子爷只好一手牵一个,将年龄差将近二十岁的弟弟妹妹带回了自个儿院里。

殿内,李侧福晋正在教弘晳认字,乍一瞧见两位阿哥公主,连忙笑着叫人去取好吃好玩的来。

三小只倒是一点不生分,很快就聚成堆玩起来。胤礽趁机牵着李瑾乔走到一边,无奈笑着将事情的始末跟她讲了一遍,等夫妻俩再回头,榻上的三个皮猴儿已经玩疯了。

胤礽扶额:“看着就不好带。”

李瑾乔默默与自己的悠闲日子作别,苦笑安抚:“一个孩子是带,三个也是带。只要多给他们找事儿做,应当就不会折腾爷跟我了?”

这是个好思路,胤礽索性立马落实下去。

从前,造办处给四阿哥他们打造的小玩具全都被取来,除此之外,还要读书习字,骑马射箭,连同汗阿玛特意夸赞的亲事农桑也得保留着。

三小只每天都安排得满满当当,等到夜里,自然是一沾床倒头就睡着了。

这么试探了三五日之后,胤礽和李侧福晋都松了一口气。

距离木兰秋狝还有五日,坚持到去围场,他们就解脱了!

谁能想到,偏偏赶在去围场前一日,十五阿哥出了岔子。从农田里回来之后,小家伙身上就开始起密密麻麻的红疹,集中在腿部和前胸,一碰就嗷嗷哭喊起来。

康熙听说后,当即带着密嫔赶到了。

“太医刚刚瞧过,说是被蜂螯毒虫叮咬引起的水疱,已经给开了些膏药。等明日腿上和胸上的红褪去,或许还需要用针刺破。叫十五弟受累,是儿臣的错。”

胤礽一边说着这些,一边满含愧疚地看向床上刚睡熟的十五阿哥。

密嫔知晓这事儿不能赖他,连忙笑着:“这是凑巧的事儿,怎么能怪太子爷……”

话没说完,康熙冷哼一声:“的确是你的错。朕将他们交给你照顾不过五日,就叫十五阿哥遭了这般大的罪。你先前日日带着弘晳出去,朕也不曾见他有何异样。可见,还是你这个做兄长的不够上心!”

谁也没想到,帝王会忽然为此事发了火。

密嫔还想从中劝和,却被康熙挥手拂开,肘部磕在桌角上破了皮。

“这些都是你的亲生弟妹,你若不能当作自家人照料,朕如何放心,将大清交到你手上!”

这话一出口,屋中跪倒一片。

胤礽也挺直了腰板跪在榻边。他垂落眸子,开始思考汗阿玛为何借此事发火。

这几日,阿玛一直都在避暑城内,只接见了蒙古各部前来谒见的十多位台吉、塔布囊之流的贵族王爵。

莫非,是有人提起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惹得汗阿玛猜忌起来?

胤礽面上摆出一副愧疚又虚心受教的样子,任凭康熙责骂完,实则一个字儿也没装进脑子里。

临去前,康熙点了他的眉心:“木兰秋狝你不必随行,且待在行宫,好好反省吧。”

……

顺心堂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

帝王这一通邪火来得莫名其妙,但还是叫赫舍里想到了前世一桩事。

那是康熙四十七年,密嫔的第三子——十八阿哥胤祄病重死去。

玄烨对那个孩子相当疼爱,悲痛之下,斥责保成“毫无悲色,冷血薄情”。之后,保成在玄烨的帏幄外徘徊,显然是想要进去和解认错时,却又被他阿玛当作窥探谋逆之举。

这件事直接导致了第一次废储。

而今不过康熙三十六年。

十八阿哥尚未出生,可玄烨的猜忌之心竟已经拦不住了。

赫舍里冷笑一声,吩咐夏槐唤密嫔过来。

夜里的避暑城湿气要重一些。

密嫔裹着披风兜帽,疾步进了顺心堂正殿,这才摘下帽子,向赫舍里行礼。

赫舍里叫了起,开门见山道:“今儿个的事情本宫已经知晓了。你向着太子说话,还因此受了伤,本宫这里都记着你的情。”

密嫔连忙起身道:“这都是嫔妾该做的,若没有娘娘,嫔妾哪里能有抚养胤禑的机会。”

事到如今,她与皇后娘娘早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赫舍里探出了密嫔的态度,拉着她的手相携坐下:“今日不说这些虚的。本宫寻你来,是想问问你,‘暖情’用的如何了,可还能加量?”

密嫔一怔,哑着嗓子低声问:“先前娘娘说,这香于嫔妾的身子无碍,却未曾提起对皇上龙体有没有伤害,因而嫔妾不敢多用。”

殿中燃着橘子的果香味儿。

赫舍里拨一拨熏炉里的橘皮片,漫不经心笑道:“妹妹安心,这暖情无毒,只是用多了,难免会叫万岁爷萎软不举,或举而不坚罢了。即便太医们来了,也只会劝告万岁爷房事节制一些。”

“大清要的是一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皇子们……怕是也不愿再多添几个兄弟了。”赫舍里垂眸哂笑着,“今日太子被无端责骂,妹妹也看到了,若妹妹还打算站在本宫这一边,那么——”

“伴驾的这段日子里,多用用‘暖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