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1 / 1)

清太子有额娘后 鸦瞳 2789 字 9个月前

康熙忽然想起,胤礽最近时常读那本《新刻出像官板大字西游记》。

这是他唯一准许儿子接触的前明刊本读物,在民间亦有大清刊本广为流传。便是康熙自个儿,幼时也曾读这本神魔小说读到废寝忘食。看来,这是偷偷喝了酒,拿他这个阿玛撒酒疯呢!

康熙咂摸一番,有些哭笑不得,又庆幸保成方才只是在他耳边嘀咕,没有大喊出声。

帝王笑呵呵将醉酒的小太子从背上带下来,顺势交给梁九功:“太子困了,带他先回去睡吧。

梁九功麻溜照办,还刻意遮掩着胤礽红扑扑又略显迷茫的小脸。

须臾,伊哈娜几个也被奴才们哄着带回去了。

康熙笑着跟蒙古王公们说了几句畅饮一杯,这才侧身与赫舍里咬耳朵:“兔崽子喝了酒,这会儿只怕正闹腾呢,待会儿朕与舒舒一道回去瞧瞧他。赫舍里微微诧异了一瞬,转而觉着孩子方才的怪异举动都有了解释。

她有些担心:“怎么会喝酒了?喝了多少?要不要请太医瞧瞧。

康熙便笑着安抚:“放心,朕估摸着就是他们三四个人分食了一壶马奶酒,不打紧。又有梁九功亲自照应着,他知晓怎么行事。”赫舍里点头,到底还是挂念着,好容易捱到宴会散场,这才与康熙匆匆回去。

胤礽已经睡下了。

毫无防备的可爱睡颜,叫康熙将方才的“猪精”之称全都抛到脑后,爱怜地轻抚儿子头顶。

他问:“保成没再闹腾?”

梁九功抚去脑门上的汗珠,弓身笑道:“奴才背着太子爷回来之后,醒酒汤还没煮好,人就已经睡着了。不过,路上倒是委屈巴巴问过奴才一句话。”“讲的什么?

“....师弟,猪精是不是不要俺老孙了””

梁九功是不敢瞒着皇上任何事的,说完又怕帝王发火,连忙将头垂得更低一些。反倒是赫舍里听过这稚气童言,不知怎的就笑了。她想想前世。

--可不就是个猪精嘛。

康熙被自个儿的发妻笑话了,反倒乐呵起来

他坐在床边,掐了胤礽的鼻尖:“你要做那美猴王,朕便得是如来佛了,总归叫你翻不出拿心去。赫舍里的笑颜就变浅了几分。

只是,她说起话来不显情绪,悠悠道:“皇上可真是够忙的,还得操劳着江山永固,还得束着这么个泼皮猴子,可当心自个儿的身子呢。”康熙并未察觉到赫舍里的漫不经心。

他笑着回望站在身侧的妻子,握住她的手,深情承诺:“舒舒放心,朕答应你,定能家事国事两全。”赫舍里弯唇,嫣然一笑。

做梦!

胤礽在鸟鸣啁啾中醒来,坐起身环顾一周,只觉得脑袋晕晕,天旋地转的。

好半晌,他才想起来,昨夜篝火盛会,似乎是与二姐姐他们偷偷喝酒了。喝完酒,大家都是瞧瞧出丑撒疯,他竟.....面对面挑衅了汗阿玛。胤礽抱头哀嚎。

原来喝酒是一件这么糟糕的事情,他再也不喝啦!

啊-

今日便要启程返回京师去。小太子乖巧起床拾掇舒爽,便缩在角落里,试图装个透明人蒙混过关。

康熙这会儿确实没工夫搭理他。

但动身启程之后,纳兰容若便奉命来请太子爷登御驾。见胤礽装作听不见的样子,纳兰侍卫对赫舍里告饶一声,径直将人拎小鸡一般拎走了。赫舍里也不难为他,定然又是玄烨的主意。

帝王骑驾内。

父子俩一个故作严肃,一个萌态十足。胤礽还嫌不够,使劲儿往康熙身边靠了靠,恨不得坐到人怀里去。康熙终于开口:“你再挤,朕就得被你挤到马车外头去。”

胤礽这才不好意思的往边上挪了一丁点儿,但双手攀上他的手臂晃了又晃:“阿玛,儿子错了,往后再也不喝酒了。而且,我还能帮着阿玛监管二姐姐他们!康熙被这滑头的小东西逗笑了,抬手收着分寸,弹了他一记脑瓜崩。

“当朕不清楚吗?都是你带的头,他们几个哪里有这等上房揭瓦的本事。

胤礽捂着脑袋,不好意思笑笑:“阿玛过奖了。”

康熙便一脸宠溺的无可奈何。

朕那是在夸你吗?

他这会儿唤胤初前来,确实存了吓唬的心思,但更为重要的是有正事要相问。便也顺势转了话题:“这回,你荣娘娘的阿玛盖山可算是立了大功。”胤礽问:“什么功呀?”

“盖山将向日葵葵花籽榨了油出来,色泽金黄,虽比花生的出油率低一些,约莫在三到四成,但胜在量大易得。蒙古诸部落气候环境不算一等一的好,却很适宜种植这蕃人的向日葵。往后啊,便能叫更多人也尝一尝康熙说话时,一直留意着胤礽的细微表情。见他一脸好奇惊喜,忍不住问:“朕听说,你在避暑城的时候,每日都往向日葵花田里头跑,怎么竟与此事无关吗?”事关吃食,他总觉着是儿子的手笔。

胤礽记得额娘的叮嘱,使劲儿晃晃脑袋:‘

儿子是去花田赏花来着,还摘了许多回去,叫钱公公炒了五香瓜子,阿玛吃吗?”

说完,解下腰间的小荷包,张开给康熙瞧。

康熙垂眸瞧了一眼。

片刻之后,被咸香酥脆的五香瓜子笼络了。

车驾内响起父子俩此起彼伏的嗑瓜子声。

康熙插空道:“葵花籽油也便罢了,番薯藤蔓呢?盖山忽然托人从南边寻回这东西,朕觉得不似他的风格。马佳氏这一脉出身关外,又是绥芬河最北的苦寒之地,怎会对南人种田之事忽然起了兴致。”胤礽眨眨眼:“朱太医从前是游医,在南边见过山民食用番著这味药材充饥。”

“他当个故事来讲,但儿子上了心,先后也叫人去寻过,都没结果。在花田遇着盖山便顺道托他去帮着找,也没想到他这么厉害。”听着这话,康熙有些怒气上涌。

他嗤笑一声:“先前找不到,只怕是底下的人当你年幼贪玩,糊弄罢了。可见盖山倒是个忠厚本分的,不敢欺瞒主子,如.....他也算是有功,可以用上一用。”好耶。荣娘娘的阿玛要升官了。

胤礽心里乐开了花,觉得额娘一定会夸赞他,便不再多嘴,只专心嗑瓜子。

康熙垂眸思忖片刻,又叮咛他:

“下回再想要什么,便来寻阿玛。朕倒要瞧瞧,哪个奴才敢如此糊弄我大清的太子。”

胤礽乖巧点点头。

他想,奴才都是最会看汗阿玛眼色行事的,宫中不乏对宫妃的拜高踩低之举。或许,他们糊弄自己,正是阿玛愿意看到的呢?唉,大人的世界可真是灰扑扑的。

没劲得很。

十月初,御驾回京。

内务府早先便得了消息,将此番大封后宫所需人手、礼器等一一打点妥帖,只候着皇上下诏了。

下诏封妃之前,宫中最是人心躁动。

康熙一回养心殿却不忙着给个结果,而是先过问了南方前线诸事,又细细探听了三

官保重回盛京内

府之后的进展,这才斟的着下了一道旨意。

“荣嫔马佳氏阿玛一一庆丰司员外郎盖山,恪尽职守,守忠厚节,敬献葵花籽油后,又为皇太子寻得番薯藤蔓,解救万民饥荒之难,实为可用之才。擢升内务府广储司总办郎中,交予噶禄悉心栽培。”盖山这回着实成了红人。

从管理牛羊畜牧的庆丰司,到掌内府库藏、领六库的广储司之首,这跨度可不是一般的大。能执掌内库者,本就是得了皇上信重的奴才,这回又特意交代噶禄悉心栽培,可不就是奔着二把手去的嘛。一时之间,马佳氏成了满宫上下茶余饭后的焦点。

翊坤宫内。

宜嫔才换完最后一次药,眼瞧着手臂和身上已经好了大半。

她却依然气不过:“荣嫔阿玛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得用,可不就是要得势起来了。”

莲心轻手轻脚检查一遍烫伤的皮肤,确认都快大好了,这才安慰:“娘娘别急,皇上不也重新复用了老爷,还将盛京内务府交给他执掌呢。”“以阿玛之才,复用是迟早的事儿,有些脏活累活,皇上终究要靠着阿玛。”宜嫔说着说着,便带上几分疑惑,“荣嫔阿玛从前也不见显山漏水的,这回倒是匹黑马,一跃成了天子近旁的人。相较之下,阿玛远在盛京,反倒帮衬不上本宫什莲心赔着笑脸:“娘娘,终归这四妃之位,是有您一席的。等到封妃之后,以娘娘的姿容盛宠,还用得着将荣嫔放在眼里嘛。”宜嫔对镜拢了拢鬓角,终于笑了。

“也是,她再无圣宠,有阿玛帮衬也不足为惧。”

要紧的是,她得趁着恩宠在身,快些生个阿哥,养在身边才是。

十月二十五日,康熙终于颁下诏书,尘埃落定。

佟佳贵妃赐封号为“怡”,往后便要称一声怡贵妃;钮祜禄格格暂封为宁妃,居永

寿宫主位,享贵妃待遇;除此之外,便是惠宜荣德四个嫔位主子晋封至妃位,以惠妃为首,德妃为末。赫舍里早几日便已经得知消息。

这事儿是康熙主动提起的,她也没帮着荣妃再说话,只静静听着皇上的决意。

与前世相比,德妃此番排在了末位,荣妃却追上来了。

赫舍里心中便有些细微的欢喜

既然四妃的排位都能改变,那么保成的两废两立,该也一样能扭转乾坤。

康熙见皇后听完自己的安排,变得十分欢快,不由纳闷儿:“朕定下了四妃之位,舒舒竟这般高兴?”赫舍里便笑着帮他研墨:“四妃落定,宫中就会安宁了,臣妾自然替皇上欢喜。”

康熙今日来了兴致,在景仁宫誊抄诗帖。听到这话,免不得侧目细细打量一番赫舍里的神色。

赫舍里无奈笑了:“皇上盯着臣妾做什么?”

“这回毕竟是封妃,得顾念着妃嫔诞育子嗣多寡。僖嫔入言之后一直没见动静,朕便不好再晋她的位份,并非不看重赫舍里家,你可莫要生气。”康熙正坐案几前,拍了拍赫舍里的手,又打趣儿道,“舒舒若还是气不过,便将你妹妹接来宫中。她出身赫舍里本家,又是你的亲妹妹,朕当即就能给她封妃!"

帝王只是在逗趣儿,可赫舍里听着却实在刺耳,并不觉着好笑。

前世,她骤然崩逝,孝期一满之后,母家便将胞妹送进宫中,替家族承享余泽。妹妹入宫尚且才十岁,战战兢兢地过了四年,被玄烨封为妃,此后又是六七年煎熬,好容易得了个皇子,满月当日便夭折了。康熙三十五年,胞妹离世时,亦只是个二十余岁的姑娘。

赫舍里家前世已经折了两个姑娘。

这一世,有她一个便够了。

她敛心静气,笑着攀上帝王肩头,从背后揽着人道:“臣妾的妹妹今年十一岁,比钮祜禄妹妹还足足小了三岁呢。皇上可还愿意笑纳?”康熙反手握住她,大笑道:“那可不行。朕还是等着僖嫔有孕,来得正经一些。”

赫舍里弯了弯唇。

僖嫔....过每月请安,她跟哈宜呼真是许久都没坐下来好好聊一聊了。

可真是个死心眼的丫头。

宫中诏封不过三日,前线便有了大好消息。

十月二十八日,包围数月的昆明城被清军攻克。伪帝吴世璠在绝望中提刀自戕,伪后郭氏也投环自缢。历时八年之久,三藩之乱终于彻底落下了帷幕。

康熙心中高兴,便叫梁九功取了酒来,配着花生米多饮了几杯。

没过几日,在福建总督姚启圣、大学士李光地的极力推举之下,帝王终于同意召见镶黄旗汉军的内大臣施琅施琅正是花甲之年,却精神瞿烁,宝刀未老,从未有一日改过攻取台/湾的志向。

这次面圣,他已经等了十年之久。

康熙早有平定三藩之后再回头收拾郑军的打算,君臣相谈之后一拍即合

南书房当即奉命颁了旨意,任命施琅复任福建水师提督,加太子少保,与姚启圣共谋攻取台/湾之事。在此之上,还准许施琅的“专征”请示,一应选拔将领、督造战船,皆由他全力负责。

帝王对这次出征寄予厚望啊。

养心殿内。

康熙潇洒挥笔,在纸上落下“福建水师”四个字,心中顿觉豪情万千。

胤礽今日来练习法帖,只觉得汗阿玛怪怪的。

他凑上去仔细瞧了他反复写的四个字,问:“阿玛,什么是福建水师?”

康熙笑呵呵的:“水师,便是能在水上作战的兵团。福建靠海,与台/湾隔水相望,又总有海寇侵扰,番蛮虎视眈眈。大清只有水师还不够,再加上红毛番(荷兰人)造出的舰队,百姓便可安枕无忧了。胤礽眨眨眼,挠了挠头。

“红毛番这么厉害?可是,南怀仁不是说过,红毛番的东印度吐司是黑心肠的,阿玛还是不要跟他们做朋友。康熙哈哈大笑:“东印度公司不过下等商贾之民,我大清还不放在眼里。保成啊,汗阿玛心中有数。胤礽只好在心底叹气。

不就是舰队嘛,不会可以学。干嘛要与狼共舞呢?

十月底好事连连。

一时之间,前朝后宫俱是开怀。

礼部与钦天监商讨之后,将后宫封妃的册封礼定在了同年的十二月二十日。

时值年底,双喜临门。康熙便有意,叫文武百官于腊月二十三封印当日,在乾清言前饮宴庆祝一番。他要大摆宴席,庆贺大清国祚绵长!

这回可不是养心殿的小打小闹。

帝王一拍脑门儿,内务府与礼部便又得加紧忙碌起来。

噶禄忙得连轴转,眼下青黑一片还歇不安宁。这几年,他这个总管大臣当得越发力不从心,几次想要请辞,都被皇上按回去了。如今,好在有个踏实肯学的盖山,能叫他放心舒一口气。比起三官保,他可更愿意重用盖山

十一月,京师总会进入阴冷湿寒的秋雨季。

赫舍里早早披上了披风,又揣着一只汤婆子,带逢春和夏槐去了御花园鲤鱼池边。

僖嫔早早便到了,正倚着亭子往水中探看发呆。得身边丫鬟提醒一声,连忙站起身迎上来:“嫔妾请娘娘福安。赫舍里抬手扶她:“你我姐妹,无需多礼。近日过得还好吗?你总避着景仁宫,本言免不得要上门寻你了。僖嫔垂眸,只道:“嫔妾万事都好。’

复又抬眸紧张问:“娘娘如今还是体寒吗?太医可曾用药了?太子爷都八岁了,他们也不曾治好娘娘的病,真是不中用!赫舍里并身边两个丫头都忍不住笑了。

“本宫早说了,哈宜呼还是从前的样子,分毫未变。”她伸手覆上僖嫔满是冻疮的通红手指,“你这个人啊,心中装满了所爱之人的事,对自个儿却是一点也不上心。听人说你才进宫那年受了内务府冷落,冻伤了手,怎么也不寻姐姐来?她才说完就反应过来。

僖嫔入宫是康熙十三年,她生下胤礽,危在旦夕之时。

想来,皇上当时一心扑在坤宁宫,顾不上这个赫舍里旁支的麻妃;而内务府只当她这个皇后要薨了,赫舍里家即将垮台,便也拜高踩低,不拿僖嫔当正经主子待。赫舍里眯着眼,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满:”如今好歹是嫔位,那些奴才还敢动手脚吗?”

僖嫔连忙摇头:“没有。太医院也送了些特制的膏药来。只是嫔妾性子懒散,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涂着,才见效甚微。赫舍里无奈点她:“你啊。”

姐妹俩忽而相视一笑,某种不知名的情愫蔓延开。

雨点落在池中荡起层层涟漪,几条顽皮的鱼儿跃出水面,好奇打量着雨后的深绿世界。

赫舍里来之前,原本准备了好多话要说。

想劝劝僖嫔,有个孩子才算真的有了倚靠,也能排解一些深宫的孤寂。可真的面对面坐下来,看到哈宜呼关切的眼神,她却说着说着噤了声。她考虑的是作为僖嫔怎么活的更好;

可哈宜呼似乎只想做自己。

亭中有片刻寂静,只闻雨点滴滴答答落在屋檐瓦片、池水、树木上的声响。

僖嫔忽然开口问:“姐姐,我若有子嗣封了妃位,会不会对你、对二阿哥都有益处?”

那样,姐姐就不必费心去笼络旁的言妃了。

她终于肯唤一声姐姐。

赫舍里却红了眼,蹙眉凶她:“不许你这么想!”

僖嫔便不说话了,只侧着头冲赫舍里笑,眼神里燃起了前所未有的光亮。

是她原先想左了。她与姐姐本就一体,无论如何避嫌,她们都是血脉相连的赫舍里氏后裔

太子爷长大了,终究有与皇权对上的一天;

她该帮着景仁宫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