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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雪下 夏诺多吉 2175 字 8个月前

钟笛很忙。

匆匆看了一遍凌程的这段话, “灾难”两个字在她的脑袋里停了几秒钟。

她不想去深思,放下手机去忙工作。

临下班,管家群里有人大喊发工资了。这是钟笛涨薪后发的第一次工资, 她点开看, 接近一万,心情顿时大好。

她给楚琪和香蕉各发了一个188的红包, 祝她们俩今天也开心。

袁梦洁卡着下班的点过来找吴萱萱, 托她明早从怡城带一个蛋糕和一束鲜花,又把需求发到她手机上。

“C区吴老师给他老婆准备生日惊喜?”吴萱萱边换衣服边问:“余老师初恋的那个吴老师?”

“就是他。上回还非要和余老师合奏《梁祝》,说是要重温旧梦,这没过几天,就又和自己老婆上演伉俪情深。男人呐……”

吴萱萱笑:“少见多怪了吧,男人嘛, 蚊子血和朱砂痣那是都要的。”

袁梦洁:“他何德何能啊, 余老师是何等人物咱们就不用多说了, 他老婆人也非常好, 还是个舞蹈家。”

钟笛想起余湘说, 初恋未必是刻骨铭心的。她觉得非常有道理。

男人的深情大多虚伪, 初恋不过是一个禁不起推敲的幌子,映射着他们贪婪而空洞的内心。

吴萱萱临走前跟钟笛报备,她明天要把小土豆带来社区。小土豆感冒刚好,他的爷爷奶奶又中招, 现在家里没人带他。

钟笛问:“带来了, 谁帮你带?”

“我跟余老师说好了,她非常乐意。再说凌程不是也没事嘛, 他应该也很喜欢孩子吧。”

凌程喜不喜欢孩子, 钟笛不好评价。余湘是真的很喜欢小孩, 上回肉肉和土豆来,她每天都陪玩的很开心。

钟笛问吴萱萱:“你不觉得凌程最近很不正常吗?你敢让他给你看孩子?”

“他只是对你不正常,他对我们都很好啊,是吧小袁。”

“是啊,小凌哥哥很好啊。”

钟笛耸耸肩,她们开心就好。

-

傍晚的余晖洒在琴键上,凌程的手指在光芒下跳动,节奏越来越快。

余湘收了自己的琴,对凌程说:“你今天心不静,明天再练吧。”

凌程没停,换了首李斯特的《叹息》。

琴音过于澎湃,吸引了隔壁舞蹈团的阿姨们来围观——

“小凌最近有心事。”

“怎么啦?”

“你想啊,工作工作辞了,女朋友女朋友没着落,可不得心烦嘛。”

“也是,我要是他爸妈,肯定急死了。”

“那要不咱们给他介绍个对象吧。”

“瞎操什么心呐,上回老张他们给他介绍康体部的小宋,我看也没下文。”

“小宋年纪太小了,不合适,我看钟笛倒是跟他挺配。”

“别别别,人家余老师在这里呢,钟笛现在跟余老师的侄子处得正好。”

“这样啊,那就算啦。”

凌程弹到一半没了兴致,从琴凳上起身,“走吧。”

余湘:“说你心不静吧,你倒是一个音也没弹错。”

小时候因身体缘故不能跟玩伴们出去撒欢的时候,凌程困在家里不是练琴就是画画,常常弹奏的那几首曲子的指法早就刻在了他的骨子里。

他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总是能持之以恒。从小到大,想要做到的事情想得到的东西,很少有不实现的。

他如果是钟笛人生里的灾难,那钟笛就是他命运里的难关。

他也不曾料到,有一天他也会对喜欢的人产生畏难情绪。

两人踏出俱乐部大楼时,正好遇到吴老师陪他妻子来排练舞蹈。吴老师的妻子客气有礼地跟余湘打了招呼,三人寒暄几句,状态宛如昔日老友。

凌程不禁想,如果很多年后,让他偶遇钟笛跟她的老公,那他一定会目不斜视地经过。

笑着打招呼?不可能的。

又往前走,凌程问余湘:“您跟吴老师当年是为什么分手?”

“说真的,我都快忘了,太久了。我们那个年代自由恋爱的代价非常大。”

“谁提的分手?”

“他。”

凌程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

余湘笑笑:“我后来遇到一个人,才真正明白好的爱情是什么样子。相较之下,这段初恋简直不值一提。人这一生,会遇到很多感情,先后顺序并不那么重要,初恋这两个字的意义也完全没有必要被放大。”

凌程努努嘴:“这话很有道理,但拜托您千万别说给钟笛听。”

他觉得这番道理并不适用于他跟钟笛。

-

翌日清晨,吴萱萱一个人提着歪歪扭扭的蛋糕盒跑进大厅。

钟笛急忙起身:“土豆呢?”

“兔崽子不知道怎么就自己解开了安全座椅,把我放在副驾上的蛋糕给弄歪了。”

钟笛跑出大厅一看,小土豆正坐在门口的车里嚎啕大哭。

余湘正好下楼来接孩子,看见奶油歪掉的蛋糕,对吴萱萱说:“别着急,我那里可以打奶油,咱们一起想想办法。”

到了五楼,小土豆一下子不哭了,开始疯跑。凌程听见动静,打开门。

吴萱萱见状,立刻把土豆往凌程面前推,“辛苦啦。”

凌程一把将小土豆抱起来扔高高,“今天你就跟着叔叔疯吧。”

“他还真是喜欢孩子。”吴萱萱又嘱托钟笛,“今天有业主收房,我先下去盯着,你看看怎么给余老师帮忙,拜托拜托。”

钟笛也不好意思让余湘一个人补这个蛋糕,查了查教程,陪余湘一起研究起来。

奶油机开始工作时,余湘对正在带小土豆的凌程说:“这个抹刀我不会用,要不待会儿你来抹奶油吧,应该跟你用油画刮刀差不多。”

“行,我试试。”凌程又问:“这个蛋糕是给谁的?”

余湘:“吴老师给他老婆订的。”

凌程看一眼钟笛,“你们几个心可真大,这事适合让湘湘姐帮忙?”

钟笛懒得接话。不是所有人都跟他一样小心眼儿。

余湘:“这有什么啊,我们都一把年纪了。等你们到了我们这个岁数,回头看过去的人和事,还真就是那句话——过眼云烟。”

钟笛觉得这又是一句有道理的话,附和道:“这样的结局挺好的。彼此早就释怀了,一个自由自在,另一个也得到了他想要的生活。”

“你点谁呢?”凌程没忍住嗤笑一声。

“我说你了吗?”钟笛冷眼看过去。他要不要这么敏感。

“走啦小土豆,奶奶带你下楼转转去。”余湘觉得这时候该远离战场,走过去牵起小土豆的手,“跟叔叔阿姨再见。”

“拜拜,么么哒~”小土豆对钟笛和凌程各做了一个飞吻。

凌程问余湘:“我要是抹不好这个蛋糕怎么办?”

余湘笑道:“抹不好也不关我的事咯,我这前前前前男友给他老婆订的惊喜蛋糕,关我什么事哦。”

门关上,钟笛盯着奶油机,盼望蛋糕的事情能快点了结。

凌程靠在岛台边缘,打量她俯身看奶油机的侧影。她看似认真,实则烦躁不堪。

她一跟他单独相处就烦躁。

“你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

钟笛蹙眉:“什么什么意思?”

凌程问:“那你觉得咱们俩,谁会是自由自在的那一个,谁又会跟别人结婚生子过上想要的生活呢?”

钟笛想了想,说:“不管谁自由谁按部就班,分开后过不同的人生,这就是结局。”

凌程转过身,手掌撑在台面上,目光阴沉地看着钟笛,“已经到结局了吗?”

钟笛回视他的目光,“你想听真话吗?”

“你说。”

“湘湘姐和吴老师现在这种状态,就是我心里理想的结局。我希望咱们俩也能做到像他们这样,相忘于江湖。”

钟笛是最近一段时间心境才变得豁达。

往前回溯,她曾经恶毒地想,她希望分手后的自己能孑然一身快快乐乐一辈子,但凌程最好遇到一个不爱他但他深爱的女人,他要么爱而不得,要么得到后又被抛弃。

又或者他进入一段鸡毛蒜皮的婚姻,被生活琐事折磨,逐渐磨掉他身上所有曾闪着光的棱角,把他磨成一个油腻的向现实妥协的俗气男人……

总之,他必须不自由,不快乐,不满足,磕磕绊绊过一生。

好像只有他拥有这样一个落俗的结局,她心中的怨恨才能得到纾解。

可现在她放过自己了,她不恨了。这场初恋可以像画布里最不起眼的一笔环境色,融在过去这张大大的背景板里,只留下微不足道的痕迹。

……

“相忘于江湖……”凌程重复一遍这句话,哂笑道:“怎么忘?”

“很难吗?找回你不想听那通电话时的心境就可以做到了。”话出口,钟笛有点后悔,更加烦闷。

她完全是被他搞得情绪不对劲。

“那是因为我以为你背叛了我!”凌程被戳到痛处,情绪停在失控的边缘。

钟笛深呼一口气,试图把焦灼的氛围拉回正轨,“奶油打好了,先弄蛋糕吧。”

凌程不动,撑在台面上的手掌握成了拳头。他低着头,不再看钟笛,胸腔里堵着一颗重石,出不来,下不去,石头的棱角戳着脆弱的心脏。

钟笛看他这样,把奶油取出来,自己尝试用抹刀去修补蛋糕,边抹,轻声细语地问他:“如果我还是20岁的钟笛,你会像现在穷追猛打吗?”

“为什么不会?如果不是你骗我,我怎么可能放手。”

“不,你不会。你没那么喜欢20岁的钟笛。”钟笛一点点抹着奶油,虽然总是抹不均匀,但她手上功夫还是很细腻,她淡淡地笑一声,“我又不是傻子,我能感觉到……”

“你感觉到什么了?你喜欢的电影我不喜欢,你听的歌我很少听,你喜欢静我喜欢折腾,这就叫没那么喜欢?你总有那么多虚无缥缈根本站不住脚的感觉。”

“我说不过你,你做蛋糕吧。”钟笛扔了抹刀,转身背对着凌程。

凌程也气得扔远手边的一把勺子,“我告诉你,你说的这句话你最好给我收回,我不承认!”

“做蛋糕吧!”钟笛吼他。

“你还好意思凶我?这话题是我挑起的?”凌程靠近钟笛,握着她的肩膀让她面对自己,“你看着我,有本事就别再逃避。”

“我逃避?”钟笛觉得可笑,一脚踢在他的鞋尖上。

凌程没感觉到痛,但抓住她两只手腕,以防她再动手打他。

又接着说道:“我每年就回来一两个月的时间,难道我不是大部分时间都陪你宅在家,陪你做你想做的事情吗?哦,陪你看电影时我困了睡着了,就是我不懂你的审美,不爱你的灵魂,那你讽刺我喜欢的科幻片是工业流水线的产物时,我像你一样小心眼了吗?我每年都辛辛苦苦做规划想带你去旅行,可你总是到时间了说不去就不去,那个时刻我质疑你的爱了吗?你总说我没那么爱你了,可我们真正磨合的时间又有多少呢?”

“你说够了没?”钟笛狠狠瞪着眼前这个聒噪的男人。

“我没说够!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又要说,我只爱你的身体,对吧?我只是想跟你上床,对吧?我告诉你,我这次搬过来,我连个套都没买,我就没想过要对你动手动脚……”

“你要不要脸!”钟笛用力挣脱他的禁锢,想起往事,又嘲讽道:“你以前就没干过没戴套的事吗?”

“我是干过,难道你没同意吗?你真要不同意,我敢弄在里面?而且那次我们已经定好了去领证的时间……”

“你就是想骗我生孩子,骗我去美国……”

“我想留在美国是因为我赚得多,难道我只为我一个人想吗?”

“你放开我!”

“我不!”

情急之下,钟笛一口咬在凌程握紧她的手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