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在事件风暴中心的哥谭电视台安静的可怕, 从周遭一公里开始,杰森就再也没见到所谓的兽人的痕迹,大街上空空荡荡一片死寂, 车辆停滞在路边,毫无声响。
杰森试探性地打开了一辆小车的大门, 随着门开,一具人类的身体顺着方向滑落在地, 砸在地面发出砰得一声闷响, 脑袋撞到了地面,颈椎扭曲成了诡异的弧度,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前方, 嘴角还挂着癫狂的笑容弧度。
杰森半蹲在地,三指并拢摁在此人的颈动脉之上,果不其然, 已然没有了任何跳动。
他已经死了。
根据尸体的僵硬情况,死亡时间大概在一个小时之前。
杰森低垂下了眼睛, 注视着仍由疯狂残留的瞳孔与嘴角,沉默了一会, 伸手覆盖住他的眼睛, 将疯狂尽数遮挡。
——愿安息。
大街上几乎都是这幅模样, 不是躺倒在路边,就是在车中呆坐在车中,动作的形态各不相同,唯一相同的,是脸上癫狂的神情与全无生命体征的身体。
每走一步, 杰森都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呼吸声, 还有风吹过枯叶,以往,这里应该布满了车辆的嘀鸣,哥谭人的叫骂,还有打工人社畜的吐槽。
此刻,这里死寂一片,就连树上的夏蝉,烦人的麻雀,叫嚷个不停的噪鸦都失去踪迹。
周围,安静的可怕。
没有血迹,没有声音,没有哀嚎,却成为了最恐怖的犯罪现场。
仿佛整个世界死亡,只留下了杰森一人。
该死!发出点声音啊!
杰森从未像此刻一般无比渴望声音的出现,但是无论是环境的噪音还是耳麦中提姆的声响,他通通都听不见了,通讯器仿佛成了一个装饰物,任凭杰森如何呼唤,都全无动静。
——发生什么了?
——
“shit!”
蝙蝠洞之内,蝙蝠电脑的幽光照应在了提姆脸上,特地佩戴的平光护目镜将像是一面镜子,以提姆的眼孔为底色,映射出了一道道复杂的程序指令。
手指在键盘上划出了残影,噼里啪啦的声响在蝙蝠洞之中不断响起,直到片刻之后,只余下一声克制的咚响。
“该死!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提姆低声喃喃,注视着面前的屏幕,不安的持续在通讯器中呼唤着罗宾的称号,但是传回来的,只有一片死寂。
啪嗒——
通讯器被接通,提姆眼睛一亮,向前看去,但接通的是百鬼丸和芭芭拉。
“发生什么事情了?”蝙蝠女孩单手摁响了通讯器,眼睛一刻也不停地看着哥谭的地图,和身边的警员沟通烟花炸弹可能存放的地点,一边对着提姆问道。
百鬼丸那边只能传来激烈的打击声和粗喘的呼吸,明显还应接不暇。
提姆深吸一口气,定下了心。
“不,没事,伯劳,你专心。”他率先单方面摁断了来自百鬼丸的通讯。
“罗宾出事了?”蝙蝠女孩沉默了下,眉眼皱起。
“你怎么知道?”提姆苦笑一声,手上动作不断,大脑飞速运行,“我联系不到罗宾了。”
“现在能让你这么着急,还必须避开伯劳,也就只有罗宾了。”
提姆颇有些无奈,“打斗之中,我不能干扰伯劳。”
一个已经出事,另外一个绝对不能出事。
“我突然之间失去了罗宾的踪迹,他在进入哥谭电视台一公里范围内,就失去了踪迹。”
监控上,只能看见杰森进入,却没看见杰森活动的身影。
就连通讯器都在进入的一瞬间失去了声音。
提姆心急如焚,可偏偏他此刻不能离开蝙蝠洞,先不说他擅自前往是否会给罗宾增加不定性的变数,他现在电脑可谓是四管齐下,左上角的屏幕是哥谭的重点监控,负责给戈登发送情报,左下角是美国各地超英的情况,需要他进行联合汇总,右上角是百鬼丸和芭芭拉目前的情况,需要他密切监视。
他还必须再分出一点心思给右下角的韦恩集团。
哥谭动乱最为严重,又偏偏韦恩企业几乎遍布全世界,接二连三的消息从集团内涌了出来,卢修斯处理了绝大部分,可又有一些需要布鲁斯的签字与定心。
提姆只能又变成助手又冒充布鲁斯韦恩。
见鬼!
鸭子咬紧了后牙。
“提姆少爷,需要我帮助吗?”后面的铁笼轰隆作响,蝙蝠牌黑豹的咆哮时不时升起,阿尔弗雷德拿着巨大的逗猫棒淡定地站在一旁,精准侧身,躲过一次又一次的豹爪袭击。
“我从老朋友哪里拿来了麻醉针,安全有效,能自动溶解,只要插在后颈就行。”
“不,不用了。”提姆朝着老管家说道:“布鲁斯对麻醉的抵抗性强,再多打下去也只能维持一点时间,更何况布鲁斯不能过多接触麻醉药,我们不知道兽体是否会作用在人体上,又或者会有什么副作用。”
“我能处理好,阿福你消耗布鲁斯的体力就行了。”
话虽这么说,但当眼睛转移到那片属于杰森空白的监控时,内心仍旧感觉不安。
——杰森,别上了小丑的当。
“额……啊……”
很明显,杰森并没有和提姆有心灵感应,他并没有听到来在提姆发自灵魂的祈祷。
往前前进了数米之后,杰森终于听见街道之上传来了除他之外属于人类的动静。
那是一阵极其虚弱的呻吟声,他被掩埋在重重叠叠的障碍物之下,要不是周围的环境安静得可怕,而杰森耳朵灵敏,或许根本就不会有人注意到这阵动静。
“嘿!先生,你还好吗?”罗宾小跑到障碍物之下,和男人隔着两三米的距离,朝着男人询问道。
被重重压在障碍物之下男人几乎全身都是灰尘,脸部被鲜血浸染,听到了动静只是很艰难地挪动着自己的颈部朝着罗宾看去。
“救……救……”男人的声音沙哑而吃力,说话期间嘴角止不住地吐着血沫,他渴求而又恐惧地看向罗宾,满脸都是哀求。
男人被广告牌和街边的碎石堆在了下面,杰森绕着男人走了一圈,才判断出大概是广告牌砸断了他的脚,又损伤了他的腰,压迫住了他的胸口,在不知名部位又开了个大洞,才让男人抬不起一点力气的同时,满脸都是鲜血。
杰森绕了个圈,费力地抬起了碎石与厚重的广告牌,他的视线一直直视着男人,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这里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活了下来。”
身上的重物一轻,男人终于喘过了气,他被罗宾架在了肩上,才珊珊迟钝地说道:“小……丑……”
男人转头与罗宾对视,满眼都是恐惧与愧疚。
杰森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该死!你在和谁对视!”罗宾猛的转过了头。
但是此刻已经来不及了,在意识最后的余光之中,杰森只看见了一道诡异的黑影朝着自己袭来,而后头部一疼,再然后便是坠入了黑暗的深渊。
砰咚——!
罗宾重重地摔倒在了地面,连带着被他搀扶起的男人一起,昏迷不醒。
黑影在月光之下扭出了奇怪的形状,通过清冷的月光,再细看过去,那黑影却是浑然看不清楚,像是注视着黑沉混乱的深渊一般。
“ha——ha——ha——”熟悉的诡异的声线从黑影之中模糊传出,咯咯咯像是被腐蚀的齿轮一般,笑得人心里产生不适与心慌。
“哦~小鸟,我们亲爱的蝙蝠蛋糕的小鸟!”
黑影掠过,带着昏迷的罗宾与男人窜入了哥谭电视台的室内,独独留下刺耳的笑声回荡在原地,经久不衰。
————
“那是罗宾吗?”
“应该是吧……”
“好像还是个孩子?”
窃窃私语的声响从耳边传来,嘈杂带着人声,将杰森从意识的黑沉的大海之中逐渐浮出。
意识尚未彻底清醒,脑子之中仿佛装满了混沌的粘液,模糊不清。
有双手贴在了自己的颈部,上下左右摸索。
“你在做什么?”陌生的声音在对话。
“你就不好奇罗宾面具底下的究竟是谁吗?这可是一个大新闻!”
人类的眼睛由一开始的不安变成了彻彻底底的贪婪,他摸索着昏迷罗宾头罩的位置,企图揭秘底下的人究竟是谁。
视线在罗宾的制服上巡逻,但突然间,那双紧闭的眼睛猛的睁开,猝不及防之下,贪婪的男人与罗宾对上了视线,冰冷的蓝色眼睛仿佛淬了一层厚实的冰,于无形之中化作剑刃,吓得男人下意识后退了好几步,直到撞到了身后的家伙才一个踉跄倒了袭来。
罗宾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他注视着周围几乎全白的墙壁,那种白不加任何修饰,白的亮眼,几乎是在你睁眼的瞬间就毫无忌惮地侵占着你的视野。
让杰森本就头疼迷糊的脑子更加疼痛。
“该死!”他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了好几步,“我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他巡视了一圈,这纯白的房间角落处三三两两聚集着人,男男女女们,几乎各占比例,一共五个家伙,每个人看着他的情绪各不相同,他们看着杰森,沉默得什么话都没有说。
他捂着脑袋抬起脚,刚想挪动,却在脚下猝不及防踩中了一个软绵绵的存在,杰森低头,脚底下的是一个男人,还没等他出言抱歉,那男人的脸一下子就激起了他的怒火。
“你这个家伙居然敢跟小丑合作来诈骗我?!知不知道小丑究竟是什么家伙!”杰森怒气上头,脑子像是炸开一般,嗡嗡得发散着热气,一切理智在这一刻仿佛离家出走了一般,他揪着男人的衣领就想一拳揍上去。
衣领拉高,更多的血液从男人的身体之中流出,嘀嗒,嘀嗒,嘀嗒,鲜血从血滴汇聚成了一条细流,于惨白的地面之上显露出最刺眼的痕迹,男人慌张挥动着手臂,从腰部以下却像是一块死肉一般,毫无支撑力地耷拉在地面。
杰森的判断没有出错,男人确实腰部受了伤,腿部骨折,位于腰腹部位还被利器划出了一个大口,正往外流着鲜血。
“对……对不起。”男人面色惶恐,唇色发白,眼神已经有些涣散,“我只是,我只是不想死!是小丑让我趴在那什么都不用做的!我只是想活!我不想死!”
“我还有两个孩子!我还有一男一女两个可爱的孩子,他们还在等着我回家呢!我不能死!”
此话一出,没想到罗宾突然更加暴躁了起来,“你还知道你家里还有孩子?”
“做事之前从来不考虑,做事之后倒是知道能拿这个当借口了,你有一天被小丑直接杀了我都不觉得奇怪!”
愤怒的吼叫很快在整个房间之中蔓延开来,所有人静悄悄地看着房子一角的罗宾,不敢轻易说话,生怕被骂,或者说下一个被杀的就是自己。
男人讷讷地不敢说话,唇色越发的显得苍白,他甚至已经支撑不起自己手的重量,嘭得一下,摔到了地面。
杰森见状面色不好地横撇了一眼,但是到底没有再说什么,原地盘腿坐下,检查着男人身上的伤势,骨折他能进行简单的处理,但是腰腹部的伤口和男人逐渐下降的体温成了生命最后的警报声。
“你们谁身边有药物?”杰森万能腰带之中没有能和男人状况相匹配的药物,无奈之下,只能向周边的进行征集。
“为什么要救他?”
“给他药物,我们自己的就少了一份,谁知道我们要在这里呆多久?”
“万一小丑进来给了我们一击呢?”
“我们就算有凭什么要给他?”
几乎是意料之内的,反对之声不断传来,接二连三的声响像是一根根刺扎入杰森的脑海之中,让他不由得有些心生烦躁。
我这是怎么了?杰森一手摁住男人的伤口,一边揉着自己的眉心。
过度的情绪化,并不是杰森的风格。
杰森怀疑是自己进来的时候就被小丑做了什么手脚导致的精神异常,但是浑身上下摸索了半天,都没有找到什么类似的针孔物状。
反对声越发大声地朝着杰森袭来,刺耳的反对,刺眼的惨白,近乎刺激精神的红色血迹让杰森的脑子越发疼痛,手捏着自己脑门的动作,不断加深。
却在这时,场面忽然间安静了下来,一阵稀碎声从耳边传出。
杰森疑惑地抬起了头,一位身穿白大褂的女人拎着医用箱毅然决然地从角落之中走了出来。
“我有相关的药物,虽然数量不多,但是勉强还能再支撑一段时间。”
女人大约三四十岁,一袭金色长短发,发丝微卷披露在肩边,显得很是温文尔雅,蓝眼睛看向杰森,眼睛里很是坚定。
她从医务箱之中掏出了药物给已经深陷昏迷的男人一圈一圈擦上药水,再从医药箱中拆除了器具,干净利落地给人打上了吊针。
十分干脆。倒显得很是格格不入。
杰森一愣,反倒是女人很平静,还朝着罗宾微微一笑。
一番折腾下来,男人的生命体征终于恢复了平静,身体却是在止不住的颤抖,眉头紧皱,嘴巴呢喃,不知道在念叨着些什么,看上去很是害怕。
女人几乎没有犹豫,将男人搬到了自己的小腿上,面目柔和,一遍又一遍,安抚着男人的情绪,浑身散发着柔软的,属于女性和母亲的光辉。
杰森看着女人缓缓地眨了下眼,眼眸低垂,若有所思。挂水被杰森拿在手上,杰森看着导管之中一滴一滴滴下去的水珠,学着放空自己,让自己的精神恢复平静。
整个惨白的室内陷入了安静。
或许是过人的安静实在令人感到不安,没过一会,那女人跟罗宾主动开始搭话,将杰森的专注从从滴漏的水滴上拉了出来。
“刚才你好像有些太激动了。”女人半蜷缩着身体,一手试探着男人的生命体征一边与杰森对话,“特别是当你提到父母的时候。”
见者杰森一顿,女人以为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解释道:“要是不方便,可以不用回答!”
“是我侵犯了你的隐私了。”
“我没那么容易被冒犯。”罗宾摇了摇头,杰森对这个好心女人的印象不错,“那种人,我见多了。”
“说是为了孩子,但是唇齿之间净是黄色与腐蚀的痕迹,身材干瘦,说明他吸/食/毒/品已经很久了。”
“他的手特殊部位有很深的茧子,说明他喜欢拿着圆形的物体滚来滚去,手上还沾了残存的颜料,这种颜色和质地,是赌/场的筹/码,那么深的痕迹,说明他已经迷上了赌博,很大可能欠了一大笔赌债。”
“虎口的枪茧,标准的□□配置,要么原本就是□□,要么是因为想要还债进去的。”
“无论是哪种!这种父亲,口中所说的孩子不过是他消遣的产物!在绝大多数时间,这种父亲只会将孩子当成累赘!根本不会去探望!”
杰森冷笑一声,“毫无疑问的人渣!”
“说不定…母亲也会因为这个…”
杰森收了嘴,不再在说。
不知为何,当杰森看向女人之时,那股紧惕总会少了很多。
杰森想了半天,只能将它归结于自己在女人身上看到的一层母性。
对于母亲常年缺席的孩子来说,或许确实有很大的吸引力。
似曾相识的故事,与资料中,平日相比过于激动的情绪,女人闭上了自己的眼睛,深吸一口气,瘦弱的胸膛快速起伏,像是在努力平复着什么情绪。
“你是不是也有……”半响,女人睁开了眼,她不知何时环抱住了自己的身体,在极近的距离之下,女人看向了杰森,两双异常相似的蓝眼睛相互凝视。
“这里是哥谭。”
不幸实在是过于相似,乃至于没有什么隐藏的必要。
杰森没回答,而女人已经知道了答案。
她将头深深地埋在了自己的双膝之间。
“那你为什么要救他,死了,难带不是才是最好的吗?”
罗宾只是摇了摇头,神情平和,“他不好,但也不足以让他用生命去作为代价。”
“这从来不是我们的目的。”
“……”女人看着他,久久没有说话。
杰森有些疑惑地偏转了头,看向女人。
女人只是摇了摇头,从医疗箱中又取出了一包挂水给男人挂上。
“那你呢?”罗宾看着女人的那一大个医疗箱,疑惑问道。
“医疗箱在日常可不常见。”
要知道这里又不是什么医院或者战区,为什么会在哥谭电视台范围内戴那么大一个医疗箱?
“我是在中东工作的医生,这次回到哥谭是为了一个生意上伙伴的约。”女人淡淡地微笑了一下。
“哥谭电视台说要给我们组织做宣传,要知道一个在中东的医疗组织最重要的就是资金援助了,不然我们根本干不下去。”
“所以我才拿了医疗箱当做宣传素材,想让观众了解我们。”
“谁知道竟然在这种地方派上了用场。”
“说不定是一个诅咒呢?”女人眼神飘忽,低声喃喃,“说不定我不应该和他合作。”
“怎么会?”罗宾一笑,嘴角勾起,此刻的罗宾倒是真有了一种少年男孩的青涩感。
“要不是你的箱子,他可能会死。”
“很高兴认识你,医生。”罗宾朝着女人伸出了手,“我是罗宾。”
女人怔愣了下,她低垂下了脑袋,纤瘦的脖子骨节分明,她低头闭眼,过了好一会才同样伸出了手与罗宾相握。
“很高兴认识你,罗宾。”
“我叫,希拉海伍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