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恩大宅之中, 杰森百鬼丸与提姆三人正在翻查着线索以作为证据交给法庭。
一张张逝者生前的照片从指尖划过，忽然间，杰森停下了翻阅的进度, 一张照片静静地躺在了桌面之上。
“怎么了？”提姆探头问道。
杰森皱了皱眉头, 又仔细将这张菲利克斯·奥普的照片放在桌面，十几年前的照片已经老化变黄, 图层变得模糊不清, 就连人的脸都显得朦胧。
“我总觉这张脸在哪里看到过。”杰森沉思。
他看着照片中，家里男主人唯一还清晰可见的眼睛，尝试着遮挡住了他的下半张脸。
法警的下半张脸连带着那双深褐色的眼睛被遮挡在压低的帽檐之下，静静地观察着犯罪嫌疑人被不断送进车内。
法|院内，今天判决生效，正式开始移交犯罪嫌疑人。
数名犯罪嫌疑人被转移到车内时, 黑发的法警还在低低地咳嗽。
“离我远点, 病痨鬼！”男人身穿囚服, 却像是将车当成自己家一般, 粗鲁地将法警一推, 换成自己坐到了唯一的座位上。
“看什么看！”男人狠狠地唾了口, 满是横肉的脸上扭成一团，“大爷我可是黑面具的得力干将，用不了多久就能出狱！你这个小喽喽还不老实一点！你上层那个鬼男人都不敢对我怠慢。”
法警没有说话，帽檐一直压低, 静静地站在角落之中, 不言不语。
男人自讨个没趣，见无人搭理他, 骂骂咧咧声音逐渐消停了下去, 剩下的罪犯也被陆陆续续押送了上来, 奇怪的是，除开原本就在车里的，再无一名法警上车。
车外的工作人员清点完人数，朝着车内的法警一点头，随着嘎吱一声，车门被彻底关严，车内陷入了黑暗。
嗡嗡几声鸣动，汽车稳步发动，漆黑的室内，寂静的空气，还有一反常态毫无动静的法警。
这一切都让在场的人员开始紧张起来。
车行中途，忽然间停了下来，发动机的声响逐渐消失，车辆突然停顿了下来。
黑暗之中，男人看见了法警缓缓抬起了头，朝着他微笑。
“早上好，先生们。”法警漫步上前，直接一个拳头迎面打在了男人脸上，鼻间脆弱的软骨瞬间被重击，鼻血一下子便冒了出来。
车内开始骚动。
被打趴在地上的男人半坐着后退了几步，巡视了一圈周围，抬头看了眼车上的监控，讪笑着说道：“我承认是我态度有些嚣张，但不至于如此仇恨吧？”
男人低低地暗笑了几声，诡异的笑声在车内徘徊，在从缝隙透出的光线中，男人缓缓抬起了头，老约翰的脸逐渐在黑暗之中显现。
“你还认不出我是谁吗？”老约翰从腰间掏出了电棍，这是他仿照罗宾的设备而制作的，隐蔽，便携。
“也难怪。”老约翰幽幽道，“过去了十几年，你手里沾染了那么多人命，又怎么会还认得住我呢？”
“我可是找了你，找了许多年啊。”
瘫坐在地上的男人闻言，疑惑地打量着面前的法警，越打量，原本脸上谄媚的笑容消失得越快，逐步变成了狂笑。
“我说这是谁呢。”男人坐在地上，放声大笑，面部逐渐变得嚣张，“我怎么会忘了你呢？剑桥的高材生？那个在十几年前仅落后于托尼斯塔克的那个贫民窟天才？”
“菲利克斯·奥普！”说话间，男人瞬间挣脱了身上的手铐，手上不止何时多出了一把小刀，挥舞着朝着老约翰，或者说菲利克斯舞去。
“你这些年，藏在你双胞胎弟弟的尸体下，活得可还好？”一击不成，男人跃动着向后，顺手打开了身后小弟的手中的手铐。
“我就说当年那个男人，怎么看，也不像那个傲气的不行的婊|子拒绝我们的模样。”
老约翰面色铁青，一时不察，被一旁的男人狠狠地击中了背部，倒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闷吭。
身旁的小弟见状，举起手中的刀刃就像往老约翰身上刺，岂料男人既然硬生生任凭利刃穿过自己的血肉，硬生生拿起电棍狠狠地敲在了男人的头部。
咚——得一声，男人倒地，与此同时，老约翰身上也多出了一条利口。
男人谨慎地退后了一步，还不忘继续地嘲讽。
“你知道吗？你那个弟弟，到死，到我们剥了他的指甲，都在承认他就是你，不然我们怎么会把你给疏漏了去。”
老约翰穿着粗气，眼神凶恶，像是要将面前的男人给活生生扒皮。
他嘶吼着，再度举着刀，朝着男人袭去。
刀光闪过，在四溅的血花之中，映亮了老约翰大仇得报的冷硬面孔。
————
照片上模糊的人脸在只剩一双眼睛之后成为了杰森熟悉的模样！
“这个上面的人就是老约翰！”杰森在一众文件之中猛地站起了身。
“死的人是他的双胞胎弟弟!因为出生在贫民窟，后面又将约翰改成了菲利克斯，所以才无从查证！”
“快走！我们去找老约翰。”
提姆刚起身，就楞在原地。
“杰森——来不及了。”
杰森的身影僵住，他错愕地转回了头，电视新闻上，冰天雪地之间，押送车被废弃，上面打满了马赛克。
“今日播报，原本预计今日送刑的罪犯死在路上，警方已对此展开调查——”
冰天雪地，茫茫一片，哪怕天气回温，大雪开始消融，街道上依旧堆满了白雪。
寂静的天地之间，少年的喘气声很是粗重。
蝙蝠侠被紧急呼唤去了正义联盟，阿尔弗雷德驾驶的车辆被迫停在了小巷门口，他们只能跑步前往。
淅淅沥沥的鲜血在雪地上连珠成串，依稀指向了不远处的隐蔽的诊所。
病床之上，惨绿的床单已经被鲜血浸湿，男人斜斜地依靠在病床之上，满脸青紫，看着少年们来到，才勉强提起了嘴唇，宽慰地笑了笑。
杰森颤抖地抚摸着老约翰的脸，被子的掩盖之下，是残破不堪的身体。
“救他啊！为什么不救他！？哪怕他被警察通缉也有被救的权利！”
杰森死死地拽着医生的白大褂，眼睛瞪大，声音带着些许颤抖，朝着医生吼道。
医生只是沉默地看着少年，复杂的情感在眼底涌动，他蹲下身，与焦急的少年对视，却迟迟说不出话来。
“你要钱？钱吗？我有，我——”杰森转头，看见了医护车的上的针线，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扑了上去。
“你给我的书，我全部看完了，你不救，我救！”
转身的步伐却被人为制止。
“我救不了他，你也救不了他。”医生说，“他的身体，已经接受不来任何的大型手术了。”
“哪怕只是简单的麻醉，他都可能下不来床。”
“你开什么玩笑！”杰森愤怒地一把扯开了男人的手，“老约翰才45岁，正当壮年，有什么不可承受的！”
他朝着医生吼道，脚步不自觉上前，却被身后虚弱的男声制止了。
“杰森。”老约翰的声音很微弱，却让杰森僵在了原地，他的声音很温柔，男人平静地宣判了自己的死|刑，“我得了癌症，肺癌，晚期。”
“我身上有八处弹孔，十项刀伤，流出的鲜血快占了身体的三分之一，我能拖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了。”
“百鬼丸。”老约翰对着停在门口的少年轻声说道，“过来，孩子。”
百鬼丸站在门口，却怎么也迈动不了自己的脚。
原本的白光变成了暗沉的灰白，它忽明忽暗，像是挣扎的烛火，马上就要迎来自己的终点。
百鬼丸无措地摇了摇头，这不是什么萍水相逢的灵魂，这是在黑暗之中始终温暖粗糙的存在。
百鬼丸看着他从灰白一步步慢慢挣扎着成为了闪亮的白光，却在这一天再次看到白色变为了灰暗。
上面甚至带着一些血光。
但是这不是重点。
百鬼丸想。
白色，灰色，又或者是红点，百鬼丸都能接受！
但是现在，他要消失了......
百鬼丸缓步向前，他轻轻地贴在了男人的手上，温暖，粗糙，就像是记忆中那样。
“为什么？”杰森不能理解，他站在男人旁边，蓝色的双瞳神采暗淡，没有半点以前意气风发的模样，少年的脸上甚至还有奔跑而来，溅上的泥水。
“为什么，你明明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了......为什么要自己....”
老约翰答为所问，男人缓缓闭上了眼睛，“我曾经——曾经有一个美丽的妻子，乖巧的儿子，还有——”
“还有一个不争气，但是始终喜欢撒娇的双胞胎弟弟。”
男人眼前又仿佛看见了十几年前的场景。
“我的孩子，我的家人，他们最喜欢的就是雪花。”
“每次到了冬季，我的孩子和我的弟弟就会跑到外面玩雪花。”老约翰目光悠远，仿佛又回到了那年的那个冬天。
“我的妻子喜欢花，我从外面回来，总会给我的妻子带把花束，家外边有一条小巷，我的孩子总会和我的弟弟在外边候着我，他们见着我来，就会齐心协力，将雪花撒到我刚买的西装上。”
男人咳咳笑个不停。
“他们笑啊，闹啊，却总会注意别把我的花弄坏，我的妻子就会站在门口，笑着看着我们，直到我们玩够了，她就会走上前，接住我的花，我们就会一起走向室内。”
“我本来以为，这样的日子会持续很久——”
“直到有一天，当我回家的时候，小巷外不再有我的弟弟和孩子，我的家中烧起了团团焰火，我的家人，全死了。”
男人在床上颤抖。
“他们全死了啊！！我甚至找到的，只是他们的骨灰！”
“这么多年来，我甚至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在调查，调查所有可能涉及的□□成员，却从未有过一点音讯！”
男人神情恍惚，“直到最近，我才知道了真相，仅仅是因为我毕业的时候，拒绝了他们的邀请。”
“我就是那个菲利克斯·奥普！”
“那个倒了八辈子血霉的倒霉蛋！”
说话间，原本灰白的灵感被血色沾染，让然然雄起，冒着愤怒的复仇的焰火。
“我不能！我不能容许他们活下去！”
百鬼丸抓住了老约翰的手，木质的义肢紧握着，少年的嘴焦急地动着，却只能发出啊啊啊的嘶哑叫声。
他焦急地指了指自己，锋利的利刃藏在了木质的义肢之下。
【我能，帮你。】
【百鬼丸，能帮你。】
【百鬼丸，很厉害，能杀，很多很多红色。】
“不，百鬼丸。”男人将刀刃收拢，他的声音逐渐变得微弱，暗红的灵魂消退，它变成了灰白，而后又晃动着变成了白色。
一如百鬼丸最为喜欢的色彩。
“这是我的事情，百鬼丸。”男人费力地抬起了手，温柔地扶在少年的头顶。
“你做的，已经很好了。”
“我本来已经打算在犯罪巷子了此残生，是你激励了，让我走了下去。”
“不要回头，继续前进。”
“只可惜，我做不到。”
“我…不能…原谅我自己。”
“请允许我孩子们，我有权利不原谅自己。”
“在冬天…雪花飘零的季节…我得了肺癌…又得知了真相…这是上天的指引…我要…为了我的家人…复仇。”
“鲜血…不应该沾染在你们手中，无论是你，还是杰森，又或者是蝙蝠侠。”
“所有的一切都应该在我这里终结——”
男人喃喃着，看向了窗外。
“你是个好孩子，百鬼丸...复仇的火种...不应该延续下去。”
太阳逐渐从云层之中显露，金灿灿的阳光融化了堆积的雪花，初生的幼苗顶开了阻碍，冒出了嫩芽。
“百鬼丸...春天来了...冬天...终于过去了...”
“我的家人，来接我了。”
百鬼丸听到了他的声音逐渐变成了沉重的“赫赫”的呼吸声，心跳越来越微弱，气息越来越少，感受到他的身体正在逐渐变冷，某种温热的，粘稠的液体从他的身体中不断涌现出。
最后，他不再发出声音，身体逐渐变成僵硬，握着百鬼丸的手也逐渐变得冰冷，无力，直到最后，从百鬼丸的手中，重重地摔到了床上。
心口变得憋闷，喉咙像被堵住了一般，这和没有舌头不能说话的感觉不一样，是有了舌头也控制不了的，和生理状况无关的反应。
连串的泪珠忽然从面上掉落，百鬼丸不知所措地感受着陌生的冰凉在自己面上滑过。
“菲——菲、利克斯？”生命的最后，从未说出过话语的百鬼丸颤抖着叫出了男人的名字。
在晚冬的阳光之中，男人淡笑着，彻底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