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第八十五天·【二合一】
贺连洲最快速度赶到殷屿的身边, 看见殷屿的情况也不由低低咒骂一声。
他立即用浓雾覆盖在殷屿被烫伤的位置,试图给殷屿降温,却效果微乎其微。
殷屿瞳孔微微涣散,痛得几乎晕厥过去, 只是因关山的特殊训练下, 而近乎本能地生生保持下清醒。
但是可怕的灼痛让他无瑕顾及其他, 目光无神地看向某一处,只剩下大口大口地喘息。
烧伤的痛感甚至不止于表层的皮肤, 就连皮肤底下的肌肉层都是滚烫的,殷屿浑身都痛地颤抖, 嘴边无意识地溢出一丝丝痛苦的呻-吟,手指紧紧抠着身下的土壤,指甲都用力到开裂。
贺连洲见状一把抓住殷屿的手,用力掰开他的手指,急促而低地厉声道:“殷屿,听见我了吗?”
直播球也飞到了殷屿的身前,与贺连洲的视线撞个正着。
贺连洲见状目光微冷, 猛一扬手直接挥开小球,半空中的雾气接住小球, 旋即缠绕吞没。
直播间里的观众就见贺连洲打开小球后, 整个画面猛地一晃动几下,旋即又开始信号极差地断续起来,什么声音都听不见。
【啊啊啊怪猎哥你什么怪力啊!!不会是把直播球打坏了吧!!】
【啊?啊?不能吧!!!主播什么情况什么后续我必须第一时间知道啊啊】
【我恨!怪猎哥你手欠啊!】
【呜呜呜是不是信号不好, 就和刚才一样, 说不定过段时间又恢复了呢?】
【+111我信!肯定是雾太大信号不好!】
【草, 是啊, 这雾怎么越来越大, 好吓人,刚才就都没看到雾后面的天坑!】
【果然有怪物出现的地方就会起雾啊,这冰川巨人的恐怖程度配得上这片浓雾……】
【说起怪物,那个怪物嗝屁了没啊?别赔进去一个大黄一个主播,最后还没了结它】
【呸呸!我大黄仔呜呜呜,我屿哥呜呜呜,都会没事的!】
【那怪物肯定没了啊,都掉进去爬不出来了,还能活啊?】
【……】
贺连洲将直播间短暂屏蔽之后,他一把抓起殷屿,毫不留情地拍打殷屿的面庞:
“殷屿,我要你保持清醒,集中注意力去听我的声音!”
殷屿勉强视线聚焦起来,看向贺连洲。
他抽搐一般呼吸着,被贺连洲抬起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贺连洲蜷曲,嘴里发出一声几乎听不清的声音:“……痛。”
贺连洲手臂微微一僵,突然觉得手臂里的分量尤其沉重,他过了一秒才低声说道:“我知道。”
“但我要你记起我之前告诉你的,现在只有你可以救得了你自己,明白吗?”贺连洲贴着殷屿的耳畔低低说道,“你烫伤得很严重,我不知道这算多少级,三级?四级?五级?但我知道在这里,你会死。”
殷屿闭上眼,他重重地吸气,声音在打颤:“……不,我不明白。”
“我和你不一样。”殷屿摇头低低说道。
贺连洲闻言顿了顿,他看向殷屿:“你抗拒这个。”
殷屿紧闭着眼,宁肯忍受双腿的剧痛和残疾的恐惧。
“为什么?”贺连洲不理解地看着殷屿,成为领主,掌握并且使用自然给予的能量,这是一份馈赠,同时也是一份责任。
殷屿咬紧牙关:“我不能……我不可以变成怪物。我宁愿死。”
贺连洲顿了顿,他微眯起眼:“怪物?”
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所以这是你一直以来看待我的方式,即便你已经清楚我和它们不一样,你还是认为我属于它们。”
他伸手钳住殷屿的脸颊,强迫殷屿看向自己。
殷屿微颤地睁开眼,他紧紧咬着嘴唇,保持沉默。
“好吧,我不能怪你这个,毕竟你的世界对这些知之甚少。”贺连洲很快话锋一转,像是开导完了自己一样,自言自语般说着.
他转向殷屿:“你宁愿死是吗?哪怕这意味着你的世界里,你的母亲正慢慢恢复清醒却意识到只剩下她一个人,孤独并且充满恐惧地活着?”
殷屿瞳孔猛地一紧,蓦地看向贺连洲,目光陡然凌厉起来。
贺连洲耸耸肩膀:“别这么看我,这是你的决定。”
“我只想帮助你活下来。”他看着殷屿的眼睛,坦坦荡荡。
殷屿深吸口气,双腿的灼烫刺痛尖锐地凿着他的神经,让他想要尖叫。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么久了,他的痛感神经怎么还没有感到麻木。
他需要它麻木。
他沉默了更久——相对而言,剧痛让时间的流逝都仿佛变得缓慢了,可能只有两秒、或者三秒——
殷屿开口:“……我该怎么做?”
“你要去感受周围,感受自然中的力量,闭上你的眼睛,它就沉睡在你的脉搏里。”贺连洲声音温和而低沉,像是催眠曲一般。
“我知道你很疼,但很快,只要你找到那股能量,它会填充你的躯体,让你饱满、鲜活。”
“它或许不能完全治愈你,但它会让你活下来,这个世界上任何东西都无法轻易杀死你,你将和自然一体。”
贺连洲的声音缓慢,他观察着殷屿的呼吸,注意到殷屿的呼吸变得极轻极浅,就好像快要停止了一般。
他见状微微收紧自己的掌心,他不确定这是好的还是坏的,是殷屿正在接近那股能量,还是快……死了。
贺连洲微微抿了抿嘴唇,接着说下去:“你感觉到周围跃动的气泡了吗?那些弹跳雀跃的东西,就像是气泡一样填充了你的感知。”
“那些是这里的生命。每一个跃动的感觉,都是微小的生命在努力张开它们的触角,吸收自然的养分努力生存。”
“没错,哪怕这里如此贫瘠,如此不适合生命生存,这里仍旧存在生命,远超出你的想象和认识。”贺连洲轻轻说道。
“感受这些生命的存在,这是你作为领主所必须感受的。它们会引导你找到那股能量。”
殷屿觉得自己走了很远的一段路,漆黑的,没有丝毫方向可以辨别,就仿佛他的灵魂已经离开了这里。
但是贺连洲的声音却始终在他的周围环绕着,以至于这条路显得并不可怕或是冷清。
而随着男人的声音,他慢慢沉浸其中,令人痛不欲生的痛楚甚至都减淡了许多。
不知道过了多久,贺连洲忽然察觉到周围的能量涌动着覆向了殷屿,甚至还包裹住了被他放置在一旁的狮崽子。
贺连洲不由诧异地看向殷屿,殷屿成功了。
但他不明白为什么这还能囊括那头蠢狮子。
就见殷屿腿上的火燎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愈合,水泡破裂,迅速地结痂,一层层烧焦的皮肉之下,长出新嫩的肌肤。
就在贺连洲以为会完全愈合的时候,这一切又陡然停滞了下来。
他皱眉看向殷屿,就见青年睁开了眼,脸颊冷汗淋漓。
贺连洲暂时忽略了那中止的愈合,看向殷屿,松了口长气:“你回来了。”
殷屿应了一声,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腿,又看了看自己的手,低低说道:“就是这种感觉吗?这就是你的……感觉?”
“或许吧。”贺连洲弯弯眼睛,“你是第二个,我不清楚我们所感受的是不是同一种……唔,你能调动的是什么?”
殷屿闻言转向被外套包裹的狮崽子,小猫团子一样的小小一只笔笔直地躺在他的外套里,只有浅浅的胸脯起伏还显示它仍旧在努力活着。
殷屿皱紧眉头,手覆在狮崽子的身上,一股淡淡的柔和的光浅浅覆在小家伙的身上。
“是这个。”他低声说道。
他也不确定这是什么,但这就像是贺连洲说着,它流淌在他的脉搏里,如同本能。
贺连洲蓦地睁大眼,他清楚地感觉到一股明显的生机被缓慢又源源不断地抽取,然后被注入狮崽子的身体中。
他顺着感知看向被抽取生机的方向,便见那头冰川巨人仍旧奄奄一息地在燃烧的天坑底部挣扎,一缕缕生机被殷屿毫不留情地剥夺。
但是很快,殷屿便没法再持续下去,修复自己和修复狮崽子已经消耗了他太多的精力,他就像是被抽空了。
即便如此,狮崽子也慢慢睁开了眼睛,它的四肢抽搐一般弹动了一下,微微曲起,但很快又吃痛地小声叫了两下,听起来活力饱满多了。
“我的背包。”殷屿低低说道。
贺连洲看了看周围,拽过背包袋子给殷屿拿了过来。
殷屿从背包里翻出随背包携带的愈合药丸,这是之前完成任务后系统奖励的非绑定物品,他尝试着塞进狮崽子的嘴里。
狮崽子乖乖吞服下,殷屿没有收到系统的任何警告或者拒绝,他放心下来。
然后同样的,他也花了积分从商城兑换了一颗,不过商城积分兑换的愈合药丸是默认绑定的物品,不可转赠。
商品兑换的愈合药丸和第一次系统赠予他修复身体的那颗完全不一样,没有那么神奇。
但想想只要五百积分,起码能够让他避免细菌感染的风险、消退疼痛,他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宿主身体状况条件发生巨大改变,商城所提供的基础愈合药丸仅针对普通人类有强大治疗效果,因此效果出现参差,而非假冒伪劣产品。”系统的提示音陡然响起。
殷屿顿了顿。
普通人类。好吧,他现在不再是了。
殷屿已经不知道他现在到底是什么了。
人?怪物?
贺连洲说过他对这个陌生领域的了解知之甚少,似乎还有更精确的说法可以定义他、定义他和贺连洲。
他精神一松,身体便倚倒在贺连洲的身上。
“你掌握的东西可真是霸道啊。”贺连洲低低说道,“剥取生机、注入生机。它竟然会给出这样的力量……”
殷屿不明所以地看向贺连洲:“什么意思?你不也可以?”
他记得贺连洲最早在沙漠中就开始抢掠那些怪物的生机和能量,深潜鬣狗、火油蜥蜴、还有地下里巨型蛴螬……
贺连洲摇头纠正:“不,我做不到给其他生物注入新的生机。我可以调动自然界中的元素和能量——某种程度范围内。但我的真正能力是制约、限制。”
“我以为是雾。”殷屿喘着气说道。
贺连洲笑起来:“那是我喜欢的表现形式。雾能够引起最原始的对未知的恐惧,自然而然地就涵盖了制约限制的作用,不是正合适吗?”
殷屿顿了顿,摇头:“好吧。”
殷屿似乎结束了话题,一时间两人都安静沉默了下来。
直到贺连洲又打破了这沉默。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贺连洲开口问。
“……活着。”殷屿回答,他慢慢用双臂撑起自己,看向双腿,呼出一口气,“没那么疼了,但我现在还做不到让它彻底好起来。”
贺连洲点头:“这很正常,这是你第一次调用自然的力量,你还很生疏。不过恐怕你这个能力没有太多练习的机会。”
剥取生机、注入生机,注定了一方枯败才能一方欣荣。
“但你还可以像我一样,借用其他的能量,自然界中的任何自然元素,它们都为你所用,只要你足够有能力去调用它们。”贺连洲又说道,像一个耐心的导师。
殷屿停顿了一下,他看向贺连洲,安静了几秒后,才开口问:“……为什么你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帮我去成为……这样的存在?”
他声音沙哑。
贺连洲顿了顿,他不知不觉的确说了太多。
“唔,你可以当作只有我一个人太孤单了,有一个同类也不错。”贺连洲偏偏头说道,然后又忽然不着调地笑起来,“如果我厌倦了,我还可以得到一具完美的身体。我可不想捡刚才的那具,破破烂烂的。”
殷屿嗤笑了一声。
“那我们究竟是什么?”他问。
贺连洲顿了顿:“……我们属于自然,属于世界平衡的一环。就像我说的,猎杀失控的怪物,因为它们在破坏平衡。”
但同时,人类也在做相似的事情。
他们曾经试图达成平衡和理解,只是……失控了。
贺连洲没有说得更多,只是道:“现在你知道这些就够了,你会慢慢明白意识到自己是什么的。”
殷屿闻言点了点头,他闭上眼,面色疲惫,低声应道:“好。”
贺连洲将他平放下来,默许殷屿枕着自己的大腿。
不知道过了多久,殷屿突然开口说道:“二级,只是二级。”
“什么?”贺连洲没反应过来,不明白殷屿这冷不丁提起来的是什么。
“二级烫伤。”殷屿说道,“不是什么四五六级,没有那么多的级别,最高是三级。”
他能感觉到疼痛,说明烧伤程度达到皮肤中层,如果烫伤损毁到了神经、骨头,那反而不会觉得那么痛苦,但也意味着更加严重致命。
贺连洲反应过来,这是先前他在殷屿刚刚烫伤时胡扯提到的一句。
他翘起嘴角:“没想到你一字不落地全听进去了。”
殷屿浅浅发出一个鼻音,他闭着眼:“我一直能听到。”
贺连洲没再说什么,只是无意识地保持着嘴角上扬的弧度。
贺连洲看着殷屿和狮崽子都沉沉睡去,他目光转向了一旁天火坑中的冰川巨人。
他目光沉下,哪怕是跌进了这几乎能将任何生命都烧为灰烬的天坑里,这头生命力极端顽强的冰川巨人竟然仍旧苟活着。
只是虚弱太多,被殷屿强制抽取了生机后更是奄奄一息。
对于现在的贺连洲来说,这倒是正好适合他来享用剩下的,要是冰川巨人没那么虚弱,他还抢不过来。
他抬手虚空一抓,就见那头冰川巨人猛地瞪大了那唯一的独眼,却是一点声音都来不及发出,下一秒便永久地阖上了。
贺连洲也倚着石头闭上眼,慢慢消化抢来的生机。
跟着殷屿这段时间里,从各种怪物身上蹭来攒起的生机,几乎都在这一天里耗尽了,再下去,恐怕他又要回到沉睡虚无的状态下去。
所幸,冰川巨人留下的最后一丁点战利品足够他慢慢消化填补空缺。
两人一兽就这么互相倚着靠着睡下,浅浅淡淡的游荡雾气将他们周身圈成了一个真空般的安全地带。
这一觉,直接睡过了第二天的正午。
正午的阳光将殷屿两人和狮崽子晒醒,殷屿下意识地曲起膝盖想要坐起来,旋即便感觉到一股僵硬的刺痛传来,他猛地清醒过来。
殷屿的动作立即惊醒了贺连洲和狮崽子,一人一兽也下意识地弹坐起身,不过狮崽子又跌跌撞撞地倒了回去。
它发出不可思议又惊慌的尖叫。
贺连洲彻底醒过来了。
他转向嗷嗷惨叫的狮崽子,就见狮崽子一个劲地疯狂□□自己的爪子,听它惨叫的动静就知道这家伙生命无忧了。
比他还有活力。
还爱装。
果然狮崽子可怜兮兮的惨叫让殷屿把它从地上抱了起来,皱眉检查狮崽子的四条腿。
“按理说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了……”殷屿检查腿部的神经反射区,都有反应。
贺连洲嗤了一声,见状说道:“它就是装,肯定是睡太死睡久了,把自己给睡麻了。”
狮崽子一听,不满地在殷屿怀里弓起腰,冲贺连洲龇牙咧嘴,喉咙里发出呼呼声。
“吃过龙肉又得到生机的注入,它还能有什么事?别小看被你剥取的冰川巨人的怪物生机,这些能量比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贺连洲呵声说道。
殷屿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在他怀里站得好好的、还能凶贺连洲的狮崽子,好像确实,像装的。
但是贺连洲也提醒了他,他包里还有一块前两天狮崽子硬是撕给他的一块龙肉,只不过贺连洲说人类的身体强度扛不住龙的能量,所以一直只是放在他的背包里。
也不知道坏了没。
殷屿立马拿出来。
极凌云螭的肉块仍旧泛着寒气,肉块中似乎仍旧有那股属于龙类的强大冰寒气息。
殷屿见状将龙肉推到狮崽子的嘴边。
之前狮崽子用原型撕咬下来的肉看着好像也没多大,但是这会儿放到猫儿似的崽子面前,居然就跟它的身形一般大,看得狮崽子眼睛眨巴眨巴好几下。
殷屿忍住好笑,低声道:“吃吧,这对你有好处。”
狮崽子朝殷屿这边推了推,“嗷”了一声,像是在让殷屿吃。
“人很脆弱,吃不了这个。”殷屿说道,手指摸摸狮崽子的前额,“都是你的。”
狮崽子听明白了,它立马埋头钻进了肉块里,细细小小的尖牙居然也仍旧可以毫不费力地撕扯开龙肉,大快朵颐起来。
它的身形仍旧是小猫一样,殷屿认为这样幼崽大小的身形有助于狮崽子减少消耗、更好的恢复伤势,因此也就默认了狮崽子哪怕吃完了龙肉、被贺连洲官方认定痊愈后,也仍旧撒娇无赖般地猫在自己怀里的事实。
至于殷屿自己,他又花了五百积分兑换了一颗药丸服下,即便系统说过因为他的变化导致疗效有了差异性,但起码……能够让自己舒服一点是一点。
只是区区五百积分。
他的游乐园指不定一个小时就能赚回来。
殷屿撑着贺连洲的手臂慢慢站起来,双腿有一种酸涩的无力和阻滞感,就像是许久没有使用过一样。
他心里很清楚这种无力和阻滞感更多的是来源他心理上的恐惧,昨天的剧痛就像是烙印在他的灵魂里,哪怕肉-体已经慢慢愈合,那种恐惧感挥之不去。
他甚至还能嗅到那种脂肪被烤熟的味道,就像是烤肉,被烤焦的血液是铜锈味。
殷屿深呼吸了一口气。
他松开抓住贺连洲手臂的手,慢慢原地来回走动了几圈,双腿的行动慢慢从生涩到熟悉。
他被训练得很好,知道如何去克服、忽略心理上的疼痛恐惧。
殷屿很快又坐了下来。
贺连洲见状眉头微皱:“怎么了?还是很疼?”
“不是。”殷屿摇摇头,他脱下鞋子,鞋底的胶已经完全化开,根本没法再接着走路,他吐出一口气,无奈低低道,“我只是需要一双新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