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二章(1 / 1)

按照原定计划, 明日宝音本该回宫。

在宫外歇息一日还说得过去,说停下休整再进京谁都挑不出问题。

唉,现在她想在外面多待都不行, 要是畅春园这时候建好了该有多好, 她可以住在院子里等到他回京再一块回宫。

时间紧, 等回宫沟通又该不畅了, 宝音连忙安排了下去, 首先要调查京城内多少印子钱的受害者。

然后将这些人保护起来, 她这边要收够足够多的证据, 直接跳过县衙去正阳门告御状。

招数老不老不说, 就说管不管用吧。

大戏开幕之前, 她还得让某人做好心理准备。

隔天一封厚厚的信离开小汤山被人快马加鞭送往木兰围场。

三日后, 在驿站连换八匹马的情况下,信以最快速度到达皇帝手中。

皇帝才刚到木兰围场没两天,看着美丽的草原遗憾心中挂念的人不在自己身边时, 刚感叹完就收到了这封信。

他嘴角高高勾起, 将信塞进怀里并没有当场打开。

练兵结束后,回到营帐他才拆开了信件。

皇帝本来以为这是一封浓情蜜意的信, 没料到信开头以一个故事开始。

一个叫徐慧琳的姑娘因为父亲被骗,借了还不起的印子钱, 她被人上门拉走。

她父亲求救无门,去告官转眼就被要债人找上门打了一顿,还被威胁不撤官司就一直打。

信中说了被骗欠下高额欠款的经过,宝音大概是写上头了, 将逼债人的可恨嘴脸刻画得入木三分。

又将美貌可怜的徐慧琳这个角色描写得特别凄惨。

最后结局是徐慧琳撞墙而死, 和和美美一家转眼妻离子散生死离别。

故事的结尾宝音只写了一段话。

“这不是故事, 京城印子钱逼死人命共六起, 受害者达到百户有余,涉案白银超十万两!”

皇帝脸色铁青,他人在塞外,不代表不知道京城的消息,京城每日都有密折送来,却无一提起此事。

她所言为真,那就意味着这件事已经有一段时日,是谁隐瞒住了这个消息?

是谁只手遮天,掩盖帝王的眼耳?

“去将裕亲王请过来。”他深吸一口气,吩咐道。

梁九功飞快领命。

皇帝握紧信件在营帐内踱步,他面色威严,眉头微挑,明显压抑着心中的怒火。

两刻钟后裕亲王福全跟随梁九功快步走进来。

皇帝先命梁九功领着人退下,才对福全道:“京中有人生了豹子胆,朕明令禁止不准再放印子钱却屡禁不止,甚至乘着朕不在京时变本加厉逼出了人命!”

“想来想去朕只能将这件事托付给二哥了,朕希望您尽快回宫严查此事,凡是涉案人员全被抓捕羁押,朕这回不会再轻易饶恕!”

之所以选裕亲王是因为他是皇帝兄长,掌管宗人府,敢跟圣旨对着干的必然不是什么寻常百姓。

若涉及宗室,裕亲王身份正好压制。

裕亲王单膝跪地接下圣旨,“奴才立刻启程回京。”

***

宝音并不知道裕亲王已经从木兰围场赶回京了,在温泉庄又住了两日,将所有事情都安排妥当,才启程回宫。

队伍没有从北边的安定门走,而是绕了很大一个圈,绕到了东边的广渠门。

京城外黄土地地广人稀,看着灰扑扑的,哪里有后世的繁华。

在宝音眼里连现代农村都不如,可这就是这个时代的京城。

广渠门内叫卖声音不少,排队进了门,又走了三四里路,穿过了三座桥才来到正阳门大街。

南边继续走是天桥,从天桥开始到正阳门,整条大街都翻修了一遍,路中间还是黄土铺路,两边却都发现了下水口。

掀开车帘子,她还看到临街修建的红砖小房,跟后世公共厕所没区别。

马车继续往正阳门走,她看见了布巷对面的百货铺。

百货铺子门面比她想象还要长,随着商行插手的行业增加,百货铺的货品也跟着增加。

马车没多久跨越了正阳桥,她也看到了正阳门两边的石狮子。

“不进门,绕到宣武门去菜市口绕一圈。”

她吩咐车内的兰儿,兰儿拉开门帘子让外面的士兵改道。

本来守护马车的上百个禁军闻言停下了马,接到命令后领头的调转方向沿着西河汎顺着城墙外往宣武门走去。

过了赶驴市便是宣武大街了,这条街的热闹不比正阳大街差到哪去,往南走第一个十字路口便是菜市口。

商行盘下的坑地在哪?

就在菜市口西侧,南边挨着关帝庙,北边连着车子营。

这会儿站在大街上就能看到这块地方,为何,因为建的房子高,大部分建筑都是三层比周围一层两层房都要高出一截,最显眼的还是那个比城墙还要高的钟楼了。

钟楼已经封顶,外面的竹架子还没拆掉,倒是能看到街上不时有驴车拉着巨型齿轮往那里去。

显然钟楼已经是收尾阶段。

宝音盯着已经刮水泥的外墙,想着该设计什么图案。

若是白墙,就有些太枯燥,要是改成其他颜料又有些豪奢,这时候的颜料可不便宜。

这样思索着,宝音眼睛突然一亮,能不能将外表铸造成一个青花瓷瓶?

外面就用大块的瓷砖拼凑成一个完整的青花瓷瓶?

宝音来了兴致,准备回宫去翻一翻乾清宫,她记得乾清宫就摆放了不少青花瓷瓶,有些是某人自己绘制的图案。

“不看了,回宫!”宝音收回眼神吩咐。

外面马车再次启动,然后宝音闻到了熟悉的香味。

这是……

好像是炸鸡排的香味,掀开帘子就看见路边一油锅边排着长长的队伍。

她有些吃惊,这人也太多了!

本来是想消耗庄里的鸡弄出来的小摊,谁能想到会这么吸引人。

“可以开店了。”

“差点忘记了,应该让农学院研究一下早熟鸡,国外能培育出四十天出栏的白羽鸡,我们应该也可以,哪怕研究不出来四十天,六十天也行呀!”

将灵感记下,宝音打算回宫后就安排上。

马车已经穿越了宣武门往什刹海走去。

回宫宝音走的是西华门,护着她回宫的都是禁军,回宫也没什么阻拦。

回了延祺宫,宝音一下子放松起来,或许是没料到她突然回来,宫里的宫人们都吓了一跳,赶紧打扫宫殿。

很快宝音回宫的消息就传到了后宫,大着肚子德妃宜妃均是一脸错愕。

她俩人都临近生产,挺着个大肚子光看着就让人觉得揪心。

宜妃要操心自己之余还要操心自己的姐姐,她姐姐同样怀上了,也就比她迟五个月。

她姐姐这一胎怀相不好,从查出有孕开始就一直孕吐,菜沾点油花吐,喝粥也吐。

夏天日子难熬,旁人能享用冰,她们孕妇不成,后来还是皇上派人送了风扇才让她们勉强度过了炎热的夏日。

别说郭络罗氏瘦得不成样子,宜妃也瘦了不少。

光瘦也没耽误两人肚子膨胀,这就导致两人肚子看着格外大,光看着就让人心惊肉跳。

相比之下德妃和钮祜禄贵妃要好很多。

德妃这都怀第四胎了,对生孩子已经非常有经验。

因为去年诞下的皇七女夭折,今年这一胎从察觉到怀孕开始她便小心翼翼养胎,连宫务都推掉了专心养胎。

后来皇上出巡她还松了一口气,没有皇上在宫里,宫里女人也少了争宠,最危险的几个月里她也能安然度过。

只是她没有料到快要临产的时候,被皇上叫走的叶赫那拉贵妃突然回宫了!

回来得这么突然,难道是皇上惦记宫里怀上的四位嫔妃,特意让叶赫那拉贵妃回宫主持大局?

要是这样,回来的为何不是地位更高的佟佳皇贵妃?

荣妃看着延祺宫派人送来的礼物吩咐了一声,“三阿哥回来让他走一趟,这叫【有来有往】。”

延祺宫送来不少皇子的用品,一些品质比内务府采买的都要好,比如那一沓雪白的纸,厚实,色白,看着就知道品质好。

三阿哥下学后来请安,看着一箱子学习用品倒也不是很开心。

没有一个孩子是喜欢学习的,自是身为皇子想要在兄弟们里出头只能苦下功夫读书。

三阿哥蹦蹦跳跳往外走,“我去问问贵母妃,她回来她的课是不是该恢复了?”

荣妃最开始没反应过来,等意识到儿子的意思忙派人去阻止。

问什么问?

你个臭小子都十一岁了,马上要定亲的人了,不知道七岁男女不同席?

皇上在宫里也就算了,不在宫里避嫌都不懂了吗?

可惜她派的人晚了一步根本没追到人,三阿哥跑去景仁宫去找四阿哥了。

“四弟!”

三阿哥冲着进了四阿哥的屋子,他一脸兴奋问,“四弟,那位贵母妃回宫了你可知道?”

四阿哥在练字,皇帝出宫前给年幼的儿子留了作业,四阿哥还年幼,主要任务是练好字。

他每日雷打不动练十张大字,这种坚持对于这个年龄的孩子来说很难得,哪怕三阿哥偶尔也被其他事情勾去了注意力,比如养蝈蝈。

四阿哥写完最后一个大字,终于有空抬起头,三阿哥叽叽喳喳说了很长一会话了。

“我知道,也送我礼物了。”

他喊屋内的太监将箱子抬出来,方才送礼的人见他忙,也没有进来打扰他,送了礼后就走了。

四阿哥不是不知道,只是他不喜欢半途而废,打算练完了字再看隔壁送了什么。

三阿哥已经急吼吼先翻开了箱子,里面的文房四宝跟送三阿哥的差别不大,唯一的区别就是多了一个泥狗。

“哇!”

三阿哥抓起了小狗,兴高采烈冲屋子的小太监喊,“小苏子,快去将杏儿带过来。”

四阿哥看到那只泥人小狗眼睛一亮,一把将小狗从三阿哥手里抢了回来。

“好像杏儿!”

三阿哥急忙凑过来,“是吧,我就说像!”

他又有些委屈,“贵母妃太偏心了,我怎么就没有这样的泥人?”

毫无疑问,泥人比什么文房四宝更吸引人。

杏儿狗一边欢快地叫着,一边跑进了屋。

“杏儿坐下!”

杏儿狗乖巧坐下,还好奇地歪头看主人,似乎在问“主人有什么事?”

两小孩就蹲在杏儿狗面前,照着泥人找茬。

许久后,三阿哥惊叹一声,“一点也没差,简直一模一样。”

四阿哥抿了抿嘴,他满心欢喜。

其实还是有不一样的,泥狗要比杏儿更加圆润。

他心里默默道。

“走,贵母妃送了我礼物,额涅让我走一趟,我们一起去。”

三阿哥拍了四阿哥的肩膀学着大人语气道。

说完还补充了一句,“别人送礼我们应该回礼,不过我们是小孩子,回礼由大人来,所以我们先去道谢。”

四阿哥点头,然后趁三阿哥没注意将泥狗塞到小苏子手里,示意他先藏起来。

两个不大的小孩手牵手往隔壁走去。

延祺宫已经清扫出来,连宫殿地面都泼水擦拭过。

带回来的行李已经收拾归位,分给各宫里的礼物连同礼单都派人送了过去。

宝音吩咐人取来了青花瓷瓶,她懒得跑乾清宫一趟。

此刻桌面上摆放着不少青花瓷,放在后世那都是文物!

挑选了半晌,她选中了一件青花瓷方瓶,图案是“月下追韩信”“三顾茅庐”等等,都是历史典故。

“这个瓶子送给青珞瞧瞧,让她钟楼外观做成瓷瓶样式,若烧纸瓷砖来不及,那就先绘图,回头砖烧好了再换上。”

马比应赶忙应下了。

至于将带有宫里印记的瓷瓶带出宫去,这点小事他根本没放在心上。

这回没跟着主子出宫,被留在家里,他都郁闷了老长时间,眼下主子回来了,又用起了他,他可不努力帮主子把事情给办好了。

马必应用绢布包裹了瓷瓶,放在箱子里准备带出宫。

刚收拾完就看到两位小阿哥相互搀扶着艰难地跨过了门槛。

他忙道:“主子,三阿哥和四阿哥来了。”

宝音往外看去,就看到两个小不点手拉着手往院子里走。

她吩咐人将桌上瓷器收拾了还回去,又吩咐人去取一些阿哥们爱吃的糕点过来。

宫里点心都有定量,宝音见惯了后世带着奶膘的小朋友,每次见宫里的孩子一个个瘦得跟豆芽菜一样总怀疑是不是饿的。

宫里就是这样,无论生什么病先饿个几顿清清肠胃。

她看不惯,但也没有阻止。

反正她生病时,谁要让她饿个几天,她肯定赏对方几个大嘴巴子。

四阿哥进了大殿就看见坐在桌旁托腮含笑看着他们的贵妃。

他总觉得这位娘娘去了一次塞外,好像哪里不一样了,塞外很好玩吗?

两位阿哥行了礼,宝音含笑叫起。

三阿哥直起身后一板一眼道:“我和四弟过来是感谢贵母妃送的礼。”

宝音笑着问,“可喜欢?”

她语气里的幸灾乐祸想掩藏都掩藏不住。

她送过去的礼物,相当于后世送小学生几套练习册,更丧心病狂的还是暑假送的。

三阿哥小眼神很是幽怨,不情不愿回道:“喜欢,不过我更喜欢您送给小四的泥狗。”

宝音笑了笑,“你喜欢是吗?我这还有。”

她吩咐人将那一箱子泥娃娃拿过来。

箱子里都是各种小动物,泥人只有两个,两位阿哥一下就认出了是汗阿玛尼和贵妃。

大阿哥没有伸手拿泥人,而是捡了一只猫,这只猫面部又圆又平脸色的猫炸飞,衬得非常凶,四肢又很短在后世被叫做“鳌拜猫”。

宫里还没有这种猫,大阿哥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

四阿哥眼神定在一只小狗身上,小狗眉间有三把火,眼神坚毅睿智,外形像狼,一看就是好狗。

四阿哥的目光被这只狗牢牢吸引住。

要不是自己的泥狗是杏儿,他怕是想换一换。

“这种狗怎么没见过?”三阿哥见四阿哥握住了跟狼相似的狗不放手,有些好奇地问。

宝音笑着回道:“这是罗刹北方才有的狗,常年生活在冰天雪地之中,是那个地方的代步工具,那里的人出行都是靠狗拉雪橇。”

四阿哥眼睛更亮了。

三阿哥惊讶道:“贵母妃,你懂好多。那这只猫呢?”

宫女提着小面包过来,宝音招呼他们吃,一边吃一边道:“这猫也不是我们本土的品种,是西洋人培育出来的,他们的船全球到处跑,会将一个国家的猫跟另一个国家配种,最后培育出一种很可爱的猫。”

“还是狮子猫好看。”三阿哥吃着小面包评价道。

宫里的点心有些干,三阿哥都吃腻了,御膳房每日烘烤的小面包有限,只阿哥和高位妃子能吃到。

这些都不在定额的份例之内,想吃不仅得使钱还得提前去订。

三阿哥口中的狮子猫是乾清宫一霸叫覆雪。

覆雪是一只长毛狮子猫,又一双鸳鸯眼,全身雪白,比寻常猫要大。

据说是前朝御猫的后代,反正挺受皇帝喜爱。

宝音也很喜欢,只是覆雪性子高傲,只主人在的时候出现,宝音去十次乾清宫能看见一回就不错了。

乾清宫的猫都没有黏人的,似乎只有吃饭的时候记得回来,有时候在外面浪久了十天半个月才回来一次也不是没有。

宝音就在延祺宫墙上见过奔跑的覆雪,也不知道它是怎么跳上去的。

聊着聊着宝音顺便给两孩子上起了地理课,她拿来一张纸随手画了一只雄鸡,后来又意识到不对,将蒙古国那块也加入进来。

翻了翻论文,对着地形图边画边讲解。

“这里是大清,这边是蒙古,元朝那会儿成吉思汗曾经打到了这里,这里是东亚,漠北的北方是罗刹国,罗刹国很冷,近些年时常侵犯我们松花江……”

“我们这块陆地叫亚洲,罗刹人连同这块土地叫欧巴罗也叫欧洲,这块是非洲,因为在南方,常年二十几度。”

想了一下小孩子对温度怕是没什么概念,她让马必应取来温度计,然后放在四阿哥腋下让他夹着。

温度计已经该小了,只用来测量体温倒是没必要做那么长。

“我们身体正常温度是三十六到三十七,若是生病体温会升高。”

三阿哥立马道:“我知道,春天我风寒就发热了,喝了好久的药汤。”

宝音点头,“对,这个温度计你们回头带一个回去,要是觉得不舒服就拿温度计量一量,一旦温度计升高就找太医。早点发现,也不用喝那么多苦药汁。”

四阿哥也跟着应下,显然小孩子都怕喝药汤。

“二十多度跟端午节时差不多,所以这个地方一年四季都能种植粮食,因为食物随处可见,所以这块土地上的人也非常懒惰。”

三阿哥眼睛一亮,“那我大清可以拿下这块地吗?”

宝音摇摇头,“不可以哦,我们离这里非常远,坐船都要半年,郑和下西洋知道吗?”

两位阿哥摇头,宝音顺便将郑和下西洋的故事说了。

“据说当年郑和就到了这里,这块大陆再继续航行就是新大陆,这块大陆有大清三倍大,大概八十年前西洋一个叫英格兰的国家在这里建立了一个小镇子,陆陆续续往这里移民,还从非洲运送了不少黑人农奴过去。”

“现在这片土地成为西洋各个国家争夺的肥肉,土豆、西红柿、辣椒、番薯、玉米这些种子都是洋人从这块土地带出来,在前朝时传入进来的。”

四阿哥惊讶,“那我们大清呢,这么大一块土地,我们大清没有派人去抢吗?”

比大清还要大三倍的地盘,四阿哥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大清不去抢占的理由,这不是白白便宜洋人了吗?

三阿哥是第一次知道大清之外的事,这是他那些老师没有说的,哪怕汗阿玛身边的洋人师父都没提到过。

宝音幽怨道:“因为大清之前都在平定战乱,哪里知道外面的事,唉,虽然三藩被平息了,台/湾也被收回来了,可是北方的罗刹人却不消停,你汗阿玛一直在打仗,哪里抽出时间和人手跟洋人争地盘。”

她拍了拍两位阿哥的肩膀,语气凝重道:“等你们汗阿玛抽出时间怕是来不及了,新大陆好的土地都被人占去了,我们去连口汤都喝不到,依我看是没法指望你们汗阿玛了,这事还得交给你们这些阿哥。”

两位小阿哥胸膛挺起来,小脸严肃道:“贵母妃说得对,抢地盘这种事不能指望汗阿玛,还得靠我们。”

三阿哥掰着指头盘算自己什么时候能领军出征帮大清抢地盘。

特别是听说洋人在八十年前就去抢地盘了,令他生出了急迫感。

算来算去,他目光投放在年长的哥哥身上,这事还得指望大哥,大哥年纪最长,等个几年就能带领大清船队去新大陆占地盘了。

将两个小阿哥忽悠得摸不着北,宝音将人打发了,她只想着给小孩灌输一些思想,却没有料到转眼自己就被这俩孩子卖了。

宝音休息了两天,并不知道两位小阿哥这两天除了上课还忙着写信。

三阿哥写给大阿哥,鼓励他多学习兵法为大清对占地盘,四阿哥则写信告诉皇帝。

他人小,记性却不错,宝音说的那些他给记得七七八八。

加上旁边还有个三阿哥可以补漏,一封信直接将宝音给卖了。

裕亲王快马加鞭回京刚好赶上了一出大戏。

正阳门前,众目睽睽之下,那头可怜的石狮子又挨了一顿打。

这回没拿鞋底抽,换成了巴掌。

不管换成哪个,都意味着出大事了,正阳门前本来摆摊的摊贩摇身一变成为吃瓜群众,还有机灵地跑去大蒋家胡同旁的瓜子店赊了几斤瓜子来卖。

“瓜子,五香口味的瓜子,两文钱一包!”

“茶,解渴的大碗茶,一文钱一碗!”

或许是有了经验,这次正阳门守门士兵很冷静,这事他们也管不了,吩咐人去宛平县衙报案了。

至于为何找宛平县衙,谁让挨打的是西边的狮子!

王养廉一阵糟心,去年吏部为他评定了中等,他没升官也没贬职,这烫屁股的宛平县令他得继续当。

上面一堆爷爷先不提,治下百姓也不是那么好惹的,生活中皇城根下的百姓,那是寻常百姓吗?

城墙掉下一块砖砸到的说不定就是哪个官员亲戚。

正阳守门士兵派人报案,王养廉心里是一咯噔,一听心里顿时冒出果然如此的念头。

他现在后悔呐,就不应该不听师爷的,出钱买个栅栏将归他们宛平县管的狮子给保护起来。

瞧瞧大兴县衙门多精呀,直接用栅栏隔了起来,他当时还当作笑话看,这世间哪有那么多人告御状。

眼下打脸了,被人当笑话看了。

还真就有人敢。

人不仅敢,还在众目睽睽之下当着守门士兵的面排队抽狮子的脸。

这抽的是狮子的脸吗?分明是他宛平县衙的脸。

王养廉面色如土,目光呆滞拍下醒木。

“升堂!”

……

裕亲王快马加鞭赶回京城,因为赶路,一路奔波,吃不好睡不好,到了京城已经饿得心慌慌,见身后随从也是一身狼狈,便不打算先回府,而是找个客栈洗漱一番再去酒楼吃一顿。

要说京城最出名的酒楼,前年还能说出几家名号,从去年开始聚贤楼便冒出头来,冬日的火锅宴直接成为全京城人的心头好。

聚贤楼还不局气,人家开酒楼不错,还往外卖火锅料,巴掌大火锅料两块能吃一次,两块火锅料只要一两银子,对于京城的大户人家来说一两银子太划算了。

去年裕亲王被小舅子请着吃了一次就惊为天人,沾着浓郁的麻酱吃别提多合胃口了。

往年冬日对着一碗一碗蒸肉他都没什么胃口,独独去年猫了一冬长胖了。

就是冬日那青菜吃得人肉疼,冬日的青菜太对了,一小把青菜采买报价一两银子!

今年裕亲王跟玻璃厂订了玻璃,准备秋日在府里花园搭个暖房出来,不求能种多少菜出来,只要冬日能吃上绿叶子就成了。

所以进京后去哪里吃,他二话不说选择聚贤楼。

在聚贤楼附近找了个客栈开房要水洗澡,他丢了十两银子给掌柜,让掌柜帮忙去聚贤楼订两桌席。

畅快地洗去疲惫,换上新衣服,福全这才下楼退房。

八九个随处侍卫两个守在门口,剩下的在楼下候着。

等福全下楼,才汇聚到他身边。

退了房,掌柜招来一小二说给他们带路。

出了客栈,往聚贤楼去的路上,福全发现了正阳大街的变化,大街正中间还是土路,但是两边店铺门口都变成平坦的硬石地面。

他脚踩在上面硬邦邦的,满脸疑惑问:“这种铺地面的料子哪来的?”

他看得出来这绝对不是别的地方搬来的

石板,这么大的一整面石板不可能搬进城,因为通不过城门。

小二一脸骄傲道:“客人您是外地来的吧,这材料是我们京城独有,跟泥沙搅拌就涂抹在地上几日就硬了,铺了这地面是不是干净很多?”

“那路边还设有垃圾桶,我们铺子每月都交卫生费,这费用会雇用一些孤寡老人,这些老人干别的活不行,打扫街道还是可以的,不是我吹牛,我们正阳大街是全京城最干净的街道!”

起先福全忍不住想笑,谁能想到他有朝一日会被人当作外地人,他可是地地道道京城人,在京城出生,京城本地口语都听不出来吗?

但是之后当听到正阳街是京城最干净的街道他有些赞同了。

上次来还是去天坛祭天,那时正阳大街跟京城内其他大街没什么不同,顶多商铺多了些,人多热闹了些。

现在看这平平整整的地面,也不由赞同小二的说法。

“怎么只铺了门口,街上没有铺?”

要是整条路都铺上那可就不得了,他府前怕是都没有这么好的路。

小二笑了一下,“那大街官府不开口谁敢碰呀,又不是乡下,地主搭桥铺路是做善事。”

“咱们也只能管门口这一亩三分地。”

福全倒是意外,一个客栈店小二竟然也有这番见解。

聚贤楼每日客流量很大,特别是二楼包厢想要订还得提前订,所以福全两桌席安排在一楼。

聚贤楼现在可不是去年能比,现在扩大了三倍,光是一楼就摆放了五十张方桌。

就这还供不应求,据说外地商人进京,聚贤楼是必须来的地方,因为聚贤楼的客人商人多,商机也多。

福全和随从坐了两桌,刚入桌就开始上菜,先上的是冷盘,冷盘厨房是常备着的。

然后就有伙计拿了菜单过来让点菜。

福全点了几样招牌菜,天南地北都有,随着聚贤楼扩大,已经不仅限于姑苏菜,听说派人去大江南北请了不少当地有名厨师。

聚贤楼财大气粗,钱财撒出去可是挖到了不少名厨。

这就造福了京城的老饕,这些口味刁的老饕隔三差五来聚贤楼撮一顿,听说还准备写一本美食点评的书。

老饕是哪些人,福全还真认识,全都是八旗老纨绔,玩鸟逗蛐蛐本事一流。

他五弟也差点混在其中。

福全出京前就听这群人志高远大说要出本点评美食的书,还号称要品尝全天下的美食。

福全见几个月过去,这群人还待在京城就知道这个愿望怕是实现不了了。

吃了个七成饱,福全放下了筷子,慢慢品尝后面上的菜。

正吃着突然有人闯进了大堂,一脸兴奋喊道:“正阳门前的狮子又被人打了!”

福全一惊。

整个酒楼一楼也哗然一片,有外地过来的摸不清情况,同行的人热情告知。

一听是告御状,有人满脸惊色,被吓得面目苍白。

这些是外地人,反而住在皇城根下的一个个满脸笑容,摩拳擦掌要去凑热闹。

崔掌柜翻了个白眼,冲身边的伙计道:“看什么看?还不去关门?”

大门被关上,客人顿时不乐意了。

崔掌柜笑呵呵道:“客人们不要着急,我这就派人去打听情况,大家吃吃喝喝,何必去凑那个热闹,等我们聚贤楼伙计来传话不是更好。”

也有硬是要走去凑热闹的,崔掌柜也不拦着,只要结账了,没白吃白喝,谁管你走不走。

这下都知道崔掌柜关门的意思了,这是怕有人跑了不回来了。

一楼有好几百客人,肯定有人不满闹腾,但很快伙计就跑回来了,一通话直接转移了所有人注意力。

“问清朝了,是借了印子钱的告御状,领头的状告安亲王府,说自己女儿被安亲王府的人给抢走了!”

“嚯!”

看戏看到皇亲国戚头上了。

这下连裕亲王都坐不住了。

安亲王是谁?

现任安亲王是岳乐,努尔哈赤的孙子,也就是先帝的堂兄。

岳乐最开始继承的是多罗安郡王爵位,和硕安亲王爵位是实打实靠战功打下来的,他在先帝时还是手握大权的议政大臣。

然而到了本朝地位却出现逆转,直接边缘化。

哪怕之前皇上重新启用了他,也平定了吴三桂,但得到的结果却是被拿走兵权,重掌宗人府而已。

对于岳乐为何会沦落到如今地步,福全心里清楚得很。

说到底还是先帝留下的坑。

当年先帝跟太皇太后闹腾时,可是说退位让贤,这个贤就是安亲王岳乐。

虽然都知道是先帝盛怒所言,当不得真,可朝堂就是这么残酷,跟皇位失之交臂的岳乐得吞下这颗苦果。

身为人子,福全知道不该说皇考坏话,可打心里他也认为这事是皇考的错。

他这话一出,直接置安亲王于尴尬境地,也让他在本朝受到打压。

再说皇上对安亲王本来就很戒备,这种戒备旁观的福全都看得很清楚,宗室甚至岳乐本人都很明白。

岳乐这些年不争不抢低调行事不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所以一听告御状告的是安亲王府,福全也有些坐不住了,喊人结账后迅速离开了聚贤楼。

打听清楚告御状的人被带去了哪个衙门后,福全没再继续跟,而是领着人回了府。

回府后第一件事便是派人跟这桩官司,他自己倒头就睡。

几天赶路,他太累了,再加上填饱了肚子,他困得都快睁不开眼,要不是意志力强,怕是在马上他就睡着了。

眼下回到府里再也扛不住了。

福全睡了个昏天黑地,直到第二日中午才醒来,醒来洗了把脸,还见了刚蹒跚学步的儿子。

用膳时才召人汇报情况。

“……找人去了宛平县衙门,那边说接到报案的有上百户,告御状的有三十二户,所告人家涉及到亲王、郡王、贝勒、贝子、辅国公,还有几位宗室女。”

福全面色难看。

“皇上已经明令禁止放印子钱,他们竟然还敢顶风作案?”

王府的管事大太监解释道:“皇上是下了圣旨,只是这些人家放出去的银子太多,若是不拿回来怕是揭不开锅。”

只是有人胆子大,趁着皇帝离京,不只本金要拿回,想要大捞一笔。

管事大太监劝说了一句,“都是宗室亲戚,王爷还是莫要沾这盆污水,这事还是交给衙门处理。”

福全咬牙道:“我想管他们这堆屁糟事吗?是皇上下旨命我回京处理这件事,事情都传到皇上耳朵里了,是他们想堵就能堵的吗?”

说到这里他起了疑,“府里是不是也有人放钱了?”

管事大太监沉默了片刻,“侧福晋怕是手有些紧,拿了一千两跟家中嫂子一起做生意。”

不用细问,这做生意定然是一本万利的生意。

他生气道:“王府内缺她吃喝了吗?保泰养在他她膝下,她不为府里名声考虑,也得顾虑着保泰啊!”

侧福晋瓜尔佳氏很合他心意,更不要说她诞下了府里唯一的子嗣。

保泰看着就很健康,这次回来就能种牛痘,只要小心照料,长大成人是没问题。

然而在他眼前温柔体贴的女人背地里竟然拿银子出去放,直接颠覆了她在他心中的善良心肠。

那印子钱拿回来的钱可都沾着血泪,她怎么能用得安心?

福全失望,再想到唯一的儿子养在她身边,怕是将她的心都养大了。

再想想福晋,福全更加头疼,福晋生了三个孩子,长女长子夭折,今年正月三女又夭折了。

自这个孩子没了后,福晋便病歪歪的,像是了无生趣的样子。

他有心将保泰报给福晋养,可看福晋这样子,怕是自己都照顾不了,如何能照顾一个孩子?

家里一堆糟心事让福全不由头疼,都说皇上子嗣艰难,跟皇上比,他的子嗣才叫艰难。

府里就剩下这一个孩子,能不能站住还是问题。

算了,不想了。

福全摇摇头示意管事大太监继续说。

“这些告状的人之前也告过,但是不知为何有撤状了,后来消失了几天,等昨天再出现,这伙人聚在一起像是豁出去了要告御状。”

福全意识到里面问题,“可有问出先前为何撤掉状纸,消失期间去了哪里?”

“撤掉状纸衙门里的衙役知道,说是受到了威胁,当初告官的人都被打了一顿,还受到了威胁,要是不撤掉状纸,就得小心家里人性命。”

“现在豁出去告御状,好像是他们将家人都藏了起来。”

“也就是说告状的人背后有人撑腰?”福全眉头紧锁,有人在背后操控这一切?

这种熟悉的即视感……

“该不会是贵妃吧?”他脱口而出。

越想越觉得对,怎么可能那么巧,贵妃一回京就出现了这么一个大案子,告御状的方式跟前一次如出一辙。

这可直接把他给气笑了。

皇上怎么就看上这么一个难搞的女人,把朝廷当什么?把告御状当儿戏吗?

他很是无语,怀疑皇上是不是知道些什么,特意派他来帮着扫清干系。

他叹了口气,这事要真牵涉到安亲王府也不算一件坏事。

安亲王府表现得太过谨慎了,不露出一点破绽,你说自污一下怎么了,非得要个好名声,这不让皇上怀疑你有不轨之心放心不下吗?

福全都不知道怎么说安亲王。

这位老王爷打仗本事一流,当年可是跟着肃亲王豪格打过张献忠,也进讨喀尔喀部土谢图汗、车臣汗,甚至被封为定远平寇大将军,讨伐吴三桂。

可惜人太耿直,不懂为人臣子的道理,你不学萧何,你学什么韩信。

这下成为皇上紧盯着的对象了吧?

上一个被皇上盯上的是谁?

那可是鳌拜!

“去派人调查一下,看那些人的家人是不是被贵妃的人藏起来了。”

宝音并不知道福全回京这件事,也不知道印子钱案即将由福全接手,某位和硕亲王都被波及到。

不过她很快就知道了。

印子钱一案,各大报馆都知道能干出放印子钱的都是高门大户,说不定还是皇亲国戚,这个时候他们自然是装死不敢报道这个案子。

在其他小报一片岁月静好中,《世界新闻报》轰得一声爆雷,直接揭开了这层遮羞布。

《世界新闻报》不止从头跟踪这事,甚至还调查到牵涉进印子钱案的有哪些人,证据都一一列明了。

怕有人看不懂,还画了关系图,将那跟套娃一样的关系一层一层讲明白了,哪怕普通百姓也搞懂了为何奶娘的女婿放印子钱会跟某个贝勒府有关系。

总之一句话,这么大一笔钱就不是一个奶奶女婿能拿出来的,要是能拿出来何必给高门大户做女婿,早买大宅子住进去了。

这银子到最后只能是背后的主人拿出来的,不承认也没关系,反正大家伙儿都认定了。

《世界新闻报》干的事让不少人家恨得牙痒痒,甚至还有人带人砸了报馆。

贵妃对于大部分是个地位尊贵的人,可在某些人眼里那就是皇上的妾。

顶多一名贵妾,还是个没有家族可以依靠的贵妾,这不就任人欺负?

然而报馆前脚被砸,后脚相关人就被裕亲王带兵抓走。

这下宗室一片哗然,不明白裕亲王为何插手这件事。

短短几天,裕亲王已经翻完了所有案子,抓捕打砸报馆的只是开头,接下来所有涉案人员都抓了起来。

雷厉风行到一点都不像这个时代该有的速度。

宝音收到消息的时候,也是这个时候才知道裕亲王也回京了。

她甚至猜到人是皇帝派回来的。

让人将报馆损坏清单交给衙门,她就当起了吃瓜群众。

远在木兰围场的大阿哥接到了弟弟送来的信,这封信把他给看得莫名其妙。

三阿哥信里是这样写的,他让大阿哥多吃肉,个子长高高的,等过个几年带人去抢地盘。

“抢地盘?”大阿哥一脸莫名其妙,“去哪里抢地盘?”

他将这封没头没尾的信一扔,压根没放在心上,来到木兰围场他就跟撒欢的小狗一样,整日领着同伴们打猎。

这种自由快活的日子可比在宫里读书好玩多了。

皇帝并没有拦着大儿子,只是将太子带在身边,接待蒙古贵族们。

培养太子跟培养其他阿哥肯定是不一样。

皇帝想到未来登基的是小四,再看聪慧伶俐的太子,实在不明白未来为何会变成那样。

他心里其实隐约猜到原因,怕是唐时的承乾旧事重现。

对于如何培养太子,他心里也产生了矛盾。

要问他现在,肯定没有换太子的意思,甚至连这个念头都没有。

他对太子很满意,就是他心目中的太子范本。

面对蒙古贵族对太子的夸奖,皇帝面色高兴,心里却叹息一声。

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

晚间,梁九功递上了京城送来的信,他先看了宝音的信,又翻开后宫主位嫔妃的信,然后是京城的密信,看完一圈才打开四阿哥的信。

皇帝看完挑了一下眉,突然回想起她的心声曾经透露过,与其让皇子内斗被圈禁,不如将皇子们分封到海外去。

吩咐梁九功磨墨,皇帝拿起笔给众人回信。

给宝音的信是控诉她态度敷衍,还定下了规矩,日后每日一封,每封信不能少于三张。

给后宫嫔妃的信就随意很多,问了各个主位情况如何,有孩子的关心一下孩子,怀有身孕的又加了几句,最后是厚厚的礼单。

回完其他人,他才回四阿哥。

“你贵母妃说的对,我们不能夜郎自大,大清外面还有更广阔天地,洋人也不是来臣服我们,而是想找机会咬我们。”

最后皇帝用朱笔添了一句。

“朕有朕的任务,尔等身为朕的子嗣,也有属于你们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