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一章(1 / 1)

正宫内, 气氛肃穆。

皇帝歪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听着下方争吵。

下方索额图和明珠倒是未出场,出面争论的是依附两党的官员。

明方掀出去年索党上奏的折子,还给索党定下几项罪名。

从延误战机到战前拖后腿指使户部延误发给前方练水师的军费, 这军费最后还是皇上私库垫付。

索党则一一反驳, 言明党无中生有, 他们反对□□,并不是赞同郑氏裂土封王, 而是发动战争时机不对。

八年平叛才结束,国内反战情绪高涨, 不宜再动兵戈,他们反对不是因为不想□□,而是希望给百姓一个休养生息的时间。

明党像是抓到机会一阵猛打,事实证明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若是再给郑氏时间,怕是很难再将台/湾收回。

索党也没料到施琅打得那么快,在这件事上理亏, 又将话题转移到户部上。

户部本就没有余钱,没钱给水师发放军费, 跟他们有何关系?平三藩期间每年半数税收都投入前线, 剩下一半还得应付国内灾害,户部每年赤字,掏不出银子给水师发放俸禄跟他们有毛关系?

这个锅, 索党表示不背。

明党表示, 皇上私库都能挪出银子, 户部怎么可能没有, 这事一定是你索党干的。

你看索额图都要将女儿嫁给户部老大了, 你说没私下交易,这事谁信呢?

双方眼看就要演一出武打闹剧,门外太监激动高声上报。

“议政大臣佟国维觐见!”

皇帝睁开眼,“召。”

下方十数人终于冷静下来,分成两排,井水不犯河水。

佟国维大步进入宫殿,一进来就感觉到气氛异常。

“奴才叩见皇上。”

“起。”

皇帝见他身后跟着四个内监正抬着两个木箱进来。

木箱轻轻放在地上,佟国维朝上方一拱手。

“皇上,您让奴才查的事已经查完了,这些都是相关证据。”

这话一出不论是索党还是明党都有些惶恐,他们误以为佟国维查的是跟他们相关的案子。

在这朝堂上混的,谁能保证自己能明哲保身?

皇帝扫了下面面色惊慌的众人一眼,心里冷哼一声,目光又放在老神在在的索额图身上。

从索额图又到明珠,看完一圈才向众人道:“尔等都是大清的股肱之臣,朕相信尔等不会有不轨之心,至于朝中先前有反对征讨台/湾声音也是正常,都是站在不同立场表达看法,朕还不至于容纳不下这些反对声音,来个秋后算账,此事不必再提。”

见有人还不肯死心,皇帝全当没看见。

“半个月前有人上了密折,说民间亲上加亲之风盛行,然而此举却不妥,还列举了三代以内成亲对子嗣有妨碍,姑表、舅表也包含其内。”

“民人众多,这个影响忽略不计,近些年我们满人也在提倡亲上加亲,若血缘太近真对子嗣有妨碍,怕是对我满人影响最大,满汉不通婚,几代之后满人彼此联姻都是血亲关系,怕最后会亡国灭种。”

“此番言论在朕看来就是危言耸听,可后果实在是触目惊心,只能私下去调查。”

佟国维接话,“奴才联合承德地方衙门做了些册子,凡是近亲成婚的都登记造册。后又派人去当地查问,将每一户婚后所生子嗣,子嗣多少,子嗣健康状况都登记在内。”

佟国维一脸凝重道:“只承德一地,近亲成婚的有三百户,其中一百零二户七年内未生下子嗣,一百六十三户生下子嗣有残疾,十六户智力低下,这还只是愿意养的,被遗弃的目前未查出准确数据,健康的孩子十不存一。”

承德在建行宫前这里没什么人,自皇帝选中这里建造行宫,就有不少王公大臣圈地跟着建庄子。

佟国维查的也是这些庄户和庄内佃户还有行宫的匠人。

皇帝听完这数据就皱起了眉头,其他原本吃瓜的大臣也惊住了。

孩子夭折残疾智力低下这种不是报应吗?怎么跟亲上加亲扯上关系?

佟国维报完又补充了一句,“奴才也不知这些准不准确,还是凑巧,查的都是行宫周围庄子。”

皇帝意味深长看了佟国维一眼,然后对其他大臣道。

“此事交给顺天府,由顺天府勘察治下百姓,相关结果在朕回京后将递交。”

留在京城的顺天府没想到隔空砸过来这么大一口锅。

天气越发凉爽,御驾准备再次出发木兰围场,宝音却不想奔波,她有了回宫的想法。

皇帝去木兰围场后还要绕道山西再回宫,说不定得冬日了,宝音自然不愿意在外待这么长时间。

皇帝西巡无论是去木兰围场还是西巡都是政治任务,她则不需要。

来这边避暑的两个月,她这里不知积攒了多少事情没能处理。

“你要回京?”

皇帝奇怪道,“怎么想起回去?”

宝音摸着刚做好的指甲道:“没办法,手上不少事还没安排好,之前商队来往承德还能沟通,若去了木兰围场,消息可就断开了。”

她见皇帝面色并不好,凑过去抱住对方,“好哥哥,等你回宫就能见到我了。”

[还得安排一批人去台/湾,这些事不盯着我不放心。]

皇帝心情很不爽,捏住了她的手拉下去。

两人关系才刚有进展,正是黏黏糊糊的时候,她倒是好,没心没肺想着分离。

“瞎喊什么?谁是你哥哥?”

宝音目光如水盯着他,嘴角上扬,“你呀,不是我的情哥哥吗?”

她这样直白地表达自己感情,他何时碰见过,后宫里哪怕邀宠都是含蓄的。

皇帝忍不住抿住嘴角,心里却像是喝了蜜水一样甜。

世间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可心的人儿,让他宠爱入骨,一刻也舍不得分离。

可惜了,美人儿有自己的骨气,有自己的事业,不愿意做后院的金丝雀。

皇帝知道劝不了她,别看她长相柔柔弱弱,性子却万分刚强,这位可是敢跟自己家里打官司的主儿。

皇帝把玩着她的发梢,万分不舍道:“回京后记得传信给我。”

宝音得到允诺,也愿意哄他了。

“我也舍不得你,你安心待在外面,京城那边不用你操心,等你回去,肯定让你看到一个不一样的京城。”

皇帝心提了起来,怎么办?听她这样一说他反而有些不放心了。

***

北京南城的百姓今年算是过上了一个好年,因为来南城区招工的人太多了,也不知道有多少套房子要建,从春日开始,城内招工,城外也招工。

男人女人只要能干活都要,要盖的房子多了,城内的建筑材料也跟着上涨。

石料还能盯着附近的山薅,像木头一类就得从南方运进来了。

精明一点地捂着木料惜售,这盖房子肯定少不了大梁。

青珞这样精明的人哪里肯让人占便宜,没有青砖就自己建窑烧红砖,没有巨木做大梁,做承重梁那就改用水泥浇筑的柱子。

这样速度还快,要说水泥盖的房子也不是没有缺点,冬冷夏热,跟传统四合院反着来,可耐不住盖起来方便,材料也便宜。

第一座由水泥建筑的房子就是菜市口那块,从动工到结束,本来该耗费几年才能盖好的建筑群只花了几个月。

那高高大大的钟楼自从建起来后每日都能看到变化,近日有不少钢齿轮被运送进去进行组装。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将西洋钟给盖成了房子,以后他们住在外城的就方便了,无论站在哪个方向都能看到时钟。

知道有这么一座钟,不时有家住内城的人坐着马车过来观望。

青珞目光放在了一本账簿上,这是一些农户冬日和春日青黄不接时来借粮的账本。

约定了秋收后还粮食,近日陆陆续续开始收粮,这样想着她拿着账本,坐上马车前往大兴县最近的一处农庄。

这个庄子是属于他们的菜庄,去年盖了不少玻璃房,只靠着买菜就将玻璃投入给收回来了,今年又扩建了。

青珞刚进庄子就听见敲饭盆的声音,然后就看见菜地里不知多少鸡从中钻出来。

在庄子做工的都是附近的农户,有些没有地,全家来做长工。

这种长工是不卖身,吃住在主家,过年时发一些工钱。

乡下不少人家贫,生的孩子多,孩子养大了,就托人找个活养活自己。

今年知道菜庄这边给钱大方,一年到头能吃饱不说余钱比做佃户还要多,不少佃户干脆不租地主的地了,全家来做工。

这些都是老农,菜庄也收下了。

至于这些鸡自然是人工孵化,有了温度计,孵化鸡不需要靠经验直接按照说明来。

一批一批鸡,要不是庄上人多地多怕是都不知道该如何养活。

庄子的管事姓周,叫周三丫,早前嫁过人,后来孩子没养住,丈夫被拉走当兵,送走公婆后丈夫也没回来,家里地被夺走,她只能上山帮着尼姑庵种地养活自己。

去年跟人一起投奔庄子,青珞见她为人老实没多少心眼便提拔她做了庄子管事主要是管着鸡。

同样的管事庄子还有十多个,分管着不同事物。

手里事越来越多,肯定不能让庄子交到一个人手里,权力分散才是最好做法。

数不清的鸡钻出来吃食,周管事才跑过来。

“青管事,您得想想办法,这庄上的鸡都长成了,送来一千只进城,如今鸡价钱都便宜了,周遭的农户连鸡蛋都卖不动了,说要把鸡蛋卖给我们庄子。”

菜庄子的鸡多,每日收的蛋都是以万来计数。

夏日那会儿还能腌了,做成变蛋,现在凉快了,鸡产蛋更加勤快了,谁能想到有朝一日会愁鸡蛋滞销?

青珞:“主子那边已经给了回复,说先杀两百只鸡,各个部分分在一起拿到冰窖先冻上再拿到菜市口去卖。”

“先看看销量,至于鸡脯肉和鸡腿,鸡架腌按照这个配方制后也送到菜市口。另外再蒸两百个馒头,切片风干,风干后揉成碎末一块送去。”

周管事忙应下,“我让食堂多两百蒸馒头,再安排人杀鸡。”

鸡有了去处,周管事也能放宽心,这鸡养了大半年都不长了每日吃白食还喜欢打架,她看着也心疼,每日最怕的就收到死了几只鸡的消息。

哪怕死掉的鸡没有浪费,下了众人肚子,可她还是心疼。

周管事安排人杀鸡去了,这首先杀的自然是公鸡,特别是喜欢挑事,四处打架的。

城外没有宵禁,晚上杀鸡,支了棚子挂着油灯分割鸡,鸡爪扔一起,鸡腿鸡翅鸡头全都分开分。

鸡血鸡肠子处理好送进厨房,鸡肝鸡肫鸡屁股鸡心也是分开放,一只鸡给整得明明白白。

洗干净后整齐码放在竹框中拉去冰窖撒上冰。

要的鸡胸肉也切成片腌制上,一盆接着一盆,鸡腿和鸡架也是。

本来打算下乡看看秋收的青珞,只好先处理这事。

天还未亮,货物就上了马车,外面有棉被包裹,保证冰不会化了,然后五辆马车往京城方向走去。

抵达广宁门再往宣武门,到菜市口这边已经有不少摊子摆上了。

这边五辆马车停下还挺壮观。

很快摊子被支起来,一盆看起来新鲜的鸡爪、鸡头、鸡内脏被摆放了出来,一听价格竟然比整只鸡还要便宜?

要说菜市口这边什么人最多,当然是住在内城大户人家的菜买管事。

一听这边叫喊,自然是忍不住过来瞧瞧稀奇。

“鸡爪只有骨头,怎么卖得比鸡肝还要贵?”

一听鸡爪十文一斤,鸡肝要八文,有人不解问道。

卖鸡货的人可是聚贤楼调过来的后厨学徒,对哪个部位能做哪些菜可是张口就来。

“瞧您说的,这鸡爪中间的一块肉可是被称作掌中宝,一只鸡才两只爪子,凑成一盘要杀多少只鸡,就算大户人鸡也不能每日吃,我们将鸡爪都放在一起卖,十文钱您还觉得贵吗?”

当然不贵!

豪门大户比的是什么?当然是脸面,安亲王府的管事想到近期福晋要举办赏花会,正好将这些鸡爪都包圆了回去,要是每桌都能上一盘掌中宝,福晋脸色有光,他说不定也能得到赏赐。

“这些多少斤,我全要了!”

“鸡屁股要不要?这个有味,有些人不爱这味有些人喜欢的不行,送你几个回去试一试,不爱吃扔了喂狗也行。”

“行吧,来几个。”

这种将鸡拆卖的法子还是第一次出现,越来越多人聚集过来,一听鸡肝比猪肉还要便宜,赶紧买两斤。

才一个时辰摊位上只剩下鸡头没能卖出去了,最后便宜卖给了卤肉店老板。

“什么味,好香!”

热闹的菜市口突然传出一股香味,这香味一闻就知道是肉的香味。

卤肉店老板耷拉着脸,平日里他家生意最好,有人嫌卤肉贵会搭些素菜买,卤菜香气是他最引以为傲招揽顾客的法宝,谁能想到今日被别人抢去了。

菜市口的街尾出现了一口油锅,站满面糊的鸡架正在油锅里翻滚着,旁边竹编里是已经炸好还冒着香气的炸货。

“卖鸡架,一斤二十文,便宜卖了!”

“炸鸡腿,一只八文,炸鸡胸肉块四文,走过不要错过!”

不少跟着大人出来的小孩闻到香味走不动路了,有宠孩子的花钱买了一斤炸鸡架,用油纸包起来准备回家加了菜一起煮,让全家都能沾沾油水。

大部分人家一年也见不到几次油水,这油锅里翻滚的鸡架吸引了不少走不动路的人。

“半斤卖吗?”有人忍不住询问。

“卖,半斤十文。”

守着炸货的人迫不及待回答,还装了秤,秤砣也是高高的,一看半斤也有不少,添点菜够一家吃一顿了,不少人围了过来。

“油锅烫,别崩到,大家不要围着先排队。”

就这样鸡架一锅一锅出来,卖得最好的是鸡架,也有买了鸡腿和鸡胸肉回去给孩子尝尝。

最大方的莫过于来采购的人,一点也不讲价买了两三斤回去用来当下酒菜。

青珞在外面盯着瞧了,似乎还看到宫里采买的人。

见不到一个时辰两百只鸡就卖完了,还有人叮嘱明日多备些货,青珞跟着马车又回到了庄子。

知道生意好,今日可以杀三百只,周管事忙招呼人去抓鸡了。

青珞吃了午饭,在庄头子带领下,去了隔壁庄子。

这个庄子叫高庄,距离她现在所在的马家庄不算太远。

骑着马走了二里路就能看见沿途地里的粮食,北方寒冷,一般是种植小麦,也有种植水稻的,都是在靠近水源的地方。

高庄种的是春小麦,眼下就快要到收获季节。

田里的麦子结的并不算多好,远没有他们自己这样子那般果实累累。

一进庄子,就听见哭喊声音,青珞忙踢了马一脚往哭声地方跑去。

不大的道儿很快就看见一少女被人强拉着上车,旁边庄上的人都是一脸无奈却也没有阻拦。

人很快被带走,只留下失去亲人破碎的家庭,青珞这才走过去,庄头看见她愣了一下,还是勉强露出笑容。

“青管事,您来了。”

青珞点头,“方才发生了什么事?”

庄头叹了口气,然后请她进家里坐。

高庄并不富裕,虽然在京城脚下,房子还多是泥土搭建,只庄头家富裕一些,有三间青砖房。

他倒了一碗茶放在青珞面前,然后小心翼翼询问,“青管事,不是说好秋收再来收账吗?”

青珞看着缺了口的陶碗没有碰,她点点头道:“是秋收后,放心,没变,我是路过这边顺便来瞧瞧。”

“想问问你们这粮食还愿意卖我们吗?要是愿意我这边安排人来收粮,价格就按照市面上来算。”

眼看就要秋收,城内各大粮商其实都纷纷下乡收粮,当然价格压得也低,粮商收粮价格还不到春日粮价一半。

要不是家里欠着债,很多人都不愿意现在便宜卖了,捂个一冬季,来年能赚不少呢。

“卖,怎么不卖。”

庄头脸上带着笑道:“就是不知您那些庄子还收粉?”

今年有不少人下来收土豆,他们庄收拾出来不少犄角旮旯地方种植土豆,土豆收获,做成淀粉晒干后可以送到马家庄去,马家庄有人收。

马家庄给的粮票可以换不少粗粮、便宜的布匹,还能拿着看病,虽然在卖粮食上亏了些,但是能从其他上面找补回来。

人家买粮也愿意给银子,拿银子交税比铜钱便宜多了,一来一去又省下不少。

“不过我家只能卖一半,剩下的还得留着过冬,其他人家我就不清楚了。”

青珞点了点头,询问了收粮食的具体时间,等晒干后再派人来收。

她又问起了方才那庄子事来。

庄头叹息一声,“是庄尾的徐耀祖家,他家去年借了银子钱,十两银子利滚利翻到了一百两,这谁能还得起?人家也不玩虚的,直接派了打手将他女儿给带走了,徐耀祖亲自按了手印,说将女儿抵了利息,徐丫头哪里够,徐家怕是还得卖儿卖女。”

青珞惊讶,“朝廷不是禁止做印子钱吗?”

庄头小声道:“明面上不允许,私底下谁还能禁止?许多大户人家带头去做,徐耀祖借银子的人叫安格,明面上是个古董商人,其实人家是安亲王府管家儿媳妇表弟,隔了好些关系谁能查到这银子是谁放的?”

青珞有些意外,这事既然隐蔽,庄头是怎么知道的?

庄头又道:“安格经常去东边的郭家庄,郭家庄是安亲王府的名下的庄子,我表弟帮着打听过,知道人家是王府大管事亲戚。”

说到这里庄头带着感激道:“要不是去年去马家庄干活,赚了一些米粮过冬,春日里您又愿意借我们一些粮食我们活命,我们庄子大多数人怕是也跟徐耀祖一样去接印子钱了。”

青珞安抚了一句,“不过是顺手的事,大家都是左右邻居,我们在马家庄发展也离不开你们的功劳。”

她又询问了周围借印子的钱的事,再多庄头就不知道了。

接下来五六日里青珞都到处跑,算是将城外转悠了个大半。

她心里沉甸甸的,她发现城郊有不少人家都借了印子钱,起先只是借钱渡过难关,谁知道利滚利滚到根本还不起的地步。

卖地被人压价,被迫卖儿卖女的不在少数,甚至还有闹出人命的。

似乎皇帝离开京城,妖魔鬼怪都冒出来了。

明明春日里才发过圣旨,惩治了一批靠印子钱发利的人家。

八月初六,宝音坐着马车晃悠悠进了京城,她没有回宫的意思,而是准备在城外先住上一晚。

选中的地方自然是温泉庄子。

温泉庄子经过半年的扩建,比去年还要大,山上内务府派人扩宽的地方便宜了温泉庄子。

随着皇帝出游,小汤山的行宫又进入停摆状态。

道理其实很简单,皇帝私库没银子,太和殿烧毁至今仍未重建,不正是没钱吗?

没钱的时候停掉一些不重要的工程再正常不过了。

不管怎么说小汤山的庄子目前还属于她一人,她这人性子霸道,直接拿下了小汤山附近所有荒地。

大片的温泉庄子慢慢往外扩建,宝音将手下都召集过来开会。

泰山商行负责各个省产业的管事,盛京老家的人,还有新开的蒙古支线生意。

休息了一晚,隔天一早吃完早饭人就到齐了,大大的圆形桌子坐满了人。

宝音坐在正东方,听着下面汇报各自工作进度。

首先是泰山商行在广东的海外贸易。

“在广州城西南江边开设的洋货行,目前是广州第一家,知道咱们有上面发放的贸易牌照,广东本地多个家族想要入股这家洋货行。”

广州去年才被收回,之前被吴三桂管着,谁也不知道广州的情况,如今被收回,朝廷又施行海禁,靠着港口为生的许多行业日子都难过起来。

宝音立刻想到后世鼎鼎大名的十三行,当然十三行并不是指十三家洋货行,而是指十三个对外贸易的行业。

比如造船业、瓷器业、珠宝业等等。

宝音若有所思问道:“广州海上贸易发达,从明朝解除海禁开始,海上贸易应该有一百多年历史,造船应该很发达,能不能收购一家船厂?”

负责广州养货行的人忙道:“怕是没那么容易,广州的行业很多被地方垄断,那边一个地方都是一个家族势力,外人想要插手怕是没那么容易。”

南方宗族的影响哪怕宝音都有所耳闻。

当然她也知道海上贸易这块肥肉不可能被她独吞,三年后,朝廷还是会在广州开放关口,造就后世赫赫有名的“广州十三行”。

目前这个消息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借着这个信息差她倒是可以做些什么。

“朝廷只允许我们泰山商行进行海上贸易,广州各大商行怕是羡慕到眼红,这样将广州的洋货行分离出去,邀请各大商行入股,各大商行同时也得允许我们持股他们商行的股份,大家彼此交叉持有对方股份,有钱一起赚。”

她的目的是借助牌照打造一个媲美东印度公司的公司。

这个公司整合了南方各大商行资源,只有一个目的赚西方的钱!

宝音这句话立刻让会议安静下来,和丰提出了疑问。

“若是朝廷开放了关口,怕是会出乱子。”

谁都不愿意将肥肉让给别人,朝廷一旦开关口,这个各大商行组合的庞大之物怕是很快就分崩离析。

和丰这样提也是有道理,去年才拿这件事对付过京城的各大商行主事,他都答应了海上贸易加上这些人,要是再混入南方的商行,这就没法玩下去了。

南北两地商人根本不可能和和气气一起赚钱。

宝音不在意道:“我打算每个海岸关口都分立一个洋货行出来,广州关口专做西洋人生意,宁波连云港关口做日本生意,从前朝开始日本就被称为银群岛,他们银子多,近些年又发现一座大金矿,我们不是朝廷没法将日本岛占领,不过可以先做生意,赚金银一点也不丢人。”

“另外台/湾已经打下来了,皇上允许我经营这座岛,这座岛通过琉球群岛再抵达日本很方便,我需要你们派人经营起来。”

大家来开会没想到会得了这么个好消息,纷纷摩拳擦掌。

宝音又道:“要是谁敢阻拦就将内务府搬出来,这些生意我都会留一些股给内务府持有,这些银子最后会入皇上私库,官面上哪个不长眼敢得罪?”

洋货行要是有内务府参与,那些大商行定然不敢再另开炉灶。

就算开,也只敢避开洋货行不涉及的行业。

洋货行的负责人说完轮到广西糖厂和纸厂的负责人。

“冬日安排人开荒种甘蔗,当地不少家族也开了甘蔗园,就是地方民风彪悍,经常发生械斗。”

宝音脑海里瞬间出现广西老表这个词,她揉了揉额头道:“尽量不要参与地方械斗,还有多教会地方土著种植甘蔗,若是愿意卖给糖厂就收。”

对方应下,又询问糖厂能否扩张问题。

宝音想了想道:“尽量在大城市建,至于下面的原料可以开设收购站,自有贩子下乡收购。”

粮行报告了粮食问题,说已经收购了大批粮食,只是无法运送回京。

因为漕运要价太高,沿途关卡还要扣留粮食。

走陆路又不划算。

宝音皱眉,“海运呢?”

“海运已经停止了三百年,听说海上运粮容易发霉。”

宝音对此嗤之以鼻。

“就用海运,沿海租船,对了,收了多少粮食?”

粮行的负责人道:“这两年两广粮食丰收,粮价都很低,甚至出现抛荒情况,我们出面雇人拿下了不少地,建了农庄,这些地今年夏收约有五十万石,秋收看情况应该也有六十万石。”

加在一起一百万石,一百万斤也就是五万吨,一人一天一斤,满打满算能满足三十万人吃一年。

宝音不是很满意,这点粮食储备肯定没法跟后世相比。

后世可是能满足十四亿人口吃三年!

“派人去天津多建设粮仓,粮食能买多少是多少,不愿意收咱们银票的就用金币银币购买,跟他们交代了,银票一样可以换金币银币,我们兑现不要钱,要是他们愿意存我们银行,每月还给利息。”

“到明年年底,我希望银行布局到各省省会,至于未来能不能开到海外就看诸位努力!”

银行的负责人红着脸站起来,说自己会努力,目前已经打算在承德开一家,方便京城的高门大户汇款到承德取现。

宝音夸奖了一句,去年说了要在福建开,可惜没办成,皇帝手里那一百万银票最后还是拿粮食和现银兑换。

广州洋货行忙举手,“广州很合适,洋人众多,洋人自己有银行,或许可以聘请洋人吸取西方银行的规章制度。”

宝音点头,“这事你们自己商量,银行暂时不释放股份吸外面资金,重点还是多吸纳一些大客户储存银子,我听说西洋银行还提供保存贵重物品的服务,你们可以参考一下。”

轮到蓝玉了,蓝玉进京后做了不少,最后蹲在报馆不走了。

她现在将报馆经营得有声有色。

“京城这边又出现了不少小报,也有江南的小报传过来,现在的难题是通讯问题,南方信息传过来太慢,许多热度过去了我们才知道,比如南方声势浩大的立女户一事,我们收到消息这事已经被压下去了。”

说到这里她瞅了宝音一眼,小心道:“京城最近出了几起命案,都是跟印子钱有关,眼下秋收,京城内不少人卖儿卖女,也有逼债闹出人命的。”

宝音皱眉。

青珞接了话,“这事我也知道,我最近下乡,京郊附近的庄子不少庄户都借了银子,借的时候说只要两厘利息,等落在纸上变成了两分还是利滚利,不少庄户都说画押的时候写的是两厘也不知怎么变成了两分……”

两厘已经是高额了,换成后世年利率是24%,换成两分又翻了十倍。

这不是高利贷,是敲骨吸髓贷。

宝音深吸一口气,“我若是没记错,春日的时候皇上就已经严查过一批放印子钱的人家。”

当时降爵贬官的可不在少数。

青珞沉默,这她就不知道了,她也不明白朝廷下禁令了,那些人为何还敢这般猖狂。

宝音觉得头痛,“有报官的吗?”

青珞抿了抿嘴,“有是有,只是前脚报官后脚就被无赖泼皮盯上,又被打一顿的,也有被堵在家里的。”

“是衙门有人报信?”她脸色一变,要真是这样,对于百姓来说这世道太黑暗了。

求救无门呐!

赤珠和紫翡也跟着汇报了自己工作,宝音注意力都聚焦在印子钱一事上,听完后宣布散会。

然后招呼青红蓝紫四人单独说话。

“蓝玉,你管着报馆消息灵通,可知道更多详情?”

蓝玉立马道:“我们在衙门的线人说近来是有很多报被抢走儿女的案子,都是借印子钱引起,只是很快又来撤案,说儿女已经回家了,这种案子撤了衙门也没办法去调查。”

紫翡管着小汤山温泉庄子并未觉察到问题,或许是小汤山本身就是附近最大的债主,因为利息低,根本没有印子钱的活路。

赤珠帮着建学院,她在几个学院奔波,夏日待在皇庄那边近日才回来。

她若有所思道:“我在皇庄的时候倒是遇见不少百姓带着土地来投,土地进了皇庄,他们也变成了皇庄的佃户,不用交田赋不用交人头税,每年能分粮食,比在外面单打独斗好多了。”

“外面靠天时吃饭,遇见个天灾就得变成流民,在皇庄虽然苦了些,没有自由,但胜在安稳,不用操心乱七八糟的税收。”

宝音陷入沉思。

青珞思索了一下开口:“我前两天去高庄遇见一户姓徐的人家,他家是外来户,去年跟人借了十两银子,不等秋收就有人上门要求他家还钱,连本带利要一百两,徐家还不起,女儿被拉走了。”

“我听高庄的庄头说放印子钱的跟安亲王府有些关系。”

她把那绕来绕去的关系说了一遍。

宝音沉思,她记得上回皇帝在朝堂因印子钱发怒,似乎并未查到安亲王府。

难道是因为安亲王府隐藏更深?

又或者正是因为没被发现,才打算抽身而退,退之前狠捞一笔?

宝音道:“你去将那徐家人请过来,我见一见。”

临近傍晚宝音才看到人,徐家人看起来不像是农户人家,看着更像是书香门第。

一问果然是,山东迁徙过来,早年祖父在明朝做过官。

徐耀祖是个严肃的中年人,他先说了借钱的原因。

“我思来想去,当时应该是被下了套,去年我刚买了几亩地,银子不凑手,在地主的介绍下找了私人借了十两银子。”

“约定了是一年后还,只是我没有弄懂这字是怎么变化,当时约定的厘变成了分字。”

他百思不得其解。

宝音提醒了一句,“有没有一种墨水短时间内能显现,过一晚字便消失不见?”

这种笔在后世可是很常见,网上随意能买到,也有人拿这种笔写欠条给人设套。

徐耀祖苦笑一声,“那不是江湖把戏吗?也不知道是何人这般聪明用来对付我等小民。”

宝音让他放心,会为他做主。

徐耀祖泪落下来,“就是可怜我那女儿,如今还不知下落。”

他唯一庆幸的是先帝取缔了青楼,让自己女儿不至于流落烟花之地。

“可有报官?”

徐耀祖擦拭眼泪,“报了,只是衙门外有人盯着,当晚就有人来庄子警告我,要不是庄头带人拦着,我怕是会挨一顿打。”

“衙门外有人盯梢?”

这也就不奇怪那些人为何消息那般灵通了。

宝音安抚他,“我会派人去调查,你的事我会管到底。”

安排人送徐耀祖一家在庄子上住下,宝音摩拳擦掌又有了干大事的激动心情。

上回干大事还是暗戳戳鼓动人打正阳门狮子。

唉,狮子呀狮子,对不起了,这回又得让你挨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