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傅姓杨, 原来在琉璃坊做工,后来被玻璃厂花大价钱给挖来。
早前他是做琉璃瓦的,就是宫里用的那种, 这几年鼻烟壶开始流行又研究起了鼻烟壶。
被玻璃厂挖来做玻璃对于他来说就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玻璃的制作工艺要比琉璃简单太多,用模子就能大量制作,不像琉璃只能吹,世界上没有一模一样的琉璃制品,却可以有大量一样的玻璃制品。
杨师傅被挖来后接的第一项任务就是研究出白酒瓶,这个不算难,也就是鼻烟壶放大, 难的是封口这个后来也被解决了。
之后是研究千里镜, 放大镜。
这些还是小儿科,最困难的时候做出上面要求的生物显微镜, 能观察肉眼看不到的微小物体。
这个目前其他组还在研究中,杨师傅大字不识一个,也帮不上忙, 便退出了团队。
回来带徒弟的杨师傅有些不甘心, 这回又接到新的任务,发誓一定要做出成果来。
第八日, 林子清记录下制作过程, 这就是他的工作,需要将实验过程记录下来,不管成功还是失败都要记录下来。
一群人围着桌子开始排查失败原因。
杨师傅抽着旱烟眉头紧皱。
现在遇见的难题是怎么将含有水银那头的管子封口。
林子清扫了一眼桌面上的废品提出建议, “不如试一下从另一头封口?”
然后他看见众人默契看过来的眼神。
众人起身, 离他最近的那个人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果然是读书人, 脑子就是灵活。”
他们之前只想着封口放水银的玻璃泡,因为那头最大。只是一烧水银要不挥发了,要不玻璃泡烧破了,也是钻入了死胡同,这头堵上难,那就堵另一头就是。
没多久第一根成功的温度计出来了,有手指粗,但好在是成功了。
杨师傅哈哈大笑,“现在任务就是缩小,上面要求是秸秆粗细。”
隔日桌上放了一百多个烧成功的温度计,林子清早晨过来就看到一众师傅眼底青黑,显然是熬夜了。
玻璃厂这边就是这样,日日夜夜都有人值班,因为炉子里的火不能断,这样才能保持高温。
杨师傅打了个哈欠拍了拍林子清的肩膀,“下面是你的工作,这度数雕刻我会安排人跟你配合,不行,太困了,下午我再过来。”
说完打着哈欠摇摇晃晃去了隔壁,隔壁是为师傅们准备的休息室,里面放了几张床。
一群大师傅去休息了,林子清看着面前这么多温度计叹了口气。
“行吧,这些都是我的活。”
他找出管事给的纸,研究了一下需要的东西。
需要烧开的热水还有冰块。
热水容易,就是冰块找起来有点麻烦。
没多久被杨师傅指派的助手来了,两人找了木箱子里面放了糠将比筷子还要长的温度计放入其中,放几个铺上一层厚厚的糠。
玻璃品就一个弱点怕碰摔。
“走,抬到室外。”
给出的资料说了要在常温下测量温度,春日里的温度最为适宜。
助手搬来了一个炉子,两人就等着炉上的烧水壶水开。
林子清性格不是外放型,不会主动找话题跟人聊天,助手也是个沉默的人,两人就守着炉子半天也不说一句话。
好不容易水烧开,盖子都被沸水顶起来。
林子清指挥助手取出温度计,一个一个往沸水里放,待水银上升位置停止后便在停的位置划一道线。
资料上有标注,水开是一百度,水结冰是零度。
虽然不明白这度是何意,上面这样要求了,他也就按照这个要求做了。
忙完后,从城里冰库买的冰也到了,不多也就一桶用棉被包裹着送来。
揭开棉被,两人又忙碌着将温度计放在冰上,过了一会儿取出,还是水银停的位置划线。
这些忙完再拿出卡尺测量,给温度计划分,零到一百中间是五十,零到五十中间是二十五,就这样一点一点将刻度分出来,等这些忙完已经到了傍晚。
杨师傅打着哈欠过来,见两人还在忙着便坐到一旁,看了一小会儿他起身离开,没多久领着玻璃厂的管事过来。
管事随手拿了一个已经完工的,也没看出一个所以然来。
“给医学院送去,看那边怎么说。”
……
这就是温度计?
宝音看着比筷子还要长的温度计瞠目结舌,这要怎么放在腋下测量体温?
“是,目前只做出一百度,还不能检测出油温高度,还在研究中。”
宝音露出无奈表情,“再研究一下,体温温度计没必要这么长,能量出五十度就够了。”
来人应下。
宝音将温度计收起来,这个倒是可以用在下节课上。
来人继续道:“商行已经从盛京召集了一批人手去蒙古收购羊毛,那边请示主子先去哪个部落?”
按照常规来说该去科尔沁部,毕竟宫里位置最高的两个女人就来自这个部落。
可是去科尔沁部还要穿过别的部,千里迢迢过去就为收羊毛肯定没有临近收划算。
宝音想了想道:“先收近的,要是收到科尔沁部就收,收不到就算了。”
蒙古这些部落不断迁徙,没有熟悉的引路人还真没那么容易找到。
“医学院让研究的药品现在有什么成果了?”
去年让建医学院她就发了第一个任务,教学的同时研究青霉素,只要掌握了青霉素可以说医学院就掌握了大杀器。
青霉素作用太广泛了,能救治病也太多了,说是神药也不为过。
“那边说有进展,只是显微镜还未制作出来,催了几次都没给回复,医学院那边说还无法做到提纯,不过给伤口发炎的兔子用过了,本该必死无疑的兔子活了下来。”
来人声音充满震撼。
“这事传到一些大夫耳中,陆续有不少大夫加入我们医学院。”
宝音边写边道:“治人之前先给动物用,要做到彻底掌握药性。另外再分出个兽医支科,鸡鸭羊牛马这些常见病症和大型传染病都研究一下,一些急性传染病看能否用牛痘的方式做一些疫苗出来,给动物用上。”
“今年春天草原那边爆发了疫病死了不少羊,要是像牛痘一样先感染上微症,是不是就能适应这种病。”
蒙古那边的事传入了京城,朝廷这边为了稳住蒙古,可是给不少部落赈灾。
本来可去不可去的承德一行变成了必要行程,因为要震慑蒙古部族。
近几日皇帝露了音,后宫一下活跃起来,谁不想去承德避暑山庄?
除了几个传出怀孕的妃子,大部分嫔妃都走动起来。
公费旅游谁不想呢?
近来施琅那边传来了好消息,水军训练有了成果可以出海一战了,皇帝心情不错,见春色不错邀请宝音去景山游玩。
景山就在神武门对面,比御花园要大多了,这个时节正是欣赏牡丹花开的好时间。
皇帝出游一向兴师动众,这也是没办法,清朝的皇帝因为是异族入侵中原一向没什么安全感。
什么电视里的微服出访之类在康熙朝是不可能,倒更像乾隆能干出的事。
宝音略去这些思绪,和皇帝往亭子走去。
景山除了一个人工山,最值得看的也就是大湖了。
两人刚坐下就有太监送来了鱼竿。
鱼饵已经挂在钩上,皇帝将鱼钩往水中一甩,侧头看她。
“内务府那边该收尾了,再继续查下去这些奴才该没有心思办事了。”
他对彻查内务府贪腐一事全都看在眼里,随着账目被清查出来也处理了一批官员。
只是再这么查下去,底下的人该人人自危。
宝音也觉得该结束了,这里可不是现代,经济犯罪也就进去蹲几年,贪皇帝钱可是要掉脑袋的,谁知道人被逼上绝路会干出什么事来?
她之前轻拿轻放让查出来的定期还钱也是这个道理。
只是她手里是没多少人安插进内务府,倒是便宜了其他人……
头发从不知何时落下来,皇帝伸手帮她勾在耳后。
“想什么?”他轻声询问。
旁边已经冒出绿芽的柳树枝垂下来,阳光下在湖面倒出晃动的影子。
[想怎么将内务府重要位置给占住,御膳房被处置的总管太监职位最后好像落在了乌雅氏手中,还是手里的人少了,不能我这边得罪人,这好处被别人占去。]
“没别的事,就是想着内务府的规矩是不是要变一变,财政、人事、行政三者独立?”
听到陌生的词汇皇帝不为所动,“说说看。”
宝音简单地说了三者关系,就是三个划分关系,不要相互有牵连,同时还能制约。
“监察和慎刑司独立三者之外,监察是查内务府违规之人,确定罪状后上报慎刑司,慎刑司只有审理案子的权力,抓人是监察之权,另外审判罪名后的处罚还得再设立一个部门管理。”
[监狱也得独立出来,这样监狱里的人也能做些手工活创些收入,而不是像现在一样把人往牢里一扔就不管死活了,浪费人力资源!]
皇帝权衡着这种制度的好坏,这种制度肯定无法用在前朝倒是可以用在内务府上。
内务府是服务皇室的机构,不归前朝管,怎么改制前朝也无权插手。
如今内务府还未膨胀到后世那种巨无霸机构,还是任由皇帝揉搓的部门。
皇帝想了想便道:“交给你了,随便你怎么处置。”
他就指望她带内务府给他赚钱了。
宝音又说起了另一桩事,“我看了一下,皇庄土地产收三年增长不大,我准备改一下。”
皇庄年产增长不多肯定有问题,近几年哪怕不算丰收年,也没有什么大的自然灾害。
皇庄每年都有扩张,速度还不慢,这种情况下产收不变,实际上就是在减产。
光看总收入是上涨,可看了数据线就能知道,产量起码少了一半。
皇帝侧头看向她红润的脸蛋,对于出来踏青她还一门心思说这种无聊的事他都有些无奈了。
他抓紧了鱼竿无奈道:“不是说了内务府随你处置吗?不用问我。”
[这可是你说的,你那些皇庄我可是要搞承包制了。]
……
春日出门踏青的不在少数,不知多少人出城上坟的同时在郊外游玩。
纳兰佟桂被摇摇晃晃的轿子抬到了一处胡同内独门独户的宅院。
这处宅院外表普通,里面却别有洞天。
敲开门,就见一嬷嬷亲切地给他行礼。
“老爷来了,姨娘这些日子以泪洗面生怕您忘了她。”
纳兰佟桂急切往二进院子走,“意儿真哭了?”
“那可不,姨娘嘴上不说,心里可是一直念叨您。”
这话说得纳兰佟桂心都软了。
沈意浓是他新得的外室,二八年华有着一副如花美貌,人还长得娇娇柔柔,那方面还放得开。
得了这么一个可心人儿后,纳兰佟桂哪里还看得上家里的黄脸婆。
不过他也不敢将人弄进府里,倒不是怕兆佳氏闹腾,而是上面还有位贵妃,真弄个商人之女回家,怕娘娘面子难堪。
几天没来,一听心肝儿伤心地哭了,纳兰佟桂这心也跟着煎熬起来。
才进二门就看见一貌美的少女站在门口含着泪望过来。
“意儿!”纳兰佟桂心一抽一抽都快要裂了,上前一把抱住人急吼吼将人往屋里抱。
一番云雨过后,纳兰佟桂搂着人开口道:“意儿,爷将你带回府正式做府里的姨娘可好?”
沈意浓怯怯道:“妾能侍奉爷已经足够了,若是进了府岂不是惹太太生气?”
“不用在意她,你只说自己愿不愿意?”
纳兰佟桂可没把兆佳氏放眼里,兆佳氏是他贫寒时娶的继室,要是知道自己女儿有这么远大的前程,当初也不会急着娶了她。
现在女儿都是贵妃了,自己也成了威风八面的二品大员,只是纳个妾室,兆佳氏还敢有二话不成?
“妾身、妾身自然是愿意。”沈意浓是江南一盐商的养女,说是养女其实就是瘦马。
这些豪商会买一些年幼样貌出色的女子,再找专人授予才艺,琴棋书画无所不能。
半个月前江南有个商人上纳兰府拜访,主要是走门路成为内务府皇商想做那盐商。
纳兰佟桂被请出去吃饭,第二次去了商人在京城的住所宴席上还有妙龄少女陪客。
这妙龄少女就是沈意浓,也不知道是灯光太迷人还是酒意醉人,当晚纳兰佟桂就在商人家的客房住下与少女成就了好事。
第二天酒醒,纳兰佟桂看着旁边睡着的少女被吓了一身冷汗。
可少女醒来哭哭啼啼又让他心里满是愧疚,半推半就接受了商人的好意,人他没敢带回家,安排在原来租住的胡同附近一处二进宅院里。
这一个月来纳兰佟桂时常过来,得了这么一个贴心人儿,他心也逐渐往这边偏移。
想到帮人摆平的官司,他心里有些心虚,但很快又理直气壮起来。
就是一件小事,何况他也没有徇私将人给弄成盐商!
今年端午节的粽子有点不一样,不止有蜜枣馅还多了咸肉和咸蛋黄馅的。
沿街卖粽子的小贩多了起来,这粽子吃法还是百货铺传出来的,早在清明节时咸鸭蛋上市,那边便开始卖各种口味的粽子,门口炉上坐了一锅,淡淡的芦苇草香味吸引过往旅客,一个只要两文钱的粽子有人咬牙还是吃得起。
等到了端午节,市面上的粽子像是打开了奇怪开关,各种菜都往里面包。
蓝玉吃到梅干菜扣肉味的粽子是一言难尽,她就不应该尝鲜,粽子还是甜味的正常。
翻了翻收到的信,来信不少吐槽咸肉粽说是异端,圣旨吐槽京城的豆汁儿根本不是正常人喝的。
这一点蓝玉很认同,不是本地人大概喝不惯这种魔鬼口味。
将吐槽的信件归类,她抽出一张信封上抹了一抹红的信件。
这类信件是线人专用,有重要信息传递时才在信封上抹红。
打开扫了一眼,蓝玉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
忙着整改内务府的宝音接到了蓝玉传递的信息,她要入宫有要事来报。
宝音意外还是让人传了信,让她进宫。
蓝玉脸色凝重揣着信入了宫,一见到主子就将信递了上去。
宝音翻开看了一眼,信的内容倒是简单,就是纳兰佟桂收了一商人送的女人,然后帮商人摆平了一场官司。
“奴婢查过了,那商人去年冬日放印子,开春逼人还钱闹得好些户人家家破人亡,后来被官府查到,怕被抓才找老爷求了情。”
宝音是又惊又怒,“他包揽诉讼了?”
蓝玉没说话,摆平了官司肯定用了手段。
宝音大怒,他让他占着内务府大臣的位置是她不方便接手,不是让他乱来的!
蓝玉继续道:“去年冬日比往年要冷,不少人家都是借钱买炭买米,本来指望今年开春还上,谁料利钱翻倍涨,努力赚钱却连利息都还不上,京城已经闹出好几桩命案了,银行那边想做这业务,提供低利息借贷,想在报纸上宣传一下印子钱的恶劣,昨日已经上报了。”
从古到今高利贷都受到国家打击,可是没用,百姓需要钱周转,放钱的那都是有权有势人家,这高利息朝廷不认,百姓面对高门大户的打手也不敢不还。
宝音明白了蓝玉话里的意思,继续宣传下去,高利贷肯定是要受到舆论导向,到时闹出人命的官司也会进入朝廷和皇帝视线,深查下去纳兰佟桂跑不掉。
只是这个时间点拿掉纳兰佟桂,时机有点过于巧合。
“那个商人查了吗?”
没有势力的外地人怎么敢在人生地不熟的京城放钱?
不怕人家不还不认吗?告到衙门可又是一场官司。
蓝玉语气沉重:“查了,这商人摆平官司后人就离京了,没查到下落。”
宝音气笑了,呵呵,这还看不出这里面有鬼她就是眼瞎了。
“报,往闹大的报。”
她没有保纳兰佟桂的意思,之前就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小心为上,他还是中了人家的美人计。
既然掉进人家陷阱里就干脆不要出来了。
主子发了话,蓝玉也松了一口气。
她是巴不得主子放弃老爷,她还记得老爷逼迫主子入宫时的那副凶狠嘴脸。
她可是记仇的狠,凭什么主子被困在宫里,老爷却能享受牺牲主子得来的荣华富贵?
隔日小报开始大量报道印子钱引起的悲惨之事,许多都是耳熟能详从身边找到例子,很快引起了京城百姓的愤怒。
因为放印子钱的都是旗人老爷居多,被逼得卖儿卖女的是民人,民族矛盾直接被放在了明面上。
其他小报最先是看《世界新闻报》引起了巨大反响才跟着报道,这种例子很好找,民间高利贷普遍,随便一找就是新闻。
可谁能想到这印子钱相关的新闻一出来莫名其妙变成旗人欺压民人?
南书房气氛很凝重,皇帝一张一张扫视着报纸,上面主人公不同却都是指名道姓写着那些权贵做那放印子钱的生意。
皇帝看看明珠又看看索额图,最后又看向诸多勋贵们。
他脸上露出嘲讽,“怎么朝廷是亏待了你们,明文规定不允许放钱还不当一回事是吧?”
不少大臣抹了一把冷汗,“皇上,此事臣不知晓,定然是家中女眷不知轻重……”
皇帝打断,他将报纸在桌面上摔得噼啪作响,“现在推到女眷头上了?那得来染上百姓的血泪银子你们没花不成?”
他扫了一圈文武大臣,冷笑一声,“都说齐家治国平天下,家都不齐凭何平天下,今日能被区区女眷瞒骗,明日是不是也被底下人哄过去?”
“留你们这些酒囊饭袋之辈在朝中有何用?嫌我大清不够稳吗?”
“先帝和朕下的旨意尔等都不当一回事,朕给旗人种种优待,高于民人的优待,八旗子弟还是一日比一日糜烂,打仗靠绿营兵,八旗子弟呢,骑射没一个行,我大清的危机尔等看不见吗?”
“还是说都沉浸在祖上的遗德上准备坐吃等死?”
皇帝的话语狠辣没有留丝毫情面,很快他面前跪倒一片。
“奴才/臣等罪该万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