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边上的一排倒座房里, 临街开了门,这里是内务府安排太监住的房子。
许多人不知道这宫里太监许多都是在宫外居住,皇宫再大也住不下上千奴才, 平日当值的时候宫里有落脚消息的地方, 但享受这待遇的并不多。
此时某个敞开的房间里站着四五个人都是一副天要塌下来的表情。
“张太监被带进慎刑司了,说不定得把咱们给供出来!”
“何二虎!你说如今该如何是好?这钱你可是拿了大头!”
“我能怎么办?这银子难道你们没花?”
“事到如今只有一个招了!”
“快说!”
“将所有罪名都推到张太监身上!”
“这能成吗?”
“张太监不是过继了个儿子吗?找个机会跟他通气, 让他认了这罪, 他那儿子我们出钱送去学堂!”
“就这么办!”
似乎是说服了自己, 几个人很快散去, 其中一个明显年长的太监没多久又回到了屋里,等了一刻钟, 又有人进来。
“哥,事情都办妥了吗?”
“成了,找了几个替死鬼, 等张太监开口肯定会攀咬他们, 我这边也逃不过去了,这些银子你拿着, 带着爹娘走吧, 不要留在京城,能走多远走多远。”
“哥,就没办法了吗?”
太监苦笑, “上面要查, 不管怎么说肯定要处理一批杀鸡儆猴, 我的证据确凿,想逃也逃不掉。”
“哥, 你是为了家里能活下去才进宫, 现在我们一家好不容易团聚, 我怎么能看着你眼睁睁送死?”
“要是有生路,我如何不想活?”
太监摇摇头。
“哥,真没有办法了吗?”
太监突然想到了什么神情一动。
“哥?”
太监抬起手制止他说话,“也不是没有。”
***
缎库门外,纳兰佟桂被一名太监拦住。
“纳兰大人,小的何二虎有事禀报,请借一步说话。”
纳兰佟桂站着没有动,慢条斯理问了句:“有什么事在这里不能说?”
何二虎谄媚道:“事关前面的内务府总管太监,小的怕传入别人耳中。”
纳兰佟桂神色一动,便跟着何二虎走到一处无人的墙角边。
“说吧,到底什么事这般神神秘秘?”
何二虎贴近纳兰佟桂耳边小声说话,也不知道说了什么,纳兰佟桂一脸惊惧。
“此事当真?”
何二虎小声道:“小的有证据,也愿意交出来,只是想请大人开恩,饶恕小的一命。”
纳兰佟桂此刻听见宫中骇人听闻的事被吓得不轻,此时他六神无主,道:“你的事我无法做主,你可愿意跟我去见娘娘,娘娘若是开恩,你的小命自然能保住。”
何二虎当即俯身一拜,“小的自然愿意。”
***
今日宫外送来了两箱纸,宝音命人拆开,一箱是可以绘画的白纸,另一箱是餐巾纸和卫生纸。
白纸跟现有的纸不同,纤维更加紧密一些,不像现今的纸分布不均匀。
这纸的做法是参照了压面条的面条机,将纸纤维压出成纸,而不是现如今造纸用的抄纸法。
这纸最大的好处就是适合硬笔,之前的纸也能用,就是一不小心就会戳破。
她去年便让人改良,今年可算是拿到了成品,纸还不够白,但是比如今常用的纸要白上很多。
命人将箱纸收入柜子,她又看向了餐巾纸和卫生纸。
餐巾纸是一小包一小包的,外面裹了一层牛皮纸,用的时候撕开一道口就能抽出纸,卫生纸要简单,就是一卷一卷,抹着细密绵软虽然是淡黄色,但在这个年代已经是很大进步。
“下一步该尝试做卫生巾了,我记得刷视频时看过,印度那边用香蕉树纤维制作卫生巾……”
做出这个平民肯定用不起,但是可以在上层女性普及。
有总比没有好。
当然她不会承认是自己被大姨妈烦到了。
吩咐兰儿将卫生纸收起来,宝音看向送货的太监。
这太监早在去年就接过了帮她联系宫外的任务。
“这几种纸的产量有多少?”
太监忙道:“商行就买了一个造纸坊,还是先前报馆缺纸买下的,主子吩咐后工匠研究了一冬天,这才刚做出来,这纸的产量不多,除了送进宫的,剩下都送到百货铺那边试卖。”
宝音听着这几个字别扭,本来打算叫百货大楼的,只是没有楼才改成了铺子。
新的百货大楼已经开工,就在菜市口原来堆放垃圾的地方,打算建一座三层的高楼,只要高度不超过皇宫,跟官府备一下案便可以开工。
这百货大楼肯定要名副其实了,只是可惜她不能出去看,这也没办法,要是没有现在的地位,她也不可能肆意扩张,光是打点官府就能让她脑袋大了。
“纸是必需品,需要压低价格。”
她想了想,没必要将配方把持在手里,这纸的配方就在哪,人家买回去研究一下也就研究个差不多了。
于是她便道:“吩咐工匠,看可否做出大型的机器,要是有人打听就将压纸的机器卖出去,最好像水磨一样可以用水带动压纸。”
太监惊讶,谁会愿意将生蛋的鸡卖出去?
他很不理解主子的做法。
宝音挥了挥手,“就这样传话,退下吧。”
人一走,宝音便揣了一卷卫生纸往更衣室去了。
等再次出来,是谁都能看出她心情很好。
宝音哼着不成调的歌曲正在洗手就看见马必应跑了进来。
“主子,纳兰大人来了。”
“纳兰大人?”
宝音回到位置上抽出餐巾纸擦手,还未等她说什么,纳兰佟桂已经脚步匆匆走了进来。
她一挑眉,可是很少见他这般不顾规矩,往常都是等她传唤才进来。
“都下去。”
纳兰佟桂一进来就冲屋子里的太监宫女喊。
可惜没人理会他。
纳兰佟桂又对宝音道:“我有一件隐秘的事要跟你说,你让他们都退下。”
宝音这才挥手,“你们先下去吧。”
“是。”
屋子里的宫人这才行了个礼退下。
“说吧,是什么事?”
她扔掉纸团,伸手理了理袖子。
“方才我在缎库那边见了一个太监,那太监大概怕这次查账逃不掉,便用一个秘密来换回他一条性命。”
纳兰佟桂看着极为兴奋,他压低声音道:“皇上早年夭折的皇子很有可能是赫舍里皇后下的手!”
“那太监说早年几位嫔妃怀孕时,赫舍里皇后都会赏赐……”
他停顿了下才神神秘秘道:“赏赐几盆兰花。”
宝音神色很平静,“赏赐兰花怎么了?”
面上很平静,私下里却开始搜索兰花相关论文。
“不清楚缘由,只是……”
他极度亢奋道:“你看,凡是接了赏赐的嫔妃后来生的孩子都没保住,只抱到宫外的大阿哥活了下来,赫舍里皇后去世后,宫里孩子反而陆陆续续都站住,这还不能说有问题吗?”
已经查出兰花不能放在卧室,香味会引起失眠的宝音很是无语。
“所以呢?”
他眼巴巴道:“若是查明岂不是可以拉下太子?”
宝音嗤笑一声,“我拉太子下来做什么?我有孩子吗?”
“你可知再过两个月就是赫舍里皇后的忌日,皇上每年都会带着太子去祭拜赫舍里皇后,你让我现在去揭发这件事,是嫌弃我日子过得太平静吗?”
纳兰佟桂萎靡了下来,也对自己女儿都没有皇子,抓到赫舍里皇后的把柄又有什么用?
便宜其他皇子吗?
再说只是送了兰花,谁能证明那些孩子夭折跟兰花有关?
这件事真要揭开,首先倒霉的就是自家,想起可以跟明相分庭抗礼的索额图,纳兰佟桂一个哆嗦,他也是昏头了,竟然打这个主意。
宝音现在看纳兰佟桂越发不顺眼了,差点给她惹出了大乱子。
“跟宫里有关的事你不要擅自做主,先报给我听,另外那太监还有说其他的吗?”
“没了。”纳兰佟桂犹豫了一下道。
他觉得那太监还隐瞒了什么,只是不肯跟他说。
“那太监就等着门外,娘娘想问什么可以召见他。”
“人我就不见了,你告诉那太监,第一次查账是警告,只要将贪污银子退回来,便小惩大诫一番,不会要他们性命。”
纳兰佟桂犹豫,“这些人可能没银
太监怎么可能存下银子,多少太监拿到月例第一时间就去赌了,他们都是没家无后之人,过着得过且过的日子。
“没钱还?”
宝音冷哼一声,“怎么没有,不是还有月例吗?查出贪了多少连同利息从月例中扣,每月扣一些,总有还清的一日。”
纳兰佟桂倒抽一口气,看女儿神色都变了,这等办法是怎么想出来的?
***
“皇上,这是景德镇今年送来的瓷瓶。”
赵昌领着一众太监将几十个瓷瓶展开供皇帝欣赏。
皇帝品位很高,他喜欢清雅,这一点他儿子未来的雍正继承了这一点,倒是他孙子反而像是基因突变了一番。
皇帝挑了几个,“这些送去延祺宫。”
赵昌心里惊讶,这让一旁的梁九功有种优越感,这才哪跟哪,等日子长了,他就知道皇上对这位主子的偏见了。
皇帝挥挥手,“剩下的入库吧。”
赵昌领命退下,梁九功忙送上一个木盒子,这是皇帝先前命他去取的。
皇帝翻看里面的密折,眼神不由眯起来。
“去,将裕亲王叫来。”
裕亲王过来时皇帝已经不在南书房,在御花园欣赏梅花。
皇宫的御花园不算大,这也是后来皇室喜欢修建大型园林的原因。
“大哥,请入座。”
裕亲王只贴了个边坐下。
皇帝说了召他入宫的目的,“正阳大街那边开了个女学堂,招的都是女学生,我想让大哥从八旗中筛选一批合适的女孩去这学堂。”
裕亲王惊讶,“可是八旗女孩都要参加选秀,哪里有时间上学?”
皇帝挥手,“上学不耽误选秀,我就是想弄清楚这学堂都教了什么。”
裕亲王:“那奴才便从镶白旗中挑选合适的女孩。”
他所属的就是镶白旗,虽然不知皇上此举有何用意,裕亲王还是领命了。
说完这件事,皇帝又问起京城最近的变化。
“听说近些日子京城多了一个新鲜玩意,叫什么公共马车是不是?”
裕亲王笑了笑,“皇上也听闻了,确实是,就是少了些,车上总是人满为患,听说挤都挤不上去,倒是方便了百姓出行。”
这车只方便民人和普通旗人,家里有马有驴的谁愿意去费那个劲儿跟人家挤一辆车?
“这么说来,这公共马车是好的了?”
裕亲王点头,“是挺好,就是马车少了些,经过的地方不多。”
皇帝微笑,“大哥可愿意参与这生意?”
裕亲王惊讶,“难道这是内务府的生意?”
皇帝摇头,“不是,是贵妃名下商行的买卖,贵妃不做不赚钱的买卖,这生意现在就开了个头,她说手里缺资金,想问问宗室有没有愿意参股,我就想到了大哥。”
“大哥且放心,贵妃是赚钱的好手,不要是有钱就投一些,要是没钱我这里还有些可以先借给你。”
裕亲王这下是听明白了,皇帝这是想贴补他,给他找了个赚钱的法子。
一定是前不久他从国库借银子的事被皇帝知晓了。
裕亲王很感动,还是婉拒了皇帝借钱的提议,“奴才对生意一窍不通,府里刚借了国库银子周转,如今还有五千两,贵妃若是不嫌弃,奴才愿意投一千两。”
一千两对于福全来说不算少了,好几个庄子加在一起一年也才这些收入。
皇帝笑笑:“也好,那我回头跟贵妃说。”
皇帝其实也很别扭,头一次干这种事。
不过他家那位赚钱的法子是毋庸置疑的,这钱想来很快能赚到。
他想到前几日在她那里听到的话,之所以后来朝堂腐败不断,正是他开了允许大臣借国库银子的先例。
想到自家小四后来还有个讨债亲王,抄家皇帝的名号,皇帝也被膈应到了。
这国库借银才开了个头,还能追回,其他人可以不顾,自己这大哥总得安排个来钱的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