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孽啊, 大冬天扔孩子,这是不准备让孩子活!”
“这也是没办法,家家户户日子都难, 不是所有孩子都能养活, 这还算好的,愿意给孩子找个活路, 有那心狠的孩子一生下来就扔尿桶里淹死!”
“没错, 隔壁那胡同不是有个叫桂花婆的,她儿媳妇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生的,后来肚子没了,也没见家里有孩子哭,后来有人上门问,人家硬是不承认怀过孕, 只说吃胖了。”
“没人知道她儿媳妇生的孩子怎么了, 很大可能被弄死了, 毕竟都生六个丫头了, 前面五个都叫人伢子卖了, 剩下的这个只埋头干活, 连身像模像样的衣服都没有,那老婆子也属实心狠!”
方娘子皱眉,最不愿意看见这种人,都是女人, 对待孙女下手最狠。
“方娘子, 我儿媳妇还有奶,刚准备给孙女断了, 你要收, 我就喊她来。”
有人笑道:“金婶, 你家孙女都两岁了,怎么还没断奶?”
金婶笑眯眯道:“小孩子多吃点奶对身体好,我们家也不是那种重男轻女的人家,这都连续几代没有女娃了,这唯一一个自然多爱了些。”
“生在金婶可算是进福窝了。”
没多久,陆陆续续来了三五个妇人,有些有小毛病被大夫诊出来了,还开了方子,其他健康的妇人被请去隔壁帐篷挤奶。
一见真是免费看病,原本看热闹的少了大半,没多久更多哺乳期妇人跑来了。
卖一碗奶,还能免费看病,这种好事可不能错过,很快胡同口排了长长的队伍。
第一碗奶取出后,方娘子抬了一个木头箱子过来,掀开箱盖子,里面事先放了半箱子干净的雪,将碗按在雪里,上面盖着一个碟子,一碗奶就冻上了。
有人好奇地问,这是做什么。
“奶放久了容易坏,冻上能保存久一点。”
“这跟冻肉一个道理。”有人明白过来。
方娘子笑了笑,“也就冬天用这办法,冻得也不能放太久。”
有人道:“啊,这个法子可以试试,家里产妇涨奶可以挤出来冻上,晚上热了喂孩子喝,也能让产妇睡个好觉。”
“可不是,我女儿夜里总是起来喂奶,上回去看她,都没什么精神,月子坐不好得受一辈子罪!”
一上午消息传开了,都知道这一片有人收奶。
黄昏之时收了最后一批奶,方娘子便让收工了,拆了帐篷借放在胡同口第一户人家,大半要了半只鸡,也有要了二十文钱的票。
这种票在这几个胡同已经跟钱等值,经常有远一些的胡同的人过来以高出票价一文两文钱收购。
要不是纸上的变色墨水调不出来,怕是早有人打伪造票据的主意了。
乘着城门还未关,方娘子拎着装着冻成块的人奶木桶出了城。
傍晚路边都冻成冰,牛马走上面容易滑倒,人走也得小心。
不过没关系,这个时候可以用木马,城门前就有木马出售。
这段时间滑冰非常盛行,城里的湖面不够,有人就结众出城玩,时间一久路面被踩得硬邦邦,这出行就成为老大难问题。
好在这难不倒有心之人,很快有人拿出了木马,前面套着几只狗,狗可以带着主人体会雪地飞翔的感觉。
玩的人多了,附近村子就有人扛着新做的木马来卖,还有人带着自家养的狗来接活。
方娘子租了个木马,这木马和最开始小孩子玩的那种不一样了,前面有主人控制狗,后面加了个两头翘的竹筏。
竹筏上还固定了一个椅子,方娘子在椅子上坐好,紧紧提着木桶,就见木马主人抽了一下地面,在头狗带领下,四五条狗往官道飞奔而去。
小汤山也不是很远,狗加速跑也就一刻钟不到,这速度比马跑得还要快。
狗主人是住在大汤山附近的,收了钱不准备接活了,便呼唤狗回家。
方娘子提着木桶没有进庄子,而是沿着庄子外墙外山脚走去,庄子内温度比外面高,她怕冻上的奶化了。
还未靠近山脚,她便听到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这还不是一个孩子在哭,而是十多个一起哭。
见方娘子回来,一群妇人露出获救了一样的表情。
“有两个喝不了羊奶,喝了就腹泻……”
方娘子将不算大的木桶放在桌上道:“取个大碗来。”
碗拿过来,就是吃面的碗。
她拿竹夹子夹了两块放进碗里,然后交代道:“隔水热,喂之前要试一试,不能太烫。”
有人忙接过碗,“这还用你交代。”说着忙去了。
炉子上本就坐着一壶热水,取来锅倒入热水,再将碗放进去,盖上盖子这般小火温着。
不大一会儿乳黄色的冻奶便化了。
温度上来,又拿了几个小碗用热水烫了烫,每碗分了一点,忙着的妇人接了碗拿勺子来喂。
还未满月的孩子吃得并不多,尝到奶香味咂咂嘴主动张嘴。
“你们看她吃得多香。”
被丢都是女孩,这种事民间太正常了,北方还好,南方丢孩子的风气更盛。
有人凑到方娘子身边小声道:“我看这些孩子应该是特意丢到这来的,我打听过了,没听说周围有村子丢孩子。”
很显然,之前庄子收留了大量难民被人看在眼里,知道庄子主人心善,才把孩子丢过来找个活路。
方娘子哪里不明白。
那人提醒道:“就怕有人等孩子长大后来认亲,让庄子帮着白养孩子。”
这种事太常见了,不知道多少人在孩子长大后去认亲,认回来白得一姑娘,嫁出去还能拿回一份彩礼。
“你看这事要不要跟青管事提一提?”
……
晚间青珞在自己房间内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温泉,她们自己人住的是庄子最中心,跟外面是隔离开的,要进来得通过几道门。
泡完澡,她就披散着头发等待发干,盘腿坐在屋中审视着桌面上的建筑图纸。
庄子是主子的庄子,肯定不能容下这么多外人,明年这些人都得迁走。
她已经看中了一块地,就是宛平县的盐碱地。
在城东郊区,距离东便门也就三十里地。
那边通往通州,过往路人极多,交通也算便利。
她手上这张图纸是请人设计的图纸,许多不需要放在城里的产业,比如皂厂、毛线厂、印刷厂等等都可以迁到外面来。
建厂和建庄子不同,庄子是以人为主要住着舒服,厂以货物为主,要方便货物运输。
看了一遍她不是很满意,做工的地方盖什么院子,做成大库房那样的不就行了?
在旁边空白的地方写上自己的意见后,青珞将设计图打了回去。
没多久方娘子提着一壶奶茶来敲门。
青珞请她进来,方娘子说明来意。
“这个简单。”青珞道:“从现在记下每个孩子的开销,日后有人上门索要回孩子,就让对方将孩子的花费连本带利还上。”
说到这里她沉吟一声,一样米养百样人,说不定就有小孩长大后变成白眼狼,觉得她们阻碍她找回亲人。
这种有碍主子名声的事肯定不能传出去。
“满三岁的小孩要多教育,跟她们说说养她们的开销,养她们的辛苦,要是还想长大离开去找父母,需要为庄子工作还回抚养她们的费用,这些钱就花在养善堂吧。”
方娘子觉得这样很好,她也见过一些出宫后执意回乡找亲人的傻子,找到了又怎么样?
当初能狠心将她们送进宫,又如何指望那些亲人不会卖第二回。
有多少找回亲人后,就被父母匆匆嫁去做继室?
庄子做善事,可不代表自己是大冤种。
四阿哥过生辰,旁的宫没有反应,景仁宫提前一日就忙活起来。
在小太监骑了两天,车都没出现问题后,宝音便将车收了起来。
小太监也没赶走,就留在延祺宫。
在上了两节光学课后,终于镇住了一群小孩,宝音的数学课也正式进入正轨。
每日教完皇子公主简单的计算后,就开始给皇帝补二元一次方程和几何题。
这些皇帝都有基础,只是需要换算成陌生的阿拉伯数字和英语字母,进度才显得慢了一些。
不过没关系,他身边有个南怀仁。
南怀仁在听了宝音一次课后,就知道该怎么教皇帝了。
上完课,皇帝要是没有理解透彻会让南怀仁再教一遍。
他还带着大阿哥和太子一起听。
牛掰的还是用满语讲解。
或许是用母语,皇帝理解起来更加容易,就这样皇帝进展一日千里。
本来这些初级数学知识对于大人就不难,在亲手推导了几次公式后,记住公式将数字代入计算出结果,皇帝便学得更加得心应手了。
学会了还抽出手来指点儿子如何计算。
这日宝音出了两道常见的应用题,便提前下课了。
留皇帝带着大阿哥和太子对着蓄水池一边注水一边放水计算水池何时注满和一条一百里的路两人两头同时跑,速度一快一慢在几时能碰面的题目苦思。
宝音心情愉悦地回了延祺宫,做老师和做学生体验就是不一样,做老师的快乐就是看学生被题目难住,更不要说这个学生还是一个皇帝。
“娘娘,纳兰大人已经在等着了。”
刚从轿子里出来,马必应过来搀扶小声提醒。
宝音的心情就不大好了。
纳兰佟桂非常积极讨好女儿,三天两头来汇报情况,除了第一天出格地带了礼物,其他时间都是空着手来。
皇帝肯定是知道的,不过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怎么又来了?”宝音踏入门槛后看见屋檐下站着的人问。
纳兰佟桂忙道:“有件事拿不定主意,特来请教娘娘。”
宝音领着他进了正殿,“何事?”
纳兰佟桂将事情说了。
纳兰佟桂说的是一起旗人和民人之间的官司。
大致内容是内务府三旗属下一个叫朱显达的采蜜差使头目多次让自家马啃食民人的禾苗,民人报官后仍然放马啃食。
宝音皱眉,“这件案子跟内务府有什么关系?”
“关系可大了。”纳兰佟桂解释,“这类案件地方官员无权审理,涉及内务府旗人的案件会移交内务府。”
宝音一惊,也就是说内务府还有审案的权利,不就意味可以执掌部分司法权吗?
这权力也太大了!
纳兰佟桂可不知道宝音这般想法,对他来说他巴不得手中的权力越来越多。
“这官司下面移交上来被一直压着,内务府肯定是偏向旗人,你看我是不是插一手,争取一些旗人的支持?”
这个时候旗人和民人用的是两套法律,旗人在法律层面上就有优待,旗人可以买民田,民人不能买旗田,这就导致双方摩擦很大,演变成了民族纠纷。
宝音不由头痛,这见鬼的两套法律,到底是哪位大聪明弄出来的?
这不是加深民族纠纷吗?
大清的问题是真不少,她真有信心能改造自己想象的那样吗?
宝音摇了摇头,“我先问问皇上,这事先不要管。”
丢给皇帝头疼去,或许是内务府太好用了,皇帝不停给内务府加码,反正倒霉的是他的子孙。
不管旗民的官司会怎么样,内务府的司法权肯定要拿掉。
纳兰佟桂又小心翼翼送上来一张纸。
“娘娘,您看这是什么?”
宝音接了过去,神色有点复杂。
这是她曾经卖出去的鸡蛋糕方子。
“这方子早些年就被佐领献给了内务府,那群王八犊子压着没往上交,还是我无意中发现。”
他又掏出一沓纸,“这些都是下面献上来的方子,全都被丢在库房没人管,也没呈给皇上。”
宝音接过,纳兰佟桂小声问,“按理说这是他们办事不上心,能不要用这个理由拿下他们换成自己人?”
显然纳兰佟桂不想单打独斗了,他想培养属于自己的人。
宝音翻着方子,有几张明显是家传秘方,这些后世都没听过。
她让马必应拿下去抄录,然后回道:“这个不够,只能说办事不细心,阿玛可以拉拢一批不得志的人,年底内务府肯定要盘账,先不用管,过完年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到时候重要的位置换上咱们的人。”
纳兰佟桂眼睛一亮,忙不迭应下。
等他离去,宝音看着马必应抄录的配方若有所思。
或许可以开一家医学院了,也不知道显微镜弄出来没有,弄出来的话各种抗生素研发可以安排上了。
想到少到可怜的点数她又头疼,点到用时方觉少。
不行,写论文的烦恼不能只有她一个人,她要让别人也体验一下写论文的痛苦!
打定主意后,宝音将鸡蛋糕的方子交给了小厨房。
“去做一些送去乾清宫。”
想到明日是四阿哥的生日,过生日怎么能少得了蛋糕呢?
她觉得不会承认是自己想吃了。
隔天一早景仁宫收到了隔壁延祺宫送来的礼物。
四阿哥醒来揉了揉眼睛,就往正殿跑去,身后的太监忙追了上去。
“额涅!”
佟佳氏正跟嬷嬷说着什么,小阿哥一进来嬷嬷立刻紧张拦住他。
四阿哥很委屈,最近一段时间总是一靠近额涅就被嬷嬷拦住。
他已经很久没有被额涅抱抱了。
今日是他生辰,可以不用去上学,可以一整天陪着额涅,谁想被这么一拦,他心情失落起来。
额涅好像不喜欢他了。
佟佳氏训了嬷嬷一句,招手让小阿哥过去。
四阿哥这才一扫失落,高高兴兴走了过去。
“儿子给额涅请安。”
佟佳氏摸了摸他额头,见没有出汗才道:“今日是你生辰,额涅让小厨房为你准备了长寿面。”
佟佳氏给嬷嬷递了一个眼神,嬷嬷不情不愿下去,很快端了一碗打卤面进来。
佟佳氏接过亲自喂他,小阿哥又是别扭又是害羞张嘴吃了。
吃完后,佟佳氏送上了准备的礼物,是一身新衣服。
小阿哥满脸惊喜,这布料是他前些日子看到过的,是额涅亲手缝的,他还以为是为汗阿玛准备的。
竟然是给他的?
小阿哥急切道:“额涅,我现在换上。”
等他换上,他高兴地在殿内跑了起来,没发现嬷嬷守在佟佳氏身边,一脸警惕模样。
“其他宫送来的礼物放暖阁了,我让人领你去。”
一太监站出来,恭敬对小阿哥道:“四阿哥,奴才领你去。”
四阿哥不想走,可看到额涅一脸疲倦还是跟着去了。
等人影不见了,嬷嬷小声道:“格格,永和宫今年还是没送衣服过来。”
前年六阿哥出生,德妃照顾孩子的同时还不忘让人送一身衣服过来,去年就无端端断了,今年更是像不知道一样,也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佟佳氏摸了摸肚子神色复杂,只叮嘱道:“不要让人亏待胤禛。”
“延祺宫也送来了礼物。”嬷嬷突然想到什么说,“还送了糕点来,奴婢没敢让人呈上来。”
“你做得对,糕点让下面人分了,送给小阿哥的礼物都检查了吗?”
“太医检查过了,没有问题。”
佟佳氏捂着额头,“嬷嬷,我这精力一日不如一日,景仁宫这不劳你多操劳了。”
嬷嬷忙道:“奴婢为主子分忧是应该的。”
她一脸慈爱地看了看佟佳氏的肚子,“只要小皇子能平安出生,就算让去死也是心甘情愿。”
……
“哇!”
四阿哥一进屋子就看到一辆崭新的小车子,他的目光被牢牢吸引住,特别是车身上画的小狗,还有车龙头上的狗头形状车篮都入了他的心。
太监忙介绍道:“四阿哥,这是延祺宫的贵妃娘娘送来的小车,这是派来教阿哥骑车的小苏子。”
年岁不大却高四阿哥一头的小太监忙下跪行礼。
四阿哥眼睛紧放在小车上,“这个要怎么用?”
小苏子忙告知。
四阿哥坐在牛皮座上,两脚用力蹬着脚蹬,小车动了起来。
有后面辅助轮在,也不用担心摔倒,就这么在殿内跑了两圈,四阿哥就骑熟练了。
“我要去外面骑!”他大声宣布道。
太监忙拦住,“小主子,外面冷,这不行呐,会吹风生病,奴婢让人将配殿收拾收拾,您在配殿骑可行?”
四阿哥勉强道:“那我明天骑着去乾清宫……”
隔天天色刚亮,一群打着哈欠的阿哥便被送去了乾清宫。
四阿哥打着瞌睡,吃了饽饽后想起自己的宝贝小车来,一下子精神起来。
“小苏子,去把我的车推进来!”
小苏子应下,很快把车扛了进来。
四阿哥得意地在配殿骑了一圈,把一群用膳的阿哥们给看得一愣一愣。
大阿哥眼睛一亮,放下筷子跑了过来,“四弟,让我玩玩!”
“四弟,你从哪弄来的?”
三阿哥跑过来一脸羡慕问。
四阿哥不舍地将车子让给了大哥,回答了三哥的话。
“是昨儿个延祺宫贵母妃送我的生辰礼物。”
三阿哥立刻道:“是养心殿造办处做的吗?我也要!”
十一岁的大阿哥壮得跟小牛犊子一样,蜷缩在小车上腿都有些伸展不开。
哪怕是这样,他也欢快地骑着车跑起来,且速度越来越快,一下子撞在殿内柱子上。
哐!
小车前轮直接散架。
四阿哥嘴抖了抖,眼眶立刻红了起来。
“哇,我的车~”
惠妃看了看银镜里清晰的自己,是已经青春不再的自己,她放下镜子吩咐宫女。
“收起来吧,用惯了铜镜,用其他还有些不习惯。”
这镜子是家里人从南方买回来的,说是洋人的东西,在扬州那边都卖疯了,一面巴掌大的银镜就敢要一千两!
这面镜子是下面人送的礼,经过了几道手到了惠妃手里。
本来有些好奇的惠妃看到里面的青春不再的自己却没了心情。
她到底是老了,比不上宫里花骨朵一样的女孩了。
“娘娘,大阿哥被皇上打手板了!”
本来跟随大阿哥去读书的小太监忙跑回储秀宫求救。
惠妃惊讶,“这回又是因为什么事?”
上回是作业让哈哈珠子代写,这回又因为什么原因?
她看了看发白的天色,这个时间正是皇上御门听政的时候,儿子到底做了什么惹怒了皇上?
小太监忙说了缘由。
一听原因,惠妃也忍不住了,“该!”
他都多大了?都快娶媳妇了,还去玩弟弟的玩具!
“娘娘?”
惠妃忍着气道:“先备一份礼去景仁宫给皇贵妃赔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