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1 / 1)

慈宁宫。

太皇太后一听外面学子已经散去,眉头松了下来。

诸多嫔妃也跟着松口气。

太皇太后扫了暖阁内的女人们,挥了挥手,“都回去吧,看好孩子,今日莫要出来走动。

以皇贵妃为首福身应“是”。

待众多请安的嫔妃都散去,太皇太后才对苏喇嘛姑吩咐。

“皇帝下朝请他过来。”

苏喇嘛姑忙应下。

“娘娘,乾清宫的大人们已经往外走了!”

守在日精门附近的太监远远看到乾清宫有大臣出来,忙跑回延祺宫汇报。

宝音眉头紧皱,她还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自己身边的宫女太监也顶多帮着盯梢。

约莫过去半个小时,顾太监领着几个太监来了延祺宫。

"娘娘,皇上命您去乾清宫!"

宝音心里一沉,终究是没能瞒过皇帝,也对,皇帝这种疑心病极重的生物,不需要证据,只要怀疑就足够了。她直起了背,面色平静道:“前面带路。”

皇帝终于忍不下去,要杀她了?

慈宁宫。

太皇太后一脸严肃询问。

“玄烨,你告诉哀家,此事可是跟贵妃有关?”

皇帝面色轻松道:“皇玛嬷,指挥学子闹事孙儿都办不到,又何况是后宫一女子?”

“您要说白莲教还有可能,贵妃只是一深宫妇人,要是能办成怕是比登天都难!”

太皇太后还是有疑虑,“不是哀家多想,实在是太过巧合。”

皇帝劝解:“孙儿倒不这么认为,应该是上回贵妃之案给了这些学子一些启发,才有了这次的结果。”太皇太后年纪大了,早已不在插手朝政,既然皇帝这样说,她就勉强相信此事跟贵妃无关。

最后她还是带着警告道:“玄烨,你要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张妹子,方娘子来了,走咱们去领钱!”

墙头上冒出一个人头,正是张氏的邻居。

正在扫雪的张氏摇了摇头。

"嫂子,这钱我不打算要。”

邻居妇人奇了:“为何不要?”

张氏摇头没说,就在这时她家大门被人敲响。

邻居妇人好奇,开门去看。

“方娘子,不是说让我们去找您?您怎么亲自来了?”

邻居妇人走到张家门口,热情招呼道。

她打量了一眼,发现方娘子没带包裹也没带箱子,顿时起了疑。

难道是没打算给钱?

方娘子一眼就看透了她想法,她勾起一抹僵硬笑容。

“这位妹子,能帮忙将胡同里今日都去游街的人都叫来吗?”

邻居妇人心里一松,拍了拍胸口向她保证,“这个容易,今日去的人我都知道有谁。”

这时张氏也过来开门。

张氏家是在胡同尾,再走就是另一个胡同了。

方娘子:“这位妹子能借你家说个事吗?”

要是个男人,张娘子肯定不愿意,但方娘子是女人,要见的也是胡同的街坊邻居,于是她爽快答应了。或许是钱的诱惑,很快张氏家院子就聚集了七八个妇人。

也有没去想来凑数的,被邻居女人揭穿,灰溜溜跑了。

方娘子扫了一眼,大致人不差,才从棉袄里掏出帕子包裹之物。

帕子打开露出里面一打纸。

纸呈黄褐色,比寻常纸要更加厚实,被剪切成掌心大小,上面盖了红章。

方娘子一边发一边道:“铜钱太重了不好带过来,这是你们取钱的凭证。

跟其他人不同,张氏是识过字的,很快辨认纸上所印文字。

[一百文凭票]

下面还有两行小字,列了一串西洋数字,这些数字在小报上出现过,张氏也勉强认出来。

最下面印着,“泰山商行印制”。

其他妇人拿着票满是疑虑,“方娘子,一张纸可以取到钱吗?该不会是骗我们的吧?

方娘子脸色变得严肃起来,“莫要胡说,若是不信我现在带你们去!”

这话一出,妇人连忙催促她带路,谁都想尽快将钱拿到手,万一方娘子走后人家不认了,她们岂不是吃大亏?方娘子半推半就领着她们往胡同外走,走到街上还接了其他胡同的人。

就这样一伙妇人往菜市口走,这么多人一起,还是挺显眼。

菜市口一处地陷地方,平时是用来排放污水,什么畜生屎尿和生活用水都往这里排。

占地面积足足一亩,夏日还未靠近就能把人熏走。

一个月前这里被人买下,然后就有人将这里连同冰冻的土一块铲走。

光是干这个活就招了好几百人,花了十多人才干完。

前段时间京城大雪,直接将这块地方覆盖。

很快又有人将此地围了起来。

有顽童偷偷去看过,发现有人偷偷在里面用冰块造房子。

这下引起不少人好奇,每日集市后都有人跑过去围看。

今日一早,冰房外面停了十多辆板车,板车拉着不少货运搬送到冰房子里。

有人怀疑这个地方是不是拿来储冰。

这个流言一传出就被人否决了,储冰也不会放在外面,等天气暖和,这些冰还不得化了?

还没等有人进去打听就被书生游街给吸引去了注意力,冰房子放在那里又不会跑,还是书生游街更有意思。“阿叔,那个冰房子来了好多人,全都是婶子!”一家街头茶馆,正热热闹闹讨论的时候,一个孩子冲进茶馆大声叫嚷。茶馆嘈杂声音小了下来,那小孩的阿叔骂了一句。

“瞎嚷嚷什么?”

旁边有人插嘴,“狗蛋,真看到有人去了?”

“对,来了好多婶子!”

茶馆的客人们坐不住了,“走,我们也去凑凑热闹。”

方娘子领着一群妇人进了冰房。

起先这些妇人以为冰房子内很冷,但知道兑换钱的地方,都硬着头皮进去了,谁能想到里面一点都不冷,比外面要暖和多了!冰房子是个大圆形,最高的房顶到地面少数有一丈半高。

宽度也有三丈,三十多号人走进去是一点也不觉得挤。

“领钱的地方就是那,大家排队可以兑换。”

方娘子指着最深处一个麻布围着的地方道,那麻布上写着一个“兑”字。

往兑钱地方去路上两边还有不少摊子。

摊上竟然还有粮食和棉衣!

或是看到了人进来,摆摊的几名妇人忙喊道:“今年新米便宜卖了,一升七文!

七文?

这会儿是冬日,外面粮铺米价早涨到十几文了,这里还是新米!

这喊声立刻将这些妇人诱惑了过去。

冰房子里的摊位并不多,除了米面还有油酱茶,这都是家家户户必备的消耗品。

特别是马上要过年了,家境稍微好些的人家这些都得备上。

张氏停在一个摊子前,摊子上摆放着五颜六色的线团,这线肯定是不能用来织布。

她看到摊子上摆放的编制物,有长长的风领,还有手套和袜子。

摆摊的妇人没有抬头而是认真地拿着两根长长的竹针在编制着什么。

或许是察觉到摊子前有人,妇人抬起头招呼道:“我们这里毛线不卖,是招人编,给十文钱押金,将线领回去编,一双手套给十文钱报酬,一条围巾五文钱!”“冬日里没什么事,可以赚点家用,这比织布和刺绣省事多了。”

一听可以赚钱,不少妇人挤了过来。

“怎么做,教教我!”

“要多少押金?不会做好了不收吧?”

“这些毛线做工都比你们押金多,肯定不会贪你们那点押金。”

“一捆线是二两,回去绕成这样的线球,开头这样编,非常简单。

“要是怕出错,就织围巾,这样一来一回,编这么长再收尾,大家要是不会可以来问我,我每日都在。妇人还热情地围巾让她们试着戴,毛绒绒暖乎乎的围巾,妇人很快体会到围巾的好处。

“好暖和,我能买点线回去给我儿子编吗?冬天读书太冻手了。”

“买也行,不能买多,和押金一样,十文钱一捆。”

一群妇人空着手进来,满载而归,手里提着不少东西,真正选择兑钱的只是少数。

刚出门,又遇上一批过来换钱的人。

一听有便宜粮食卖,都急切冲进去。

见她们出来,等在街边的人好奇地拦住问,“那冰房子里有什么?”

妇人们七嘴八舌将里面见闻说了,一听里面东西便宜,立刻有人往里面冲。

但是很快又失望出来。

“人家不收钱,这地方只收泰山商行的印票!”

选择拿钱的妇人后悔死了,要知道这冰房子里的东西比外面便宜不少。

“泰山商行我知道,我邻居家小儿子被招去西山煤窑干活,前几日一文钱没带回来,就拿回来几张票,说是可以在泰山商行开设的铺子买东西。“原来铺子开在这了,我得赶紧告诉邻居去!”

皇帝冷着脸回到了南书房,一进温暖的屋子内就解开了大氅。

大氅滑落在地,梁九功赶快给捡起来。

“人在哪?”

梁九功小声回道:“请进东暖阁了。”

皇帝坐在椅子上,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去,把阿哥们都叫来。”

“喳。"

排序前面的四位皇子陆续进来。

南书房是皇帝处理政务的地方,平时是不准小阿哥们过来。

“儿子给汗阿玛请安。”

皇帝叫起,开始检查起儿子们的功课。

大阿哥斜着眼很不爽地看向空着手的太子,因为今日读书的时候太子被喊去听政了,这是他没有的待遇。皇帝检查完,训斥大阿哥字迹丑,顺手从桌上翻出准备好的字帖递给他。

“回去好好把字练练,一手好字就是人的一张脸,你总不能连你弟弟都不如吧?”

大阿哥扁了扁嘴,他从小养在宫外,养出了无法无天的性子,回到宫里才发现有个比他还要受宠的太子。大家都是皇子,凭什么他要让着太子?

汗阿玛听政不喊他,竟然还拿老三来压他。

大阿哥委屈死了。

检查完小四背的千字文,皇帝挥手让几人退下。

大的皇子就这么几个,皇帝暂时让他们跟太子一起读书。

手上的玉扳指转得飞快,显然皇帝内心并不平静。

皇帝闭目养神,梁九功守在一旁也不敢吱声。

外面传来了动静,皇帝睁开眼,梁九功立刻走出去。

过了一会儿回来了,拿着一个盒子走进了。

“万岁爷,这是调查结果。”他递上封好的密折。

皇帝撕开封印,打开折子。

上面将所有事都一一罗列,包括几名告状的妇人是被谁带进京,如今被安置在什么地方,再到小报大肆报道,和妇人被人花钱雇佣跟上街。皇帝冷笑一声,“难为她了,要是生成男子,再早生几十年,这天下是谁家天下还不一定!”

梁九功被这话给弄得莫名其妙。

他有些摸不着头脑道:“万岁爷说的是谁?”

皇帝没有回答他,就拿着密折起身往乾清宫走去。

宝音在东暖阁等候了将近两个小时,肚子饿得咕咕响,还是没看到皇帝的身影。

她来时以为会被皇帝质问她为何那样做,结果却是一个人枯坐在暖阁里。

本来还抱着必死之心,可现在却是被冷落在这,把她一下给整不会了。

这两个小时她想了很多,想死的勇气退去,想活的念头占据上风。

好死不如赖活着,要是能活肯定是想活着。

皇帝到底什么意思,把她一个人关在这里?

宝音也感觉到皇帝对她的行为有一种莫名的宽容,她还怀疑过自己是不是有红颜祸水体质,不然皇帝为何几次轻飘飘放过她?还是说.....

她想起了那次醉酒,难道是那次说了什么?

直到现在她都没有搞清楚那次泄露了什么。

现在她开始怀疑了。

实在是皇帝的态度太诡异了,她干出的事无论哪个皇帝都不可能宽恕,他竟然还能容下她....

[难道我泄露了未来?]

[除了这个,我也想不到皇帝放过我的理由。]

皇帝站在门前示意梁九功推门。

门被推开,宝音赫然起身。

皇帝对上她不加掩饰的警惕眼神,心里有点苦涩。

他走进去,将折子丢在桌上,掀开衣摆坐在炕上。

“看看吧。”

宝音走到桌子前,抿了抿嘴,捡起来翻看。

上面将这段时间她安排人做的事都写了出来,看得出来是事后调查,有的时间对不上,还有一些没有写上,但是大致是没差的。东暖阁内一片安静。

宝音看着折子许久未动。

许久后,她开口,“这些都是我做的。”

“皇上,您打算处死我吗?”

[不要吊死,太难看了,也不知道这个世界有没有那种无痛毒药,一觉睡过去就完事。]

皇帝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伸手抱住她,抽出她手中的折子丢在桌上。

[我要不要拒绝?死前炮欸,总不能死了还没感受过那种快乐吧?]

皇帝被她这虎狼之词给整不会了,原本酝酿想要训斥她的念头也淡了。

他顺着她的手臂捉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唇凑到她耳边,“一

切都顺你意了,难道还捂不热你的心吗?

想要反抗的宝音僵住。

[什么意思?]

[什么叫顺了我的意?]

[难道他知道我想要做什么?]

皇帝轻轻含住了她的耳垂,宝音的耳朵瞬间变得发烫。

皇帝移开,又继续探索她白皙颈窝,含含糊糊道:“祭拜昭陵那晚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大清亡于洋人之手。”宝音心声都顿住。

片刻后,内心尖叫起来。

[啊啊啊,真的假的?皇帝也有外挂?]

皇帝不理会她心声透露的震惊,继续在她脖子巡视,就好像雄狮在巡视自己的领土,霸道且理所当然。“隔天我看到不应该出现在这个时候的玻璃,你猜我会怎么做?”

宝音心咯噔一声,总算明白是玻璃漏了破绽。

[原来那时我就暴露了,玻璃出现早了,皇帝已经知道未来,肯定知道我的异常之处。]

[难怪我怎么装傻,怎么装无趣都没用,皇帝不可能容许我脱离他的掌控,要不进宫,要不去死,没有别的选择。]她一脸苦涩。

[原来从那时开始,我便是注定要入宫的。]

[还用牛痘装出天花试图逃避选秀,太可笑了,在他看来这是一场闹剧吧?]

皇帝头搭在她肩上,有一下没一下啄她颈部。

宝音只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知道你来自后世不愿意入宫。”皇帝缓缓道来。

“你这样的女子也不是一纸旨意就会认命,你是我见

过的女子里性子最倔强,最拧着的。

她眼睛微微睁大。

[等等,他方才是不是说梦见过未来?]

皇帝喟叹一声,“你该知道的,我不可能放手。”

他掰过她的脸,手指顺着她脸颊往下滑,停在了领口盘扣处。

[停一]

“你想做的事,朕没有拦着,一切都如了你的意,这样还不能捂热你的心吗?”

[所以他知道慈禧那个老妖婆做的事了?知道鸦片战争,大清签订一千多条丧权辱国的条约,割地赔款,将黑龙江以北大兴安岭[知道赔偿了十多亿两白银,堆起来比世界第一峰珠穆朗玛峰还高了?]

[知道打空了皖军,川军、湘军也十室九空了?]

[啊啊啊,知道这么多,他怎么还有心思惦记儿女情长?]

这下换成皇帝僵在原地。

宝音眼神发亮,好像有一种奇异的光,她反过来握住他的手,“皇上,我们谈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