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淮溪匆匆朝祁妄走去, 眼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但他能感觉到钟崇丘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
悠悠走丢了,他作为知道内情的成年人,应该给钟崇丘这个监护人一个答案。
他只能停下脚步, 匆匆留下一句“给我点时间, 等我处理好了, 我会来跟你解释一切”。
他的语速很快, 只花费了三秒钟,但等他再抬起眼看向祁妄时, 祁妄只留给了他一个冷漠的背影。
林淮溪抿了抿唇,彻底慌了神,脚步不停地追了上去。
祁妄的速度并不快,林淮溪只要多走两步就能跟他并肩前行,但他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心虚得不敢面对祁妄, 伸出的手又落下, 乖乖跟在祁妄身后,怕再惹他生气。
祁妄径直回到帐篷里,林淮溪在门口犹豫了一分钟, 见祁妄没有拉上拉链,应该没有赶他走的意思, 这才往前蹭了蹭,小心翼翼地钻了进去。
帐篷里的空间有限,林淮溪没有贸然上前, 半蹲在角落里, 手无意识地抓着衣角, 除了心虚以外, 还有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委屈。
是他没有跟祁妄打招呼,擅自跑远,害祁妄这么担心,他有什么好委屈的啊!
林淮溪觉得自己太过矫情,用力咬了咬下唇,试图用疼痛让自己清醒过来。
祁妄一直背对着他,林淮溪以为他在生气,但祁妄很快转过身来,目光沉静地向他走来,手上提着一个医疗箱。
林淮溪愣愣地看着他,没有反应过来。
祁妄把医疗箱打开,拿着碘酒,朝林淮溪伸出了手。
林淮溪愣了愣,狗腿似的拿起棉棒递给他,还附上了讨好的微笑。
祁妄没有接,终于抬眼看他了,但眸色一片漆黑,让林淮溪猜不透他此刻的情绪。
过了几秒,祁妄伸手轻轻地扣住了他的手腕。
在林淮溪不解的目光中,祁妄动作轻柔地把袖口卷了上去,眉头渐渐收紧,神色凝重。
林淮溪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才发现自己手臂上有很多细小的伤口,都只是最轻微的皮外伤,但血液在皮肤上凝固住了,他的肤色偏白,衬得这抹红格外触目惊心。
这应该是被灌木丛擦伤的,林淮溪去时心急如焚,回来时要照顾一大一小,注意力全放在他们身上,忽略了身体上这点细微的疼痛。
冒了这么大的险,却只受了皮外伤,应该庆幸,可看着祁妄的脸色,林淮溪的心像是被揪住了。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祁妄知道他怕疼,便有种格外的保护欲,每次他受伤,祁妄的神情都会很凝重。
以往林淮溪会仗着自己受伤,哼哼唧唧地喊痛,这样能分散祁妄的注意力,祁妄也不忍心凶他,他再说两个笑话逗祁妄开心,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林淮溪刚要照做,突然注意到祁妄的手臂有轻微的颤抖。
一瞬间,他以为祁妄受了什么伤,紧张地屏住了呼吸,但细看之下,祁妄只是在尽力隐忍。
在他面前,祁妄习惯性地隐藏负面情绪,这次像是超过了他承受的极限,不仅手在控制不住地颤抖,眼尾也被热气蒸上了淡淡的红晕。
林淮溪耳边嗡的一声,大脑瞬间空白。
他们两个一起长大,他几乎没有看到祁妄哭过。
被遗忘在幼儿园整整一夜,祁妄没有哭。
被保姆欺负,妈妈无视了他的苦痛,祁妄也没有哭
他的父亲幼时对他不管不问,在一切都变好之后,却想重新拉他回那个泥潭,祁妄一笑置之,情绪都没有半点波动。
而他现在只是受了皮肉伤,那么坚强的祁妄却是一副担心难过得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林淮溪感觉心被狠狠地敲了一下,像是有一颗酸涩的果实炸开,变成汩汩细流流向四肢百骸,他的鼻子酸了,眼眶也红了。
祁妄一直在低头给林淮溪上药,藏起自己复杂的情绪,但只听到林淮溪鼻尖气流细微的变化,他倏地抬起了头。
林淮溪本来还能忍住,但祁妄看向他的那一瞬间,他的睫毛轻颤了两下,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滚落。
祁妄愣了几秒,立刻慌了神,抬手想要碰他,又怕林淮溪身上有别的伤,手僵在空中,张开嘴却急得发不出声音。
祁妄一向早熟,随着岁月的流逝,他的城府更深,但现在的祁妄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会轻而易举地被林淮溪的眼泪打倒,心慌意乱,手足无措。
“是我弄疼你了吗,还是我的态度不好,对不起,溪溪我不是……”
见祁妄的第一反应是反省,还跟他道歉,林淮溪的情绪再次控制不住,眼泪更汹涌。
他抬手摸了摸祁妄的眼睛,断断续续地说道:“对,对不起,我以后一定不擅纵主张,有任何事都跟你商量,就算我自己做决定,也一定会告诉你的,我以后不会再让你这么担心的,而且我也会变得越来越厉害,我能照顾好自己,下次连轻微的擦伤都不会有,不不不,我保证没有下次!”
林淮溪带着哭腔,肩膀时不时地抽搐一下,明明他在哭,却是一副帮祁妄擦眼泪的样子。
祁妄静静地看着他,静静地听着,心头那些杂乱的情绪,那些长在身体里的荆棘,那些几乎要刺破他血肉的尖刺,被一只温柔的手抚平了,又把他拉回了安全充满希望的人间。
发现林淮溪不见了时,祁妄其实没有胡思乱想,他是现场唯一一个没有自乱阵脚,理智冷静地去分析形势的人,但相对的是他感觉自己像是一个的水壶,咕嘟咕嘟地冒着泡,已经超过了临界点,盖子被顶开,即将发出刺耳的爆鸣声,还好在那个瞬间林淮溪出现了。
林淮溪安然无恙,现在就坐在他旁边,还因为他的情绪哭了。
祁妄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再次低下头,又温柔地帮林淮溪上药。
林淮溪吸了吸鼻子,用哭腔说道:“我已经替你了,所以你不能再……”
祁妄听懂了。
——“我替你哭了,所以你不许再伤心难过,不要再红眼眶,手也不要抖了。”
祁妄又轻轻地嗯了一声。
张篷里再次安静下来,静得能够听到彼此的呼吸,但气氛并不尴尬,流淌着默默温情,安静又温馨。
林淮溪的情绪慢慢收敛,理智重新回到大脑,这次他不仅是眼眶通红了,耳尖也像是烧了起来。
等等,他刚才做了什么,他怎么哭了!
林淮溪已经记不得自己上次哭是在什么时候了,他现在自诩是成年人,却因为这点小事哭鼻子,脸上实在挂不住。
但在那个瞬间,他确实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恍惚间,他脑海中浮现出刚刚还跑跑跳跳、恢复能力一百分的悠悠,在看见哥哥的瞬间,突然嚎啕大哭。
悠悠年纪还小,情有可原,但他已经十八岁了!
祁妄明明跟他一样大,他总不能也把祁妄当成家长了吧!!
在就在林淮溪的思绪沸腾时,祁妄已经帮他上好了药,抬手自然地摸了摸林淮溪红透的耳尖。
林淮溪猝不及防,像是受惊的小兔子,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用一双哭红的眼瞪着祁妄。
祁妄笑了笑,像这件事已经出现过千百次,自然地说道:“没关系,我会替你保密的。”
林淮溪立刻就坦然了。
在祁妄面前,他可以毫无顾忌做真实的自我,可以毫不在意脸面,也可以毫不在意形象,反正不管发生什么事,祁妄都会帮他兜着的。
林淮溪伸出小拇指,“拉钩。”
祁妄陪他做这么幼稚的举动,仿佛两个人还是幼儿园的小朋友。
林淮溪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祁妄定定地看了他三秒,确定他不是强撑之后,这才松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还好,要不然我只能跳小鸭道歉舞了。”
林淮溪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哼哼了两声,“你又没有做错,干嘛要道歉?”
他嘴上这么说,但多看了祁妄几眼,小时候的祁妄跳这个舞还蛮可爱的,只是不知道现在的祁妄……
林淮溪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嘴角疯狂上扬,拼命抑制着笑出声的冲动。
祁妄没有多想,帮他拿了一条温热的湿毛巾,说道:“擦擦脸吧,你今天晚上就在这休息,我去睡你的帐篷。”
林淮溪没有提出异议,被祁妄照顾成了小婴儿,除了脱衣服以外,什么事都不用做,他躺下之后,祁妄还帮他拉了拉被子。
“睡吧。”祁妄朝他笑了笑,走出了帐篷。
林淮溪没有立刻睡着,原本还打算跟钟崇丘解释清楚事情的经过,但钟崇丘一直没有来找他,他猜应该是宗南泽替他说明白了,安心地闭上了眼。
折腾了这么久,刚刚情绪起伏大,感觉不到身体的疲惫,如今,躺在温暖又安全的被子里,林淮溪立刻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时间静静流逝,不知过去了多久,林淮溪毫无预兆地睁开眼。
除了三个渣攻以外,其他路人也觊觎祁妄,在原著的剧情中,有居心不良的人想偷偷溜进祁妄的帐篷,占他便宜。
生死面前无大事,林淮溪之前只记挂着悠悠的安危,暂时忽视了这个情节,但他脑海中始终绷着一根弦,就算进入了睡梦中,理智也在提醒他。
林淮溪看了眼时间,发现自己醒得还算早,这才松了口气。
他立刻穿上衣服,打算抢先去找祁妄,这样也没有人敢对他下手了。
呵,走渣攻的路,让渣攻无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