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1 / 1)

语气平淡, 但话里的含义可恰恰相反。

能坐上观战台的人都不是傻子,明眼人都看得出无暇剑君似动了怒。在这个节骨眼上,自然没人会傻的冒头。

现场瞬时鸦雀无声。

夜明晟背脊生寒,后背的衣裳几乎全被冷汗侵湿。不仅是他, 与他一起的所有夜家人都察觉到不对, 修士敏锐的直觉让他们无法忽视。

“请剑君息怒。”夜明晟的父亲夜重光强撑着起身, 朝上首一拜, 解释道,“是小儿无知, 年少轻狂口无遮拦,但无坏心,并无意冒犯剑君。”

夜家家主旧伤未愈,正在闭关养伤中,所以此次九胥大比,夜重光才是夜家明面上的领头人。

话落, 一声轻笑突然打破了这份窒息般的安静。

此时笑出声, 可听不出多少好意。

夜重光蹙眉,循声看去,便看到了正站在斗战台上笑得轻快的乘袅, 他忍不住沉脸质问道:“帝女笑是何意?”

若这笑是无暇剑君发出,他自然不敢以这般态度和语气质疑。但一个没落皇室的帝女, 还不配被他放在眼里。

夜重光反射性的想要以修为压人,但此刻他们一行还在大乘期的威压下,一时无法动用灵力。

无奈, 只能暂时压下心中愤怒和恶意。

他看着乘袅的目光凌厉如刀。

乘袅仿佛没感受到任何危险, 白皙娇嫩的手指轻抚过手中白玉一般漂亮的白灵鞭, 娇美的面庞上挂着轻悦的笑意, 仿如春花灿烂,煞是娇俏好看。

她抬眸,直视着夜重光,轻笑一声,不疾不徐道:“夜前辈不用着急,我并无恶意。只是第一次听说五十岁的小儿,觉得特别有意思,一时便没忍住。还请夜前辈勿怪。”

五十岁的小儿,这几个字,她微微加重了语气。任谁都听得出话里的暗讽。

此前乘袅对外一直是以温和大方包容的形象示人。

她明理大方,优雅和气,脾气极好,似乎奉行的是以德报怨。这的确利于收买人心,但在高层修士中却难免落下了软和好欺的印象。所以这带着几分嘲讽的话一出,不仅是夜重光,其他人都难免惊讶。

便是乘宿也不由一怔。

不过他并未开口训斥,而是暗暗调动灵力,警惕的防备着夜家。一旦夜重光想要动手,他必要及时出手还击。

此回是夜明晟当着在场众人的面率先出口挑衅,完全没有顾及皇室颜面,若皇室退让了,那以后还有何威严?

然他已是合体期,辈分远高于夜明晟,自然不好开口与夜明晟这样的小辈计较。否则即便赢了,也是落于下风,无甚可喜。

归根结底,暂时只是小辈之间的交锋。长辈当然不好参与。

只是乘宿没想到率先出声反击的会是乘袅。

乘宿立时道:“夜长老莫要与这丫头一般见识,她年纪小,又自来是个口直心快的性子,并无坏心,你不要放在心上。”

夜重光怎么可能不放在心上?

自从进阶合体后,走到哪里都是夸赞和羡慕,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这般当面讽刺他。

而且还是一个乳臭未干、不过金丹期的小丫头!

他的脸色骤然阴沉,根本没把乘宿的话放在心上,不仅想要开口训斥,更想直接出手教训那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敢讽刺他的臭丫头!

但还未动作,霎时间便气血翻涌,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似的,竟发不出声音。

一股重压犹如泰山般压在身上,竟让他动弹不得。

他心中一惊,憋红了脸。

“曾祖多虑了。夜前辈明辨是非,明理懂事,怎会与我这样的小辈生气?”乘袅无视了周围的各色目光,不轻不重的回了一句。随即,也不等夜重光的反应,抬首朝着端坐在上首的蔺霜羿优雅一礼,笑着道:“多谢剑君。”

她笑得很灿烂。

虽隔着一段距离,但蔺霜羿还是清楚的看见了她颊边那可爱的小涡,他喉结动了动,轻轻嗯了一声,声音似有些微哑:“在大比结束前,同命蛊都不会再发挥作用。”

闻言,乘袅脸上笑意更深:“剑君果真最厉害。”

没再给夜重光等人一个眼神,她只望向了高首上的男人,明亮的眼里带着炽热,那股热度几乎能把人烫化,令人无法忽视。所有人都看见了,但无人出声说什么不对。

蔺霜羿端起一旁的茶杯,饮了一口。

在场人都知道乘袅种了情人咒母咒。

夜明晟敢提出同命蛊,却不敢说情人咒。若无必要,没人会去撩虎须。

季烆自也看见了。

心中顿生一阵猛烈的刺痛。

他到底与其他人不同,是无暇剑君的弟子。况且,师尊才为他出了头,所以他无需如他人那般顾忌。

季烆握紧双手,冷声道:“既然同命蛊已不起作用了,那斗法可以继续了吗?”

听得这话,大家这才恍然回神。

主持斗法的化神修士立时回过神来,忙道:“同命蛊没了作用,比赛便再无不公平之处,自然能继续。”说着,他手中鼓锤重重砸在了旁边的大鼓上,大喝一声:“开始!”

鼓声响,乘袅便收回了视线。

上首,蔺霜羿心里一空。他微微偏头,目光冰冷的从季烆身上一扫而过。

斗战台上,乘袅看向对面的文喜,唇角微勾:“文姑娘,请吧。”

文喜重新拿回了参赛资格,仿若死里逃生了一回,心头猛跳不已,脸色还未完全恢复平静。

但她已不是刚入道的小修士,经验丰富,又深知此次大比的意义,所以很快便冷静了下来。

她看着对面笑意盈盈的女子,深吸口气沉声说了一句:“得罪。”

话音未落,便如疾风一般朝着对面之人刺去。

这是斗战台。

此刻,她不能把殿下当自己的救命恩人。在这台上,她们是对手,是敌人,她们之间只有胜负输赢之分!

经历了方才的事,文喜更坚定了心中想法。

至多二十招。

她必须尽快结束这场斗法。

思及此,她眼里一片坚定沉凝,毫不犹豫地调动了全身灵力,再无任何留手。许是信念坚定,她发挥的比之前还要好了数倍。

她的剑不同于寻常女子的柔和如水,她的剑法也无甚花俏,更讲究实用,带着一股绝正的刚猛,配上极快的身法,凌厉非常,像是一座疾速沉沉压下的重山。

身形如电,力贯剑锋!

灵力似化作了万千剑刃,随她一起,朝着敌人冲了上去。

攻势凶猛无比。

与之相反,乘袅便显得平常了一些,仿佛被文喜的气势压住了。她手中白灵鞭轻柔挥动,飘逸若舞,充满了优雅美感,然而在旁人看来,未免有些华而不实。

面对文喜的猛攻,她步步后退,似乎没了反击之力。

观战台上,没了重压的夜明晟忍不住嘲讽:“看来,帝女殿下要输了。”他身上的衣裳几乎都湿透了,虽用灵力烘干,但仍然不舒服。

夜明晟心里存着气,不敢对无暇剑君发,但却不惧一个金丹期的小帝女,所以这股火毫无意外冲着乘袅而去。

在他看来,蔺霜羿方才出手,不过是在为弟子出头。

乘袅不过是顺带的而已。

果然,这一次,蔺霜羿根本没有任何反应。

夜明晟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只见上首的白衣剑君只面色平淡的看着斗战台,面上无甚波澜。

见此,他心里舒服多了,提起的心放下,又阴冷一笑道:“瞧这模样,怕是不用十招,文姑娘便要赢了吧。真可惜,帝女怕是与第一无缘了。”

说着可惜,眼里话里却满是恶意。

“一招,两招,三招,第四——”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怎么可能?!”

夜明晟倏然站了起来,一时忘了控制神色,难以置信的看着台上。

铮——!

斗战台上,只听一声刺耳的嗡鸣,伴随着一声低哑的呼痛。却不是来自被打得步步后退的乘袅,而是方才已是胜券在握的文喜。

前面三招,文喜步步紧逼,逼得对手难以反抗,似马上便要把乘袅击下斗战台。因她没有留手,直接便拿出了最强的剑法和攻击,所以有这样的结果也并无意外。

连续的、密集的攻击没有给敌人任何逃脱的机会。

势如猛虎!

磅礴锋锐的剑气撩起了乘袅的衣摆,吹乱了她的额发。她微微眯了眯眼,乌黑纤长的睫毛颤了颤,带着脆弱的、毫无用处的美丽。

第四招时,文喜已逼近了乘袅,两人之间不足一手的距离。

只要剑锋一动,便能刺穿敌人的胸膛。

但她只是想要赢了这场斗法,并非真想要伤害殿下。文喜握着剑的手猛然收紧,低声道:“殿下,待斗法结束后,我会向您告罪!”

她希望殿下能够知难而退。

乘袅却没动,白灵鞭还在负隅顽抗。

文喜抿唇,终于不再犹豫,欢喜剑倏然朝前一刺。

身后便是斗战台的边缘。

只要再被逼退半步,乘袅便要落下去了。白灵鞭围绕在她身周,仿佛只剩下了防御之力。

明明已是最危急的时刻,她却又翘起了唇角。

眼看着剑尖便要刺中,她却不躲不闪,文喜不由蹙眉,正要轻喝一声,剑势却骤然一滞。

两根雪白柔嫩的手指夹住了欢喜剑。

须臾,一声断裂的脆响。

一截剑尖忽而坠落。

欢喜剑,断了。

怎么可能?

欢喜剑可是天阶法器,即便比不得上古宝剑,但也不至于被一个金丹期折断。可事实是,她珍惜的灵剑的确断在了乘袅手中。

文喜愣住了。

“第四招。”

清软的女声在耳边响起,轻柔悦耳,却犹如突降的惊雷,骤然炸响。

那一刹那,白灵鞭竟化为了一柄纯白的长剑,像是轻灵飞舞的银蝶,似乎毫无威胁。

然文喜背脊一凉,却猝然感受到了一股极致的危险。

必须躲开!

文喜瞳孔一缩。

无数温柔剑光从四面八方朝她围袭而来,如梦似幻,像是一场美到了极致的舞蹈,却在瞬间风起云涌,势不可挡,恍若能将天地划破。

根本避无可避。

她想躲,却找不到任何破绽。

“啊——”

一道明亮剑光落在手上,堪比利刃,手腕猛然生起一阵剧痛,伴随着全身的刺痛,文喜脱口痛呼了一声。她下意识朝后退,直至一脚踩空。

砰得一声。

她的身体重重落在了地上。

“第五招,承让。”台上,乘袅俯首垂眸,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语气轻柔的宣布,“文姑娘,你输了。”声音不高不低,但围观的人全都听清楚了。

也看清楚了。

原来她根本不是被逼得没有招架之力,原来从第一招开始,便已经布好了局。她早就反攻了。

说罢,少女微微弯腰,朝她伸出了手,温声道:“文姑娘,还能站起来吗?”

五招,她只用了五招便赢了自己。

这一切都像是对她沾沾自喜的嘲弄,衬得她像是一个自以为是的丑陋的小丑。她甚至不敢抬头去看周围,体内气血翻涌,她心口巨疼,蓦地喷出了一口血。

文喜面色煞白。

她看着眼前那只白玉般无暇透净的手臂,迟迟没有握上去。

现场一片寂宁。

观战台上,蔺霜羿的视线不受控制的全落在了那道纤丽的身影上。她今日着了一身鹅黄色的裙子,衬得她越发娇俏灵动,灿耀的阳光洒落,映出了她雪白的脸庞,只站在那里便已让人无法忽视。

佛珠太烫了。

灼烫舔舐着,几乎要烫破了他手腕上的皮肤。

他不经意地朝周围看了一眼。

季烆在看她,夜露白在看她,所有人都在看她。

看她的人实在太多了。

好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