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地铁站很拥挤。

即使是特地早起, 也和大部分人一样挤在了地铁上。

左看、右看全都是人。

简直就像被塞进了罐头里。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气息，以及混扎在一起的香味，如果不是戴了口罩, 一定会觉得极其难熬。

叶寄书被两边的人挤在门口。

【……连手机都拿不出来。】

“……”

为什么会在这个点起床、想到觉得很麻烦。

按照平常的情况的话，叶寄书不睡到中午是绝对不可能起来的。都是因为前几天，游戏公司的负责人, 说什么需要他来线下完善合同，最好实地签名, 否则他不会就这么坐上地铁。

【早知道就打车了。】

因为太久没有出过门了。

叶寄书还是错误估计了上班的人流, 才让自己陷于这样的境地。

他盯着窗外。

地铁速度很快，景物一闪而过。

虽然很久没和人接触。

但倒映出来的、身旁人模糊的残影，却让他完全提不起任何兴趣。

无聊、无聊、很无聊。

……

迄今为止，人生都是这样。

虽然读的是有名的大学, 但学的是数学系, 所以最后就业机会变得很狭窄。

成绩优异, 在毕业前, 确实收到了来自研究院的offer, 但却因为人情世故所以没做下去。因为要吃饭、要钱, 最终，他选了之前没考虑的职业。

现在的他，是游戏主播yjs。

虽然在网上很有名，但现实的他平平无奇，就和他目前为止的人生一样。

也就是，按部就班的生活。

即使是大部分人怀念的大学，也活得好像npc, 完全被忽视、从全世界路过。

叶寄书盯着近距离的玻璃, 反光出来的、即使是自己也毫无兴趣的模糊面孔。

就这么发着呆。

不知过了多久, 伴随着地铁停止的摇晃，头顶终于响起了到站提示。

打开的一瞬间，地铁站里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叶寄书注意到，大部分人的手里都拿着雨伞，在地面留下几滩反光的水痕。

【啊……外面下雨了吗？】

他怔了一下。

然后，身旁的大批人流下了站。

叶寄书被身后传来的力道推动着，朝着打开的地铁门走去，也在这里下了站。

他把卫衣的帽子拉上，然后拿出了手机。

在这十几分钟里，他能感觉到放在口袋里的手机一直在震动。但是因为被挤得太辛苦了，所以根本没办法从口袋里拿出来，也就无法做出回复。

屏幕在抬高的时候亮起。

上面显示有两通未接来电，几条短信。

未接来电，是前几天突然拨打过来的。

虽然语气很正经，但是说出的内容却让人觉得意外、怀疑自己是不是没睡醒。

是一个叫做“林磷”的男人。

对方自称，是什么管控局的员工。

说是这个世界存在异常，而叶寄书是稳定现实的锚点……这之类的。

哦。对。差点忘了。

好像还说，最近他周围的异常指数偏高，处于安全考虑，是时候告诉他真相了。

对此，他持以怀疑的态度。

长这么大以来，他没觉得自己周围生活的环境有什么异常。而且对方突然这么打电话过来，很像是搞传销的、或者某种邪-教，正常人应该都不会太相信。

从选择了以主播身份当工作之后，叶寄书就很少出门了。

周围和以往没有变化。

唯一有点不同的，就是他的邻居好像搬家了，住进了新的人。

但迄今为止，两人还没有在楼道里遇见过。

所以林磷说的，周围的异常指数上升这件事，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但因为叶寄书太无聊了，而且很像是小说发展，所以他难得谋生了好奇心，没有将对方拉黑。

但对他放松的态度，对方却很紧张。

这几天总是给他打电话，试图让他提高警惕，而且多次强调——最好不要接触陌生人。

“我会给陈队长汇报，借来设备，向你证明这都是事实。”

电话里，林磷是这样说的。

……

总之，这两通电话应该就是对方找到了证据吧。

叶寄书暂时不打算回拨。

他的目光落到了那几条短信上

【你到了吗？要不要我开车接你。】

【刚好我买了新车、】

【等下，你，该不会走丢了吧（惊恐）】

……

好烦。

叶寄书想。

不用看发消息的人，就知道是薄哲瀚。

对方是他的大学同学。而且自称，也是和他是同一个系的同班同学……不过叶寄书没注意过。

薄哲瀚的话太多，他没怎么认真听。

总而言之，就是对方因为特别喜欢yjs的游戏直播，所以身为游戏平台的老总儿子，在接手了平台后，直接用特权成了yjs的负责人——

这次要签字的游戏策划，也是对方觉得“可以让yjs成为更红的游戏主播”而专门搞出来的。

叶寄书本来选择了毫不犹豫地拒绝。

但是，薄哲瀚缠着他磨了很久，他烦不胜烦，最后答应了下来。

【但这个……也不是主要原因。】

叶寄书的脑海里，闪过了手机里、几天前发送过来的消息内容。

【游戏企划，素人参与……】

简而言之——

就是让yjs带人玩一场直播，制造一些能上热搜的互动噱头。

叶寄书对这些形式不太在乎。

很早之前，在大学的时候，他就和一个叫做【柏風】的主播炒过cp。

唯一让他在意的只有一件事。

他看到了公司发来的素人的名字和资料。

【宴寐】。

只是看到这个名字而已。

却感觉到了夏日蝉鸣的嗡嗡声，莫名在自己的胸腔里震动着。

与此同时，他的脑海里闪过了那些日子里，树荫下自己无意间瞥见的那人侧颜。

其实，叶寄书不认识【宴寐】。

至少——

不是那种“认识”。

他只是听过对方的名字。

他们曾经就读于同一所大学。

和他这类路人不一样，对方在大学里是非常有名的人。

几乎每个人在提起他的时候，语气里都会带上极为明显的痴迷。但是遇到那样的人，不喜欢反而显得很奇怪、就像人类不可能不呼吸一样。

在叶寄书毕业那年，甚至流传了一句话——

“如果毕业季不向宴寐告白，这辈子活着就没有意义”。

【活着的意义。真的这么容易被定义吗。】

叶寄书因为打游戏熬夜，所以那天没起床，错过了开学典礼，被辅导员严厉地批评了一顿。他没机会听【宴寐】的演讲，也没有一次机会见过对方的正脸。

不过，要说完全没有撞见，也是不可能的。

因为他躲起来玩游戏，所以经常遇到对方被人告白的画面。

每一次，他都会感觉自己来的不是时候。不过，也没有贸然上前、打扰了这幅场景。

只是，脑子里会不由自主地冒出一个想法，那就是“我选的打游戏的地方是不是不太好。”

因此，在他又一次无意间碰见了告白的时候，叶寄书收起了手机，从自己坐着的长椅上站了起来，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于摇曳的酷夏树荫底离开了。

一天又一天。

夏天过了之后，是冬天。然后又是夏天。

枝头的树叶掉落、又重新长起。

不知不觉，大学的生活就这么平淡地过去了。

学校很大。有四个校区。

加上他们本来就不属于同一个系，教学楼也隔得很远，所以遇见的可能很渺茫。

他再也没有遇见过宴寐。

顺利完成学业。

拍毕业照那天，他也没来。因为觉得没什么留恋的，就用“需要去实习”这种借口推辞掉了。

后面辅导员也没来找他。

可能是因为已经相处四年了，已经放弃了再对他强调纪律问题。

听说，现代社会的人，一般寿命是接近八十岁。

【人生已经过去了四分之一。】

怎么感觉和以往都没有什么区别啊。

有时候，在晚上睡觉前的那段时间，叶寄书会突然陷入发呆的状态，望着自己卧室的天花板，莫名其妙地萌生了——“我是不是就是因为没见过宴寐，所以现在才这么无聊呢？”的荒谬想法。

那个传闻真是可怕啊。

让人记忆这么深刻，以至于毕业了有几年，也会在某个时刻忽然想起。

就因为没有向一个陌生的同学告白过，所以现在人生完全失去了意义……这种事真的不是夸大其词，就为了随便找个目标来迁怒吗。宴寐同学真可怜。

不过……

身为从来没见过面的同学，在这里觉得【万人迷】可怜，自己是不是也有点多管闲事。

偶尔，他会这样想起对方的名字。

所以在看到游戏策划，安排的素人正好是对方的时候，叶寄书内心忽然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

【终于。】

那个令他想了许久的传闻，终于有机会验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