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光线昏暗
假银锭被堆放在桌前,承昀捏在手里,反复查看。
“以孤来看,都能以假乱真了。
“喜洲是皇贵妃的老家,如今的巡抚可是皇贵妃的表兄。”十银的嗓音依旧沙哑粗粝:“倘若喜洲出了问题,皇贵妃脱不了千系。“孤一直觉得奇怪,陶氏区区一个知县之女,在朝中无权无势,为何能在短短三年之内就为楚王集结这么多的党羽。江山殿的那些官员,若无实际利益,单凭口头承诺,怎会愿意为楚王效力。“银子。”十银道:“无权势,只能靠银钱缔结盟约,若此事当真有皇贵妃做靠山,腐朽的只怕不止一个喜洲。“此事必须由你亲自去办孤才放心。
"十银听命。
翌日,温别桑醒来的时候,皇太子已经不见踪影
温别桑起身去到外间洗漱,用膳,发现庞琦已经恢复了元气,一脸笑吟吟的,
温别桑夹着菜,道:“你今天比昨天开心。‘
“哎,前两日有人算出老奴将有坠河之难,老奴吓得一夜未瞩,上天仁慈,今目育人重新算过,发现是有惊无险,不至干伤到性命,老奴终干安心了。”是太子殿下梦到的吗?
庞琦立刻屏退左右,小声道:“公子,知道多少?
温别桑“嗯?
“公子对梦,知道多少?
“我只是看你们所有人好像都对梦十分紧张。”温别桑继续吃着饭,神态全无探究或好奇,仿佛只是随口一说:“不知太子之梦有何玄机?“没。”庞琦马上道:“没有玄机,子不语怪力乱神,这种话可不能出去乱说。
“哦。”看来宫无常的梦确有怪力乱神,
饭后,温别桑又去倒饬拆开的袖箭
庞琦很快过来禀报:“太子订了一车焰火,公子可要去瞧瞧?
温别桑当即明悟,立刻起身去了前厅
陈长风正在左右张望,看上去有点焦急和紧张
“公子!”一见到温别桑,他马上快步行来,却见温别桑抬手制止了他:“隔墙有耳。
陈长风只好跟着他一路往前。
冬日里到处都是落雪,后院的人工湖也结了一层厚厚的冰,两人一路来到湖心亭上,温别桑环视一周,视野开豁,没有任何遮挡物。“说吧。
“这两日我们一直不敢跟您联系,唯恐被城防的人察觉,今日忽然有人说让我们送一车焰火来太子府,我这才赶紧过来了。”应当是承昀太子安排的。”温别桑道:“最近铺子那边怎么样?
"一切都好,只是周连琼死了,蓝焰究竟还送不送?
“他们还要吗?
“要是要的,不过周连景的都退了,说只要蓝焰,要在送葬那天一路投放。
温别桑看向河上的冰雪,沉默了好一阵,才道:“那便换了吧。‘
”公子筹备那么久.....
”无碍,时间还长着呢,
”也好,我们会一直陪着公子,直到杀死那老贼。
“嗯。”温别桑道:“还有别的事吗?
“知道公子如今可能没什么趁手的武器了,我带来了三号和六号的盒子。”陈长风说罢,又道:“公子接下来是回君子城还是.....温别桑眸色微暗,道:“还未确定。
陈长风道:“公子留在盛京也好,我们可以灵活计划,只是......
“怎么?
"城主来了。
“谢令书?
“听说他得知了太子梦妖一事,担心您在盛京出了差错,信是两日前送到的,想必这会儿快到喜洲了。温别桑匆匆来到书房的时候,承昀正在桌前批阅公文,手边已经放了一沓,
”借我笔墨一用。
承昀随手拿起砚台旁的狼毫,道:“要哪种纸?
“素笺。”温别桑道:“写信用。
温别桑拿了纸笔,来到会客用的椅子旁坐下
承昀活动了一下手脚与肩颈,捧起砚台放在他旁边,道:“给谁写信?“
"谢令书
研墨的手微微一顿,承昀语气镇定:“有事?
“他正在来盛京的路上
承昀眉心一跳,道:“他来盛京干什么?!
谢令书作为始终在两国之间保持中立的一城之主,无论是前往盛京还是亓国明都,都会引起另外一国的猜忌,毕竟,谁也不清楚,另一方会否与谢令书勾结,暗中借道君子城,攻打边境
承昀会有此反应温别桑并不意外,“似乎是听说了你梦中之妖是我,担心我的安危。
承昀:
“这都什么时候的事儿了?!“
"盛京距离君子城千里之遥,传过去总要时间。
“你就说你在太子府过的很好,让他不要过来,若是给亓国知道,还当我大梁与他勾结!
“若你当真能和谢令书勾结,应当是好事。
“如今的亓国君主是沈如风,听闻他暴戾无常,偏激狭隘,若是得知了谢令书的所作所为,极有可能一怒之下直接开战!届时征战四起,边境不知要填进去多少将士与百姓的性命.....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你居然还在乎百姓和将士的性命。
“孤.....孤自然不在乎那些愚民的性命。”承昀徘徊桌前,道:“只是若当真开战,粮草药物必然紧缺,届时全国粮价大涨,不知又要饿死....北疆可是我舅舅在守着!我自然在乎常家人的性命。他走回来,掷地有声“一定要劝他回夫!
“嗯。”温别桑继续写信,并未避着他。承昀道:“你告诉他,你在太子府过的极好,每日山珍海错,炊金馔玉,睡的是卧龙床,盖的是五色被,枕头金丝为面,软玉镶框,里头还有价值连城的老沉香。温别桑:“为何要说这些?
”自然是为了让他不要担心你。
温别桑道:“你那枕头还没有我的好睡,硬的很。
”床好不好睡?”
“好睡
“被好不好盖?
“好美。
“饭好不好吃?'
”好吃。
“孤好不好看?"
”好看。
故意夹带私货的承昀:“...
一阵静默,承昀耳朵无声发烫,屏息看着他干净的眼眸
温别桑安安静静的望着他,看上去并没有发现哪里不对
承昀:“我,好看?‘
“好看。”温别桑给出肯定的答复
承昀略微飘开视线,不自在地抚着袖口:“原来,你觉得......我很好看......
他呼吸有些紊乱,心跳的也有点快,感觉一切都让人无所适从
“不是我觉得。”温别桑说:“是你真的好看。
“......”这兔子精怎么突然这么会说话
承昀忍俊不禁,道:“晚上让人给你换个枕头。
他绕着温别桑走一,在他身侧半蹲下来,双手的手指扒在桌面上。
似乎是有了底气,显得理直气壮:“我问你。
“咽
“我和谢令书哪个好看?"
”都好看。
”你更喜欢哪个"
”谢令书。
扒在桌上的手指瞬间收回,太子豁然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地望着温别桑
温别桑捏着笔,眼眸微张,只感觉对方忽然从讨人喜欢的小狗变成了令人畏惧的恶狼
承昀微沉着脸,负手站了一阵,忽然一笑,将手臂压在温别桑的椅背上,嗓音温和:“你和谢令书究竟什么关系?温别桑已经习惯他的神经质,虽还有些不确定,但这些事并非秘密
便老老实实道:“我为他重新布置了一套城防机关,他帮我找人开烟火铺,寻周苍术复仇。
"还有呢?
“君子城群山环绕,矿脉极多,他为我提供火器材料,可以让我一直研制火器。
“矿脉?”承昀的底气忽然又回来了,他眉梢微挑,道:“你需要什么矿?
"最主要的是硝石。
“君子城的矿脉里有多少硝石?
“约四分之一
“你可知雷火营在什么地方?
“万龙山。”温别桑已经打听过:“城郊百里之外,听说那里曾经显过天灾,山石炸响,如万龙齐吼。“那你可知,为何会有万龙齐吼?
”.....”温别桑莓地朝他看来,神色有种恍悟:“莫非,万龙山便是百年之前,硝龙诞生之所,天下所有硝石矿的母脉?’“正是。”承昀道:“曾经的大梁国都设在西境,亓国屡屡入侵,曾多次攻占盛安,也就是如今的盛京城。梁人重文轻武,每人口中都有一套圣贤理论,离不得一个以和为贵,直到亓国打到眼前,所有人才幡然醒悟,靠嘴皮子想要国泰民安,不过是贻笑大方。“北元有太叔一氏,最早发现了硝龙之秘,在大梁还在守着万龙山不明所以的时候,他们已经盯上了盛安城。”我知道。”温别桑道:“大梁因此,几度差点灭国。
“但我们挺过来了。”承昀道:“不光打退了他们,还重新改立盛安为都,从明帝开始,大梁便设立雷火营,广集天下火器师.....但与太叔家,仍有差距。温别桑颔首,承昀略有黯然,道:“听说太叔家每隔几代就会出现一个天才火器师,三十年前,太叔问道造出了火神炮,致使北疆尸横遍野,而大梁在这一道,仍然步履蹒跚。"可惜。
承昀一怔:“可惜什么?‘
"可惜太叔间道心地太过仁慈。‘
这话明显让承昀有些不快:“为何要这样说?
“火器造出来便是为了杀人,他的火器可以杀死那么多人,本来可以留在北元建立无上功绩,却偏偏于心不忍,私自脱离北元大营,逃往大梁,致使太叔家不得不亲自派出杀手,清理门户。承昀眉心拧起,显然不认同他的观点:“都说他自知罪孽深重,已经皈依佛门,改投医道,悬壶济世,以赎罪债,你怎么知道他死了?”我娘说的。
“你娘,见过太叔问道?
“嗯。”温别桑道:“我娘跟着他学过雷火之术。
承昀想起他那串核桃,道:“师承干他?
"不知道。
”温别桑道:“但我娘提起他的时候总是很难过,想必是有些渊源,
承昀上下打量差他。半晌才道:“你娘对太叔间道被请理门户一事,怎么看?
“不知道
承昀重启话头,“想不想夫雷火营?
温别桑转眼珠,但不说话
他又不傻,让宫无常求着他办事,可比自己求着对方办事要好处多的多
”你不眼馋那硝石矿的母脉?
“君子城的也够用,
“雷火营的火器师,在城中携带火器是合乎法度的。
温别桑果然上钩:“当真?
“自然当真。”承昀道:“雷火营是皇太祖和皇祖父一心想要盘活的工程,若你能拿到一阶火器师的牌子,除了面圣之外,身上想塞多少火器就塞多少火器,所有人见了你都得绕道走。”那我便随时都能取了周苍术的性命。
“理解到位。
温别桑眼睛亮了起来,立刻提笔继续写信
他的字方方正正,写的非常规矩饱满,亲爹倒是没有夸错,
承昀看了一阵,见他果然按照自己所说的那样写了进去,心情稍微平复。
写完之后,温别桑迈出书房,找到陈长风,道:“速速传给谢令书,让他不许过来。
承昀靠在后方听着,总觉得他对谢令书说话有些过于随性
送走陈长风,温别桑去了那一车焰火旁边,取下了一个小木盒,还有一个大一一
“我来。”承昀走上去,拿起那个宽约三尺的木箱,道:“这是什么?
“火袖等
“展开说说?
“你可以理解为弓型的火神炮,射速更远,冲力更大,但并非大面积武器,只能杀一人。
承昀提着箱子掂量了一下,转身跟上他的脚步,道:“会炸吗?
“不会。”温别桑道:“只是在尾端做了点手脚,箭矢加速的时候会自燃,使箭飞的更快更远,平时放着不会有事。承昀惊异地看了一眼手中的木箱,又道:“陈长风那天背的是什么?
“筋斗雷。”温别桑侃侃而谈:“微型火炮,一颗大概可以炸掉.....你的寝殿。
承昀:“.....
他两步走上去,挡住对方虎视眈眈的视线,提醒道:“是你的寝殿。
温别桑点点头,说:“打比方。
回到寝殿,承昀把东西放在桌上,看他打开小木盒开始串木珠,道:“你来盛京,到底带了多少火器?“很多
”都是以焰火的名义送进来的?
“嗯。”温别桑说罢,仰起脸看他,道:“你要没收吗?‘
”我又不是城防。”承昀马上撇关系,又道:“都放在城里了?‘
”怎么会。
承昀神色凝重,道:“放哪了?周围有没有人?会不会忽然爆炸?"
“不会。”温别桑道:“等我拿到火器师的腰牌,便告诉你在哪。
承昀向前俯身,压低声音:“究竟有多少?
“大概可以炸掉
”你别这么形容。”承昀打断他:“你就说,能炸死几个周苍术?
温别桑忽然又笑了,承昀看着他怔了一阵,才听他道:“万儿八千肯定没问题。
“.....”也就是说,足够炸掉一个万人队
不知道是不是想到周苍术被炸死的样子,温别桑一边串着珠子,一边又弯了弯眼睛
承昀:“......
毛骨悚然。
又,有点心动,
“小梦妖!
下午,常星竹几人估计是三缺一,又过来寻温别桑打起牌来。
但听到他们的来意之后,温别桑显得不是很高兴。
常星竹也清楚寝殿不是给他们玩的:“要不,咱们去左厅?
温别桑的目光从=个人脸上划过,慢吞吞地看向承昀
承的淡淡
“你想在哪?
“你忙吗?
“还好
”那在这里吧。
承昀没反对,来的三人又草名笑了一阵,
四方桌很快抬了进来,温别桑进到里间,慢吞吞,慢吞吞地提着自己的一袋银子走了出来
把银子放在脚边。他拿出两颗放在卓面上
其余三人豪爽的将钱袋子倒了出来,一看他面前,常星竹道:“就这两颗啊?
“输了再拿。”温别桑说,语气一如既往的淡定
“行”或平安道,“会天还让你大出血
温别桑皱了皱眉,看上去更加不育兴了
大家很快发现了不对。昨目这厮出起牌来气势如虹,今月却犹犹豫豫
“怎么了。”常星竹道:“我看你这银子比昨天多啊,怎么倒是畏畏缩缩的了?
温别桑不出声。表情凝重的盯差自己面前的方块牌
来回调换着牌的位置,但就是不出
宋千帆在此刻咳了咳,他从一进门就显得心事重重,趁着温别桑挑牌的时候,开口道:“桑公子
“嗯。”温别桑马上不看牌了,抬眼看他
“听说,谢大哥要来感京了。
”也给你写信了?
“写了。”宋千帆显得有点不好意思,道:“好像霓虹也要来。
”谢霓虹也要来。”温别桑道:“信里没说。
“咽
“出这个。”修长手指伸到温别桑面前,温别桑立刻抽出一张打了出去,宋千帆被打断,又认真打起牌来一圈下来,每次轮到温别桑出牌他都去看承昀,全然没有了昨目那副‘没关系’的洒脱
”那个.....
”行了。
”戚平安道:“别吞吞吐吐了,你不就是想问,谢霓虹在君子城有没有心仪的男子吗?
宋于帆红差脸不吭声,只是用有些忐忑的眼神来看温别通
温别桑一边根据承昀的手指打着牌,一边半点脑子都不动的说:“有。
“谁?!”宋千帆立刻拔高了声音:“君子城还有谁能配得上城主之妹?
”我。
”
常星竹掉起瓜子,‘咔’地磕了一口
戚平安拢了拢身上的大氅,瞅瞅宋千帆,又瞅瞅承昀,颠倒着掌心的手炉。
承昀将手臂撑在圆桌上,淡淡道:“你是说她喜欢的是你,还是说你能配得上她?
”都有。”温别桑巴不得不打,坐直身体道:“她曾经带了一箱金银来铺子里跟我求亲。
宋千帆不敢置信:“.....你,你们有婚约了?
“没有。”温别桑道:“谢令书把她拎走了。‘
宋千帆长舒一口气,道:“看来谢大哥不同意你们的婚事......
承昀捏碎手里的核桃,动静惹得几个人朝他看
核桃在手里扒开皮,只留仁儿,放在面前的小碗里,道:“为何不同意?
温别桑略做思索,道:“因为我穷。
“还好还好,虚惊一场。”宋千帆彻底放下心,道:“我有钱,我家财万贯,富可敌.....”他瞄了一眼承昀,道:“盛京绝大部分人。“打牌打牌。
重新回到牌局,温别桑偷偷去看承昀
承昀静静剥着核桃,不理他
温别桑抬手,揪住他的袖口,扯了扯
承昀看一眼那两根手指,大发慈悲地伸手一指,温别桑马上又啪地打了出去,气势如虹。
承昀忽然起身离开,其余三人都打的很快,马上又轮到了温别桑
他左右张望,眼前忽然哗啦抖开一张纸。
”我要睡床。
本来也不是温别桑让他打地铺的,他重重点了点头。
这会儿手上拿的是真金白银,他不想输
常星竹还想凑过来看,承昀直接收起纸,坐在温别桑身畔用起心来。
两个时辰后,大家各有输赢,各回各家。
温别桑没有输钱,还赢了不少,心情不错地去了屏风后方沐浴
承昀盯着屏风看了一阵,转身来到门口,对庞琦招了招手。
庞琦听他耳语,眼睛冒光地连连点头,离去的时候还捂嘴偷笑
不久便捧着制式轻薄的料子小跑回他面前,神神秘秘,体贴入微:“奴才多拿了几件,若是破了还有。承昀单手接过托盘,直接将殿门关上,拿掉上面的两件塞入衣柜,捧着余下的来到屏风外面,
"笃,笃。
"什么事?
“你要的衣服。”承昀放在地上,推进去,道:“穿着特别舒服的那种,孤专门让人重新订做的。
“专门为我做的?
“自然。”承昀道:“那目你提了之后,孤便命人加班加点,勉强赶出这么一件。